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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滄海明珠 -【吾家小妻初養成】《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29 PM     標題: 滄海明珠 -【吾家小妻初養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6 01:56 AM 編輯

【書名】:吾家小妻初養成

【作者】:滄海明珠

【內容簡介】:

      她因旅途中的一次意外,靈魂穿越到了一個十三歲的女孩身上。成為繼父償還賭債的物品,一紙契約,從此她和他形影不離。

  第一次跟他回侯府,她的身份便尷尬的要命。

  說是隨身的侍婢吧,偏生他要她代他去那一群女眷之中挨個兒的敬酒。

  被一群自以為是的烏鴉聒噪不堪,她一怒之下將一杯酒潑到了侯爺夫人的臉上......

  第二次跟他回侯府,她是他新收的義女。

  之前那些小姐們都成了她的姑姑,一個個居然以長輩的身份過來吹毛求疵?

  怒極攻心之時,她終於還擊,把兩個大小姐給批得體無完膚......

  第三次回侯府,她轉身化成他的未婚妻。

  這下可捅了馬蜂窩......

  腹黑男女,狹路相逢。雞飛狗跳,爭上撲下......

  嗯,這是一個腹黑小丫頭裝傻賣萌耍機靈撲倒腹黑男的故事。

  撲倒之後呢......

  自然是伉儷比肩,腹黑加腹黑,整垮邪惡勢力,挫敗勢力小人。

  神馬出軌嫡母,神馬邪惡姦夫,神馬嫡出公子小姐,遇到兩兩腹黑,也只是浮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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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1 PM

第01章 苦逼的穿越

    錦瑟被身上各種疼痛折磨的不得不睜開眼睛,卻被自己所看到的情景嚇了一跳。

    這是什麼狀況?居然是被五花大綁的吊在一根棍子上?

    確切的說,是被人用一根鋤把挑著像是挑扁擔一樣挑在半空裡,簇粗糙的麻繩捆綁著自己的手腳,隨著一搖一晃的一下下勒進自己手腕腳踝的肌膚裡,刀割一樣的疼痛。

    不是在高鐵麼?不是坐著第一列高速火車去旅遊麼?

    錦瑟皺了皺眉頭,竭力的思索,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像個被拐賣的婦女兒童一樣落到了這種地步。於是她火了,小女子錦瑟發火的後果是很嚴重的,因為她從小是個嬌嬌女,家裡人嬌縱慣了的,又天生古怪精靈討人喜歡,長到十八歲還沒吃嘗到過有關失敗冷落等不良情緒是什麼滋味。

    「喂!那個誰——快些放我下來!不然我叫你死的很難看啦!」

    背著小丫頭走路的是個莽漢,那人聽見吆喝回頭來嘿嘿一笑:「丫頭,就快到了,爹好歹也養了你這幾年,你就當是報答爹的養育之恩了。拿你頂了那幾兩銀子的賭帳,爹以後再也不賭了,爹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一定好生的對你娘,啊......」

    「啊——呸!你......你......你誰爹啊你?」錦瑟恨不得踹死這個天殺的賤男,沾什麼便宜不好,居然冒充人家的爹地?人家的爹地雖然說不上是財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兒,但也是身價幾億的有錢人。是你這種髒兮兮的傢伙說冒充就冒充的麼?還幾兩銀子的賭債......我呸!你當你是拍電視劇啊?

    那人忽然回頭,笑嘻嘻的看了被挑在鋤把上的丫頭,笑道:「我是誰爹?自然是你爹啊,你爹我辛辛苦苦的養了你這些年,雖然沒給你吃飽穿暖,但還算對得起你,不然你這死丫頭早就被狗叼走填了虎狼的肚子了。你雖然不是我生的,可看在你娘的份上,我這是給你找一條活路,你不感激我,還罵我,真是不知好歹......」

    錦瑟無奈的看看湛藍的天空,再看看四周繁茂的雜草雜樹,確定這個地方自己的確沒來過,嗯,綁架,肯定是被壞人綁架了。

    一時間她非常後悔自己偷偷地從家裡跑出來,連聲招呼也沒跟家人打就踏上了第一列南下的高鐵,不想終是遇到了壞人把自己綁來這裡......唉,肯定是要錢的吧?這些壞人不勞而獲,就知道打家劫舍。身為有錢人的女兒,錦瑟對這種事情還是不陌生的。

    好吧,先別惱了,反正他們肯定會給爹地打電話的,爹地也一定會想辦法救自己回去。此時此刻,自己只有忍了。哀歎一聲,錦瑟又忍不住吸了口氣,這混蛋就不能換一種方式麼,這繩子勒的身上可真是疼啊。

    幸虧沒有多遠的路,這個便宜爹扛著錦瑟進來一個破落的鎮子,沒走兩步便拐進了一個酒館。那用大方木搭建起來的貌似新龍門客棧裡的客棧一樣的小樓,錦瑟又從心裡罵了一句:靠,這些人真的是綁匪而不是拍電視劇的麼?怎麼會找到這種地方按腳落窩啊?

    一進門便有人上來問話:「老二,你閨女帶來了嗎?」

    便宜爹嘿嘿一笑:「霍大哥,我顏老二蒙誰也不敢蒙您哪,你看看,這丫頭雖然長得瘦弱些,但小模樣還算是水靈,好生養幾年,一準兒是個大美人兒。」說著,那人把肩上的鋤把一揮,錦瑟便覺眼前一暈,人被四腳朝天放到了地上。

    「操,什麼美人兒?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了,我說真不是你親閨女啊,你他媽的都不給飯吃麼?」

    「霍大哥,我家那窮日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多餘的糧食餵她啊,餓不死就是天大的造化了。」

    「得得......廢話少說,算我們家大爺倒霉,文契在這兒,按上手印兒滾吧。」

    「好來!」

    ......

    在錦瑟還沒反應過時什麼狀況的時候,她已經被那個便宜爹給倒罷了手,不是道以多少錢的身價賣給了現在這個穿著粗布長衫留著兩撇八字鬍的男人。錦瑟躺在冰涼的地上左看右看,怎麼看這兒的擺設都像是龍門客棧。眼看著那個便宜爹在一張皺巴巴的紙上摁了手印就走,錦瑟急了:「唉——你們這是販賣人口知道麼?若是被警察抓住了,這輩子就別想出來了!」

    八字鬍低頭看了那橫眉冷對的小丫頭一眼,嘿嘿一笑,說道:「沒想到這丫頭瘦的跟柴胡似的,還挺有精神的,來人,給她把身上的繩子解開,大少爺可不喜歡咱們虐待窮人。」

    錦瑟立刻瞪眼罵道:「呸,窮你妹啊!老娘要是窮人,你們會綁架我?」

    「......」八字鬍皺眉,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難不成顏老二竟然給咱們弄了個神經病來抵賬?」

    錦瑟越發的火了,立刻罵回去:「你媽才神經病呢!你們全家都神經病!不然你們穿成這樣幹嘛?當劫匪就當劫匪了,還他媽的裝古人?都不怕你們老祖宗從墳地裡挑出來掐死你們啊?」

    八字鬍被這莫名其妙的的臭罵給弄得暈頭轉向,一揮手阻止了正在解繩子的人:「慢著!這丫頭肯定不正常,先別解了。省的她一會兒發病砸了我們的東西,先把她丟到後面的柴房去關上兩天,等她餓的沒勁兒了再問她。」

    錦瑟一聽這話立刻告饒:「啊......這位大叔,你別把我丟柴房裡去啊,我怕蟑螂......嗚嗚......我不罵你了,我保證不罵你了,你好好地對我,我讓我爹地多給你幾萬塊算是伙食費好了......」說著,她又假惺惺的哭起來。

    八字鬍皺著眉頭瞥了這小丫頭一眼,終究覺得她不過是個毛丫頭,晾她落進了自己的手裡也不敢耍什麼花招,於是淡淡的吩咐道:「給她解開繩子吧,帶她去裡面交給馮媽,給她換身乾淨衣服。下午大少爺就來了,別讓大少爺見了這臭丫頭又埋怨咱們辦事不利。」

    有人答應著上前給錦瑟解開繩子,錦瑟從地上爬起來檢查了一下手腕腳踝上被那條可惡的粗麻繩勒出來的青紫傷痕,稍微一碰就鑽心的疼,疼的她直掉眼淚。於是又生氣的罵了一聲:「混蛋,居然綁那麼緊!」

    「小丫頭,少廢話,趕緊的跟哥哥走。」一個看上去有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上前來推了錦瑟一把,極不耐煩的說道。

    錦瑟一甩肩膀,瞪了那小子一眼,鄙夷的說道:「就你這小樣還敢稱哥哥?」

    「怎麼,你這小丫頭還不服怎地?」那少年不屑的瞪回來,伸手戳著錦瑟的肩膀問道:「你有十三歲麼?別是你爹為了抵賬虛報了歲數?看你這一身的排骨,頂多也就十來歲。」

    「呸!姐十八歲了好吧?你那隻眼睛看著姐......」錦瑟一邊說一邊低頭打量自己,剩下的話卻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媽的,果然是一副十歲左右的小身板兒,原來她自以為發育良好的身材哪去了啊?!

    錦瑟瞬間感覺到一陣詭異從四面八方包圍過來,她忍不住抱住雙肩打了個哆嗦,情不自禁的問道:「這到底是哪裡啊?」

    「這兒是咱們黃沙鎮最有名的客棧——福滿樓。記好嘍,從今兒起你就是咱福滿樓的使喚丫頭了。」那少年說著,又推了錦瑟一把,錦瑟便被他推得咧咧怯怯的去了後院。

    「馮媽,馮媽——」

    「唉!來了!」一個身穿粗布衣衫的四五十歲左右的老女人一邊從圍裙上蹭著手一邊答應著從灶房出來,見了這趾高氣昂的少年忙賠笑道:「是虎子小哥兒啊,有事?」

    虎子指了指身後的錦瑟:「霍掌櫃的叫把人交給你了,好生調教啊!」

    「唉,知道了。」馮媽上下左右打量了錦瑟一遍,很不滿意的說道:「這麼瘦小的丫頭恐怕做不來檯面上的活計,就讓她在灶房燒火吧。」

    「別介,大掌櫃的意思是讓她伺候大少爺呢,你趕緊的帶著她去換件衣服,把這髒不拉幾的破布都拿出去燒掉,我先警告你啊,看她身上有沒有虱子,可別讓大少爺生氣。」

    「唉,知道了,知道了......」馮媽答應著,把腰裡那條藍花布的圍裙解下來,又看了錦瑟一眼,說道:「跟我來吧。」

    錦瑟自從發現自己的身體跟之前我完全不同之後,就像是被石化了一般,滿腦子都在回想自己醒來之前的事情,心裡一遍遍的問自己:「怎麼回事兒,怎麼回事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是誰的身體啊,這是什麼地方啊?這些人都是什麼人啊?!做夢?哪有這麼真實的夢,而且剛才被那繩子綁的好疼......那麼真實的疼痛又怎麼會是夢呢......」

    直到馮媽把她身上的衣服剝光,然後一把把她抱起來丟進裝了半桶溫水的水桶裡之後,她才忍不住抱住腦袋驚叫起來:「啊——啊——啊......」

    馮媽被錦瑟突如其來的大叫嚇了一跳,然後立刻反應過來,伸手摀住了她的嘴巴,並低聲斥道:「你給我閉嘴!能伺候我們家大少爺是你的福氣,比讓你跟著你那個賭鬼老爹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強了幾百倍!再叫?再叫我就讓你永遠叫不出來!」

    錦瑟被摀住了鼻子嘴巴不能呼吸,又被剝的光溜溜的在熱水裡撲騰了幾下,終於無力的委頓下去。

    馮媽放開了手,拿了絲瓜瓤子來給她搓洗,不再說話。

    錦瑟卻苦著臉哀歎一聲,拉著她的手求道:「大媽,求求你放了我吧,你放我去找我爸爸,他會給你很多很多錢......你要多少我叫他給你多少,好不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2 PM

第02章 後果會不會很嚴重?

    馮媽根本不理會錦瑟的話,只當她是在耍小孩子脾氣。她只是繃著臉拿著絲瓜瓤子認真的搓洗著這具瘦弱的小身子,然後又拿了皂液淋在她乾枯蓬亂的頭髮上,又取過梳子來一縷一縷的梳理柔順,最後又提了一桶溫熱的水來,兜頭給她沖了一遍,然後拿了一大塊白色的粗布來張開,說道:「出來吧。」

    錦瑟回過身來,看了看那塊大大的白色粗布,僅僅一眼便想到了裹木乃伊的布條,於是她瑟縮的搖搖頭,說道:「我不......」

    馮媽懶得跟她多說什麼,大布一揮便把錦瑟的小身子裹住,然後抬手把她從水桶裡撈出來,一用力把她扛在肩上,登登登幾步爬上了那道木頭樓梯。

    錦瑟被這位大媽扛上了樓,一路上心裡想著的只有待宰的羔羊。

    樓上收拾的還算乾淨,另有兩個體面些的大媽見馮媽扛著小丫頭上來,不由得笑道:「洗好了?剛才虎子還來催過,說大少爺已經到了,正在前面查看賬目,讓咱們手腳快點兒呢。」

    馮媽點頭答應著:「好來,這丫頭不夠老實,剛才還大呼小叫的,說的什麼也聽不懂,別是個神經病吧?若是惹得大少爺生氣了,咱們上上下下可都沒有好果子吃。真不知道霍掌櫃的是怎麼想的。」

    一個體面大媽無所謂的說道:「只是大少爺從順發賭坊贏來的人,想必也是知道根底的,咱們就別操心了。天塌下來有個兒大的頂著呢。」

    馮媽答應著,把錦瑟倒轉過來丟在一張籐編的大床上。錦瑟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腦門子被摔得一陣脹痛,沉吟一聲從床上坐起來,身上的白布在她的掙扎見扯開,露出了她剛被洗刷乾淨的稚嫩的身體。

    體面大媽拿了一身簇新的棉布衣裳來七手八腳的給她穿上,最後又把她濕漉漉的頭髮鬆鬆的攏在腦後,拿了一根大紅頭繩來綁了個馬尾,又往上拉起來,七扭八扭的弄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盤在頭頂,又從她自己的頭上摘了一根銀簪子來別住,方長出了一口氣,說道:「行了,咱們把這裡收拾一下,去給大少爺覆命吧。」

    唉,別走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錦瑟張了張嘴巴,話還沒說出來,卻見三個大媽手腳麻利的把多餘的東西一概拿走,轉身出去了。臨走時還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從外邊把房門插上。

    錦瑟挫敗的坐在床上,四下打量著這間屋子。

    跟前面龍門客棧一樣的前廳相比,這裡無疑就是老闆娘華麗的臥房了。帳子居然是紗的,也不知道是什麼紗,這顏色,這質地,一看就不是低檔貨。還有床上鋪的褥子,居然是絲綢的,這湖水綠的絲綢上繡著一小朵一小朵的桂花,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錦瑟再看看自己被穿上的這身衣裳,嘴巴就撅起來了:奶奶的,也太小氣了吧?就算沒有綾羅綢緞,至少也該是細棉布吧?好歹給弄點花色鮮艷的衣裳來穿啊,也能襯得出本小姐的花容月貌。居然是這種粗糙的棉布印染的灰不拉幾的顏色,倒是跟破爛牛仔布有點異曲同工之妙,明兒本小姐就可以穿著這個去混丐幫了。唉——看來是真的中大獎了,居然是狗血的穿越......

    一邊想著,錦瑟光著腳丫子踩著實木的樓板慢慢的走到了一張黑乎乎的桌子跟前,伸手拉開抽屜上的黃銅螺鈿,卻見抽屜裡不過放著幾張紛亂的紙張而已。再拉開另一個抽屜,卻發現裡面有一些銅錢,錦瑟一想不知這裡是什麼朝代什麼皇帝那一年,看看這銅錢不就知道了麼?於是她忙抓了一把看時,卻見那銅錢的一面印著什麼『盛華通寶』。

    錦瑟忍不住皺眉,靠,這什麼什麼盛華通寶是什麼年代的錢啊?

    「你在那裡做什麼?」一個晴朗如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錦瑟嚇了一跳,手中的銅錢嘩的一聲掉進了抽屜裡。她忙轉過頭來看時,卻見一個身穿月白色緞面長衫的葉逸風從門口走了進來,進門幾步後他便把手中的一把寶劍隨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極為不屑的瞥了錦瑟一眼,轉身坐在椅子上,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扣著桌子面,淡淡的吩咐了一聲:「倒茶去。」

    葉逸風清朗俊雅,身上略有些風塵僕僕的疲倦,一雙黑亮的眼睛懶懶的一瞇,像是一隻饜足的豹子,慵懶而不失機警。錦瑟眨巴眨巴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咧了咧嘴,問道:「你叫我?」

    葉逸風像是被氣笑了,長眉一挑,問道:「這裡還有別人麼?或者說,你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你們全家都不是人!」錦瑟氣急敗壞的大叫著衝上來,憤恨的瞪著葉逸風。

    葉逸風絲毫沒有動怒的樣子,反而很是欣賞的看著她,微笑著反問:「咦?你怎麼知道我全家都不是人?」

    「當然了!你們全家都是畜生!」錦瑟變本加厲的詛咒。

    「說得不錯。」葉逸風笑了笑,俊逸的臉上展現出一種叫人不敢直視的華彩,他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在錦瑟的周圍轉了一圈兒,一邊點頭一邊笑道:「沒想到你還挺有遠見。」

    這人......該不是有毛病吧?

    錦瑟不敢再詛咒下去了,相反,心裡開始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都被罵全家是畜生了,怎麼他還笑得這麼禍國殃民啊......

    事實證明,罵髒話的孩子是要受到制裁的。錦瑟剛有些小忐忑,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說的話致歉,葉逸風便一抬手捏住了她的尖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著,嗯,目不轉睛。

    錦瑟的心中頓時警鈴大作,因為她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她知道喝過酒的男人多少都有些不正常,此時她單身匹馬對上這麼一個喝了酒的俊美男子,而且剛剛還詛咒他一家人都是畜生的情況下,後果會不會很嚴重?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3 PM

第03章 你懂不懂人話?

    後果,果然很嚴重。

    葉逸風捏著錦瑟下巴的手忽然放開,卻反手往她身上摸去,肩膀,胸,然後是胳膊,腰身,最後還去摸她的屁股和大腿......雖然這小身體不是自己的,但那雙手游來游去錦瑟頓時覺得身上像是被點燃了一團火,熱得不行啊。於是她憋足了力氣猛然大吼:「喂!拿開你的臭手!男女授受不親不是道啊?」

    「哼......」葉逸風冷笑著把手拿開,轉身自己去倒了一杯茶來兩口喝完,卻意興闌珊的說道:「小骨架長得不錯,就是太嫩了,不知滋味好不好......」

    錦瑟瞪大了眼睛,再次低頭看了看自己這個小小的身體,又鄙夷的看向葉逸風,問道:「喂,不是吧?你有戀童癖?我還是個孩子啊,才......才......對了,我才十三歲!」

    「你有十三歲麼?你要知道在青樓妓院裡,十三歲的姑娘都開始接客了,你這樣子......行麼?」

    「你妹才去青樓接客呢!」錦瑟再次爆粗口,這次真的不能怪她,試問哪個女孩子遇到這樣的混蛋還會忍得住罵人的衝動?錦瑟自問有著良好的教養,但她良好的教養就不是對著這種人用的!

    誰知經此一罵,葉逸風又淡淡的笑了,並且用那他雙迷死人不償命的桃花眼笑瞇瞇的看著錦瑟,輕輕點頭說道:「不錯,這倒是個很好的建議。」

    「啊?」錦瑟又被這位帥哥給雷到,難道這個時空的男人都是神經病嗎?

    葉逸風卻再不理她,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床上去,並淡淡的吩咐道:「把被褥整理好,自己把衣服拖了,我一刻鐘以後回來。」

    前半句的時候,錦瑟還覺得這個人好歹還有點人性。但後面那半句說出來,又讓她忍不住爆粗口:「你回來幹嘛?回來作死啊?!」

    葉逸風原本轉過身去,在錦瑟話音剛落之際卻猛然轉過頭來,原本泛著瀲灩水光的桃花眼頃刻間凌厲起來,絲絲寒氣逼來,饒是錦瑟這樣見過大世面的女孩子也忍不住被嚇得連連後退了幾步。而他卻冷冷的說道:「若想活命,最好管好你這張嘴巴。下次再這樣說髒話,小心我把你嘴裡的牙齒都敲掉!」

    「呃......」錦瑟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抬手摀住嘴巴。不用這麼狠吧?把人家牙齒都敲掉?哼,以大欺小,是為不仁。

    葉逸風轉身下樓去,臨走時不忘帶上了房門。

    錦瑟聽見外邊門環一響,知道這道門又被人家從外邊鎖上,不由得哀歎一聲:「唉!看來這回是真的沒救了......爹地哦,你知不知道你心愛的女兒此時正生活在萬惡的舊社會被那些惡棍欺壓,簡直是水深火熱之中啊?」

    樓下,四合院內。

    月光皎潔如水,院子裡的一切事物都清晰可辨。葉逸風從屋子裡出來,站在月光下雙手抱著肩膀,安靜的站在那裡,沉默不語。

    福滿樓的霍掌櫃從前樓的門口鑽出來,抬頭看見自家大少爺一個人站在月光下發呆,忙頓住了腳步,賠著笑臉,點頭哈腰的叫了聲:「大少爺,您還沒歇息?」

    葉逸風看了霍掌櫃的一眼,淡淡的問道:「賣身文契呢?」

    霍掌櫃的忙道:「在奴才這兒呢。」說著,他從懷裡拿出顏老二按了手印的那一紙文契,雙手捧著交給葉逸風,並恭敬的說道:「大少爺,您看有何不妥?」

    葉逸風把契約一抖,隨手一疊放入懷中,搖搖頭說道:「沒問題。」

    霍掌櫃的見葉逸風面無表情的樣子,很是好奇的湊上前去,悄聲問道:「大少爺,那丫頭是不是嫩了點兒?本來才十三歲,又長的那麼瘦。若是大少爺不滿意,小的這就去杏春園把杏香給您叫來?」

    葉逸風皺了皺眉頭,不悅的斥道:「別拿你喜歡的那些女人來搪塞爺,沒你的事兒了,滾吧。」

    霍掌櫃的忙點頭哈腰的答應了一聲,麻利的滾了。

    葉逸風又在院子裡吹了一會兒晚風,腦子裡忽然就閃現出剛才那個小丫頭古怪精靈的面孔,冷峻的嘴角不由得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然後慢慢的轉身往會走去。

    葉逸風回房的時候,錦瑟正蜷縮在大大的太師椅上雙手抱著膝蓋淺淺的睡著。他一推門她就睜開了眼睛,看見他進來卻沒有出聲,也沒有動。

    「不是交給你我鋪床麼?怎麼還不動?」葉逸風看了一眼整齊的床鋪,十分的不滿。

    錦瑟瞥了他一眼,有氣無力的說道:「就算是當牛做馬,你也得給點草料吧?」

    葉逸風沉默的看了她一眼,轉身出了房門,喚道:「來人!」

    一個老媽子立刻應聲:「來了,大少爺,您有何吩咐?」

    葉逸風站在門口,又回頭瞥了一眼依然靠在椅子上的小丫頭,說道:「去給這丫頭弄點草料。」

    「......」樓下的老媽子咧了咧嘴,站在那裡紋絲沒動。

    「喂!」錦瑟轉身從椅子上跳下來衝到葉逸風面前,生氣的說道:「我不過是打個比方!你就叫她們給我拌草料?我說你懂不懂人話呀?」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4 PM

第04章 爹地是什麼?

    「人話我自然懂,但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就不懂了。」葉逸風淡淡的冷笑了一聲,庸懶的轉身往床邊走去,並揚聲吩咐樓下的老媽子:「劉媽,不管她吃什麼,總之把她餵飽。

    錦瑟很想上前去踹這個傢伙兩腳,然後指著他的鼻子臭罵一頓,有錢了不起麼?姐原本比你有錢!

    只是,如今的她終於嘗到了為五斗米折腰的滋味。

    所謂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也就是這樣吧。錦瑟捂了捂咕嚕嚕直叫的肚子,心裡狠狠地罵著,穿越就穿越吧,偏生穿到這樣一個倒霉鬼身上,睜開眼睛就被還了賭債......這個傢伙進出賭坊,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是別跟他硬碰硬了,暫時躲過今晚,明兒還是趕緊的想辦法逃走為妙。

    劉媽給錦瑟弄了一碗雞蛋面,味道很好,錦瑟從小嘴刁,但這碗麵吃的卻很是滿意。雞蛋是正宗的柴雞蛋,麵條是正宗的手□面,湯料也不錯,手藝比得上之前家裡爹地專門請來的山西廚子。

    吃飽喝足後,錦瑟摸了摸嘴巴乖乖的回到樓上。不回去也不行,因為劉媽做的面雖然很好吃,但那雙眼睛卻像是刀子一樣陰毒,只那麼冷冷的看你一眼,就叫人從心底裡打顫,錦瑟偷偷的給她娶了個外號,叫『滿清十大酷刑』。

    回到樓上之後,錦瑟發現那個長得滿清秀的男人居然厚臉皮的躺在床上睡去了,身上的月白長衫沒脫,被子也沒有打開,人歪歪斜斜的躺在床上,像是睡得很是甜美。

    錦瑟皺著眉頭站在窗前歎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跟這種自大的古代男人計較,跟這種人講什麼紳士風度根本就是對牛彈琴。於是她自己輕手輕腳的拉過床上的錦被,正準備去那張大椅子上過夜時,卻聽見身後的男人庸懶的說道:」你要做什麼?「

    錦瑟心中一歎,不得不笑嘻嘻的忙回過頭來,說道:」不好意思,你睡床,我就去睡椅子好了。「

    葉逸風的一雙眸子只看著她懷裡的錦被,問道:」那你抱著被子幹嘛?「

    錦瑟又咧著嘴吧用自己最最可愛的角度對著葉逸風,說道:」椅子太硬了,呵呵......「

    葉逸風修長的眉毛輕輕一條,點點頭說道:」確實。「

    錦瑟忙道:」謝了啊!「說著,便轉身往太師椅跟前跑,像是生怕這個不是男人的男人變卦似的。」

    「嫌椅子硬你可以睡床啊。」

    「呃......」錦瑟站住腳步回過頭來看了那張舒適的床嚥了一口唾沫,卻忽然想起那幾個大媽說過的話,又忍不住打了個寒噤,搖搖頭說道:「不好意思,我沒有和別人一起睡的習慣。」

    葉逸風微微一笑,說道:「這習慣倒是跟我很像。不過——被子是我的,你是我的奴婢,我勸你在最好在本少爺尚未然上風寒之前趕緊過來給本少爺蓋好被子,還有——椅子的確是硬,不過卻沒有你這小脾氣硬。你若是不願睡本少爺的床,那就去睡椅子,我可把醜話說在前頭,若是你得了風寒,爺可沒有銀子給你治病。到那時,本少爺我也只好捨棄那六兩半銀子的賭帳,把你丟出去自生自滅了。」

    這麼小氣?!錦瑟氣得乾瞪眼,卻不得不在衡量一番之後,把懷裡的被子猛的丟回床上去,看著葉逸風伸出手去拉著被子將自己裹好,她一邊從心裡招呼他的祖宗八代,一邊轉身爬到那把大椅子上,雙手摟住自己的膝蓋,蜷縮著靠在椅背上合上了眼睛。

    不就是風寒麼?無所謂!說不定得了風寒人一昏迷,姐又回到現代去了。哼!

    錦瑟靠在太師椅裡閉著眼睛一邊想一邊沉沉的睡去,睡夢中她不知到了一個什麼所在,只看得見滿目狼藉,到處都是廢墟,還有一些沒頭沒腳缺胳膊少腿的屍體,很多穿著迷彩裝的軍人來回的忙碌著,不停地掀開廢墟拯救那些受傷的人,可無論她怎麼喊,怎麼揮手,那些人好像都看不見她,當她是空氣一般。她很是害怕,不停地叫爹地,不停地叫救命,後來終於有人來就她,她卻怎麼也看不清那人的臉......

    睜開眼睛的時候錦瑟發現自己是睡在床上的,身上裹著那位大少爺的被子,而那個自稱為『主子』的傢伙這會兒卻只穿著單薄的衣衫側躺在她的身邊,面向外睡得正香。

    少女的直覺讓她知道昨晚夢裡那個來救自己的人應該就是他吧?他個子很高,後背修長筆挺,月白色的衣衫過於單薄,她甚至可以看得見他肩胛骨的輪廓,因為側躺的緣故,腰線彎曲,有一種陰柔的美。然就是這樣安靜的睡著,錦瑟似乎也能感覺到他給自己的莫名其妙的壓迫感,那種感覺很是奇怪,好像是某種危險,讓錦瑟不敢輕易地動作也不敢有什麼聲音。

    就這樣睜著眼睛盯著他的後背看了許久,他終於翻身,然而卻是醒著的。看見她看自己,似是有些許的惱怒,伸手拉過她身上的被子蓋住他自己,瞪她:「看什麼呢?晚上睡覺也不老實,又哭又鬧的,真是煩死人了。」

    錦瑟不好意思往後靠了靠,說道:「我還說什麼了?」

    葉逸風淡然一笑,身子前傾靠近了她的臉,說道:「你叫我『爹地』,爹地是什麼?該不會是爹爹吧?」

    「呃......」錦瑟被忽然靠近的面孔嚇了一跳,忙往後躲著,心虛的笑了笑,說道:「不是,爹地......是我之前養的一隻狗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4 PM

第05章 同床後的清晨

    「狗狗?」葉逸風閃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慍怒之色。聰明如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這小丫頭是在罵自己?於是他抬手捏住錦瑟消瘦的下巴,手指微微一用力她便痛的皺起了眉頭,而他卻好像很是享受這種感覺,邪魅一笑,越發湊近了她的臉,輕聲說道:「那你對你養的那只叫做『爹地』的狗狗還真是特別,又摟又抱不說,還又親又啃的,真是粘死人啊!」

    「呃......」錦瑟一時覺得兩頰像是被火烤到了一般**辣的,恨不得趕緊的鑽到床底下去。什麼是又親又咬啊?難道自己昨晚抱著這只混蛋又親又咬?啊啊啊——

    「怎麼?臭丫頭還知道害羞?」葉逸風得意的笑著,如沐春風。

    錦瑟一搖頭,把自己的下巴從他的手指中擺脫出來,臉上的羞澀被憤怒代替:「誰是臭丫頭?做人要懂禮貌,我有名字,不許叫我『臭丫頭』!」

    葉逸風點點頭,哼了一聲說道:「我知道啊,你的名字不就是叫二丫麼?契約上寫的清清楚楚。」

    二丫?你才二呢,你全家都二!

    錦瑟一瞪眼,氣呼呼的吼道:「告訴你,我叫錦瑟!再說『二丫』我跟你拚命哦!」奶奶的,這前身怎麼會有這麼個倒霉的名字?

    「錦瑟?」葉逸風的薄唇輕輕一動,原本她覺得很尋常的一個名字,卻被他叫的似乎多了些韻味。

    「對了,錦瑟,『錦瑟無端五十弦』裡的『錦瑟』二字。」錦瑟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跟他說這個,但當時的狀況就是她想也沒想就說了出來,「這是我爺爺給我取得名字。他說李義山最富盛名的一首詩便是《錦瑟》,但最令人費解的也是這一首。我爺爺說,女孩子嘛,應該有古詩一樣的風韻,令人百讀不厭。」

    「噗——」葉逸風忽然笑了,他的笑容可謂風華絕代,但在錦瑟的眼睛裡卻很是欠扁。

    「哼,不跟你這種沒文化的人講話。」錦瑟生氣的橫了他一眼,轉過身去,拉著被子蒙住腦袋,繼續睡。自己真是沒事找抽型的,無端端的跟一個陌生人說這麼多幹什麼?

    「好了。」葉逸風抬手掀開她身上的被子,淡淡的說道:「我叫葉逸風。下去吃飯吧。」

    錦瑟轉過身來的時候他已經下了床,一身月白色的絲質褲褂站在晨光裡泛著上等絲綢才有的光暈,他隨手扯下衣架上的外袍穿在身上,當著她的面整理褲子的腰帶,繫好汗巾子,然後將外袍的衣帶一根一根的繫好。

    恍惚中,錦瑟竟然忘了生氣,忘了指責他的不禮貌行為。似乎這樣的晨光裡就這樣歪在床上看著這個男人起床穿衣竟是如此平常應該理所當然的事情。

    倒是葉逸風被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轉過身來問她:「怎麼還不起來?」

    錦瑟偷偷地看帥哥被捉住,臉上又泛起一絲紅暈,卻一仰臉問道:「為什麼你可以穿絲綢衣裳,而我卻只能穿這些破衣裳?你虐待小孩?」

    葉逸風轉過身來走到床前,拉著錦瑟身上的粗布衣衫說道:「你穿著這樣的衣裳去外邊走走,你看看有誰會說你是被虐待的小孩?他們多少人連過年過節都穿不上這樣的衣裳呢,你還別不知足!」

    「且!」錦瑟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心想男人太帥了果然都有自大的毛病。

    葉逸風卻懶得跟她多說,轉身離去時留下一句話:「限你一炷香的時間趕緊的去洗漱完畢過來吃飯,否則你就餓著肚子跟我出門。」

    一聽說吃飯,錦瑟一下子想起了昨晚那碗地道的雞蛋面,然後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叫起來,於是她趕緊的將身上的被子蹬掉,翻身跳下床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鞋子。左找又找,發現這屋子裡根本就沒多餘的鞋子,男人的鞋也沒有。

    於是她只好隨手從床頭拉過一塊月白色的緞面帶子,拉起來細細的看了看,上面居然還繡著精緻的草蟲。不過沒辦法了,再好的東西也只能用來當裹腳布了。錦瑟歎了口氣,低頭咬住那塊白布撕拉一下裂成兩片,然後坐在床上分別纏住了自己的雙腳。纏好了下地踩了踩,點點頭笑道:「嗯,感覺還算不錯。」

    錦瑟穿著一身絳紫色的粗布衣衫下樓,腳上卻裹著雪白的緞子,這形象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她這番怪異的打扮自然驚動了在下面打掃的馮媽,馮媽一看她腳上裹著兩片白布下樓來便立刻叫道:「哎呀!這......你這是從哪兒弄來的這個裹腳?」說著便走到錦瑟跟前彎腰去看,這一看越發的不得了了,她急的直跺腳,歎道:「你怎麼把大少爺的汗巾子給撕了裹腳了?你知道麼,這個汗巾子可值不少銀子呢!你......這可如何是好呢!」

    那邊正坐在桌子跟前準備吃飯的葉逸風轉過身來看見錦瑟腳上白花花的布,再看看馮媽心急火燎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又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馮媽蠍蠍螫螫的抱怨,吩咐道:「去給她買一雙鞋子來。這成什麼樣子?」

    馮媽很是意外的回頭看了看葉逸風,好像他說這話是多麼不可思議似的。

    葉逸風又叫錦瑟:「丫頭,過來吃飯。」

    錦瑟點點頭,很是囂張的看了一眼馮媽,用眼神警告她以後再對著本姑娘蠍蠍螫螫的,叫你主子狠狠的K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大媽。

    馮媽終於確定了自家主子說的不是玩笑話,他是真的沒因為自己的東西被這個小丫頭給撕了而生氣,也是真的是要自己去給這丫頭買鞋子去,但她依然有些不理解的樣子看了一眼錦瑟,然後再葉逸風冷淡的目光中走了出去。不過,沒多會兒她又轉回來了,這次倒是很客氣,躬身蹲在錦瑟的跟前,賠著笑臉說道:「姑娘,你讓我瞧瞧你的腳要穿多大號的鞋子呀,咱們這小鎮子上也不知道有沒有你穿的鞋子。」

    正在吃飯的葉逸風聽了這話皺了皺眉頭,說道:「先買一雙湊合著,回頭到了縣城再買。」說著,又看了看錦瑟,無所謂的說道:「放心,咱們既然同床了,我肯定不會虧待你。」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5 PM

第06章 獅子大開口

    錦瑟瞪大了眼睛看著他,這是什麼話?什麼叫『同床了,我肯定不會虧待你』?難道昨晚發生什麼事兒了嗎?她瞪了他片刻,又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整齊的衣裳,還是那身粗布衣裳,雖然灰不溜秋皺巴巴的,但一來沒被撕爛,而來沒被脫下過,不過就是裹了同一床被子而已,用不著負責的吧?

    葉逸風優雅的吃著碗裡的白米飯,淡淡的說道:「不用看,就你這種青澀的小丫頭,少爺我還沒興趣碰。爺還沒有到這種飢不擇食的程度。坐下吃飯吧。」

    錦瑟撇了撇嘴,從心裡罵了一句:呸!這年頭,禽獸都衣冠。

    飯菜還是那麼美味,這次不是面,是地道的揚州炒飯。米好,蛋好,火候掌握的也很到位。裡面的火腿丁,青瓜丁胡蘿蔔丁什麼的也很好。錦瑟吃了第一口之後便開始狼吞虎嚥,一來是的確餓了,再就是她想著下一頓還不知道能不能吃到這麼好吃的飯菜,這會兒還是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吧。

    葉逸風看她吃的香甜,忍不住笑了笑,又把面前的一盤醬雞翅推過去,說道:「慢慢吃,就你這樣的,爺還能養得起。」

    錦瑟用力的吞下一口飯,抬頭看著葉逸風,含糊的問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呢。」

    「......」葉逸風很是無語,這個臭丫頭是不懂規矩啊還是很會順桿爬?居然敢這樣跟自己說話?若不是事出有因,這樣的丫頭白給他都不要,又怎麼會費勁了心思把她給弄到身邊來?

    真是活見鬼了!

    錦瑟見葉逸風神情冷淡眼神古怪的看著自己,扒飯的手不由得停了下來,不解的問道:「怎麼,有什麼不對麼?」

    葉逸風似乎沒了什麼胃口,索性把筷子放在桌子上,從一旁拿過帕子擦了擦十分乾淨不帶一絲油星的嘴巴,淡淡的說道:「好吧,索性我都跟你說清楚。省的你以後連自己是誰的奴婢都不知道,出去胡言亂語叫人家笑話我御下不嚴。聽好了,本少爺姓葉,大名葉逸風。這個鎮子上除了這間福滿樓,還有順發賭坊,杏春園都是我的產業。另外莊子上還有些田地,縣丞也有幾間鋪子,這些你知道就好,不必瞭解太多。你只要知道從今兒起,你是我的貼身侍婢,少爺我走到哪裡你跟到哪裡,必須近身服侍,不得離開少爺我半步。記住了嗎?」

    錦瑟聽了這話,滿嘴裡香噴噴的蛋炒飯也咽部下去了,只是傻傻的看著葉逸風,半天方呆呆的問道:「你說——我是你的近身侍婢?」

    葉逸風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像是用眼神反問著她。錦瑟被他看的有些心虛,又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侍婢?丫頭?」

    葉逸風淡然一笑:「不然呢?你想做我什麼人?」

    錦瑟忙搖搖頭,說道:「沒......奴婢......哪敢想什麼呀!嘿嘿......自然是少爺您說什麼,奴婢......就聽什麼了。」聽你個大頭鬼!姐才沒那麼傻,在這裡給你為奴為婢?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姐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紀天才少女,IQ160+好不好?就算姐不幸穿越到這萬惡的舊社會了,姐也不能給你這種人為奴為婢的!哼......

    葉逸風看她雖然叫了自己少爺,也自稱了奴婢,但那一雙鬼精靈的眼睛裡精光乍現,顯然是別有用心。於是微微一笑,說道:「嗯,只要你乖乖的,少爺我就不會虧待你。不過,若是你不老實,敢耍什麼花招,後面可有你的苦頭吃。」

    錦瑟嘿嘿一笑,連連搖頭,說道:「怎麼會呢,我一個小丫頭,如何敢在少爺您面前耍花招?那不是自不量力麼?呵呵......」

    葉逸風點點頭,笑的風度翩翩:「嗯,你明白就好。快吃,吃完了跟我走。」

    山珍海味這會兒錦瑟都吃不出味道了,她滿心裡想著的是待會兒如何逃脫,自己身無分文的逃脫後又如何生活,想到這些不禁一陣煩悶,便把手中的碗筷一推,說道:「我吃飽了。」

    葉逸風看了看她糾結的樣子,淡然一笑,說道:「嗯,馮媽?回來了沒有?」

    馮媽氣喘吁吁的從外邊進來,連聲回道:「回來了回來了!大少爺,咱們鎮子上的三家賣鞋的奴才都轉過了,像這丫頭這麼大的孩子,並沒有誰是買鞋子穿的,奴才只好買了一雙財主家小姐穿的繡花鞋回來,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說著,馮媽那手裡的一個小包裹放在桌子上,打開包裹從裡面拿出一雙大紅緞子繡著蝴蝶牡丹的尖頭繡花鞋,大概四寸長得樣子,鞋子像個蓮花瓣兒,後面還有一塊三寸的高跟兒,那樣子有些像是故宮的西六宮裡看見的后妃們穿過的繡花鞋,但刺繡沒那麼精緻,也沒那麼誇張。

    不過錦瑟看了之後還是打了個哆嗦,連忙擺手道:「這樣的鞋子我穿不上......我......怎麼能穿這樣的鞋子呢......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葉逸風奇怪的抬眼看著錦瑟,「你讀過書?」

    錦瑟嗤笑一聲,裝模作樣的說道:「女孩子家家的,哪裡讀過什麼書,不過是認識幾個字罷了。」

    「認識幾個字罷了?」葉逸風倒也沒多想,只是若有若無的笑了笑,轉頭跟馮媽說道:「你且再出去一趟,買一雙女人穿的尋常布鞋來給她,大些沒關係,將就著穿就是了,回頭你們幾個女人給她做兩雙鞋穿吧。」

    馮媽這次倒是沒含糊,答應著又出去了。

    葉逸風則饒有興致的看著錦瑟,問道:「你都認識什麼字呢?說來聽聽。對了,你似乎知道什麼古詩,你這名字就是從古詩裡來的對吧?那你就把那首古詩給我說一說吧?」

    錦瑟看著葉逸風臉上有些欠扁的笑容,不屑的笑了笑,說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說?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那首詩?你若是不知道,我倒是可以教你。不過你得交學費。」

    「交學費?」葉逸風皺眉,這丫頭滿腦子想的都是什麼?

    「當然。一首古詩連帶解說,怎麼也要五兩銀子吧?」錦瑟說著,把手一伸,「銀子拿來,我就告訴你。」

    葉逸風冷笑:「五兩銀子足夠這裡的私塾先生一年的學資了。你倒是敢獅子大開口。」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6 PM

第07章 少說話,多吃飯

    錦瑟不屑的扁扁嘴,五兩銀子就算是獅子大開口了?真是小氣到家了。

    葉逸風看她那模樣,倒是不怎麼在意似的,只管催促:「還不快些背來?不用解說了,只管把那詩來背一遍,若是少爺我覺得好,賞你五十文錢。」

    五兩銀子居然打折成五十文?

    錦瑟想恨恨的瞪了那個堪稱窈窕的月白背影一眼,討價還價:「一百文錢,不然就當我沒說過。」

    葉逸風轉過身來看著她,溫柔的笑道:「二十五文。若是不背的話——晚飯就不用吃了。」

    「你......」錦瑟咬牙切齒的盯著他,「好吧,五十文就五十文吧。算我什麼都沒說。」

    葉逸風卻伸出修長的手指搖了搖,說道:「可你已經說了。怎麼能當做沒說?二十五文,快點背。」

    「......」錦瑟瞪了他片刻,心裡不止一遍的招呼他祖宗八輩,不過最終她還是長出一口氣,朗聲背道:「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葉逸風聽了前兩句便默然收起了原本的玩笑之色,待他聽到『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一句時,人便陷入了沉思之中。最後錦瑟放慢了語速背著:「......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葉逸風便跟著輕聲一歎,先是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終是沉默不語。

    錦瑟看他被詩詞打動,便毫不猶豫的伸出手去,說道:「好了,給錢吧。」

    葉逸風從沉思中回神,似笑非笑的看著錦瑟,從懷裡摸出一塊銀子放在她的手心裡,說道:「我知道你沒有銀子可以找還,多出來的,我再問你一個問題,你的回答若是讓我滿意,銀子就都是你的了。」

    錦瑟捏著那塊銀子,無奈的笑了笑,心想之前自己何曾為了錢財之事費過什麼心思?爹地給的那張全球通用的銀行卡無論走到哪裡都能刷,而且裡面的錢絕對夠她的需要。想不到十八年的福氣到了盡頭,穿越到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還要受這種憋屈。果然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啊!心中暗暗地感慨一番,錦瑟還是點點頭,很是灑脫的說道:「行,爺您問吧。只要奴婢知道的,都告訴你。」

    葉逸風走到錦瑟的面前,抬手捏住她漸漸地下巴,看著她的眼睛問道:「這樣的詩你是從哪裡聽來的?你爹顏老二那種人,祖上八輩子都是目不識丁的莊家人,你怎麼會知道這樣的詩?昨晚你說你的名字是你爺爺取的,可我知道你爺爺活著的時候最風光的一件事兒就是給你們村裡的莊頭兒做了兩年的長工。其他的幾十年都是在討飯!他怎麼可能給你取這樣的名字,還告訴你這樣的七言詩?」

    錦瑟被他看的心裡發毛,心想自己還是太大意了。想不到這該死的傢伙居然會去查這身子的祖宗八代,還查得這麼詳細!害的自己說謊都沒的說。錦瑟的腦子飛速的旋轉著,想著自己該怎麼說才能把這個謊圓過去,總不能告訴他自己的靈魂來自未來二十一世紀吧?

    神啊,真是坑死人了!

    錦瑟焦急之時忽然靈光一現,忙掩飾著笑了笑,抬手拉開葉逸風捏著自己下巴的那隻手,頗有些狗腿的說道:「少爺,您既然都查過了,應該知道我那個老爹......實際上不是我親爹啦......」

    葉逸風嘲諷的笑著,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錦瑟:「你三歲時跟著你娘改嫁跟了顏老二,不過那時你也僅有三歲而已。難道說一個三歲的小娃娃竟能記得這樣繞口的詩句?這話說出去恐怕鬼都不信。」

    錦瑟再也無話可說,唯有耍賴一條路可走。事已至此,她索性冷笑一聲,轉過身去,裝模作樣的說道:「少爺愛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記得。」

    葉逸風看著她這副天然純真的樣子,不怒反笑:「曾先生所言果然不虛,你這丫頭果然是個有造化的。」

    錦瑟聽他說得莫名其妙的,心裡很是納悶。不過她已經領教了這位少爺的心思只慎密,為人之無恥,知道自己此時跟他鬥還賺不到什麼便宜,索性閉嘴,決定從這一刻開始,少說話,多吃飯,先儲備力量,伺機而動。

    馮媽果然買了一雙尋常的鞋襪來,錦瑟穿了穿有些大,馮媽便去找了些棉花來塞在前面,讓她穿著勉強跟腳。有了鞋子,錦瑟在屋子裡走了幾步,雖然鞋子大了些,但卻是麻繩納的千層底,穿著很是舒服,棉布的鞋幫也不磨腳,好看談不上,最起碼她這雙腳不受罪了。

    葉逸風看了她一眼,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說道:「行了,跟我走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6 PM

第08章 玄妙之言

    錦瑟跟葉逸風坐了一輛木輪子的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的走過了一段黃土路,在錦瑟即將被這搖籃一樣的馬車給搖得快要睡著的時候,馬車終於進了城門。

    所謂的城門,不過是一個木頭大門,木頭倒是真的很厚,大概有七寸八寸或者一尺那麼厚的板子,上面有大大的鉚釘,城門口象徵性的站著兩個兵勇。錦瑟還以為進城要檢查呢,沒想到這馬車過城門的時候那倆站崗的大兵連看都沒看一眼。

    這應該是和平年代吧,若是戰亂,肯定不會這麼寬鬆的。錦瑟這樣想著,人也精神了幾分。和平年代好啊,和平年代不用擔心哪天一不小心被馬蹄給踢翻了——也不對,沒有危險的話,自己又如何回去現代呢?

    所謂的縣城,也跟錦瑟想像中的大不一樣。

    畢竟是古代,生產力低下,交通工具不外乎騾馬驢牛而已,能坐得起馬車騎得起馬的還都是達官貴人,尋常人家也只能是憑著雙腳一步步的走而已。錦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古代人形容富有的時候有一個詞叫做『五穀滿倉,騾馬成群』。也就是說,只要你有幾缸糧食,一群騾子或者一群馬,那你就算是富有的小康之家了。

    街道比較繁華,兩邊擺滿了地攤,有賣水果的,買蔬菜的,還有貨郎挑著擔子搖著撥浪鼓,不時的吆喝一聲:「針頭線腦兒——」錦瑟扒著馬車一側一尺見方的小窗戶往外瞧著,心想把這古代的集市好好地記在心裡,回去姐也畫一幅《清明上河圖》。

    葉逸風悠閒地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對錦瑟這種毫無見識的舉措不聞不問。

    馬車行了一段路,在一個十字路口處拐彎兒,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方停了下來。錦瑟扒著車窗往外看,見路邊是一個酒館,上面杏黃色的布幌子上寫著『君再來』,馬車一停下來,裡面便有夥計迎出來,滿臉堆笑的說道:「大少爺來了,奴才給大少爺請安。」

    葉逸風已經出了馬車,對那活計看都不看一眼,卻回過頭來看著錦瑟:「還不下車?」

    「哦。」錦瑟趕緊的起身從車篷裡鑽出去,站在車轅上看了看下面的青磚地面,一縱身跳了下去。

    那活計見了錦瑟,趕忙笑臉上前打招呼:「小姐好。」

    錦瑟炸毛:「我不是小姐!」說完了才想起來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小姐』一詞也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反而是對大戶人家女孩子的尊稱,於是她又和顏悅色的笑了笑,說道,「我不是什麼小姐,我不過是......公子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呵呵......」

    葉逸風正在往酒館裡走,聽了這話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錦瑟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卻什麼也沒說,轉頭繼續往屋裡走。那小夥計蟋蟀先被錦瑟吼了一嗓子,嚇了一跳,後又見她又笑嘻嘻的跟自己解釋,再見大少爺回頭看了看居然不對這小丫頭的無常舉措有任何的指責,蟋蟀的心中便有點數兒了——這小丫頭就算只是個丫頭,她也不是個尋常的侍婢。

    至少大少爺對她寵愛的很,不然的話像她這樣的,大少爺早叫人帶去杏春園交給那裡的老鴇調教去了。於是他依然很狗腿的點頭哈腰的說道:「是是是,奴才有眼無珠,姑娘裡面請。」

    錦瑟無奈的笑了笑,點點頭大搖大擺的進了酒館。

    葉逸風進門後直接上了樓上的雅間,蟋蟀自然帶著錦瑟上樓,並指給了她葉逸風所在的雅間,躬身笑道:「大少爺就在裡面,奴才下去給大少爺端酒菜去,姑娘,您自己進去吧。」

    錦瑟點點頭,自己穿過樓上的長廊走向蟋蟀指的屋門。推門進去後才發現裡面原來還有別人,而那人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面白無鬚,頭上用桃木簪綰著一個獨髻,穿著一身黑色的棉布長袍,無邊無刺繡,一絲暗紋也沒有,純黑的棉布穿在他的身上,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神秘。他聽見門被推開立刻回過頭來,在看見錦瑟時,目光立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葉逸風淡然開口:「就是她。曾先生,你確定你沒說錯吧?」

    被葉逸風叫『曾先生』的人乃是當地有名的術士,姓曾,名叫曾洪壽,精於五行算術,在這一帶已經頗具盛名。但他卻不是出家人,僧道皆不是,酒肉什麼的也從不忌諱。所以人們都尊他一聲『先生』。

    曾洪壽看著錦瑟,面帶和藹的笑容,微微點頭,連聲說道:「不錯,不錯......真是天大的造化呀!」

    錦瑟被此人看的有些毛骨悚然,便慢慢的蹭到葉逸風的身旁,側臉看著牆壁上掛著的一副字畫,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葉逸風聽了曾洪壽的話,又看了一眼錦瑟,不由得笑道:「曾先生,若果然如你所言,他日我事成之後,必有重謝。」說話間,蟋蟀已經端了四個下酒菜進來,一一擺好之後,又放下一壺酒和兩個酒盅。

    葉逸風便吩咐錦瑟道:「錦瑟,給曾先生斟酒。」

    曾洪壽卻自己取了酒壺來先給葉逸風斟滿了酒盅,一邊笑著又給自己斟滿,一邊說道:「不敢勞駕,這位錦瑟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喝她倒的酒——呵呵......恐怕曾謀還得再修幾世。」

    錦瑟不解的瞪大了眼睛。葉逸風卻已經笑著搖頭:「呵呵......曾先生,你越說越玄了。」

    曾洪壽忙舉手制止葉逸風說下去,低頭笑了笑,舉起酒杯說道:「葉公子,喝酒,喝酒......」

    葉逸風舉杯笑道:「好,干了。」說著,又看錦瑟,「既然曾先生不喝你斟的酒,那你就坐下來一起吃點菜吧。」

    錦瑟忙往後退了一步,裝模作樣的福了福身,生澀的笑道:「奴婢不敢。若是少爺沒什麼吩咐,奴婢出去伺候著就是了。」說著,便要往外走。

    葉逸風卻仰首把杯中酒喝完,頭也不回的說道,「本少爺叫你出去了麼?」

    錦瑟不得不住了腳步,回頭歎道:「聖人有訓:人有尊卑,貴賤不同。錦瑟身為一個小丫頭,如何敢跟主子和主子的貴客並坐一席呢?少爺若不用奴婢在旁服侍,奴婢出去立規矩就是了。」

    曾洪壽微笑著點點頭,看著葉逸風。葉逸風顯然又被錦瑟這番言論給驚到了。

    這小丫頭,一開口就一套一套的,居然還講起了聖人言,怎麼聽都不像是顏老二那樣的人家養出來的女兒。於是他便更加相信了曾洪壽的玄妙之言。點頭笑了笑,說道:「錦瑟,你真是叫本少爺感到驚喜。嗯......你且出去吧,告訴蟋蟀,就說我的話,讓他在賬上支了銀子帶著你去旁邊的衣裳鋪子裡去買幾身像樣的衣服和鞋襪來。」

    錦瑟一聽這話,臉上便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說了聲:「謝少爺。」便匆匆的出門而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7 PM

第09章 狗眼看人低

    錦瑟下去跟那個叫蟋蟀的小二說了葉大少爺的吩咐,果然,蟋蟀二話不說直接去掌櫃的那裡支了五兩銀子兩弔錢裝在一個灰不溜秋的錢袋子裡,挽在手上搖了搖,笑道:「姑娘,咱們走吧。」

    錦瑟點點頭,跟著他一起出門,走在大街上左看右看。

    「唉——你叫什麼名字啊?」錦瑟看了看這個明明跟自己差不多大卻比自己高了一頭的傢伙,笑瞇瞇的問。

    蟋蟀忙點頭哈腰做狗腿狀,回道:「奴才叫蟋蟀。」

    「哦,我叫錦瑟。你以後不要叫我姑娘了,我叫你蟋蟀,你叫我錦瑟,我們都叫對方的名字不好麼?」錦瑟臉上笑的甜甜的,心裡卻在歎息,什麼姑娘小姐的叫,聽得人彆扭死了。

    蟋蟀忙咧嘴笑了笑,說道:「這奴才可不敢,姑娘是大少爺身邊的人,奴才怎麼敢對姑娘不敬呢。」

    錦瑟無語,抬頭看了看湛藍的天,幽幽的歎了口氣,跟著蟋蟀一直往前走。

    蟋蟀似乎發現了錦瑟情緒有些低落,於是回過頭來討好的笑道:「如果姑娘實在不願奴才這樣稱呼您,那蟋蟀就叫您姐姐如何?」

    錦瑟笑了笑,說道:「好啊,反正我孤身一人,連個親人也沒有。多你一個弟弟,倒是多了個臂膀。」

    蟋蟀立刻樂開了花,回頭來等著錦瑟趕上他的腳步,方有熱情的說道:「姐姐,你喜歡什麼樣的衣裳?前面那家綢緞莊裡有成衣,那鋪子的老闆與咱們大少爺相熟,咱們去,還能打個折。」

    錦瑟看了看那家綢緞鋪子上黑色的匾額上寫著「瑞錦閣」三個字,便猜著這家的生意想必是小不了,於是點頭說道:「好吧,就這家了。」

    二人進了瑞錦閣,裡面果然是紅紅綠綠,琳琅滿目,各色綢緞布匹,幾十種顏色相間開來,一卷卷的擺在貨架上,都能讓人挑花了眼。裡面的掌櫃的見了蟋蟀,忙招手笑道:「蟋蟀,今兒怎麼帶著親戚來我這裡了?可是大少爺有什麼吩咐?」

    蟋蟀笑著上前去拱了拱身子,笑道:「二掌櫃的好。我是奉了我們大少爺的命令帶著這位姐姐來挑衣裳的。快拿幾件合適我家錦瑟姐姐的衣裳出來給我們瞧瞧。」

    掌櫃的忍不住多看了錦瑟一眼,咧嘴笑了笑,說道:「這是大少爺新收的丫頭?倒是娶了個好聽的名字。」

    蟋蟀擺手:「您少些廢話罷咧。」

    那掌櫃的忙轉身叫小夥計:「快,把咱們後面收著的那幾件小尺碼的衣裳拿出來給這位姑娘試試。」

    一個十幾歲的小夥計忙答應著轉身跑去後面,不多時果然抱了三五件綢緞的衣裳來,有大紅,蔥綠,靛藍,還有一件雪青紫的裙子。錦瑟大致掃了一遍,就忍不住歎了口氣。蟋蟀的眼睛都不夠使了,正要問錦瑟看中了哪一件,卻聽見她歎氣,於是不解的問道:「姐姐,你歎什麼氣啊?難道這些衣裳你都瞧不上眼?」

    錦瑟看這些衣裳上都有些褶皺,便知道這肯定是貨底子,是他們賣不出去的衣裳拿出來給自己挑。她心底的那些小脾氣就上來了,抬手推開這些衣裳,對蟋蟀說道:「看來這家並沒有什麼好衣裳,咱們走吧,去別家看看,難道這偌大的縣城裡就這麼幾件舊衣賞不成?」

    蟋蟀卻有些為難的看了看那掌櫃的,又湊近了錦瑟,低聲說道:「好姐姐,你要好衣裳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這兒帶的銀子有限,多了......咱們還得回去跟大少爺請示才行呢。」

    此言一出,掌櫃的看過來的眼光便帶著幾分鄙夷。那目光從錦瑟身上掃過,便似是在嘲諷她的不知身份一般。錦瑟從小到大沒受過這種窩囊氣,只是此時自己身上真的沒什麼錢,又不好當場發作。於是瞪了蟋蟀一眼,笑道:「你怎麼不早說?既然這樣,我身上穿的就很好,又何必浪費銀子?走吧,咱回了。別耽誤人家綢緞莊的正經生意。」說著,她轉身就往外走。

    蟋蟀一時沒了辦法,忙拉住她勸道:「好姐姐,好歹買一身,咱們回去也好交差啊。」

    那掌櫃的見著小丫頭一句話沒說完轉身就走,倒是個爆碳的脾氣,於是也上前勸道:「我們這幾件衣裳雖然在那裡掛了些日子了,可都是全新的沒穿過的好衣裳。姑娘看這料子,這做工......」

    錦瑟擺擺手說道:「我不是挑你這衣裳的料子和做工。是我不喜歡這樣重的顏色——你這有沒有素淡些的衣裳,拿來給我瞧瞧。」

    那掌櫃的聽這話,忙應道:「有的有的。」說著,又吩咐小夥計,「去,把那件湘色的衫子,湖綠色的無袖褙子,還有那件月白色的繡花兒裙子拿來給姑娘看看。」

    小夥計又答應著進去,果然按照掌櫃的說的拿了一套衣裳出來,這次卻是疊得整整齊齊的一絲不苟,錦瑟看了一眼,便覺得這顏色倒還可以,於是伸手去把衣裳拿起來在身上比了比,笑道:「太大了。」

    掌櫃的笑道:「姑娘,這現成的衣裳,尺寸總有些不合適。我們這兒有現成的裁縫,可以過來比量著姑娘的身材稍作修改。只是有句話咱先說在前頭。這一身三件衣裳,一共要六兩五錢銀子。您覺得價格合適呢,咱就讓人給你改,若是不合適,那也沒辦法了。」

    錦瑟撇了撇嘴,冷笑道:「你那意思,是我們大少爺拿不出你這六兩五錢銀子?」

    蟋蟀也有些生氣,上前說道:「二掌櫃的,我們平時處的不錯,我們大少爺也沒少照顧你的生意。你可不帶這樣欺負人的。就你這一身衣裳哪裡值得了那些銀子?就是這會子現買料子現做,也用不了五兩銀子。你可不要隔著門縫兒看人,把咱們看扁了。回去我姐姐跟大少爺耳邊吹一吹風兒,你往後這生意還做不做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8 PM

第10章 很拽!

    掌櫃的見蟋蟀急了,忙賠著笑臉說道:「蟋蟀小哥兒莫急,莫急——價錢咱們再商量嘛。葉大少爺的人我們可是從來不敢怠慢的。小栗子——還不帶著這位姐姐進去試一試衣裳,把這腰身肥瘦和裙子的長短都做個記號,催著針線上的人趕緊的改好了給姑娘換上。」

    錦瑟卻忙開口阻止:「慢著。」

    掌櫃的忙回頭問著錦瑟:「姑娘還有什麼事兒?」

    錦瑟笑了笑,說道:「我還要挑幾身呢,你們這兒就沒一件好衣裳麼?都是這樣的貨色?」

    蟋蟀不解的看著錦瑟,心裡有些發虛。不過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掌櫃的雖然不怎麼相信穿著一身粗布衣衫的小丫頭會真的買好幾身綾羅綢緞的衣裳,但進門是客,況且還是葉大少爺的人,等閒不敢輕視,於是吩咐小夥計:「小栗子,你乾脆帶著姑娘進去挑吧。裡面那些成衣樣品,姑娘瞧上哪件就試哪件,務必打發姑娘滿意為止。」大不了被這小丫頭折騰一回,但下半年杏春園裡再來定衣裳,一定要給她們的價格再漲上一成去,哼!

    錦瑟不知道掌櫃的打得是什麼主意,聽了這話,淡淡的笑了一聲:「掌櫃的還是很會做生意的。」便果然跟著那小栗子往後面去了。

    蟋蟀被留在外邊,心裡多少有些忐忑。他摸不準這位姐姐到底打得什麼算盤,也不知道大少爺到底會出多少銀子給這位姐姐買衣裳。按照他在君再來酒館做工這五年來的經驗得知大少爺可不是什麼大方的人,平常給他泡茶,多放幾片茶葉他都會教訓人的,如今給一個小丫頭子買衣裳,指定捨不得花太多銀子。唉!這個錦瑟,看上去蠻機靈的,怎麼就這麼不識趣兒呢!

    錦瑟進了後面的成衣間之後才發現,這家瑞錦閣真的很不錯,外邊的綢緞綾羅樣品繁多,色彩鮮艷,全是上等品,而裡面的成衣間更是氣派,瞧這一身身華麗的衣裳,倒讓錦瑟想起了二十一世紀裡的名牌專賣場。她一邊欣賞著這些精工製作的錦衣華服,慢慢的在裡面掛著的上百身衣裳裡挑來挑去,終於挑出了四身衣裳。

    一身玫瑰紫的窄裉對襟收腰小裌襖,配著一條素白煙紗散花裙,腰間用杏黃色的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這樣的衣裳絕不是小丫頭穿的,不過錦瑟一眼就看上了這身,因為那玫瑰色的上衣跟她之前曾經擁有的一件小洋裝外套有異曲同工之妙。看見這件繡著細碎海棠的玫紅衣衫,她便想起自己十六歲生日時爹地專門叫人從法國定制的那件小禮服。所以她毫不猶豫的選了它。並且在心裡想,若是葉逸風能給自己買這件衣服,那麼自己便想辦法讓他賺回這件衣裳的百倍甚至千倍的利潤。

    第二身倒是不怎麼貴重,是一身月白錦緞繡銀線福字的長襦,窄裉收腰的設計很顯腰身,裡面配淺橘色小立領的中衣和長裙,裙角上繡的卻是一簇簇細小的金色桂花。錦瑟喜歡這件衣裳的素雅之氣,所以叫小栗子將這件也取了下來。

    還有一身是煙紫色的夏衫,那料子應該是羅,外邊還罩著一層紗,深淺不一的紫色纏枝花紋如夢如幻,錦瑟想,穿古裝若是少了這樣的衣裳,真真是一大遺憾。

    最後一身是一身淺綠色的衣裙,四身衣服之中就這身最低調,淺淺的綠色像是堤邊春柳新吐出的嫩芽,衣領袖口皆繡著精緻的竹葉紋,整套衣裳最出彩的是那件腰封,腰封上的蘭花刺繡活靈活現,錦瑟一眼便看中了。

    小栗子一邊取衣裳一邊咧嘴,心想小姑奶奶你有錢沒錢啊就選這樣的衣裳?回頭白白的折騰咱們一頓,卻一件也不買,那才叫坑人呢!

    錦瑟挑完了出來,叫小栗子把衣裳交給掌櫃的,說道:「算算多少銀子,改好了尺寸一併送到君再來,大少爺自然會付給你錢。」

    掌櫃的差點兒從櫃檯上哧溜一聲鑽到櫃檯低下去。他睜大了眼睛看著小栗子懷裡抱著的幾件衣裳,咧嘴乾笑了兩聲,讚道:「姑娘真是好眼光,好眼光啊!這可是我們瑞錦閣的鎮店之寶。呵呵......」

    錦瑟冷笑著罵道:「你還給我少得瑟!怎麼,我看上的都是鎮店之寶,裡面剩下的那些衣裳都是垃圾不成?」

    掌櫃的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連聲說道:「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姑娘莫生氣。這衣裳的尺寸若是按照姑娘的尺碼改了,別人可就穿不下去了。這衣裳還是先拿去給大少爺看了,再改尺寸也不遲,姑娘說呢?」

    錦瑟嗤的一聲笑了,又歎了口氣,說道:「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你這分明是怕咱們給不起銀子。好吧,別說你,連我都有些摸不準大少爺的脾性呢。就按你的意思辦,你叫人拿著衣裳跟我回去一趟吧。」說著,錦瑟轉身往門口走。

    掌櫃的卻連忙叫住她:「姑娘,姑娘......我們這衣裳等閒不能拿出門去的。您這會兒給我們拿出去了,回頭若是有人來看衣裳,少了這幾件,耽誤了我們的生意,這......」

    錦瑟冷笑一聲,從懷裡摸出早晨葉逸風給自己的那塊銀子丟給掌櫃的,說道:「這是看衣服的錢。若是這些衣裳我們不買,錢歸你。若是買了,也不算在衣裳錢之內。你只管保證這四件衣裳別再給我出現在我的視線裡就成了。」姐可不想穿馬路服。

    掌櫃的立刻苦著臉說道:「喲,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兒......」

    錦瑟立刻斂了笑容冷冷的看著他,慢慢的說道:「掌櫃的,你可別太得寸進尺了。」

    她從小生在富貴之家,說話辦事兒自有一種氣度在,雖然如今穿越到一個小丫頭身上,但那股氣場卻依然透過她的言行舉止漸漸地透出來,這瑞錦閣的二掌櫃的倒是被她這一下子給鎮住了,半天都說不出話來。連蟋蟀都看的有些呆了,待錦瑟出門後方才一拍腦門,自言自語的嘟囔著跟出去:「就說這位姑娘跟別人不一樣吧?真的是很拽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39 PM

第11章 寧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

    錦瑟和蟋蟀帶著瑞錦閣的小夥計栗子回了君再來,進門後二話沒說直接上樓去找葉逸風。

    從她見到曾洪壽的那一刻起,心裡便有了個模糊的影子。似乎自己能夠被這位在當地呼風喚雨的葉大少爺弄到身邊的緣故就是這個神秘人物曾洪壽指點過大少爺,說自己是個不尋常的女子。

    錦瑟心裡便很狗血的猜測著,莫不是曾洪壽真的道術高深,算出了自己是個穿越來的人?若真是這樣,回頭還是要多跟這位曾先生聊聊,問問他如何能再回到現代去。

    也正是因為這個,錦瑟才篤定的以為葉逸風不會拒絕給自己買幾件衣服。因為她對有錢人的心理琢磨的很透徹,這些有錢人是很吝嗇,但他們只會對沒用的人吝嗇,對有用的人,那可是大方著呢。

    葉逸風這會兒正跟曾洪壽聊得開心,忽見錦瑟匆匆的進來,身後跟著兩個小廝,一個是氣喘吁吁的蟋蟀,一個不知道是誰,但卻提著一個松花色緞子包裹,於是皺眉問道:「怎麼了這是?你們兩個遇到打劫的了?」

    錦瑟笑了笑上前兩步,先對曾洪壽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給葉逸風行了個相對標準的萬福禮,說道:「回少爺的話。我們沒遇到打劫的,是因為我挑了幾件衣服,可瑞錦閣的掌櫃的卻不肯給改尺寸,說是要給少爺看過了,給了銀子才能給改。奴婢原想著少爺定然不會為這樣的瑣事操心。可講來講去,那個掌櫃的死活不聽。最後還嘲笑奴婢是扯虎皮做大旗,打著少爺的名頭去騙買。最後還是奴婢把您早上給的那點銀子留給他當看錢,他才叫著小廝拿著衣服跟奴婢回來。真是狗眼看人低哦!」

    最後一句話,錦瑟故意撒著嬌說話,聲音軟軟的,如同棉絮一般拂在葉逸風的耳邊。葉逸風便覺得心中一緊,轉頭來看了她一眼,心想昨晚怎麼就忍住了呢?很該要了這個小丫頭才對。

    心裡想什麼事一回事兒,葉逸風這種人絕不會帶在臉上。錦瑟說完,他的臉色立刻就黑下來了,轉頭看著小栗子,冷聲問道:「你包袱裡的衣裳值多少銀子,就讓你們掌櫃的這副嘴臉?怎麼,嫌每年在我這裡賺的銀子太多了麼?」

    小栗子哪敢得罪葉逸風這樣的主兒啊,別說他一個小夥計了,就是瑞錦閣的東家來了見了葉逸風都要拱手作揖叫一聲:「葉公子。」這會兒他被葉逸風冷冷的一瞥,身上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忙躬身說道:「大少爺恕罪,小的不過是奉了掌櫃的之命拿著衣裳過來給您瞧一眼。別的,掌櫃的什麼也沒說。」

    葉逸風冷笑:「他們都打著我的名號去你們店裡了,你們還敢要什麼看錢。真是豈有此理。既然要了看錢——嗯,也不能白要吧?把包袱打開,將裡面的衣裳拿出來給我看看。」

    蟋蟀聽了這話,忙過去幫著小栗子把包袱打開,將裡面的四件衣裳挨個的展開給葉逸風看。

    錦瑟看著葉逸風眼睛裡的淡笑和讚許,心想這傢伙的眼光倒是跟姐有些相似,也喜歡這幾件衣裳。

    葉逸風大致看了一遍,點點頭,說道:「包起來吧。」

    小栗子和蟋蟀又忙將衣裳大致的疊起來放到包裹裡,小栗子便賠著笑臉上前說道:「這四身衣裳一共是一百六十七兩銀子,掌櫃的說了,是大少爺的人要買,自然要打個折扣的,讓小的只收大少爺一百五十兩銀子就行了。」

    葉逸風卻不理會小栗子,只問著錦瑟:「你就是喜歡這四件衣裳?非這四身衣裳不買?」

    錦瑟想了想,搖搖頭頭,說道:「也不是十分的喜歡,就是從他們店裡挑了這四身而已,其他的不是顏色不喜歡,就是刺繡太華麗,就這些還算看得過眼。穿出去也不至於辱沒了公子的名聲。」

    葉逸風笑了,滿滿的笑意從他那雙斜飛的桃花眼裡蕩漾開來,把屋子裡的人都給看呆了。

    「嗯,你喜歡,那咱們就要了。不過——咱不要他瑞錦閣的。蟋蟀,你看過衣裳了?這就去錦香樓告訴那裡的吳掌櫃,叫他連夜趕製四身這樣的衣裳,再配上中衣,裡衣,束衣,還要鞋襪。明兒一早給送過來,今年下半年之後我們所有的衣裳布匹就都定在他們家了。」

    小栗子一聽這話立刻傻了眼,囁嚅著說道:「大少爺......這位姑娘剛才已經交了看錢了,這......」

    葉逸風笑的更加迷人:「那你就回去告訴你們掌櫃的,讓他抱著那幾兩銀子好好地做生意吧。」

    小栗子被葉逸風無限風騷的笑容給逼的快要哭了,雙腿一軟便給葉逸風跪下,求道:「大少爺,您行行好,先別急著去錦香樓定衣裳,容小的回去跟掌櫃的說一聲再說。要不然,掌櫃的非得打斷小的這雙腿不可。」

    葉逸風長眉一挑,笑道:「這關我什麼事兒?反正你們看錢都要了。」

    「大少爺......」小栗子立刻給葉逸風磕頭。磕了幾個又轉頭求錦瑟:「姑娘,您幫忙說句好話吧,您看這衣裳您都挑中了,就算是錦香樓現做,也比不上我們的衣裳現成,您的尺寸小的也記下了,回去就給您改,到晚上就能給您送來。大少爺,您行行好,給小的一條活路啊......」

    錦瑟心裡一邊暗罵葉逸風的腹黑,一邊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歎道:「我不過是個奴婢而已,你求我也沒用。剛才出門的時候,你們掌櫃的那副嘴臉可真是夠人看的了。」

    葉逸風便側臉看著錦瑟,問道:「怎麼,他們要錢也就罷了,難道還給人臉色看不成?」

    錦瑟哼道:「大少爺不信,可以問蟋蟀。剛連蟋蟀都被氣極了呢。我們一進門的時候,他居然讓人把幾百年前的舊衣賞拿出來打發我們,難不成少爺之前在他們那裡買過舊衣賞不成?」

    蟋蟀在一旁聽了這話,忙隨聲附和道:「姑娘說的沒錯,他們是拿了幾件賣不出去的舊衣賞給我們挑。不過......姑娘是什麼人,那樣的衣裳看都沒看一眼轉身就走,掌櫃的才忙把我們給叫了回去......嘿嘿,他瑞錦閣還指望著咱們這個大買家呢,不是麼?」蟋蟀一邊說一邊擦汗,心想幸虧自己一開始就對這位錦瑟姑娘十分的謙恭,不然的話這會兒還不知道她怎麼在大少爺跟前說自己呢。

    老話說寧得罪小人,勿得罪女人,這話真是不錯啊!錦瑟姑娘,那就不是能得罪的人。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0 PM

第12章 來一敲竹槓的?

    葉逸風笑了笑,擺手說道:「行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此事就交給錦瑟處理吧。只要她高興就好,銀子嘛,回頭在櫃上支就是了。我和曾先生還有話說,你們三個人出去商議。蟋蟀——去告訴孫富貴,讓他拿出二百兩銀子來給錦瑟買衣裳鞋襪。這麼點小事兒你們都辦不好,看來真是皮癢了。」

    蟋蟀徹底呆掉,傻愣愣的站在那裡,喃喃的問道:「二......二百兩?」

    葉逸風不滿的瞥了他一眼,從心裡罵道,狗奴才,什麼表情,難道本少爺拿出二百兩銀子來給自己的丫頭買衣裳就這麼不正常麼?

    錦瑟也很是生氣,這死小子,二什麼二?感情自己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到這裡來就跟這個『二』槓上了麼?於是她往蟋蟀跟前靠了靠,抬腳踹了他一下,低聲說道:「還不走?」

    蟋蟀忙點頭哈腰:「是,小的告退。」說著,他轉身匆匆的出了房門,看見錦瑟從容的跟在後面出來,他卻倚在牆上一臉的茫然,拉著小栗子說道:「喂,你掐我一把,看我疼不疼。」

    小栗子苦著臉還不知怎麼辦才好呢,聽了他的話想也不想,抬手便在他肩膀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疼的蟋蟀『嗷』的一聲跳起來:「小栗子,你他媽作死啊,掐我這麼狠?」

    小栗子忙拉著蟋蟀求道:「好哥哥,你得幫幫我。這回你說什麼也得幫幫我!要不然我可慘了......」

    蟋蟀轉身看著錦瑟,拍了拍他的肩膀,指著錦瑟說道:「真神就在你眼前,你求我這小鬼做什麼?」

    小栗子也是個機靈鬼,聽了這話又趕緊的給錦瑟拱手作揖,姑娘姑娘的叫著,嘴裡連聲的求著:「姑娘一定要給小的一條活路,若是大少爺真的把下半年的生意都交給錦香樓,小的非被掌櫃的打斷了腿趕出去討飯不可......」

    錦瑟歎了口氣,說道:「我知道這事兒你也做不了主,今兒我也不為難你。你回去跟你們掌櫃的說一聲,我們就在這裡等你們的回話兒。若是半個時辰不回來......那我們就去錦香樓定衣裳了。再說了,錦香樓也不一定沒有好衣裳吧?說不定我去了那裡,還能挑到更好的。」

    小栗子忙拱手求道:「姑娘千萬發慈悲,小的這就去回掌櫃的。半個時辰之內一定會給姑娘的准信兒。姑娘稍等,小的去了。」說完,他抱著衣裳包裹匆匆下樓。

    蟋蟀得意的笑著看著小栗子絕塵而去的身影,轉身來對著錦瑟做了個揖:「好姐姐,從今兒以後蟋蟀可就靠您罩著了。」

    錦瑟笑道:「我自身尚且不保,如何罩著你?」

    蟋蟀忙湊近了錦瑟,壓低了聲音說道:「少爺那麼寵你,二百兩銀子給您買衣裳,您還在這兒謙虛呢?你知道不?別說咱們這些人,就是這兒的孫大掌櫃,黃沙鎮福滿樓的霍掌櫃一年的例銀也沒有二百兩啊!而姐姐你隨便買幾身衣裳,爺就讓櫃上支出二百兩......嘖嘖......我的好姐姐,咱們剛才可是已經認了姐弟的,您可不准不管我......」

    錦瑟笑嘻嘻的拍了拍蟋蟀的胸脯,然後轉身去二樓的小花廳裡找了把椅子坐下來,悠然笑道:「瞧你這點兒出息。二百兩銀子就把你給嚇成了這樣?」

    蟋蟀嘿嘿笑道:「小的是沒什麼見識,怎麼比得上姐姐是少爺身邊的紅人兒呢。」

    錦瑟不便跟他多說,只是笑道:「行了,你也別跟姐這兒拍馬屁了。趕緊的下去跟那個誰說,叫他把二百兩銀子拿過來。這可是大少爺的吩咐。」

    蟋蟀忙答應著:「是,是......姐姐稍等,我這就去。」

    錦瑟點頭,看著蟋蟀一路小跑下樓去,不多時,便見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上樓來,身後跟著蟋蟀。男人見了錦瑟,一拱手,笑道:「在下孫富貴,給姑娘見禮了。」

    「嗯,你是孫大掌櫃的。」錦瑟點點頭,不就是個分店經理麼?那些商業精英她見得多了,這個孫富貴跟那些人比起來根本都不入流。

    孫富貴見著女娃年齡雖小,穿的也不怎麼樣,但眼睛裡的那股傲氣卻比大少爺還勝,心裡多少有些不服,但蟋蟀的話他還是聽明白了,也知道蟋蟀這小子絕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謊,於是笑道:「大少爺說讓在下拿二百兩銀子給姑娘買衣裳是不假。但卻沒說讓在下把銀子交給姑娘。不過姑娘不要擔心,只要衣裳送來了,在下立刻幫姑娘結賬就是。」

    這些鬼把戲又豈能騙得過錦瑟?她看了孫富貴一眼,低頭弄著挽起來的衣袖,淡然一笑,說道:「你不把銀子拿給我,是想去賣衣裳的那裡討好處吧?」

    孫富貴的確是幹過這樣的事情,而且這回也正有這樣的打算。什麼好衣裳要二百兩銀子?不過是打發個小丫頭而已,他算定了不管是瑞錦閣還是錦香樓都會趁機賺一筆,所以他也正好從中取利。

    只是他卻不想此時被錦瑟當面問出來,這就像是兜頭給他潑了一臉的水一樣的難看。於是皺著眉頭問道:「姑娘怎麼能這麼說話呢?我們可都是跟著大少爺風風雨雨走過來的人,我們對不起誰也不能對不起大少爺啊。」

    孫富貴有些生氣了,這小丫頭再怎麼樣也爬不到自己的頭上去,她居然這樣無禮,自己也不能任她揉捏。笑話,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除了大少爺,還沒人敢跟他孫富貴叫板兒呢,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毛丫頭而已,還真當自己是少夫人不成?

    錦瑟冷笑:「我說錯了麼?不然你為什麼捨不得把銀子拿過來給我?」

    孫富貴卻平淡的笑道:「姑娘自然說錯了。咱們店裡的銀子進進出出那都是有賬目的,二百兩銀子不是小數,姑娘才多大?如何知道外邊的衣裳行市?姑娘喜歡什麼衣裳只管挑,在下自然會為姑娘把銀子的事情打點清楚,不勞姑娘費半分心思。」

    靠,來一敲竹槓的?錦瑟從心裡鄙夷的笑了笑,暗想,你的段位還差的太遠。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0 PM

第13章 第一桶金!

    錦瑟暗暗地笑,你想敲竹槓,也要看準了對誰才行。

    姐是敲竹槓的祖宗,你這會兒遇到姐,算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錦瑟看著孫富貴,甜甜一笑,說道:「孫大掌櫃的,蟋蟀剛才把話都給你說清楚了吧?大少爺讓你拿二百兩銀子給我,然後我去錦香樓或者瑞錦閣挑衣服。這件事情裡,你只管拿銀子給我就好。至於剩下的事情,很不與你相干。你別管我花多少銀子買多少衣服,這都是我跟大少爺之間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手。你若是不聽,我也只好去跟大少爺說去了。」說著,錦瑟便從椅子上跳下來,去找葉逸風。

    孫富貴見狀,忙攔住她笑道:「我不過是不放心罷了,二百兩銀子不是小數。姑娘既然事事精明,那就由著您罷了。這是銀票,您收好咯。這兒是借據,您按個手印吧,回頭我們也好跟大少爺交代。」

    錦瑟疑惑的看著孫富貴沉思片刻抬手拿過那張借據來看了看,見那張借據上明明白白的寫著大少爺的侍女錦瑟從君再來酒館的前櫃上支取紋銀二百兩,以此為據,下面還有自己的名字,字跡雖然潦草,但也還勉強說得過去。於是她點點頭,說道:「孫大掌櫃的公私分明,很好。」

    孫富貴心裡恨不得把面前這個小丫頭片子直接丟出去摔死,敢在他面前擺譜兒的人除了大少爺還真是沒幾個,這小丫頭一來就蹬鼻子上臉的,真是可惡。不過他心裡罵是罵,臉上卻一點厭惡也不帶出來,只是微微笑道:「替大少爺辦事兒,總要機警謹慎些好。」

    錦瑟聽了這話,眉眼一抬,笑著問孫富貴:「孫大掌櫃的百密一疏,卻有一點至關重要的事情沒想到。」

    孫富貴再好的涵養也掛不住了,臉上漸漸地帶出不屑鄙夷甚至厭惡來:「你也未免太過分了吧?不過是個卑賤的侍婢而已,看在大家都是為大少爺做事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如今你卻不知好歹的來指責我的不是?」

    錦瑟依然淡笑著看著孫富貴,心想這就急了?這個葉逸風用的這些人還真不怎麼地。如此沉不住氣的人,怎麼能成大事?看來以後得找個機會提點一下葉逸風了。心裡如是想著,錦瑟便淡然的說道:「孫掌櫃的,你何不聽我把話說完再發脾氣?」

    孫富貴咬了咬牙,忍著爆發的怒氣說道:「你說。」

    錦瑟指著借據上的『二百兩銀子』裡的『二』字,說道:「這個字上隨便添一筆,便成了『三』。若是有人存心要害我,只需略動手腳,我便有緣無處訴了!掌櫃的跟了大少爺日子也不短了吧?如何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出來?」

    孫富貴登時被錦瑟問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裡卻罵道,這小丫頭片子好厲害啊,一句話便把人給堵到了絕路上,這張借據若是賬房上的人書寫一定不會犯這樣的錯誤,這是自己剛才一時疏忽才寫順了手。他原本是想著這借據也不過是白準備著,付錢的事情說到底還是要自己經手,孫富貴才會如此大意。只是此時一時裡若是自己承認沒看出來,那就說明自己沒用,若是自己不承認,那就是有意陷害她——這小丫頭片子絕非一般人,看來還得小心應對了。

    錦瑟看著孫富貴像是便秘一樣站在那裡什麼都說不出來,心裡不禁一陣得意。她慢慢地轉過身來把那張借據往桌子上一放,對蟋蟀說道:「蟋蟀,去拿筆墨來。」

    蟋蟀站在一旁,見一向欺壓自己的大掌櫃的都被錦瑟給問住了,討了個大大的沒臉,心裡都要樂翻了。聽見錦瑟一吩咐,立刻答應著下去拿筆墨紙硯去了。

    等蟋蟀回來將紙張在桌子上鋪好,又拿了一塊青玉鎮紙壓在紙上,錦瑟方拿了那支還算地道的中號狼毫舔了舔墨,隨手在紙上寫了一張正規的借據,然後再下面簽上了自己的名字:錦瑟。

    她從小跟著祖父生活,老頭子是地道的華夏大家族出身,錦瑟四歲起便要求她寫大字,每天都要寫兩個小時,十來年下來錦瑟的簪花小楷雖然稱不上閨閣名家,但拿出去也絕對不丟人。

    寫完後,錦瑟將那一張紙拿起來吹了吹,遞給孫富貴,說道:「好了,拿去吧。銀票拿來。」

    孫富貴看著那張白紙上娟秀清奇的楷書還有末尾處那個別有特色的簽名,一時間把剛才錦瑟的無禮跋扈全都忘掉,驚訝的歎道:「原來姑娘寫的如此一手好字啊!,妙,真是妙極了!」

    錦瑟很意外這個孫富貴的表現,不過她對自己的這手字想來有信心,之前曾有不少老頭子為了討得她的一幅字而不惜代價。

    甚至曾經有個海外的老華僑為了得到錦瑟書寫的《紅樓夢》中林黛玉的那首《問菊》不惜拿他收藏了多年的一隻唐朝官窯出的一隻古董花瓶來換。

    所以,如今孫富貴對著錦瑟的一張借據垂涎三尺,也只能說明這個傢伙還算是懂點字畫。

    錦瑟把借據拍在孫富貴的手上,從他另一隻手裡拿過那兩張百兩的銀票,笑道:「孫大掌櫃的,你可以下去忙了。」

    「嗯,姑娘坐,」孫富貴拿著那張借據如同捧著一幅古董字畫一樣轉身罵人:「蟋蟀,你這混小子還不去給姑娘沏茶去?愣在這裡作甚?」

    「是,是......姑娘還沒用午飯呢,小的還是告訴廚房給姑娘做點吃的吧。」

    「那還不快去?」

    「是,這就去,這就去......」

    錦瑟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囉嗦的傢伙一起消失,不禁笑著搖搖頭,抬手將那兩張銀票疊了疊放進自己的袖子裡,歎道:「唉!這算是姐穿越以來的第一桶金不?」二百兩銀子折算成人民幣是多少錢啊?在這裡又能做些什麼事情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1 PM

第14章 往死裡整!

    瑞錦閣的掌櫃的來的真的很快,錦瑟這裡一盤羊肉餡兒的水餃還沒吃完,他便慌慌張張的來了,身後還跟著小栗子,小栗子的懷裡還是抱著那個包袱,不過看上去比之前大了些。

    「喲,錦瑟姑娘,我們來的不巧了,打攪了您用飯。」掌櫃的再不是之前的樣子,見了錦瑟忙陪著笑臉說話,就差作揖請安了。

    錦瑟笑了笑,把手中的筷子往盤子旁邊一扔,抬手找紙巾,卻發現這裡不是現代,沒有紙巾可用。不過蟋蟀很狗腿的遞上了一塊新的白色棉布手巾,錦瑟接過來隨手擦了擦嘴角便丟到一邊。方對瑞錦閣的掌櫃的笑道:「掌櫃的您貴姓,你看剛才咱們說了那麼多話,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

    瑞錦閣的掌櫃的忙笑道:「我姓董,姑娘可以叫我老董。」

    錦瑟笑了笑,點頭叫了一聲:「嗯,老董。」

    董掌櫃差點被被氣得岔了氣。他說讓錦瑟叫他老董,那是自謙的意思,他再低聲下氣的至少也是個掌櫃的,就算錦瑟是主顧,到底還是個小丫頭,老董是她能叫的麼?但凡懂事點的人,都會謙虛一聲,叫他一聲董掌櫃。可這小丫頭還真是蹬鼻子上臉,開口就叫自己『老董』,董掌櫃從心裡恨恨的罵了數十遍老董老董的......老董是你大爺!

    但不管心裡怎麼生氣,董掌櫃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沒辦法,剛才小栗子回去把大少爺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跟他詳細的說了,連大少爺說話的語氣神態都說的非常詳細。大少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這位大少爺要把在瑞錦閣的生意都拿走,那可是一筆極為可觀的銀子啊!這若是讓瑞錦閣的東家給知道了,董掌櫃的飯碗都能丟了。

    於是他只得點了點頭,上前去應道:「唉,姑娘有何吩咐。」

    錦瑟一臉茫然的看著董掌櫃,說道:「沒什麼吩咐呀?我一個小丫頭家能有什麼事兒吩咐您呢。呵呵。」

    董掌櫃的心裡那個氣啊!恨不得上前去把這個乾巴巴黑瘦瘦的死丫頭給一撕兩半扔出去餵狗。這死丫頭什麼東西啊,居然還跟自己賣起關子來了!若是不看在大少爺每年給瑞錦閣幾千兩銀子的利潤上......哼!老子非把你生吞活剝了不可!

    「姑娘這不是看上了我們瑞錦閣的幾件衣裳麼,剛剛呢,是我慮事不周,一時糊塗,收了姑娘五兩銀子的看錢。這不,我給姑娘拿回來了。我再給姑娘陪個不是。你看......姑娘是不是跟大少爺說說,咱們一直跟大少爺合作,這都幾年的交情了,也從沒出過什麼差錯。姑娘,您說大少爺也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兒而抹了我們這幾年的辛苦吧?」

    錦瑟笑了笑,問道:「哦?你說你這幾年很辛苦,難道我們大少爺給你的生意你不賺錢?」

    董掌櫃的一怔,又在心裡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你說自己嘴賤吧?沒事兒說什麼辛苦?於是他搖搖頭,笑道:「不不——在下不是那個意思。」

    錦瑟笑的風輕雲淡,瞥了一眼蟋蟀,蟋蟀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忙執了茶壺上前去給錦瑟倒了一杯茶。錦瑟端過茶水來輕輕地喝了半口,方慢慢的問道:「那老董你是什麼意思呢?」

    董掌櫃的忙收拾一下心裡的怒氣,深呼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靜下來,並且暗暗地告誡自己,不要廢話,一次性把這小丫頭搞定,剩下的事情就好辦了。於是他狠了狠心,說道:「在下的意思很簡單。姑娘看上了這四身衣裳,在下就折個半價賣給你。雖然不賺錢,但我們只想賺姑娘嘴裡的一個好。求姑娘在大少爺跟前美言幾句,以後葉家的生意還交給我們瑞錦閣吧。」

    錦瑟笑道:「折半價?呵呵......這怎麼好意思呢。這樣一來你老董得往裡賠不少銀子呢。」

    董掌櫃的忙擺手笑道:「不多不多,只要姑娘高興,能替我們在大少爺跟前美言幾句,這點銀子實在不算什麼。」

    錦瑟故作驚訝的看了蟋蟀一眼,蟋蟀便在一旁笑著插嘴:「的確,比起咱們這幾家店舖還有杏春園的姑娘們每年在瑞錦閣定的衣裳來說,這百八十兩銀子還真算不上什麼。」

    錦瑟微笑著點頭,心裡有了數。

    董掌櫃的忙道:「蟋蟀小哥兒莫要取笑我們了。幹我們這一行也很是不容易啊。」

    錦瑟輕聲咳嗽了一下打斷了董掌櫃的話,又笑著問道:「哎呦,老董啊,恕我年輕不知事情的深淺,有件事兒我很是好奇呢。」

    董掌櫃的忙賠笑道:「姑娘有什麼事兒儘管問,只要在下知道的,必然知無不言。」

    錦瑟又輕聲的歎了口氣,說道:「你說幹你們這一行的不容易,可我就不明白了。剛你說這衣裳折半價給我,也還不算賠多少錢......你說你們都半價了還不賠錢,這生意得有多少的利啊?嘖嘖......也不知道你一年要賺我們大少爺多少銀子,我們大少爺可真是仁慈,從來都不跟你講講價的哦?」

    此言一出,董掌櫃的去撞牆跳樓的心都有了。

    這死丫頭到底是什麼來路啊?她這是往死裡整自己啊?她這番話若是讓那個大少爺聽見了,會是什麼後果?憑著那一位的身份背景,讓自己把這些年賺的銀子全吐出來也不是不可能啊!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早知道就該查查黃歷,關門歇業。

    就算是關門歇業個三五天的,也比碰到這麼個難纏的小女人強了百倍。

    董掌櫃的歎了口氣,抬手抽了自己一個嘴巴,上前躬身歎道:「姑娘,你莫不是要絕了在下的活路麼?姑娘,求求你口下留情,我瑞錦閣上上下下五十多口子人都會對您感恩戴德的。」

    錦瑟忙擺了擺手,笑道:「喲,您可別這麼說,我不過是大少爺用六兩銀子賭帳換來的小丫頭,而且我昨兒才來的,對你們之間的事情也不清楚。你是聽了什麼話誤會了我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2 PM

第15章 滴水不漏!

    董掌櫃的聽了這話,立刻從心裡重新判斷這個錦瑟丫頭在葉家大少爺心目中的地位。

    六兩銀子的賭帳抵來的?

    謊言。肯定是他媽的騙人的鬼話!

    大少爺是什麼人?別說六兩銀子賭帳抵來的小丫頭,就是六十兩,六百兩的賭帳抵來的女人,也都被他送去了杏春園接客去了。

    這位爺吃喝嫖賭抽五毒只缺一毒,那就是不嫖。

    一個不好女色的大少爺會為了一個這樣不入流的黃毛丫頭用二百兩銀子去買衣裳,那就足以說明這個丫頭在大少爺的心裡絕非常人可比。

    董掌櫃明白自己這次吹虧就吃在沒搞清楚這個叫錦瑟的臭丫頭的身份,原本以為她只是個粗使的,所以當時並沒把她放在眼裡。如今自己眼見著就要丟掉一個金主,這是多麼可怕的代價啊!所以他絕不會再相信什麼小丫頭,什麼幾兩銀子的賭帳這樣的鬼話。

    「姑娘在大少爺身邊時什麼人,在下不敢過問。只是如今姑娘一句話就能要了在下的命,在下是很清楚的。所以還請姑娘格外開恩,給在下一條活路。千萬別讓大少爺把在我們瑞錦閣的生意轉走。姑娘這幾身衣裳在下分文不取,送給姑娘就是了。」

    錦瑟目的達到,也不好再得寸進尺下去,於是展顏一笑,跟蟋蟀說道:「蟋蟀,你說我得欠了董掌櫃的多大的人情啊!」

    蟋蟀是個猴兒精的傢伙,聽錦瑟這樣說,他趕忙笑道:「姐姐這樣說,董掌櫃的可就放心了。」

    董掌櫃的一聽這話,趕忙笑道:「是啊是啊,多謝錦瑟姑娘照顧我們——小栗子!還不把衣裳給姑娘打開看看?」

    小栗子忙答應一聲,把懷裡的包袱遞上去。蟋蟀上前接過來交給錦瑟。

    錦瑟卻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微微笑道:「行了,就放這兒吧。回頭大少爺和曾先生說完了話兒,我自會跟大少爺說這事兒。董掌櫃的,你店裡生意也忙,我就不留你喝茶了。改天閒了,我另擺了酒菜請你。」

    董掌櫃的哪裡敢應這樣的話,忙拱手笑道:「改天閒了,在下備了酒菜請大少爺和姑娘到舍下去坐坐,再叫賤內給姑娘繡幾條精緻的帕子用。」

    「那就多謝董掌櫃的。蟋蟀,你替我送送董掌櫃的。」

    錦瑟此時還不知道,這個董掌櫃的老婆的針線活在這縣城裡那是一絕,她繡的一條帕子便值十幾兩銀子。只因出身風塵,所以只跟了董掌櫃的一個商人罷了。

    正如董掌櫃的和蟋蟀等人所想,葉逸風從來都不是一個大方的人。

    他是含著金湯匙出聲的侯門少爺不假,但十四歲那年卻被父親送到這座遠離京城兩千餘里的梁州縣來,說的好聽了是修身養性,督建祖塋,說的不好聽了就是趕回老家來眼不見心不煩。

    在京城,葉家也是顯赫之族。鎮南侯葉敬淳祖上三代公侯,雖未世襲爵位,但代代均有戰功。葉敬淳更是本朝少有的驍勇之將,十年前的平南之戰,以少勝多,帶領五千精兵大破蠻夷數萬人,評定西南邊疆,有功於社稷。是以,世襲的爵位由二品平南將軍,直接晉陞為二等爵鎮南侯,把葉家家族推上空前的鼎盛。

    不過也就是他封侯的那一年,庶子葉逸風因行為不端,不務正業,打傷族中子弟而被葉敬淳一怒之下送到老家去督造祖塋,這一呆就是十年。

    葉逸風從少不更事的十四歲的孩子,長成今天玉樹臨風的二十四歲的公子,十年時間所經歷的事情足以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然有一點凡事跟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他雖然手上有上萬的銀錢,卻從來不亂花亂用。他不是一個大方的人,說白了,他就是個既小氣,又刁蠻且不受父親看重的紈褲子弟。

    所以,今日他張口叫自己名下的君再來酒館的掌櫃的拿二百兩銀子給一個被他從賭坊裡贏來的小丫頭買衣裳的時候,蟋蟀被驚翻了,掌櫃的孫富貴也被震傻了,連瑞錦閣的董掌櫃的也無可奈何了。

    可這幾個人誰也不知道他此番不過是故意的試探而已。

    外邊錦瑟從一開始的一言一行,每說的一句話,一個眼神,一笑一顰都被雅間裡的葉逸風看的清清楚楚。直到董掌櫃的和蟋蟀小栗子先後下樓,葉逸風那張冷峻的臉上才露出了和煦的笑容。

    曾洪壽自然也一直在旁邊看著,此時見葉逸風笑了,方舉杯笑道:「曾謀給大少爺道喜了。恭喜大少爺得貴女相助,大少爺封侯拜相叱吒風雲必不遠矣!今日在下先敬大少爺一杯,他日落魄之時還望大少爺看在今日此事之上,能夠看顧一二。」

    葉逸風也舉起酒杯,淡然一笑:「先生說哪裡話。我不過是被父親趕出來的不孝之子罷了,說什麼封侯拜相叱吒風雲,如今所求,也不過是能夠平安度日罷了。先生於我是有大恩的,先生有什麼需要,只管開口便是,『看顧』之詞,從此後無須提及。」

    曾洪壽笑了笑,不再多說。

    二人酒杯相碰,『叮』的一聲脆響,然後各自飲下。

    錦瑟吃飽喝足,拎著那個湘色緞子的包袱下樓去,卻瞧見孫富貴從櫃檯裡撥著算盤,便上前笑道:「孫掌櫃的,可否給我找個空閒的屋子,我想把這身髒兮兮的衣裳換下來。嗯......還少一雙鞋襪,我懶得走了,你找個女人替我走一趟吧,銀子麼,我這裡有。」說著,錦瑟便把那張二百兩的銀票拿出來拍在孫富貴面前:「把這個兌了現銀。」

    孫富貴已然領教了這位姑奶奶的厲害,忙笑道:「不用兌銀子,在下這就叫婆娘去給姑娘買雙鞋子來。姑娘穿的鞋子雖要好,但也用不了一弔錢。」說著,他便回頭招呼他女人出來,叫她領著錦瑟去後面屋子裡換衣裳。

    孫家女人也很能幹,她先請錦瑟在椅子上坐下,又拿了一段納鞋底的麻繩來在錦瑟的腳上比量了一下子,記住了尺寸綰了個疙瘩,叫了一個婆子進來吩咐道:「你去瑞錦閣給錦瑟姑娘買兩雙繡鞋來,跟董掌櫃的說,記在我們家的賬上就是了。」

    錦瑟心裡暗笑,說什麼記賬,偏生又去瑞錦閣。那個老董先還收了自己五兩銀子當看錢,這會子恐怕要還回來了。葉逸風手下的人果然個個兒都是滴水不漏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3 PM

第16章 口是心非!

    晚間,葉逸風從外邊回來,一進自己在君再來酒館的房間,便看見一個穿著淺綠色衣衫的少女庸懶的躺在床上,長長的衣衫從床邊上垂下來,柔軟的絲質面料上淺淺的暗紋做竹葉紋,用同色的絲線繡成,卻因為針法和角度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光影,影影綽綽的圖案因著光影的微妙變化而顯現出來,更顯質地絕佳。

    這丫頭,眼光還真是高。挑選的衣服不管是樣式顏色還是質地,都是一流的好。

    這樣一個精靈的女孩兒怎麼會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賭徒的女兒?

    葉逸風越發相信了曾洪壽的話:此女貴不可言,若大少爺能得她相助,必事半功倍,成就一番事業,名揚天下富甲一方皆不在話下,若大少爺與她緣分深的話,可建不世之功。

    「這麼早就睡了麼?」葉逸風說著,人已經走到了床前挨著她坐下來,抬手握住她腦後的一把青絲,讓那如水的黑髮從他的指縫裡慢慢的滑落下去。

    錦瑟原本不想睡的,孫富貴的女人給她送來鞋子,她試穿了一下覺得還算合適。只是這樣的衣服鞋襪穿在身上腳上,她卻十分的不習慣。所以又脫掉後只穿著束衣便躺去了床上,想著自己在二十一世紀的一些事情,便漸漸地睡著了。

    葉逸風抓住她的頭髮時她才醒過來,感覺到他坐在自己身後,她忙往裡躲了一下坐起來,睜著惺忪的睡眼看著葉逸風,定了定心神,確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方懶懶的開口:「大少爺回來了?」

    葉逸風看著她這副慵懶可愛的樣子跟剛睡醒的小貓咪一樣,心底不由得湧起一絲柔情,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沒事兒就睡覺?白天睡多了晚上還睡得著麼?」

    錦瑟扁了扁嘴巴:「不睡覺還能作什麼呢?我想要出去走走,又怕走丟了再也回不來。再說了,沒有您的吩咐,他們也不放我出去啊。」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這回你倒是聽話。天黑了,跟少爺我出去一趟吧?」

    錦瑟警惕的打量了葉逸風一眼:衣服換過了,月白色長衫換成了雨過天晴色的夾袍,一頭烏髮整齊的束起在頭頂,青玉髮簪別成一個獨髻,真正的鬢若刀裁,朦朧的暮色裡,那張俊俏白皙的臉竟然帶著幾分邪魅的妖氣,有幾分玩世不恭的神情從那雙狹長斜飛的桃花眼裡蕩漾著,怎麼看都是個徹底的紈褲子弟。

    這樣的葉逸風讓錦瑟有一種同類的感覺。就像是盟友,或者說是前世的好朋友,在他的身上,她能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種生長在富貴窩卻揣著顆叛逆心的味道。於是她笑了,小腰一扭,身子往前一傾,低聲問道:「少爺,天都黑了,您還要出去?莫不是去青樓吃花酒麼?」

    葉逸風臉上的微笑登時僵住,眉頭微微皺起,不悅的問道:「你小小年紀,哪兒聽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混賬話?」

    錦瑟忒兒的一聲笑了,坐直了身子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毫不在乎的說道:「這有什麼呀?」

    葉逸風顯然不高興了,沉聲說道:「把衣服穿好,趕緊的下來。再胡說今晚不讓你吃飯了。」

    錦瑟一聽這話,不敢怠慢,趕緊的從床上爬下來,去衣服架子上拿過那件淺綠色的長襦穿在身上,把胸前對襟處的暗鉤扣上,又整了整衣領和衣袖,再穿上那雙墨綠色繡喜上眉梢的平底繡花鞋,身子輕輕一轉,裙角上便如一朵展開的綠芙蓉,飄逸如風,有暗香盈袖。

    古代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沒有汽車,沒有電,沒有夜生活。一到了晚上,便十分的無聊。

    幸好還有個葉逸風。

    跟著他出了君再來客棧的大門,二人便順著大街一直走。走了沒多遠葉逸風便停住了腳步扭頭往一旁的鋪子門口的燈籠上看過去,錦瑟也趕忙站住,順著葉逸風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那四個燈籠上各有一個大字,四個字湊在一起便是『桃源福地』四個字。

    「喲,這名字倒真是好。」錦瑟不禁微微一笑,說道:「一看就是溫柔鄉啊。大少爺還說不是去青樓。」

    葉逸風抬手在錦瑟的腦門上敲了一下,生氣的說道:「你再好好看看。這兒怎麼會是青樓呢?不知道就別瞎說。」

    錦瑟抬手摸了摸被彈得生疼的額頭,不悅的嘟囔道:「青樓妓院也不一定把那倆字兒貼在臉上啊。不是還有暗娼一說麼......」

    正在進門的葉逸風哭笑不得的回頭瞪了她一眼,低聲威脅:「不想餓肚子的話,就把嘴巴閉上。」

    「......」錦瑟識趣的閉上嘴巴,跟在葉逸風的身後進了這家名曰『桃源福地』的館子。

    進去之後錦瑟才知道,這原來是一家新開的酒館,應該不只是酒館,還有客房什麼的。算是一家綜合性的客棧。而且應該是剛開業,迎面的櫃檯後面還掛著一副匾額,上面四個大字『世外仙源』。櫃檯上一盆仙客來開的正艷,紅紅的花瓣恰如振翅欲飛的蝴蝶。傢俱裝飾全都是新的,屋子裡還帶著一股清漆的味道。

    進門便有一個嫵媚的女子迎了上來,大概三十多歲的年紀,打扮的有些嫵媚,但卻不妖氣。風塵氣味中還帶著幾分清雅。見了葉逸風便立刻展開了七分笑靨,深深一福,笑道:「奴家給葉公子請安了。」

    錦瑟見了這女人,心裡不由得冷笑:還說不是青樓妓院,老鴇都出來了。男人果然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動物。

    葉逸風對那女人倒是客氣,點頭問道:「他們都來了麼?」

    那女人忙回道:「杜公子已經來了,在樓上喫茶聽曲兒呢。藍公子和歐陽公子還沒有來。葉公子請。」說著,她扭著柔軟的腰身閃到一邊,福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又趁機偷偷地瞄了一眼葉逸風身後的錦瑟。眼神中閃過幾分詫異,不過瞬間便回復了平靜。

    錦瑟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女人一眼,便匆匆的跟著葉逸風上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3 PM

第17章 大嫂

    樓上更是清雅,這種季節,居然有盛開的茶花擺在花架子上,紅艷艷的裝點著古香古色的家居,令人耳目一新。錦瑟見了十分的歡喜,便快步走過去細細的觀賞。

    誰知剛湊到那一盆紅白相間的花露珍跟前時,便聽見有人疑惑的問道:「咦?這是誰家的姑娘,大哥,你什麼時候轉了性了?」

    錦瑟忙轉頭看時,卻見葉逸風跟前站了一個寶藍色府鍛長衫的男子。面對他的調侃和疑問,葉逸風只是淡然一笑,說道:「我的隨身侍婢,小名兒錦瑟。」

    「錦瑟?」藍衣男子看著山茶花旁邊的錦瑟,擠眉弄眼的笑了笑,一連的妖媚邪氣,笑道:「看上去不過是個平常的小丫頭,不過——大哥,你之前怎麼沒跟兄弟說過你喜歡這樣的?兄弟若是知道,早就給你弄一群回來了。」

    葉逸風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微微蹙眉:「玉昭,別惱了。進去說。」

    藍衣公子名叫杜玉昭,葉逸風的結拜弟兄。父親在湖廣一帶出任過八年總督,後調任海寧,然在湖廣一帶根基頗深,杜玉昭乃次子,不願意繼承家業,父親拿了十萬兩銀子給他創業,遂和葉逸風結拜為異姓兄弟,二人在生意上互相扶持,感情頗深。比葉逸風小一歲,排行老二。

    這家桃源福地乃是葉逸風三個結義兄弟合夥開的生意,裡面囊括了酒,茶,棋三道,分別在一樓二樓和三樓,是給當地行走的富貴子弟準備的風花雪月之場所。剛剛收拾完畢還沒開業,今日葉逸風帶著錦瑟過來是要和幾個兄弟一起商議一下這裡的事情。

    進了二樓的一處題著『春雪滴露』為匾額的雅間內,裡面早有兩個妝容精緻,身材窈窕的美麗女子服侍在內,見葉逸風和杜玉昭進來,忙上前行了個萬福,並嬌聲道:「公子納福。」

    錦瑟隨後跟進來,不覺眼前一亮,心道:真是窈窕淑女啊!這才是地道的古裝美人,一舉一動都帶著古典之美,好看,俊啊!

    葉逸風並不理會那兩個女子,卻轉身看著錦瑟,見她看著兩個侍女那一臉色迷迷的樣子,不禁皺起眉來不滿的說道:「看什麼呢,還不過來?」

    錦瑟忙收回目光,低眉順眼的走到葉逸風身後站定。

    杜玉昭見狀,又嬉皮笑臉的調笑道:「錦瑟姑娘芳齡幾何呀?看上去好像很小呢,有十一二歲?嘖嘖,大哥,不是我說你,平日裡你都是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兄弟還以為你根本不好女色這一口兒呢。想不到你猛然來這麼一下,我們還真是有點承受不住。我說大哥,像這樣的青澀小姑娘,你也好意思下手?」

    葉逸風皺眉瞪著杜玉昭,嘴角忽然一彎,便展開一個詭異的微笑:「玉昭啊,你大哥我下不下得了手,用不著你操心。你只要管好你懷裡的女人就行了。」

    杜玉昭忽然打了個寒噤,忙擺手說道:「大哥大哥,兄弟錯了,兄弟剛什麼也沒說。這兩天花穗兒剛不鬧了,你可別再給我添亂了。」

    錦瑟眼看著那個邪氣的杜玉昭三言兩語被葉逸風收拾的服服帖帖,心裡忍不住又對葉逸風多了幾分警戒,這樣一個人,應該不是那麼好惹的。自己要像脫身,還是需要細細的打算。

    正想著,便聽見門外有人朗聲一笑,說道:「大哥二哥早就來了?兄弟我來晚了。」隨著說話聲,有一隻帥哥推門而入。

    錦瑟只覺得眼前一亮,這一隻卻是比前面兩個都陽光的一個少年郎。

    一身華貴的紫色貢緞長衫,腰間玉珮香囊佩戴齊全,頭上白玉髮簪別著烏黑的髮髻,鬢若刀裁,鼻若懸膽,錦瑟看見這少年後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娃不去演賈寶玉真是糟蹋了這一副好相貌了。

    杜玉昭一轉剛才的焦慮,轉頭對著那少年燦爛的笑:「老四,快來。二哥給你介紹一下——這位,錦瑟姑娘,大哥的貼身侍婢。」

    「呃......」漂亮的少年立刻把目光鎖定在錦瑟的身上,紅潤的薄唇微微的張開,滿臉的不可思議把錦瑟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方走到葉逸風身邊,挨著他坐下來後,湊近葉逸風的近前,低聲問道:「哥,你沒受刺激吧?就算是想要女人了,也沒必要整這麼一個回來給兄弟們添堵吧?」

    杜玉昭聽了這話,秀氣的長眉一挑,眼神中閃過幾絲幸災樂禍。

    果然,錦瑟還沒來得及從心裡詛咒這個杜玉昭壞心眼兒,葉逸風便一巴掌拍在漂亮少年的腦門上,並低聲呵斥道:「再胡說八道一句試試?」

    漂亮少年立刻閉嘴,同時又偷偷地對錦瑟做了個鬼臉。

    錦瑟笑了笑,心想你這小屁孩兒的鬼把戲姐早玩過了,這會兒才懶得跟你計較。

    杜玉昭親自執起那只紫砂小壺給葉逸風倒了杯茶,笑道:「大哥,你別跟老四一般見識,他還是個孩子呢。」說著,又抬手捏了捏身邊少年的漂亮臉蛋兒,嘻嘻一笑問道:「聽說昨兒又有個不長眼的傢伙跟咱們小四搭訕,接過吃了一記斷子絕孫腳,是不是?」

    葉逸風瞥了一眼他們口中的老四,淡然一笑,說道:「小什麼小,依我看,也該訂一門親事成家了。」

    此言一出,那少年便急了:「哥,我不就是說了句玩笑話麼?你至於往死裡整我啊?我還是你弟弟不?」

    葉逸風笑道:「正因為你是我們最寶貝的老四,所以哥才關心你的終身大事。」

    杜玉昭便忙轉身攔住少年的肩膀,笑道:「知足吧你,我還想讓哥給操心一下終身大事呢,哥卻懶得管我。你還在這兒大呼小叫的,小心大哥一氣之下把你送回王府去。」

    一說送回王府去,少年更加著急,乾脆從椅子上跳起來轉到葉逸風身邊,卻抓住了錦瑟的手,連聲求饒:「大嫂,你快替兄弟求求情啊。大哥要整死我了,嗚嗚......」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4 PM

第18章 再漂亮也是男人!

    老四歐陽鑠乃平南王的侄子,父親從商,伯父從政,歐陽世家在雲滇一帶頗有影響力。這傢伙也算是個少年英才,因為只有十七歲,所以便排在最末位,前面三個哥哥都喜歡叫他小四,極少稱呼其名字。

    錦瑟皺眉,原本還想藉機調戲一下這位俊俏的少年,只是他一叫自己『嫂子,她便感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禁猛的抽回自己的手,往後退了兩步,乾笑道:「四少爺你別胡說八道——啊......」話未說完,身後有人猛的拉了她一把,錦瑟一個腳步不穩便跌倒在葉逸風的身上去。

    葉逸風是真生氣了,冷眼一橫,瞥了少年一眼,低聲斥道:「滾回去坐好!」

    歐陽鑠乖乖滾回去做好,再也不敢多說半個字,而且連杜玉昭也目不斜視的專心泡茶,對懷裡坐著個女孩的葉逸風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儘管他們很好奇,想知道自家大哥抱著個十多歲的丫頭想幹嘛,但出於對大哥的無限敬仰,他們還是乖乖的收回了視線。

    錦瑟只覺得自己被一團熱氣包裹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於是她扭著腰掙扎著試圖從葉逸風的懷裡跳下去,卻不想觸動了機關,葉逸風悶哼一聲,抬手掐住她的腰,把她牢牢地摁在懷裡。

    「我......下去。」錦瑟抬手指了指旁邊,仰頭咧嘴看著葉逸風黑沉沉的臉。

    「別動!」葉逸風的低吼在她耳邊炸開,錦瑟便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錯了什麼事情一樣。

    屋子裡一片沉靜,唯有膠泥風爐裡的炭火歡快的燃燒著,白氣從壺蓋的縫隙裡鑽出來,發出呼呼地聲音。錦瑟一時間連呼吸都忘了,因為屁股下面有個很硬的東西正死死地抵住她,把一種莫名其妙的火熱隔著薄薄的衣料傳導過來,某種東西似乎在一呼一吸之間,蓬勃而出。

    光!

    一聲巨響把屋內眾人嚇了一跳。

    錦瑟也藉機猛的推開葉逸風的雙臂,連滾帶爬的逃開他的懷抱。

    砰!

    一團黑乎乎的東西撞開了窗子摔到了地上,隨後白影一閃,一個翩然佳公子手持水墨畫折扇越窗而入,笑意吟吟的站在葉逸風面前,啪的一聲收了折扇,拱手叫了一聲:「大哥。二哥。」

    「老三,你下次出現能不能別整這麼大的動靜?你嚇著我們不要緊,若是嚇著大哥懷裡的美女,可就是罪大惡極了。」杜玉昭率先發話,表示自己的極大不滿。原想著看好戲呢,這下都讓老三這廝給攪合了。

    葉逸風則看著地上的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問道:「蒼雲,這是什麼東西?」

    老三藍蒼雲一撩玉白色的長衫坐在杜玉昭的下手,瞥了一眼地上的黑袋子,笑道:「小四昨兒發誓一定要取了那條狗命的傢伙。」說著,他轉臉看著歐陽鑠,笑道:「你昨兒發了狠話,怎麼就只踢了人家一腳算完了?這不是丟哥哥們的臉麼?下次再這樣吹牛,三哥先讓你長長記性。」

    靠,說句狠話都不行?說要人家的命就必須要人家的命麼?

    錦瑟站在葉逸風身後,偷偷地看了這個被稱作老三的傢伙,忍不住又往後退了兩步,暗暗地叮囑自己記住他的容貌先,如此陰險狠毒之輩,還是不招惹的好,以後見了他繞道走。

    葉逸風卻眉頭都不皺一下,只吩咐旁邊的侍女:「把這不乾淨的東西弄出去。」

    那兩個如花似玉的丫頭聽了主子的吩咐,忙應聲上前,一人拉著那黑布口袋的一角,便把那個不知死活的傢伙給拉出去了。

    錦瑟看著這兩個丫頭嫻熟的動作。那顆心不由得又下沉了幾分。

    果然是萬惡的舊社會啊,連侍女也這麼暴力......

    錦瑟尚未收拾起凌亂的心情,那邊哥四個已經侃侃而談起來。錦瑟沒心思聽他們說什麼,總之聽他們嘴裡的那些話無非是生意,官場,權謀,利益之事。這些事情她在二十一世紀已經聽得夠多了,所以此時此刻再無心思多聽多想。

    站的腳都有些麻了,也不見那四隻美男禽獸有停止的意思,錦瑟便悄悄地往後退了幾步,想悄悄地溜出去找個地方坐下來錘錘腿。熟料她剛一挪動,葉逸風便抬起手來打斷了正在侃侃而談的杜玉昭,轉身看著一臉不耐煩的錦瑟,說道:「站要有站相。」

    錦瑟嘴巴一扁,不樂意的說道:「我餓了。你說是帶我出來吃東西的......」

    話未說完,剩下那三隻美男的目光刷的一下子齊聚到錦瑟的身上。

    杜玉昭捏著下巴做苦思冥想狀,問著旁邊的藍蒼云:「老三,這是什麼狀況?」

    藍蒼雲饒有興致的看著錦瑟,嘻嘻一笑:「看來——要翻天了。」

    倒是最小的歐陽鑠卻噗嗤一聲笑起來,一邊把手裡的茶盞往那一尊大大的茶海上一放,一邊嚷嚷開了:「我說,幾位哥哥,我也餓了啊!我這都前心貼後背了,咱就不能先吃飯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公事嘛?」

    葉逸風陰沉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他似乎有些不大樂意的轉過頭來看了歐陽鑠一眼,似是被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漂亮臉蛋兒給打動了,大手一揮淡淡的說道:「先吃飯。」

    此言一出,杜玉昭嗤的一聲笑起來,一邊搖頭一邊起身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長長的歎了一句:「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藍蒼雲則拍了拍歐陽鑠的肩膀,讚道:「小四,不錯。大哥越來越喜歡你了......」

    歐陽鑠便嗷的一聲叫了起來,整個人都掛在藍蒼雲的身上,搖著他的肩膀叫囂著:「三哥你什麼意思啊你什麼意思啊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喊夠了方在葉逸風出門的時候悄聲嘟囔了一句:「那丫頭怎麼看都不如本少爺漂亮啊......大哥怎麼會看上她......」

    錦瑟走在葉逸風身後,聽見這話倍受打擊,於猛然轉身看著歐陽鑠,很認真的說道:「四少爺,別忘了,你再漂亮也是男人。」說完又覺得不解恨,轉過頭去又轉回來,補了一句:「傾國傾城也沒用。」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5 PM

第19章 賣萌

    俊美少年歐陽鑠被錦瑟一句話給堵得半天喘不過氣來,葉逸風卻捕捉痕跡的笑了笑,抬手拉著錦瑟下樓去了。

    歐陽鑠拉著藍蒼雲嚷嚷著:「三哥,我看到的不是真的吧?一向最鄙視女人最重義氣的大哥,怎麼會......牽著那個醜丫頭的手下樓?任憑那醜丫頭欺負到兄弟的頭上來還......笑的那麼開心?」

    藍蒼雲摸了摸下巴,歎了口氣說道:「小四,哥勸你以後最好離那丫頭遠一點。否則到時候被大哥拉去練,可別怪三哥只能站在一旁看熱鬧。」

    歐陽鑠扁了扁好看的小嘴巴,哼道:「我不信,大哥會為了一個丫頭連兄弟的情誼都不要了。」

    藍蒼雲搖搖頭,看著美少年搶險兩步衝下樓去,輕聲歎道:少年輕狂啊!

    深廣的一樓是食飯喝酒的地方,杜玉昭率先下樓跟之前那個妖嬈的中年婦人招呼道:「珍兒姐,四弟餓了,飯菜準備的怎麼樣了?」

    被喚作珍兒姐的女人忙扭著柔軟的腰肢上前來,福身笑道:「已經準備妥當了,四位爺這邊請。」

    闊朗的大廳被盆栽的花木隔成幾個區域,珍兒帶著眾人直奔最裡面用七八盆鳳尾竹隔開的一個相對獨立的雅間而去。錦瑟跟在葉逸風的身旁,悄聲問道:「你確定你這裡沒有什麼色情交易?我看這位珍兒姐怎麼都像是妓院的老鴇。」

    葉逸風腳步頓了頓,側臉看著錦瑟低聲說道:「你眼光真不錯,她的確是從杏春園過來的。」

    錦瑟撇嘴一笑,心想姐的眼光向來好使,當初在香港玩兒,姐頭一次瞭解股市,小試牛刀便替爹地賺了幾千萬。你這間小酒樓在爹地的旗下十幾家酒店中怕是連邊兒都靠不上吧。

    葉逸風見錦瑟一臉的不屑,便有些不高興的問道:「怎麼,爺的這家『桃源福地』你還瞧不上?」

    錦瑟忙搖搖頭,笑了笑,沒再說話。

    眾人入座,錦瑟看了看這四方的紅木桌子旁邊只有四把椅子已經被四隻帥哥佔了去,自己依然只能站在葉逸風的身後,別說吃飯,恐怕喝湯的份兒都沒有,只能眼看著人家吃自己在這裡吞口水了。於是一張小臉立刻冷成了冰塊,往後一退,微微欠身,說道:「少爺用飯,自然不用奴婢伺候。奴婢告退。」說著,不等葉逸風說話,她便轉身向外走。

    「慢著。」葉逸風自然不會讓她走。

    錦瑟卻不打算聽他的。依然快步往外走。

    少爺怎麼了?少爺就可以涮人麼?說好了是帶自己出來吃飯的,結果卻讓人家看著別人吃飯?

    真是太過分了!

    她從心裡恨恨的罵了一句,又暗暗地發狠:本來給姐二百兩銀子買衣裳姐還感激你,這回你居然耍著姐玩兒,咱們就算扯平了。從此後我錦瑟和你這混蛋互不相欠了,哼!

    葉逸風見她一言不發的往外走,便悠悠的歎了口氣,給坐在自己對面的藍蒼雲使了個眼色。

    藍蒼雲真不愧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大俠之一,速度之快怕是無人能及。

    錦瑟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兒,便已經被一柄長劍擋住了去路。

    幸好,劍未出鞘。

    但只是那柄褐色的不知是什麼材料做成的破舊的劍鞘便足以讓她脊背生寒。雖然為了健身強體她也練過幾天柔道,空手道甚至跆拳道什麼的,但那不過是興趣使然,對付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行,但對付傳說中的江湖大俠卻連邊兒都靠不上。

    於是她很是哀怨的看了藍蒼雲一眼,問道:「這位三少爺,請問您有事兒麼?」

    藍蒼雲不語,只看著葉逸風。

    葉逸風淡然說道:「不是要吃飯麼?你出去怎麼吃?」

    錦瑟冷笑著回頭,雙手往胸前一抱,說道:「對不起大少爺,雖然我錦瑟是個奴婢,但也沒有站著吃飯的習慣。」

    葉逸風皺眉,冷聲吩咐:「加一把椅子來。」

    珍兒原本還沒離開,聽了這話臉上的微笑也有些凝固,不過幸好她見多識廣懂得變通,只是稍有停頓便立刻應道:「是,是,是奴婢疏忽了......」說著,趕緊的回頭吩咐身後的小廝:「還不去搬把椅子來?」

    就算杜玉昭等人已經領教過自家大哥今晚的抽風行為,此時也不免有些錯愕。

    哥四個結拜這麼多年,坐一起吃飯的次數沒有幾千次也有幾百次了,什麼時候有過女人陪坐的份兒?就算是自己這個一向自命風流的二公子都沒敢帶女人上過桌,大哥今兒是哪根筋不對了?

    藍蒼雲比較淡定,臉上依然是和煦的笑,只是目光頗有深意的掃了錦瑟一眼,便恢復了平靜。

    歐陽鑠卻坐不住了,立刻站起來把自己的椅子往一旁拉了拉,對搬著椅子過來的小廝說道:「來來,放這兒......把椅子給我放在這裡。」

    小廝不敢怠慢,忙把搬來的一張沉重的紅木椅子放在歐陽鑠和葉逸風之間,因為桌子夠大,而歐陽鑠本身也是個身量未足的少年,錦瑟和他並坐在桌子一側倒也不算擁擠。只是這位置......未免太過分了。這丫頭,竟然一躍而上,排在了老三的上面?或者說根本就是老二的上面?這是第幾把交椅啊?

    錦瑟落座的那一刻,藍蒼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晶亮的目光,和杜玉昭那深邃的瞳眸一碰即逝。

    葉逸風則抬頭對珍兒說道:「上菜。」

    珍兒見危機已經過去,忙笑著應了一聲:「好了,四位爺請稍等,菜馬上就來了。」

    果然是珍饈佳餚。

    錦瑟看著這一桌子賣相絕佳的飯菜,肚子裡不禁咕咕的叫了一聲。葉逸風那清泠的目光又飄過來看了她一眼,便拿起筷子淡然的說道:「吃吧。」

    錦瑟立刻抓筷子準備吃飯。

    歐陽鑠卻伸著脖子叫:「酒呢?!沒酒怎麼吃飯啊?」

    葉逸風皺眉,沉聲道:「小四,吃了飯還要說正事兒呢。不許喝酒。」

    歐陽鑠立刻撅嘴:「你們三個人商量著來唄,我不過是在後面跟著出錢的人,我什麼意見也沒有。不如這樣,三位哥哥吃飯,我和錦瑟姑娘喝一杯。」說著,歐陽鑠眨巴著那雙烏靈靈的大眼睛看著錦瑟,又低聲笑問:「好不好嘛?」

    錦瑟一時被這傢伙逗的笑了,並學著他那樣子嬌聲賣萌:「好嘛~」

    藍蒼雲剛喝到嘴裡的茶猛地一下子噴了出來,杜玉昭躲閃不及被他噴了一袖子,卻不顧上自己的衣裳,只顧看著葉逸風的臉悶聲的笑。

    葉逸風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冷冷的看了錦瑟和歐陽鑠一眼,吩咐道:「上酒。」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6 PM

第20章 酒醉誇海口!

    大少爺發話,酒很快就上來了。

    一大罈子紹興老酒,開封的時候有濃濃的酒香飄出來,錦瑟趁著丫頭倒酒的時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悠悠的吐氣,點頭說道:「真是好酒,十八年的女兒紅吧?」

    歐陽鑠打了個響指,笑道:「厲害!你這鼻子可真夠靈的,我說妹子,你屬狗的吧?」

    錦瑟立刻瞪眼拍桌:「你丫才屬狗呢。」

    此言一出,杜玉昭和藍蒼雲立刻轉頭看著葉逸風。因為在座的幾個人中,葉逸風是屬狗的。

    葉逸風果然怒了,他生氣的一拍桌子,低聲喝道:「吃飯還堵不住你們的嘴巴?要吃就吃,不吃給我滾出去。」

    歐陽鑠立刻笑嘻嘻的衝著葉逸風點頭:「行,哥,我吃,我吃還不行嘛。」說著,他率先拿起筷子朝著瓦罐裡燉的魚下了手,錦瑟剛瞥了他一眼,心裡那句『沒骨氣』還沒碼出來,這傢伙便把一條又酥又爛的鯽魚放到了錦瑟面前的那只繪著蓮青纏枝牡丹圖案的飯碗裡。錦瑟到嘴邊的話立刻改成了:「謝謝啦。」

    「不客氣,這瓦罐魚可是珍兒姐之前在杏春園裡的招牌菜,味道很是不錯。」說著,他自己又給自己夾了一條,埋頭吃了起來。

    錦瑟早就快要餓暈了,此時有美味在前,哪裡還顧得上葉逸風那凌厲的目光,只顧得上狼吞虎嚥,沒幾下便把一條魚骨頭全都給嚼碎了,吸了骨髓嚥下肚去。

    歐陽鑠也吃得高興,又端起面前的酒來舉到錦瑟跟前,笑道:「想不到咱們倆倒是投脾氣,來,乾一碗。」

    因為美味的瓦罐魚的緣故,錦瑟也不再計較著毛頭小子之前的失禮之處,於是端起酒碗和他碰了碰,笑道:「好,咱們干了。」

    『叮』的一聲,兩隻酒碗相碰,一碗酒便灑出些許來,點點滴滴潑濺在飯桌上,甚至有幾滴落在錦瑟那件淡綠色的衣衫上,淡淡的熏香中便夾雜了濃郁的酒香,令人熏熏欲醉。果然是純糧食釀造的美酒,比那些酒精勾兌的中外名酒好了不止十萬八千里。

    錦瑟酒量雖然不怎麼好,但也能喝一點,之前的時候也曾偷偷和同學跑出去,一人拎著一瓶啤酒坐在馬路邊上一邊聊天一邊喝,那種感覺十分的美好。而且她一向酒品好,說喝酒喝,從來不打酒官司。

    眼見著歐陽鑠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她也跟著咕咚一下喝了一大口。

    熟料紹興老酒酒勁綿長,聞著奇香無比,入口卻又辛又辣。況且此時的身體並不是她之前的那一具身體,剛剛穿越過來沒幾天的時間,很多地方還有待於磨合。

    她此時猛然間把這一大口喝下去,猝不及防的被嗆了出來,幸好她來得及轉身噴到了地上,沒有糟蹋了這一桌子的珍饈佳餚,卻扶著桌子咳嗽的喘不過起來。

    歐陽鑠忙放下酒碗去替她捶背,手剛落下去便錘了個空。

    葉逸風早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出手,一把把錦瑟拉進懷裡,右手攬著她的肩膀讓她趴在自己的手臂上,左手在她後背上輕輕一拍,錦瑟嗆到喉嚨裡的酒便一下子咳出來。

    不管是嘴巴鼻子還是眼睛耳朵都被酒嗆得難受,錦瑟滿眼是淚,鼻子裡還有鼻涕正緩緩的流出來。此時的她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簡直是沒臉見人了。

    葉逸風卻依然風輕雲淡的樣子,不疾不徐的說道:「不能喝就別逞能。」

    錦瑟撅著嘴巴看了他一眼,不高興的說道:「哪兒整來的這麼烈的酒啊。」

    歐陽鑠笑的很無邪:「哪有很烈?這是女兒紅好不好?你見誰家的女兒紅是烈酒啊?」

    錦瑟扁了扁嘴巴,看著他又給自己倒了一碗,像喝白開水一樣的喝酒,感覺真的好無語。

    穿越至此,她覺得自己終於被這個比女孩還漂亮的傢伙給擊敗。

    調息好了呼吸,錦瑟便從葉逸風的懷裡掙脫了出來。葉逸風倒是沒跟她計較什麼,在旁邊兩個兄弟大眼瞪小眼十分怪異的目光中放開了她,並抬手夾了幾片火腿放到她的碗裡,然後端起丫頭給他倒滿的酒碗,慢慢的喝了一口,緩緩地嚥下去。

    藍蒼雲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舉起酒碗對著旁邊的杜玉昭晃了晃,兄弟二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很是無語的喝酒。

    錦瑟真的是餓壞了,一連吃了兩條魚,一個雞腿兒,若干蔬菜,一碗米飯又喝了一碗冬瓜鮮貝湯。這期間她還有模有樣的學著歐陽鑠喝了一碗紹興女兒紅。並且她還很高興地發現,只要不著急,慢慢的喝,自己的酒量還是可以的。絕不比穿越之前差,最起碼喝了這一碗女兒紅,除了身子輕飄飄的,如在雲端之外,並沒有其他任何不適的感覺。所以她喝完一碗之後,又轉頭對旁邊倒酒的丫頭笑嘻嘻的說道:「來,再給姐倒一碗。這酒還真是......不錯!」

    那丫頭見錦瑟有些醉了,便不敢再放肆,於是偷偷地看了葉逸風一眼,想從大少爺的臉上搜尋答案。

    葉逸風很是給那丫頭面子,連暗示都免了,直接以手指扣著紅木桌面,淡淡的說道:「給她倒上。」

    有大少爺的命令,那丫頭自然沒有任何的猶豫,搬起酒罈子上前去又給錦瑟滿滿的倒了一碗酒。

    歐陽鑠喝酒像是喝白開水一樣,這孩子根本就是一個千杯不醉的主兒。他正喝得高興,見錦瑟還要再喝,便舉起自己的酒碗再次和錦瑟相碰,並開心的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來,妹子,咱們再乾一杯。」

    杜玉昭咳嗽了一聲,勸道:「老四,別喝了。咱們還有正事兒呢。」

    錦瑟於半醉半醒之間揮了揮手,笑道:「什麼正事兒?你們不就是要商議這家酒店要如何經營的事情麼?」說著,她又拍了拍胸脯,搖頭晃腦的說道:「你們怎麼不問問我?我有絕妙的主意,保證你這桃源福地一炮打紅,名揚天下。日進斗金財源滾滾都不在話下。」

    葉逸風的臉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卻依然耐著性子不說話,似乎是有意看看這個小丫頭到底能瘋到什麼程度。杜玉昭悠然的吃菜喝酒,對錦瑟的醉話根本就沒聽進耳朵裡去。

    歐陽鑠發現自家大哥冷冽的目光偶爾掃過自己的臉時像是帶著殺機,於是忙轉頭向藍蒼雲發出求救的信號。藍蒼雲笑著搖搖頭,轉臉對歐陽鑠說道:「老四,這次三哥幫不了你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7 PM

第21章 不仗義!

    藍蒼雲一再暗示這個不靠譜的小四別再招惹老大的那個侍婢了,再招惹下去恐怕老大要掀桌子了。可是歐陽鑠還有些不知死活的拉著錦瑟追問:「什麼好主意,快說出來給我聽聽。若是真的好,四少爺我好好地賞你。」

    錦瑟暈乎乎的說道:「想要賺錢,就要爭得過對手。爭得過對手靠什麼?」說著,錦瑟很是神秘的看了歐陽鑠一眼,笑嘻嘻的伸出兩個手指:「兩條:一個是特色,另一個就是複製。」

    此言一出,葉逸風的眼神又亮了亮——這就不是一個賭徒的女兒所能說的出的話。

    錦瑟卻沒有看見葉逸風的神情,只顧對著歐陽鑠繼續說道:「所謂特色嘛,就是與眾不同之處。別人有的我們有,別人沒有的我們也有。就像這『桃源福地』一樣,首先取了個別開生面的店名,這就不錯。可是進來之後呢,卻沒有想像中的好。一沒有世外仙源的感覺,二呢,也沒多少與眾不同之處。這個要好生的改造。至於這二嘛,就是做成功了一個桃源福地,然後把它無限複製就是了。把分店開遍大江南北,各省各縣都有我們的桃源福地,還愁不會財源滾滾麼?」

    杜玉昭原本正在對付一隻烤羊腿,聽著這話連嘴裡的肉都忘了嚥了。只管看著錦瑟問:「你說我們還沒有多少與眾不同之處,這個我也想過了,但天下的酒館菜館客棧也不過如此,還能有什麼花樣兒啊?總不能把妓院給開到這裡來。」

    錦瑟笑著搖搖頭,說道:「說到花樣兒,你問我還真是對了。首先,我覺得桃源福地應該是個像生態園一樣的地方,這裡面不應該只是這些盆栽的花卉,而應該是一座花園。裡面亭台樓閣和四季花卉相映成趣,雞鴨鵝魚也都是自然放養的,還可以種一些蔬菜,現吃現摘......」

    藉著這股酒勁兒,錦瑟好一番侃侃而談。

    最後,她說的累了,順手抄起一盞茶來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後把茶盞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看著眼前四隻呆愣愣的帥哥,歎道:「算了,此乃歷史的差異,我說得越多,你們越是不懂。」

    藍蒼雲搖搖頭,說道:「還歷史的差異?你說的不就是個農莊子麼?至於跟歷史靠邊兒嗎?」

    錦瑟被這句話給噎的差點兒背過氣兒去,感情自己聲情並茂的一番演講,換來的就是一『農莊子』?這古代的農莊子能跟二十一世紀的度假村相比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若是把二十一世紀的度假村裡面一切工業化現代化的東西都取消掉,剩下的也不過就是一農莊而已。

    錦瑟終究是無奈的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歐陽鑠卻笑道:「農莊子怎麼了?我覺得農莊子就挺好的。」

    杜玉昭瞪了他一眼,低聲斥道:「小四,你明兒想回平南王府去相親,就明說。」

    此言一出,歐陽鑠立刻閉嘴。眾人都不再講話,屋子裡一片安靜。錦瑟的酒勁兒湧上來,只覺得眼前發暈,眼皮怎麼撐也撐不開了,於是她搖頭晃腦的打了個哈欠,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葉逸風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看了看在座的三個兄弟,說道:「明兒起,把這裡的重新收拾,把工匠再叫回來,把後院拆了,再往後的那片空地給我買下來,修園子,種菜,養雞鴨,把這裡弄成一個小的世外仙源。『桃源福地』這個名字不能辜負了。」

    歐陽鑠忙點頭說道:「好來,大哥放心,後面那片地交給我,我保證用最低的價格買下來。」

    藍蒼雲則笑了笑,說道:「工匠不用愁,由我來辦。」

    杜玉昭看了看後面兩位兄弟,歎道:「我又是監工的命了。」

    葉逸風見弟兄們都沒什麼不同意見,便站起身來說道:「今兒就到這兒吧。各自回去了。」說著,他走到了錦瑟身邊,彎腰把她抱起來,轉身便往外走。

    杜玉昭見狀,忙叫了一聲:「大哥。」

    葉逸風頓住腳步,問道:「還有什麼事兒?」

    杜玉昭走上前去,看著葉逸風的臉。燭光中他臉上的表情沉靜如水,看不出有任何的不妥。但跟他做了將近十年兄弟的杜玉昭卻感到深刻的不安。於是壓低了聲音問道:「大哥,清明節要到了,你確定要把這個丫頭整天帶在身邊?或者說,你是有意要引起鎮南侯府的注意?」

    葉逸風的嘴角彎了彎,低垂了眼瞼看了看懷裡沉睡的丫頭,說不上美麗,她甚至只是個極為尋常的小丫頭。因為家裡窮,她從小受風吹雨打的臉上的肌膚呈小麥色,頭髮也因為營養不良而略顯乾枯,身材瘦小看上去頂多十歲。看上去這個丫頭實在是比那些逃難的災民也強不了多少。

    可也就是這個小丫頭卻是曾洪壽嘴裡的天命貴女,曾洪壽預言若今生能得她相伴,那麼自己這一生便會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功業成就唾手可得,甚至可會名垂青史。

    這樣的誘惑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幾乎無法抵擋。

    至於鎮南侯府,葉逸風是很想顛覆它,很想把那裡面的某些人趕出來,男人去討飯,女人去做妓女。可單純的為了報復,他卻並不想牽扯懷中的丫頭太多。

    想到這些,他又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對杜玉昭說道:「你放心,我有數的。清明節快到了,我那邊的事情也要忙。這邊你就多辛苦吧。」

    杜玉昭看著自己追隨了多年的大哥在低頭看那個小丫頭的時候,眼神裡閃現的那種複雜的神情,心底也不由得一歎。然後點頭道:「好,大哥放心吧,我會把這邊的事情辦好。」

    葉逸風笑了笑,又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身後的歐陽鑠和藍蒼雲,淡笑著說道:「兄弟們辛苦了。」

    藍蒼雲微微躬身,歐陽鑠卻陡然間抓住了藍蒼雲的衣袖,待葉逸風抱著錦瑟出去之後,方才歎道:「哎呀,大哥臨走時的那個笑讓我的心裡好沒底啊!二哥三哥,......我怎麼覺得大哥他笑的好陰險......」

    杜玉昭拍拍歐陽鑠的肩膀,歎道:「你明明看出來那個丫頭對大哥來說不尋常,還去捋老虎鬚?」

    藍蒼雲比歐陽鑠高出一頭,是以抬手摸摸他的頭頂,歎道:「小四,三哥提醒你好多次了。只可惜,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三哥走了,記得被家裡人追的無處可逃時,可以來三哥的莊子上做幾天苦力,或許還可以換個溫飽。」

    歐陽鑠立刻頓足:「三哥,你太不仗義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8 PM

第22章 匪夷所思!

    醉酒之後,錦瑟又像是回到了現代。她看見自己躺在父親名下的私家醫院的病房裡,全身被繃帶包裹著,只有眼睛露出來,卻是緊緊地閉著的。

    她的嘴巴上鼻子上還有手臂上,氧氣罩,營養液之類的東西應有盡有,爹地趴在病床上像是睡著了,錦瑟傷心地看見他兩鬢上多了許多白髮......她想靠過去跟父親說話,可無論怎麼都到不了他的近前。

    於是她不停地叫著『爹地......爹地......』,不停地掙扎著,用盡一切力量衝過去,想要摟著父親的脖子大哭一回,告訴他自己沒死,只是穿越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朝代不知名的地方,遇見了幾個青年才俊而已。

    夜風呢喃,星子的清輝從窗欞中偷過來,呈現深沉的藍紫色。

    如此靜謐的夜裡,葉逸風長歎一口氣,又不得不任憑懷裡的小丫頭像只螃蟹一樣手腳並用抓住自己,又哭又鬧把眼淚和鼻涕都曾在自己雪白的絲質睡袍上。

    終於忍耐不住,他呼了一口氣長臂一伸抱著她坐了起來,讓她躺在自己的腿上,像是哄孩子一樣的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叫她的名字:「錦瑟,醒醒......不要哭了,你做夢了......」

    然而錦瑟睡得太沉,夢得太深,並且哭得太投入。任憑葉逸風又拍又晃的叫她,她卻只是哽咽著不肯醒來。葉逸風無奈之下只好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

    長久的窒息之下,錦瑟猛然間從夢中憋醒,搖了搖又昏又脹的腦袋迷茫的看著葉逸風,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反應過來,卻一言不發,只是瞪了他一眼,推開他自己往一旁的被子裡躺去。

    葉逸風看她不再哭鬧,便挨著她躺下,拉過被子把自己蓋住,雙手反剪著枕在腦後,悠悠的問道:「你又夢見你的狗狗了?」

    錦瑟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哀傷中,沒有反應過來。聽了葉逸風的話只是轉過臉來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葉逸風側轉了身子面向她,淡然一笑,說道:「我說,你剛才又抱著我又哭又鬧的,難道是又夢見你那只叫『爹地』的狗狗了?」

    錦瑟噌的一下子坐起來,氣呼呼的說道:「你爹才是狗呢!你們全家人都是狗!」

    葉逸風那一雙黑如點墨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慍怒,他也猛的坐起來抬手捏住錦瑟的小下巴,恨恨的斥道:「死丫頭,是不是少爺我不跟你計較你就要蹬鼻子上臉了?敢罵我?你是活膩了吧?」

    錦瑟此時只想回到現代,自然不會懼怕葉逸風的恐嚇,於是兩眼一閉,很是淡定的說道:「是,我活膩了,你殺了我吧。我求求你快些動手送我去死吧。」

    葉逸風一怔,捏著她下巴的手邊放鬆了力道。然卻總是不甘心,又像是擔心失去一樣,反手將她拉到懷裡緊緊地箍住,又低聲威脅:「身為一個侍婢,竟如此膽大包天敢要挾主子,你就不怕我把你丟進青樓去接客麼?」

    錦瑟身子一顫,卻又淡然的嗤笑:「像你們這種有錢有勢的大少爺,能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來也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怕有什麼用?怕了你就會饒了我麼?不怕的話,最起碼還有一點做人的尊嚴。」

    這下輪到葉逸風震驚了。

    葉逸風雖然生在侯府,但卻從小受到各種壓迫和排擠,十年來辛苦經營才有了今天的些許成就。他自然明白,遇到任何事情最沒用的就是『害怕』,如果怕了,那麼你什麼都不是。如果不怕,你才可以挺直了脊樑有尊嚴的活著。所以此時他在看懷裡這個瘦若枯柴的丫頭,反倒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了。

    錦瑟等了許久,原以為葉逸風會因為她的話而把她丟下床去,卻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他喟然長歎,然後再溫柔的把她攬進懷中。

    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身上偏低的體溫,聽著他砰然有序的心跳,她心底的悲傷又湧了上來,眼淚無聲的流出來,一點一滴的沁入他的衣衫裡。

    葉逸風摟著這個瘦弱的小丫頭就像是摟著十年前的自己,那一年他被爵封鎮南侯的父親遣送回老家來修建祖塋,說是要歷練他獨當一面的能力,可從那以後,他卻再也沒有回去過鎮南侯府。

    十年了,鎮南侯府對他來說,似乎只是記憶中的一座大宅子而已。

    父親是什麼模樣,姨娘是什麼模樣,夫人又是什麼嘴臉他一概都不記得了。

    這十年裡,侯府每年都會送來一筆銀子給他,也會派人過來檢查祖塋的修建和祭祀,並順便來查看一下他這個庶子是否安分守己。

    卻沒有人會問他一句:在這裡過的怎麼樣?可曾想念家人。

    好像,他在這裡守護祖塋便是他這輩子的職責一樣,他這個鎮南侯府的長子從十年前便成了葉家的守墓人。

    若不是他自強自立,苦心經營,把每年侯府送來的那筆用來修繕祖塋的銀錢精打細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一邊跟工匠計較工期工錢,一邊跟商人打壓石材木材等所用材料的價格。然後把省下來的銀子悄悄地積攢起來,一點一滴做成了今天的產業,他或許就真的成了一個只能看守墳墓的活死人。

    想到這些,葉逸風的心底便湧現出一股悲涼和憤懣的情緒。

    只是他的悲憤還沒來得及發洩,便被自己胸前的一片濕涼給驚醒。匆忙低頭看去,果然看見懷裡的小丫頭在無聲的落淚。窗欞處透過的淡淡的清輝照在她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上,滿臉的淚漬。叫人看了好生心疼,於是他抬起手來在她的臉頰上抹了一把,悶聲問道:「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親生父親?你還記得他的模樣麼?」

    錦瑟很是用力的點頭,哽咽道:「他很疼我,我當然記得他的模樣。就算我再死一次,我也記得他的模樣。」

    葉逸風不禁愕然。

    一個侍婢生的小丫頭,三歲時因被抄家而不得不隨著娘親屈辱的嫁給那個酒鬼賭徒過日子的人,居然會這樣說她的親生父親,可真是匪夷所思。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8 PM

第23章 雅俗共賞

    葉逸風當然不知道錦瑟嘴裡說的父親是她在二十一世紀的那個身價以『億』為計算單位的男人,還只當是她這具小身體的親生父親。

    那個人他也調查過了,據說是一個世家子弟,而錦瑟也只是他身邊的收房丫頭生的庶女,家裡根本沒什麼人重視,所以沒上族譜。後來他們家被抄了,錦瑟便和她的母親一起被賣到了鄉下跟著那個賭棍過了七八年。以至於後來那人為了還葉逸風六兩半銀子的賭債把錦瑟抵給了葉逸風。

    這一晚上,葉逸風破天荒的和錦瑟閒聊了很久。

    不過錦瑟知道自己不能把自己是穿越來的事情說出去,所以便東拉西扯的編瞎話敷衍葉逸風。而葉逸風倒也沒多想,或許他並不是真的想瞭解什麼,不過只是想有個人在這樣安寧的夜裡依偎在他懷裡說話而已。至於說的是什麼,他完全可以這個耳朵聽了那個耳朵再放出去。

    第二日,葉逸風便帶著錦瑟離開了縣丞回黃沙鎮上去。

    回到福滿樓後,葉逸風吩咐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丫頭太瘦了,你們想辦法把她養胖一些。這幾日閒著無事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在家裡吃飯睡覺。」

    錦瑟不顧霍掌櫃和虎子及馮媽等人異樣的目光,一仰臉很是不高興的問著葉逸風:「大少爺,你是不是把我當豬養了?」

    葉逸風好脾氣的笑了笑,說道:「你自己去照照鏡子看看你這鬼樣子。跟著本少爺出去,別人還只當我管不起你飯呢。好好養胖一點,回頭也好跟我長點面子。」

    錦瑟相當的無語——難道在這個時代裡,男人的面子是靠胖子來長得麼?

    看她一臉苦逼的樣子,葉逸風索性善心發到底,又追了一句:「若是實在無聊的話,你可以去我的書房裡看書。」

    錦瑟順服的點點頭。

    她知道如今的待遇已經是最好的了,不用做工就有飯吃,而且應該是很不錯的飯菜。沒有電腦電視,沒有網游,沒有娛樂八卦,古代唯一的消遣不就是看書麼?

    交代好了錦瑟的事情,葉逸風當天便離開了福滿樓。他臨走時沒告訴錦瑟自己去幹什麼,當然,身為主子,是沒有必要跟一個侍婢報備行蹤的。這一點錦瑟也能理解,所以她很是坦然的在福滿樓住下來。白天在葉逸風的書房裡混,一日三餐自有馮媽送過來,晚上就去睡他的床。

    反正他在的時候她也是睡他的床,何況他不在。

    好的資源都不能浪費,那麼舒服的床如果空著多可惜。

    春天來的很匆忙,好像春風就那麼一吹,陌上的繁花便一股腦都開了。

    錦瑟掐著手指頭細細的算了算,嗯,穿越過來不過是十多天的功夫,怎麼天氣都這麼暖了?

    穿越到這種鬼地方,想回又回不去,錦瑟這幾天都快憋出毛病來了。

    此時的她手裡拿著一本書靠在廊簷下的籐椅上,看著院子裡那一樹盛開的杏花,錦瑟的雙眼瞇了又瞇,終於做懶貓狀瞇成了一條縫兒,輕歎一聲,念道:「果然是『亂花漸欲迷人眼』啊!」

    身後忽然有啪啪啪的掌聲,並有好聽的聲音笑道:「不錯不錯,只這一句,未免有些單薄。何不對上下句湊成一雙?」

    錦瑟忙睜大了眼睛回頭看去,那個穿著一身華麗的紫色貢緞團花長衫的傢伙頂著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臉蛋兒不是歐陽鑠又是哪個?

    於是她忙從欄杆上站起來,笑嘻嘻的上前去問道:「四少爺,好久不見。」

    歐陽鑠抬手在錦瑟的腦門上彈了一指頭,歎道:「好久不見。還不都是被你害的。」

    錦瑟吃痛,抬手摸著額頭瞪眼:「我哪裡又惹到你了,見面就打我?」

    歐陽鑠笑道:「我被你害的去三哥的莊子上做了十日的苦力,天天幹活還不給飽飯吃。若不是今兒鎮南侯府的人來了,我還不敢露面呢,你說你欠打不欠打?」

    錦瑟撇嘴:「您老少往奴婢的臉上抹金了。我哪裡有那個本事?」

    歐陽鑠笑道:「不要妄自菲薄了。今兒趁著大哥忙,沒工夫管我們,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錦瑟立刻把手中的書一揚丟到不遠處的籐椅上,興高采烈的問道:「什麼好玩的地方?掏鳥窩?還是摸魚?或者我們去抓泥鰍吧?我那天聽虎子說鎮子西邊的河灣裡有好多泥鰍。現在天暖和了,下水去玩最好了。」

    歐陽鑠皺眉:「你剛才還在這裡吟詩,我聽著還有幾分文縐縐的樣子,怎麼一轉眼就變成了野丫頭?」

    錦瑟嗤笑:「你懂不懂什麼叫雅俗共賞?」

    歐陽鑠搖頭:「不懂。」

    錦瑟笑道:「做人要徹底一些。雅要雅到極致,比如吟風弄月,撫琴吹簫,對花酌酒......」

    歐陽鑠立刻接上去:「俗也要俗到極致,比如掏鳥窩,下水摸魚捉泥鰍?」

    錦瑟拍拍歐陽鑠的胸脯,挑了挑大拇指,讚道:「孺子可教也。」

    歐陽鑠挫敗的歎道:「我發現你被大哥養了這半個月,不僅僅是人長胖了一點。」

    錦瑟斜著眼睛看他,挑釁的問道:「還有呢?」

    歐陽鑠被她看的心裡發毛,哪裡還敢說別的,只是笑嘻嘻的說道:「還有就是比原來漂亮了許多,我說——看你白了不少啊,再養個個把月,也能稱得上是冰肌玉膚了吧。」

    錦瑟不屑的搖搖頭,轉身進屋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笑道:「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夠坦蕩。」

    歐陽鑠舉步向前,剛要說什麼,錦瑟卻抬手把房門推上,並在門縫兒裡丟出一句:「我要換衣服。」然後就砰地一聲關上了門,並在裡面插上了門閂。

    歐陽鑠很是無語的搖搖頭,心想就你這毛丫頭還擔心少爺我對你別有用心麼?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副小模樣。

    一邊不屑於錦瑟的行為,他又轉身走到籐椅跟前,彎腰撿起那本書來慢慢的坐下去。不經意的一番,看見書皮上的幾個字之後,歐陽鑠不禁皺著眉頭仰天長歎。

    大哥這是弄了個什麼女人在身邊啊!這小小年紀居然窩在家裡看什麼《品花寶鑒》!這等違禁的邪書居然拿到院子裡來光明正大的看,若是傳揚出去,大哥的臉還要不要了?

    可真夠雅俗共賞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49 PM

第24章 以一敵四

    歐陽鑠帶著錦瑟去的地方果然好玩,並不是摸魚捉泥鰍的地方,不過這也沒什麼奇怪的,雖然歐陽鑠十六七歲又喜歡玩還算個孩子,但他畢竟是平南王的侄子,沒什麼可能去做那些事情。

    到了杏春園的門口,錦瑟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座外表樸實內裡奢靡的純正的木工小樓,聽著年輕美貌的老鴇笑嘻嘻的捧著歐陽鑠,她終於無奈的歎了口氣,抬手摀住了自己的一雙耳朵。

    歐陽鑠則沒打算饒過她,抬手把她的手腕拉過來,對老鴇介紹:「錦瑟姑娘,我大哥的心頭肉。」

    美貌老鴇臉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許多,賊溜溜的眼光把錦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方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原來是錦瑟姑娘,失禮失禮了。」

    錦瑟抬手便推了歐陽鑠一把,生氣的問道:「會說話麼你?」

    歐陽鑠笑嘻嘻的說道:「為了你,大哥連兄弟情義都不顧了。難道還不是心頭肉?」

    錦瑟氣極反笑,瞥了一眼老鴇身後的四個美貌姑娘,說道:「是啊!既然知道我是大少爺的心頭肉,你們還不趕緊的擺一桌花酒,好吃好喝的招待本姑娘?」

    老鴇嘲諷的目光從錦瑟身上撇開,轉臉對著歐陽鑠繼續賣弄風騷:「四少爺,不知道你來,奴家也沒好生準備了。不過今兒這四個花魁湊巧都在家,也算是難得了。就讓她們四個人一起服侍您吧?」

    錦瑟差點噴了——四個花魁一起『服侍』歐陽鑠的話,不會出什麼大事兒吧?

    誰知歐陽鑠本人卻一點也不擔心,不過是風輕雲淡的點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吧,再弄一桌像樣的酒菜來。」說著,便大搖大擺的往樓梯上走去。

    錦瑟看著他那玉樹臨風的背影,不得不佩服的點點頭,暗想:這古代的小孩果然強悍,這麼小的孩子一次就叫四個姑娘,也不怕掏空了身子。唉!

    歐陽鑠一上樓,四個花魁立刻鶯聲燕語的跟上去,一邊一個攙扶著他的手臂,另有一個投錢帶路,還有一個跟在後面扭著屁股撅著嘴巴一臉的不樂意。

    錦瑟原想走在最後,一邊走一邊看看這杏春園裡有沒有像樣的古董字畫之類的傢俬,不料歐陽鑠只上了三四個台階便回過頭來,含笑道:「錦瑟,過來。」

    「啊?」錦瑟差異的抬頭,不解的看著笑的燦爛的歐陽鑠。

    歐陽鑠卻轉身回來,伸手拉著她的手臂繼續上樓,並對旁邊的四個花魁笑道:「這位錦瑟姑娘今兒是四少爺我的貴賓,你們可是萬分怠慢不得的。」

    四個花魁再不情願,也不得不堆起笑臉對錦瑟福身道:「給錦瑟姑娘問安。」

    錦瑟看了這一把水蔥一樣的漂亮姑娘,不由得微微一笑,說道:「不必多禮。」

    歐陽鑠見錦瑟面對花魁的時候倒是很懂禮貌,一點也沒有那股刁蠻勁兒,於是笑道:「原來你也會用好臉色說話。我還當你對誰都是一張臭臉呢。」

    錦瑟瞥了他一眼,不屑的說道:「且!姐是瞧不上你們這些紈褲子弟罷了。」

    花魁們聽了這話,一個個兒都掩著嘴巴瞪大了眼睛,整個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這死丫頭不知好歹敢這樣跟四少爺說話,待會兒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四少爺看著是個孩子,實際上那些手段都狠著呢。而且,他最煩別人說他是紈褲子弟。上次為了這個差點把一個嫖客給打死,最終還是叫人家斷了兩條腿才算完事兒。

    歐陽鑠卻並不發火,只是淡然一笑,牽著錦瑟的手上樓。並且很是溫柔的笑道:「紈褲怎麼了?紈褲也是一種光榮。那些窮光蛋倒是想紈褲,可也得紈褲的起來呀。」

    錦瑟笑道:「這話說得倒是有理。」

    花魁們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眼看著四少爺牽著那個小丫頭的手肩並肩的走到了二樓,方才緩過神來紛紛跟上去。

    進了一間奢靡寬敞的屋子後,歐陽鑠放開錦瑟的手,率先去主位上坐下,又拍拍旁邊的椅子示意錦瑟也坐。穿著輕紗薄衣的姑娘們魚貫而入,碗筷筋箸轉瞬間擺好,另有捧著巾帕缽盂的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上前來服侍歐陽鑠和錦瑟洗了手。一桌豐盛的飯菜便已經擺放整齊。

    一個紫衣花魁執了酒壺上前笑道:「四少爺,奴婢給您斟酒。」

    歐陽鑠笑著指了指錦瑟:「葛巾,先給錦瑟姑娘斟滿。」

    錦瑟想起那晚自己和這小子喝酒,被他給灌得一塌糊塗的事情,忙抬手摁住酒杯,笑道:「我不喝酒。你還是給我沏一壺好茶來吧。」

    叫葛巾的花魁根本不應聲,只看著歐陽鑠的臉色,等著這位四少爺的吩咐。

    錦瑟深感挫敗,感情在這裡,人家根本鳥不著自己是幹什麼的呀?

    歐陽鑠抬起手臂繞過錦瑟的背後,扶著她的椅子背問道:「怎麼,那晚咱們倆不是喝得挺高興的麼?」

    錦瑟笑道:「那晚有四個美男養眼,我自然高興。所以多喝了幾杯。這回麼......真的是沒心情。四少爺見諒。」

    歐陽鑠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後笑了起來。他本來長得就漂亮,白白的臉蛋兒特別的甜潤,一笑更加好看,一雙桃花眼裡洋溢著水漾的光彩。

    笑夠了之後又長歎一聲,歐陽鑠抬手拍了拍椅子背,說道:「原來是嫌沒有好看的男人養眼。嗯——俗話說秀色可餐。那晚我們哥兒四個讓你看了個飽。所以你喝的很是盡興。今日卻只有四個美女,也不怪你心情不好。不過這杏春園裡還真是沒有小倌兒。那就只好委屈你喝茶了。」

    錦瑟點頭笑道:「不委屈。若是能有一壺上好的龍井,也算對得起這如花美眷了。」

    歐陽鑠立刻贊同的拍手,又吩咐身邊的一個黃衣女子:「姚黃,你去泡一壺好茶來。就要錦瑟姑娘說的雨前龍井。」

    錦瑟不禁笑道:「這裡的姑娘取得名字也別緻,原來都是以牡丹為名。」只是不知道這位四少爺待會兒以一敵四之後,還能不能從這牡丹從中站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0 PM

第25章 被捉

    歐陽鑠笑道:「不愧是大哥看中的人,果然聰明。那你可能猜得出她們二人的名字?」

    錦瑟順著歐陽鑠的手指看過去,見一個白衣女子和一個翠衣女子看著自己笑,便不假思索的說道:「白衣的應該叫玉板,白牡丹裡以玉板白最有名。綠衣的麼——就不好說了,綠香?綠玉?不過都太直白了些,不如歐碧更好一些。」

    歐陽鑠立刻豎起大拇指,笑道:「果然不錯。怪不得大哥那樣對你。你們還真是算得上心有靈犀呢。」

    眾人都笑起來,錦瑟倒是無所謂搖搖頭,直接抓起筷子來夾了一塊糯米糕來咬了一口。嗯,這杏春園的糕點也很正宗。

    不得不說葉逸風這個人很和錦瑟的胃口,他不管是開青樓妓院還是酒館客棧,裡面的廚子都是一等一的好。東西做的都很正宗,叫人吃過之後便再也難以忘記這個地方。

    或者,這正是他能夠有今天成就的一大因素。

    錦瑟這裡一塊糕點沒吃完,姚黃已經端了一杯香茶來,並微笑著送到錦瑟跟前,嬌笑道:「一生落紅塵,幾世做茶仙。錦瑟姑娘,請用茶。」

    錦瑟婉然一笑,接過茶盞來,說道:「泛花邀坐客,代飲引清言。多謝姚黃姑娘。」

    歐陽鑠立刻拍手笑道:「好!想不到咱們酷愛詩詞的姚黃姑娘今日竟是遇到了對手。倒不如你們兩個人在這裡比試一番,我來給你們做個裁判,怎麼樣?」

    錦瑟本欲拒絕,偏姚黃已經含笑福身:「能得大少爺身邊的錦瑟姑娘點撥,姚黃不勝榮幸。」

    這下好了,不應戰還不行了。錦瑟暗暗的感歎,還是爺爺當年逼著自己練字的好處啊!當時為了練字,幾乎把古代的詩詞曲賦都抄寫了上百遍,此時臨時抓兩句來也足夠應付這個姚黃的了。

    於是她搖著頭笑道:「四少爺,你真偏心。明明知道姚黃姑娘酷愛詩詞,必然專修。卻讓我來跟她對詩。分明是要我輸的吧?你憐香惜玉,也犯不著拿我做人情吧?」

    歐陽鑠笑道:「這又不輸房子不輸地的,你怕什麼呢?這樣,爺我拿出二百兩銀子來做綵頭,你們倆誰贏了這銀子就是誰的。輸的呢,給我們唱支曲子助助興也就罷了。如何?」

    幾個人都說好,錦瑟也不能掃了大家的興,於是笑道:「看在二百兩銀子的份上,我就應了吧。」

    歐陽鑠笑的瞇起了眼睛看著錦瑟,說道:「其實,我更想聽你唱曲兒。姚黃唱得曲子我都聽過了,還沒聽過你唱呢。」

    錦瑟從心底冷笑:把姐跟風塵女子比?等著瞧吧。

    姚黃本就有心挑釁,此時見錦瑟應了,便盈盈上前,又對著她福了福身,說道:「錦瑟姑娘咱們就聯句好了,這樣更有趣。你說呢?」

    錦瑟笑道:「聯句也好,只是不知如何分出輸贏?」

    姚黃道:「自然是對不上來的算是輸了。」

    「怎麼會對不上來呢?不過是或快或慢罷了。」錦瑟心想你就這麼篤定姐對不上來麼?

    歐陽鑠插嘴:「這樣,就以一盞茶的功夫為限。若是爺我一盞茶喝完了,那人還沒對上來,就算是輸了。」

    錦瑟又問:「若是這樣也分不出輸贏呢?總不能一直對下去,對到天黑吧?」

    姚黃心裡有些煩了,覺得錦瑟這是在胡攪蠻纏,於是下巴一揚,自信的說道:「不如這樣,若是錦瑟姑娘能對的上我十句,就算是你贏了。對不上來,算是輸了。」

    錦瑟笑著搖頭:「這多不好意思。好像是我欺負你似的。」

    姚黃向來在詩詞上自負了得,連葉逸風都誇她文采好,心思巧妙,於是笑道:「不怕錦瑟姑娘生氣,姚黃畢竟虛長姑娘幾歲,不能白多吃了幾年的閒飯。正是要這樣,才顯得公平。」

    錦瑟心裡好笑,說什麼不好,偏生說白癡了幾年的飯。待會兒你自己成了白癡可別怨我。於是點頭應戰。

    姚黃笑道:「好,那我就從姑娘剛才那句『泛花邀坐客,代飲引清言。』上開始。」

    錦瑟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

    姚黃略一沉吟,便有了上聯:「醒酒宜華席,」

    錦瑟微微皺眉,做沉思狀,片刻後對上下聯:「留僧想獨園。」

    姚黃依然自信滿滿,接著出上聯:「不須攀月桂,」

    錦瑟略一思索又對下聯:「何假樹庭萱。」

    姚黃略顯驚訝,又道:「未敢重芳席,」

    錦瑟微微一笑,即對:「焉能弄綠箋。」

    姚黃臉上的微笑漸漸地收斂,又出上聯:「流華淨肌骨,」

    錦瑟卻不再猶豫,即刻對上:「疏淪滌心原。」

    姚黃再出上聯:「不似春醪醉,」

    錦瑟微笑著抿了一口茶,對道:「何辭綠菽繁。」

    姚黃臉上一絲笑意也沒了,轉身去端了一盞茶來,說道:「素瓷傳靜夜,」

    錦瑟嗅了嗅杯中的茶香,歎道:「芳氣滿閒軒。」

    歐陽鑠忍不住拍桌讚道:「好!今日爺算沒白白的帶著你來。回頭就算再被大哥整一頓也值了。」

    錦瑟笑著瞥了歐陽鑠一眼,說道:「下次四少爺若是再去做苦力,記得帶上我。這幾天我在家裡可是悶死了。」

    歐陽鑠笑道:「好!好!一言為定。現在有六句了,再來,一定要有十句才算是完美。」

    姚黃忙福身應道:「是,奴家就竭盡全力,不讓四少爺掃興。「說著,又出上聯:」開時微月上,」

    錦瑟含笑對道:「碾處亂泉聲。」

    姚黃又出上聯:「半夜招僧至,」

    錦瑟對:「孤吟對月烹。」

    姚黃眉頭緊蹙,手指不停地撫摸著茶盞的杯蓋,半晌方吟道:「碧沉霞腳碎,」

    錦瑟笑意盈盈的把茶盞放到桌子上,回道:「香泛乳花輕。」

    姚黃咬咬唇,又道:「六腑睡神去,」

    錦瑟卻拿起筷子又夾了塊糕點,對道:「數朝詩思清。」

    歐陽鑠立刻拍手,嘴裡的那個『好』字還沒叫出來,便聽見門口處有人笑道:「老四好興致,居然在這裡享受。大哥,他一個人守著五個姑娘,這也太不公平了吧?你得把紅杏給咱們叫出來陪酒。」

    錦瑟聽了這話,心頭直打了個冷顫,忙坐直了身子回頭看去,那站在雅間門口臉色陰沉如水的男人可不就是葉逸風麼?他旁邊站著的兩隻正幸災樂禍的笑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0 PM

第26章 爭鋒

    歐陽鑠看見三位哥哥同時出現,顯然很是意外。不過他向來放蕩不羈,此時被哥哥們捉了個現行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比這更荒唐的哥哥們都見過了,這又怕什麼?於是他把身邊的玉板輕輕推開,徐徐起身笑道:「大哥,二哥,三哥。好巧啊,你們一起過來了?」

    杜玉昭笑道:「你把錦瑟姑娘都給拐跑了,我們能不過來麼?」說著,他已經跟在葉逸風身邊笑意盈盈的走過來,坐在二把手的椅子上拍了拍歐陽鑠的肩膀,低聲歎道:「我說小四,你一天不胡作非為是不是就渾身不自在啊?」

    葉逸風在剛才歐陽鑠坐的椅子上坐下來,在座的姑娘們都紛紛起身行禮,老大沒發話之前誰也沒敢抬起頭來。錦瑟原地不動一邊吃著糕點一邊偷偷地看著幾個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姑娘,心裡直偷著樂。

    藍蒼雲在錦瑟的另一邊落座,接過旁邊的歐碧遞上的香茶淺淺的吹了口氣,輕輕地啜了一口慢慢的品著,對屋子裡的男男女女都不甚在意。

    葉逸風不說話,諸人誰也不敢說話。歐陽鑠也慢慢的收攏了樂呵呵的嘴對著藍蒼雲擠眉弄眼的使眼色。

    錦瑟也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但她心裡想著還是『以靜制動,靜觀其變』更好。

    葉逸風冷冷的看了一眼專心對付那塊芙蓉糕的錦瑟,終於忍不住開口:「想不到你才學不淺啊。真是令人驚訝。」

    錦瑟笑了笑,抬手抹了一下嘴上的糕點沫子,說道:「大少爺過獎了。不過你們來的正好,剛說好了,輸了的要唱支曲子給我們助興。姚黃姑娘,你的小曲兒呢?還有四少爺,我的二百兩銀子呢?」

    歐陽鑠嘿嘿笑了笑,從懷裡摸出一張銀票放在桌子上,抬手一推,推到錦瑟面前:「沒有二百兩一張的,這張五百兩的你先收著點。」

    錦瑟皺眉:「你欺負我是窮鬼啊?我可沒銀子找給你。」

    歐陽鑠忙擺手:「不用找不用找......」你幫我在大哥跟前說句好聽的話就行了。

    錦瑟收到他那雙靈動的打眼睛裡發過來的求救信息,便長出一口氣抬手將那張銀票拿起來,細心地看了看,又慢慢地折疊起來,歎道:「好歹這幾日沒白肯書本,早知道對個對子也這麼賺錢,我那個窮鬼老爹哪裡還用得著把我抵給人家還賭帳呢。」

    葉逸風眼神一沉,抬手把錦瑟的銀票搶了過來說道:「正好,你在我這裡吃住了這麼多天,我還花銀子給你買了衣服,你這點錢先拿過來抵賬吧。回頭我叫老霍再把賬單細細的算一算,看你還欠我多少,明兒起我叫人在這裡給你打個檯子,你就設擂台,對對子,贏了錢好替你那窮鬼老爹還賭帳。」

    錦瑟手裡的銀票冷不防被人搶了去,正要發火呢,又被葉逸風的話給噎了回去,只覺得胸口裡有一把火橫衝直撞找不到宣洩口,只把她的小臉給氣的通紅。

    人一生氣,往往就沒了理智。錦瑟也一樣。

    她盛怒之下抬手拍了一下桌子,衝著葉逸風便開了火:「你開黑店的啊?我才吃住了你幾天啊?你就要五百兩銀子,而且還收不夠,還要我賣身賺錢?你乾脆去搶銀行算了!」說完了,又想到這裡就他媽的沒有銀行,於是又改了一句:「你乾脆去搶錢莊算了!」

    四個花魁和旁邊的小丫頭都被她這股盛氣凌人的氣勢給震得說不出話來,一個個蒼白了臉色等著這個不知死活的臭丫頭被大少爺剝皮抽筋。

    連杜玉昭藍蒼雲和歐陽鑠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三個人自從認識葉逸風起就沒人敢衝著他這樣大聲嚷嚷,更別說當著哥幾個的面兒還有這些妓女在一旁。這丫頭聰明是聰明,就是太沒數了。這下恐怕誰也救不了她了。

    葉逸風卻出乎意料的冷靜,只是抬手端起茶來輕輕地喝了一口,微微一笑,說道:「你說錯了,在這裡幾個錢莊都是我們弟兄的本錢。我們根本不用去搶。」

    「......」錦瑟氣結,乾瞪著眼睛張了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看到錦瑟生氣的樣子,葉逸風一時心情大好,把原本因為鎮南侯府來人而引起的一些不痛快也盡數消散,不由得笑著對著幾個兄弟說道:「正好忙完了,今兒我們敞開了喝幾杯。姚黃,你不是該唱曲兒麼?把你新填的詞給我們唱來聽聽,」葉逸風像是不把錦瑟給氣死就不罷休似的,把那張五百兩的銀票往桌子上一放,說道:「若是唱得好,有賞。」

    姚黃立刻堆起了笑臉,軟著腰身上前去福身道:「奴家謝大少爺賞。」

    錦瑟騰的一聲站起來說道:「慢著!」

    葉逸風抬眼看著她,輕笑著問道:「怎麼,你有意見?」

    錦瑟咬了咬牙,暗想不蒸饅頭還要爭口氣呢,姐到了這鬼地方,總不能讓個妓女給比下去。於是心一橫,看著葉逸風的臉很是認真的問道:「若是我唱的比她唱得好,這銀子是不是就該是我的?」

    葉逸風微笑著點點頭,說道:「這個自然。若是大家都說你唱得好,自然就賞你。不光我有賞,估計其他三位爺都有賞。」說著,葉逸風又看了看杜玉昭和藍蒼雲,最後問著歐陽鑠:「小四,你說是不是啊?」

    歐陽鑠心裡正算計著回頭大哥再來整自己的話該如何躲呢,忽然聽見葉逸風問自己,根本來不及思索忙點頭道:「是啊是啊,大哥說的沒錯。」

    錦瑟看了一眼姚黃,見她一臉的不愉快,心裡的不痛快總算是好了些。姐不開心,你們誰也別開心。

    杜玉昭見雙方都無話,便咳嗽了一聲問道:「你們誰先來?」

    姚黃笑意盈盈的上前,說道:「奴家怎麼說也是這杏春園的人,怎麼能讓錦瑟姑娘吃虧呢?自然是錦瑟姑娘先來。」

    錦瑟心裡冷笑道:說得好聽,你不過是想聽聽姐唱什麼曲子,你好撿著更好聽的去唱罷了。這會兒還裝什麼假慈悲,剛才你看那張銀票的眼光都是綠的,當姐沒看見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1 PM

第27章 語驚四座

    錦瑟心中冷冷一笑,暗道:先唱就先唱,恐怕姐唱了之後,你們這些庸脂俗粉連唱的勇氣都沒有了呢!於是她一挺胸脯站起身來,對上姚黃挑釁的眼神朗聲說道:「既然姚黃姑娘如此照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她轉身離開酒桌,走到旁邊的一塊空地上,穿著精緻繡花鞋的腳尖在光亮的地磚上輕輕地掠過,輕飄飄似乎沒有一分的重量。

    她的手和氣息很穩,心亦如水鏡般明亮,直到一切嘈雜失去著力方向後自然安靜下來,錦瑟才慢移步、輕拋袖,沒有伴奏,曲音由唇間婉轉而起:「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

    甜潤婉轉的嗓音尚且帶著幾分童稚的韻味,有些少年不知愁滋味之嫌。然卻鶯燕低回綿軟錦繡,又是諸人從未聽過的曲調,再見穿著一身煙霞色紗衣的錦瑟只管長袖緩帶,繞身若環,曾撓摩地,迴旋裊娜,叫人聽得纏綿婉轉,心頭渺渺然生起一股別樣的情懷,淡然的思緒也忍不住跟著她的唱詞飄出了很遠。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比宋西蜀牡丹亭前杜麗娘多了幾分純真,比唐宮庭長生殿裡楊娘娘多了幾分嬌媚,總之戲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鎮日纏,任款款蓮步生花在心底,麗語珠韻繾綣夢中來。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錦瑟眼波暗轉,雖處眾人之中,卻神遊他處,唱得偏是極盡哀婉的那一句:「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君莫問一把紙扇任輕盈,君莫問粉牆黛瓦芍葯圃,君莫問一盞海棠酒溫婉入喉是否能釋懷;只看兩道水袖抖落出十丈軟紅,卻歌不盡人世間離合悲歡。

    錦瑟柔軟的腰肢旋轉著慢慢的低下去,最後雙腿交錯盤坐在地上做半躺半臥之狀斜看屋頂的雕樑畫棟,緩緩地唱出最後那極盡惆悵的一句:「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歌聲既停,屋子裡卻靜的出奇。

    終是杜玉昭風月場上的功力最深厚,率先咳嗽一聲打破了屋子裡的沉靜,然後偷偷地瞟了葉逸風一眼,說道:「錦瑟姑娘這一曲真是天籟之音。曲子好,唱詞更好。是我有生以來聽過的最妙的曲子。大哥,我添五百兩。」說著,他便從腰間的繡花荷包裡摸出了一張銀票,壓在葉逸風之前推到姚黃面前的那張五百兩銀票上。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姚黃還沒唱呢。」

    姚黃早就服了輸,聽葉逸風說這話,忙上前福身說道:「錦瑟姑娘才藝雙絕,奴家輸了,且輸的心服口服。」

    葉逸風嘴角的笑意更濃,目光如流波般轉過看著藍蒼雲和歐陽鑠說道:「姚黃的曲子大家都是聽過的,老三和老四以為呢?」

    歐陽鑠忙豎起大拇指笑道:「二哥極少誇人的。既然二哥都掏腰包了,兄弟更是沒話說。」說著,他又摸出一張銀票來疊在那兩張銀票上。又轉頭對錦瑟說道:「你這首曲子的唱詞真是妙不可言,有吞梅嚼雪、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象,我剛才只沉浸在曲子裡,偏生這會兒只記得前面一句:紅藕香殘玉簟秋。這就很好,我說,你可不可以把後面的一併寫下來,讓咱們好好的欣賞欣賞?」

    錦瑟笑道:「這倒無妨,只是四少爺您得多加點銀子。」

    歐陽鑠一聽這話立刻皺眉,撅起嘴巴朝著藍蒼雲求救。

    藍蒼雲微微歎了一口氣,說道:「大哥,其實論心計,咱們兄弟們早就對您服服帖帖了。您又何必弄這麼一出?」想讓我們掏錢給你的女人買笑臉就只說罷了,何必整這麼麻煩。

    葉逸風側目看過去,藍蒼雲已經面色平靜的摸出一張銀票慢吞吞的推過去,說道:「我可沒你們那麼闊綽,我這兒只有二百兩。」說著,又極為不情願的嘟囔著:「這曲子再難得也當不了吃喝,用得著出這麼高的價兒麼?」

    葉逸風卻不理他,抬手把四張銀票往錦瑟那邊一推,挑眉笑道:「拿去吧。」

    錦瑟學乖了,只微笑著上前福了一福,說道:「不知道這些銀子夠不夠還大少爺的柴米油鹽帳呢?可別我剛拿過來還沒暖熱乎,又被您給奪了去了。」

    葉逸風皺眉,臉上立刻閃過不悅之色。

    歐陽鑠忙打圓場:「我說錦瑟,我大哥都發話了,你還叫什麼真啊?我三哥的話你還沒聽明白啊?」

    錦瑟笑了笑,說道:「聽是聽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大少爺而已,這也沒辦法,他總該是一變再變,連我這個『近身侍婢』都摸不清他的脾氣呢。」錦瑟說話的時候又專門把『近身侍婢』四個字咬的重了一些,抬手收銀票的時候又給了葉逸風一個白眼。

    葉逸風卻並不計較,只吩咐道:「取紙筆來,去把這首詞寫下來給你們四少爺拿回去好好地品鑒品鑒。回頭若是令尊查問你的書時,也好拿來搪塞一二。」

    歐陽鑠被揭了短,立刻做了個鬼臉衝著錦瑟笑了笑。錦瑟亦回他一個鬼臉,轉身去那邊書案跟前坐下,取過毛筆來認認真真的將這首流傳百世的《一剪梅》寫在了紙上,然後輕輕地吹乾了墨跡,送至歐陽鑠跟前,又笑道:「四少爺,您交代的事情錦瑟可辦好了。就算您沒銀子給了,也要記得您欠了錦瑟一個人情哦!」

    歐陽鑠接過那張素白的宣紙來,只展開一看,便驚訝的叫道:「這是你寫的字麼?!」

    錦瑟一點也不意外,只淡淡一笑說道:「不然是誰寫的呢?」

    歐陽鑠細細的看著紙上娟秀優雅的簪花小楷連聲驚歎:「哎呦呦,我的老天爺!大哥這次真是撿到寶貝了!嘖嘖......這一手小字竟是比咱們紅羅公主的字還俊俏啊!了不得,了不得......」

    錦瑟不知這紅羅公主是誰,但屋子裡的眾人卻都十分的清楚。本朝女子並非他朝可比。並非提倡什麼無才便是德。當朝長公主紅羅層蒙先帝萬分寵愛,因從小喜歡練字,皇上便請了書畫名家入宮教授。後終成一方大家,為當朝閨閣書法之典範。

    然紅顏薄命,紅羅公主只活到一十八歲,尚未出嫁便香消玉殞。她生前所書的詩詞曲賦便被先皇收進了皇室藏書閣。然也有流出宮中的只言片句卻被人一再吹捧,如今已經成了神話般的存在。

    今日歐陽鑠竟把錦瑟的字跟紅羅公主相比,可謂『語驚四座』,眾人的目光便刷的一下都聚集到他手中的那片白紙之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2 PM

第28章 試探

    葉逸風神色冷峻,目光盯著那張素箋半晌不說話,心裡確是狂喜無比。

    這真是太叫人意外了——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小丫頭居然有這些本事。詩詞背得好可以說她天資聰穎,頭腦好用,或者說她天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可這一手好字呢?凡是讀過書寫過字的人都知道,一手好字的練成只有靠日復一日的苦練。再聰明的孩子若不加練習,寫的字也拿不出手。

    可錦瑟生活在那樣的環境裡,怎麼可能有時間去練字,又跟誰學習練字?可以說是她母親閒暇之時苦心教導,可那樣的家庭裡她母親苦心教導她這些做什麼?倒不如教她如何做做針線活更現實一些。

    心裡想的越是多,臉上便越是平靜。葉逸風終是微微一笑把錦瑟寫的小字輕輕地折疊起來,放入腰間的荷包之內。

    歐陽鑠不滿的嘟囔著:「哥。你好歹給我們看一眼嘛。這麼著急就收起來了?」

    葉逸風不理他,只抬頭看著錦瑟,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座位,淡淡的說道:「坐吧。」

    錦瑟早就站的腿疼了,一直不坐下是因為他老人家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她捉摸不透這位一句話可以決定自己去留生死的傢伙這會兒在想什麼,所以一直忍著腳疼左右移動著身體的重心,沒有貿然的坐下去。他一開口,她便歎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然後直接端起那杯溫涼的茶來一飲而盡。

    葉逸風淡淡的吩咐:「歐碧,倒茶。」

    歐碧不敢怠慢,忙取了茶壺轉過來給錦瑟斟茶。錦瑟抬頭衝她笑了笑,說道:「謝謝了。」

    「姑娘不必客氣。」歐碧對錦瑟的道謝有些意外,微微一笑露出兩顆俏皮的小虎牙。四個花魁中她最小,又穿著一身翠綠的衣衫,很是輕靈動人。

    杜玉昭率先舉杯,對葉逸風笑道:「大哥,兄弟在這裡恭祝你無意間見到了一個稀世珍寶。」

    葉逸風微笑,也舉杯笑道:「好。干了。」

    四個男人一起舉杯,又一起仰頭把杯中酒喝掉。

    錦瑟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心中在此忍不住哀歎:都是爹生娘養的,怎麼人家這四隻就長得這麼好看呢。

    葉逸風顯然興致很好,一連喝了幾杯後,眸子裡便帶了幾分醉意。不經意的側眸□錦瑟一眼時,瀲灩的目光都帶著幾絲微微的灼熱。

    外邊忽然有喧嘩聲傳來,其中夾雜著些許的不滿,仔細聽聽,不難聽得出其中還有人口吐髒言。

    葉逸風倒是不怎麼介意,只顧慢慢的咀嚼著一片鮮筍,怡然自得。

    錦瑟倒是有些坐不住了,一邊啃著一直雞爪一邊回頭往珠簾外邊看去,且擔心的問道:「外邊不是打起來了吧?」

    藍蒼雲冷然一笑,目光低垂,手指不經意的撫上飯桌上的那一把被曠世奇兵『龍吟』的寶劍。

    歐陽鑠聽見錦瑟的擔憂,大大咧咧的笑道:「跟三哥坐在一起吃酒,難道還怕被人砸場子麼?」

    杜玉昭雖然也淡然一笑,說道:「錦瑟,嘗嘗這個,這個醬肘子比那個雞爪好吃。那東西有什麼營養?你看你瘦的跟柴禾妞一樣,要多吃點好東西才行。不然出去說是我大哥的人,誰信呢。」

    錦瑟看著杜玉昭的筷子指著的那盤肥膩膩的醬肘子,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多謝二少爺關心,那個......看一眼就飽了,哪裡還能吃得下去?」

    杜玉昭笑道:「怎麼吃不下去?你看我吃給你看。」說著,他自己用筷子夾了一塊沾滿了肥油的肉皮美滋滋的放進了嘴裡。

    雖然知道這東西是膠原蛋白,對美容有著極好的效果,但錦瑟卻從小到大沒碰過一下。此時看見杜玉昭吃,一點也不心動。只嘿嘿一笑,繼續啃她的雞爪。

    葉逸風看她的目光更深刻了幾分。這丫頭,喜歡的東西想辦法爭取,不喜歡的東西誰說也不動心。這份怡然自得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樓下的吵鬧聲越發的嘈雜起來。葛巾實在戰不下去,便上前來請示:「大少爺,要不要叫人下去看看?」

    葉逸風沉吟片刻,轉頭看向身邊的錦瑟,說道:「錦瑟,你替本少爺下去看看是那些不知好歹的東西在下面喧嘩。叫他們識相的趕緊滾出去,否則別怪爺不客氣。」

    錦瑟皺了皺眉頭,心想放著這麼多能人在這兒,您幹嘛為難我一個小丫頭啊?不過只是一瞬間,她便明白了葉逸風的意思——他這是考驗自己呢,是想看看自己到底還有什麼本事吧?

    想明白了這個,錦瑟便把啃了一般的雞爪子往桌子上一扔,抬手拿了旁邊一塊潔白的帕子隨意的擦了擦。把滿手的油污都擦在帕子上,然後又把葉逸風面前的那條帕子拿過來把嘴巴抹了抹,又把手指上最後的一點油污也擦拭乾淨了,方將剛才摞在桌子上的四張銀票一起收起來,仔細的戳齊了折疊好放入衣袖內,才徐徐起身,笑道:「好。不過錦瑟可不敢保證能說服得了他們。若有辱使命,還請大少爺不要責罰。」

    葉逸風卻只是笑了笑,說道:「我相信你的能力。辦好此事,過幾天爺帶你去京城。」

    錦瑟的眼睛立刻亮了——去京城?

    好吧好吧,原本還想消極怠工下去給這只該死的狐狸惹點麻煩事兒玩玩兒,不過看在能去京城見識一番的面子上,姐就替他把下面那些蒼蠅拍出去吧。

    樓下的那些人自然不是黃沙鎮的人。事實上不禁黃沙鎮,恐怕整個縣城甚至湖廣一帶都沒有幾個人敢在葉逸風的地盤上找不痛快。這些人乃是鎮南侯府來的人,是再清明節之際奉鎮南侯的吩咐來替侯爺監督大少爺葉逸風祭祖的。

    葉逸風正是聽出這些人的來歷,所以不想出面。

    不過就算他不願出面,他也完全可以讓下面的三個兄弟出面料理此事,根本不用讓錦瑟去出頭露面。

    這顯然是一次試探。他想知道,這個小丫頭身上到底有多少驚喜。

    若是她在這樣的事情上也有出色的表現,那麼葉逸風才會完全相信曾洪壽的話,把這個小丫頭時時刻刻都帶在身邊,形影不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2 PM

第29章 殺你全家

    錦瑟答應了一聲,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又忽然止住腳步轉過頭來看了眾人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又折了回來。

    歐陽鑠笑問:「怎麼,你也知道怕?」

    錦瑟笑了笑:「你不是說,有三少爺在,不怕有人砸場子麼?我只是想回來問一聲,三少爺的名頭真的這麼好使麼?」

    歐陽鑠搖頭歎道:「錦瑟,你可以懷疑太陽明天會不會從東邊出來,卻不能懷疑咱們三哥在江湖上的盛名。不是我吹牛,不管是朝廷命官還是江湖俠士,只要聽說藍大俠的名頭,哪個不得乖乖的抱拳上來叫一聲:藍莊主好?」

    錦瑟點點頭,又笑著往前兩步,說道:「這就好。三少爺,錦瑟向您借一樣東西用用可好?」

    藍蒼雲眉頭微微一皺,剛要說什麼又被錦瑟打斷:「你放心,我不會白借的。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為尼辦一件事兒作為交換。」

    這話一說,藍蒼雲微蹙的眉頭展開了,他淡然一笑,看了葉逸風一眼,說道:「既然這樣,你便拿你的一幅字來跟我換吧。」

    錦瑟心裡暗暗地罵道:原以為葉逸風是個狡猾的狐狸,沒想到你比他還狡猾。姐的字少說也值幾千兩銀子,你卻張口就要。我不過是借你的,又不是要你的......

    不過罵歸罵,錦瑟想著自己這會兒還是有求於人的,於是爽快的答應道:「沒問題,三少爺的東西借我用用,我辦完了事兒回來就給你寫。」

    藍蒼雲無視葉逸風冷颼颼的目光,只微笑著點頭道:「可以。你要借什麼?」

    錦瑟指了指他手邊的寶劍,說道:「我要借你的劍。」

    葉逸風的眼神立刻冰融雪消化為一片淺淺的笑意。

    本朝本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三位劍俠之一號稱『劍聖』的藍蒼雲何時讓這把『龍吟』寶劍離過手?

    偏生這丫頭張口便要借他的劍一用。而這位和『劍尊』『劍仙』並列齊名的劍聖藍蒼雲卻偏生早就答應了。身為男人此時又怎麼能夠出爾反爾?

    錦瑟也不等藍蒼雲說什麼,抬手就去抓那把寶劍。

    藍蒼雲下意識的伸手去擋,葉逸風卻適當的咳嗽了一聲,說道:「老三,像點男人行不行?」

    這話一說,藍蒼雲的手便頓了頓,最終是無奈的看了錦瑟一眼,暗暗的咬了咬牙,想著為了這丫頭的字,就不要計較了。

    曠世奇兵果然不是尋常之物,錦瑟把這把寶劍握在手裡,似乎能感覺到它的不服,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似乎透過滄桑的劍鞘一直入侵到錦瑟的骨血之中。

    錦瑟不禁暗暗地歎道:果然是寶物啊!

    懷抱龍吟寶劍的錦瑟猶如手持尚方寶劍的欽差大臣一樣,心氣十足的走下樓去。

    樓下鬧事兒的正是鎮南侯府派來的人。為首的人算起來應該是葉逸風的堂叔,不過也快要出五服的關係了,他那一支十分的落寞,如今不過是依附著侯府領些差事混點錢過日子罷了。

    只是這個叫葉敬浚的傢伙一向不是東西,如今到了千里之外的故鄉,又耍起鎮南侯府的大牌來。到了之後先裝模作樣的在葉逸風面前擺譜。一張口就是你父親說了怎麼怎麼樣,竟做出一副嫡親叔父的這樣子來還想著教育葉逸風為人處世的道理,結果被葉逸風三言兩語打發了,面子上很是下不來,所以才來這杏春園發洩。

    錦瑟下來的時候,葉敬浚正坐在樓下的太師椅上耍脾氣,把美麗動人的老鴇親自奉上的茶抬手給摔了,指名道姓的非要杏春園的頭牌紅杏姑娘出來招待他。

    老鴇再三解釋紅杏姑娘不在家,杏春園裡還有其他的好姑娘,可這個葉敬浚就是不依,揚言道:「今兒若不把紅杏給我叫回來,爺拆了你的杏春園!」

    錦瑟還有五六個台階沒有走下來,恰好聽見葉敬浚這一句話,於是高聲咳嗽了兩下,冷聲問道:「是什麼人在這裡大聲喧嘩,打擾我家公子的雅興?真是該死!」

    老鴇乍一聽有個女孩子在樓梯上說話,還以為是自己這裡哪個不知死活的姑娘跑出來了呢,忙轉身正要呵斥時方看清了來人是誰,於是心中哀歎道:大少爺啊大少爺,您有事兒沒事兒的給奴家添什麼亂呢?

    葉敬浚正在氣頭上,被一個丫頭忽然一喝,心中怒氣更勝,再看看這個不過十來歲的黃毛丫頭大模大樣的下樓梯來,懷裡還抱著一柄不知從哪兒借來壯膽而的長劍,便忍不住鄙夷的罵道:「哪裡來的臭丫頭敢觸大爺的霉頭?來人,給我拉下去狠狠地打一頓!把她的屁股給我打爛了,看她還撒潑不撒潑!」

    而站在葉敬浚旁邊的一個奴才模樣的人則猥瑣的笑道:「爺,這小丫頭雖然嫩點,不過這小模樣倒也不難看。您若是看不上,不如賞給奴才們玩玩兒?」

    葉敬浚撲哧一笑,抬腳踹了那奴才一下,罵道:「下流種子**的,這小丫頭不過是個孩子,還沒你閨女大,你也下得去手?你他娘的也就這點出息了。」

    錦瑟心中怒氣陡然上升,眉頭微蹙,燃著怒火的目光從那個狗奴才的臉上掠過,暗暗地從心裡發誓定要把這個狗東西給化成齏粉,然後挫骨揚灰方可解心頭之恨。

    老鴇忙在一旁勸道:「哎呦,幾位爺可別打這姑娘的主意,她可不是我們這兒的人。」

    葉敬浚差異的看了錦瑟一眼,浪蕩的笑道:「怎麼,這年頭姑娘也逛窯子了?」

    老鴇終於看清了錦瑟懷裡的那把寶劍,一時間心裡有了些底氣,忙道:「這位姑娘可是跟著一個大人物兒來的。幾位爺給奴家一個面子,且不要再吵鬧了,奴家把我們杏春園裡最好看的姑娘叫出來陪您喝酒。」

    葉敬浚聽了這話,剛要說什麼,錦瑟卻冷聲開口了:「不行!我家公子說了,讓著幾個雜碎滾出去!否則他今晚就去殺了他們全家。」

    葉敬浚看著錦瑟那張因為生氣而浮現一層紅暈的小臉,陡然間奸笑起來:「哈哈......你家公子?你當你家公子是誰呀,還殺老子的全家?知道老子的全家是誰麼,還這麼囂張?!」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3 PM

第30章 寵溺

    錦瑟冷笑:「你也不過是個狗仗人勢的東西,死到臨頭了還敢在這裡張狂。老娘數三下,再不滾,休怪老娘大開殺戒!」說著,她把懷中的寶劍交與左手,右手一伸握住了劍柄,怒目圓睜看著葉敬浚。

    老鴇不愧是風月場上打拼的聰明女人,見錦瑟如此這般,於是忙在一旁很是配合的驚叫一聲:「姑娘,這可是劍聖的龍吟寶劍,您一定要拿好了,千萬別誤傷了人......」

    什麼?劍聖的劍?

    龍吟寶劍?!

    葉敬浚立刻蒼白了臉,瞪大了眼睛盯著錦瑟手中的那把尚未出鞘的寶劍。

    劍鞘被磨損的厲害,上面繁複古老的花紋已經模糊不清,不過越是這樣它便透著一種莫名的滄桑。劍未出鞘,便已經令人感到徹骨的殺氣,劍橋上鑲嵌的紅藍寶石卻因為歲月的洗禮而特別的光亮,猶如它主人殺人時的眸子,瀲灩著逼人的光彩,令人不敢直視。

    「一!」錦瑟開始數數,並且瞇起了眼睛故作深沉的看著葉敬浚。心裡默默地回放著電視劇中某大俠裝逼的樣子,故意放滿了語速。

    靠,如果數三下這幫孫子還不走,該怎麼辦呢?

    葉敬浚沒見過劍聖的劍。

    可這把寶劍一看便不是尋常之物。縱然它不是龍吟寶劍,也不容別人小覷。

    自己是來辦差的,不是來送命的。不過是逛個窯子而已,有必要搭上性命麼?

    「二......」

    錦瑟一邊緩緩地數數,手指卻在劍柄上輕輕地摸索,心想摁哪裡呢?摁哪裡這把寶劍才會彈出來?怎麼連個按鈕都沒有?難道武俠小說上寫的都是假的?

    葉敬浚卻已經站了起來,似是不甘的瞥了一眼錦瑟手中的寶劍,又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想不到這小小的黃沙鎮上卻有如此寶物。既然這樣,咱們就不多打擾了。走!」

    那三五個奴才早就忐忑不安,心裡一直在祈禱著自家主子千萬別一個衝動叫自己上去奪劍,這小丫頭看上去雖然柔弱,可誰知道她到底會不會武功啊?看她那拿劍的架勢好像不是什麼外行,就算她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可自己這些人也不是什麼英雄好漢啊!

    咱們不過是拿了幾兩銀子跟著一起出來遊蕩一圈應付一下侯爺罷了,有必要把命留在這裡麼?於是葉敬浚一聲令下說『走』的時候,那幾個奴才趕緊的擁著他們的主子倉皇撤退,屁都沒敢再放一個。

    葉敬浚這麼容易就走了,反而讓錦瑟有些反應不過來——這些人剛才還張牙舞爪的要拆了這杏春園呢,這會兒就這樣灰溜溜的跑了?

    是這把龍吟寶劍太好用了?還是這些狗奴才們太不頂用了?

    錦瑟無奈的看了看手中的寶劍,又對著拍胸脯的老鴇笑了笑,說道:「你的演技不錯啊。多謝配合了。」說完,便轉身往樓上走去。

    老鴇看著她小巧的背影和歡快的步子搖頭歎息:這位錦瑟姑娘以後可真是得罪不起了。三少爺的劍她都能拿過來當玩具耍,果然不是等閒之輩啊!

    錦瑟的一言一行絲毫不差的落在樓上四隻帥哥的眼睛裡,看著她有些雀躍的上樓來,葉逸風的嘴角又彎起迷人的弧度。

    歐陽鑠卻絲毫不掩飾對錦瑟的喜愛,一拍桌子笑道:「好一招『狐假虎威』啊!三哥,以後兄弟若是遇到難事兒,你也得把劍借給我用用。到時候兄弟也學著錦瑟的樣子,挺胸上前,數『一,二,三!』然後那幫兔崽子們便紛紛落荒而逃。哈哈...想一想就很開心啊!」

    杜玉昭無奈的笑了笑,舉杯向藍蒼雲,說道:「老三,恭喜你。你的寶劍這次算是發揮到最大的威力了。」敢抱著龍吟寶劍叫人家滾蛋,並口口聲聲說不滾就殺人家全家的那個丫頭......真是有趣死了!

    藍蒼雲這會兒都鬱悶死了——他何時欺負過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狗奴才過?他劍聖的寶劍是用來殺人家全家的麼?這死丫頭,還真是敢說敢想!

    於是藍蒼雲黑著臉舉起酒杯和杜玉昭碰了碰,一樣臉把酒都灌進了肚子裡。

    錦瑟就在這時跑上樓來,呼哧呼哧的走到了藍蒼雲身邊,眨巴著可愛的大眼睛很認真的問道:「三少爺,可不可以請教你一下,你這寶劍是要怎麼樣才能拔出來呀?」

    「......」藍蒼雲極其無語的看著錦瑟,只覺得剛喝下去的酒變成了一條火蛇,在腹中上竄下掉,幾乎要讓他吐血而亡。

    杜玉昭臉上原本淺笑的神情一下子定住,呆呆的看著錦瑟,這丫頭居然不知道如何才能拔出劍來?

    歐陽鑠笑翻了,一邊拍著桌子一邊歎道:「錦瑟呀錦瑟,你真是......哈哈哈......三哥都要被你氣死了,哈哈哈......」

    葉逸風也忍不住笑道:「錦瑟,劍用完了,還不趕緊的還給三少爺?」

    錦瑟看了一眼葉逸風,很是不情願的說道:「我剛說借一借三少爺的劍,又沒說多久才還他。」

    「噗——」藍蒼雲剛喝下去的那口酒終於噴了出來,幸而他身懷絕世武功,能夠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轉過臉去,不然可要把這一桌上等的酒宴給糟蹋了。

    錦瑟依然執著的問道:「三少爺,你快說啊,這劍怎麼樣才能拔出來啊!我剛試了好幾次,怎麼也拔不出來......」說著,她又使了使勁,那柄寶劍紋絲不動的呆在劍鞘裡,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藍蒼雲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悶聲說道:「你當龍吟寶劍是小孩子用來玩過家家的玩具麼?沒有足夠的內力,是不可能將它拔出來的。」

    果然狗血。

    錦瑟歎了口氣,把寶劍放回藍蒼雲的手邊,很是失落的坐在椅子上,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葉逸風看著錦瑟小臉上失落的神色,抬手拍拍她的後腦,說道:「想學劍?回頭讓老三教你。」

    藍蒼雲皺了皺眉頭,在杜玉昭和歐陽鑠玩味的眼神中抬手拿過帕子,把龍吟拿起來認真的擦拭了幾下,然後手腕輕輕用力,倉的一聲低嘯猶如蒼龍出水一般,寶劍出鞘,以肉眼難辨的速度從眾人的頭頂上盤旋而過,最終釘在旁邊紫檀色的柱子上。

    屋內的四大花魁不僅紛紛拍手叫好。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5 PM

第31章 驚慌失措

    這一日,葉逸風似乎很開心。一向沉浸於風花雪月的杜玉昭很是意外,連連向他敬酒,他竟然一概都接下,且每次都是一乾而盡。

    更有四個花魁在一旁助興,葛巾撫琴,姚黃唱曲兒,玉板添酒,歐碧斟茶。

    再加上這杏春園最最奢華的雅間裡,其間畫梁雕棟自不必說,地面鋪滿了柔軟珍稀的皮毛,不知何處引風過處,一幅幅自頂垂地的寬大珠色透明輕紗曼妙薄揚,暗香綽約,惹人遐思

    四個妙齡女子扭著柔軟的腰肢在左右或歌舞,或服侍,更是真珠瓔珞黃金縷,滿圍香玉逞腰肢,玉釵斜橫翠袖偏,飄颻初似雪回風。

    錦瑟一邊吃喝一邊在心裡感歎著,這還不過是個不起眼的黃沙鎮上他們就如此會享受,若是到了京城,還不知道這幾個紈褲子弟是何等的奢華靡費,紈褲度日呢。

    吃飽喝足,錦瑟有些困了。抬手伸了個懶腰,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跟旁邊的葉逸風說道:「大少爺,您慢慢用,錦瑟困了,先回家去了。」說著,她雙手撐在桌子上便搖搖晃晃的起身。

    葉逸風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笑瞇瞇的說道:「這裡有睡覺的地方,我叫她們安排你去睡。」

    錦瑟雖然也吃了幾杯酒,但還記得自己身在何處,想想自己一個姑娘家卻睡在妓院裡,便覺得身上一陣陣的不自在,於是笑道:「多謝大少爺好意。我這人認床,換了地方會睡不著覺,還是家去的好。」

    葉逸風一下想起這丫頭睡著了總會哭哭啼啼抱著人喊『爹地』的事情,嘴角一勾,邪氣的笑道:「好吧。我送你回去。」

    此言一出,旁邊正抱著雪衣美女玉板享受美人餵酒的杜玉昭一下子強到了,狠狠地咳嗽了兩下把姚黃推到一邊,看著葉逸風不可思議的問道:「哥,到底她是奴僕啊還是你是奴僕?怎麼這話聽起來這麼彆扭?」

    歐陽鑠又藉著酒勁兒做出一副小色鬼的樣子來瞄著錦瑟,嘻嘻笑道:「以後我們別叫她丫頭了,乾脆叫嫂子得了,是不是啊——嫂子~?」

    錦瑟一個激靈,只覺得渾身發麻,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順手拾起桌子上的一根筷子照著歐陽鑠的腦袋扔過去,並生氣的罵道:「姓歐陽的,你再胡說八道的亂說話,我以後不認得你這個人,而且要加你一次打一次!」

    歐陽鑠故作驚慌的扁著嘴巴雙手舉在耳邊朝著葉逸風大聲的叫:「哥,你聽見沒——兄弟要被人欺負啦......」

    葉逸風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薄唇微動,扔下一句:「我看你也是皮癢了。」便抬手將錦瑟的手臂抓在掌心裡拉著她揚長而去。

    大少爺一走,剛才還規規矩矩的唱曲兒的姚黃便扭著腰肢貼到藍蒼雲身上來,撒嬌道:「三少爺,人家唱的曲子有那麼難聽麼?你看你一直冷著個臉,一點面子都不給人家留嘛?」

    藍蒼雲側臉,似笑非笑的丹鳳目中閃著晶亮的光彩,卻淡然的笑問:「你剛才唱的什麼,再給爺唱一遍。」

    姚黃倍受打擊,摟著藍蒼雲的脖子撒嬌。癡纏著他說要罰酒。

    杜玉昭呵呵笑道:「老三,你可真行。姚黃姑娘唱的那麼賣力,你還能走神。想什麼呢你?」

    藍蒼雲眼睛裡的亮光倏地消失,黯然一歎,說道:「我在想,大哥剛說讓我教那丫頭用劍,該不會是真的吧?」

    歐陽鑠立刻拍桌子:「我敢打賭大哥那話絕不是真的。他捧著那丫頭跟個寶貝似的,我跟她開個玩笑喝幾杯酒他都能那樣整我,捨得讓三哥你這樣的魔鬼來折磨麼?大哥還不心疼死了?」

    藍蒼雲立刻瞪眼:「我怎麼就是魔鬼了?論起不是東西來,誰也比不上二哥。」

    杜玉昭本來就喝多了酒,一聽這話立刻拍桌子:「老三,你個悶**。莫不是看上錦瑟了吧?靠,我回頭非要把這事兒告訴大哥,你就等著被大哥收拾吧。」

    藍蒼雲眼角一抖,把懷裡的姚黃推出去,冷笑著看著杜玉昭:「行,你敢告訴大哥這話,我晚上就去找花穗兒,告訴他你今兒在杏春園裡快活了一整天。」說著,他抬手拿起桌上的龍吟寶劍,一旋身便從窗戶裡跳了出去,不見蹤影。

    歐陽鑠指著杜玉昭哈哈笑道:「二哥,你慘了。回頭花穗兒姐肯定不理你了。」

    杜玉昭摟著玉板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又往美人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說道:「愛理不理。我還不理她了呢。有什麼了不起,二爺這樣的人品還愁沒有女人麼?」

    歐陽鑠一愣,仔細的看著杜玉昭那副浪蕩公子的模樣,歎道:「哎!二哥你這回是真的開竅了呢,還是真的開竅了還是真的真的開竅了呢......」

    杜玉昭抬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冷聲丟出一個字:「滾!」

    傾國傾城的美少年歐陽鑠便在幾個美女姐姐的嬉笑中唉聲歎氣的滾出了杏春園。

    吃飽喝醉的錦瑟被葉逸風拽出了杏春園後,雙腿發軟說什麼也沒力氣走路了。便賴在杏春園門口的石獅子旁邊耍賴。葉逸風看看過往的行人一個個兒的都奇怪的看著他們兩個,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咬牙說了一句:「死丫頭,算你狠。」便抬手把她撈在懷裡抄小路回了福滿樓。

    果不其然,這死丫頭很快又做惡夢了,而且這次比之前幾次都厲害,居然傻乎乎的摟著他的脖子哭得哀痛欲絕。任憑葉逸風怎麼搖晃她都不醒。最後葉逸風無奈之下只得抬手摀住了她的鼻子和嘴巴,小丫頭在他懷裡掙扎了好幾下,最後依然沒醒來,卻被他給捂的昏死過去。

    這下葉逸風真的慌了,他趕緊的把她平放到床上,不停地捏著她的虎口叫她的名字,見她沒有反應便狠狠地掐她的人中穴。見她還不醒來,葉逸風便厲聲喊人:「來人!快——快去請郎中來!立刻,馬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6 PM

第32章 冷戰(上)

    馮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也來不及問便登登的跑出去叫虎子去請郎中。然後又匆匆忙忙的跑上樓去,因見葉逸風正單腿半跪在床上,不停地掐著錦瑟手上的幾處穴位,並著急的叫著她的名字,便立刻上前來提醒葉逸風:「大少爺,您不是懂針灸麼?奴才給您拿銀針來。」

    葉逸風一拍額頭,暗暗地罵了自己一句:「真是糊塗!」居然慌亂到連自己會針灸都忘了,還大呼小叫的讓人去找郎中,這事兒若是被那幾個臭小子知道了還不笑掉了大牙?!

    想到這些,葉逸風又恨恨的瞪了那昏睡的丫頭一眼,怎麼凡事和她一連起來,自己連最引以為傲的鎮定都沒有了呢?

    馮媽手腳麻利,很快便把葉逸風平常用的銀針去了來。葉逸風手捏銀針,皺著眉頭看著錦瑟因窒息而昏睡的蒼白小臉,左手食指摁在她的人中穴上,輕輕地刺了下去。

    錦瑟嚶嚀一聲睜開眼睛,看見葉逸風那張從未有過的嚴肅的面孔,眉頭一蹙,眼睛裡又流出眼淚來。

    馮媽長出了一口氣,歎道:「姑娘別哭了,剛才可把大少爺給急壞了。」

    錦瑟扶著馮媽的手慢慢的坐起來,哀怨的看著葉逸風,悠悠的說道:「其實你不必這麼麻煩,或許你讓我死了,我會更加感激你。」

    葉逸風原本就陰沉的臉因錦瑟的這句話而陰沉到了極限,他冷眸輕虛,目光如嚴寒之風一樣漠然掠過錦瑟的臉,冷笑道:「死人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用處。你還是想想怎樣活著吧。你若是死了,我會把你的爹娘都弄來為你這條命抵賬。」說完,他轉身下樓去了。

    錦瑟坐在床上抱著膝頭,默默地把下巴擱在膝蓋上,一邊無聲的哭著一邊想著剛才自己和爹地相擁痛苦的夢境。

    醉酒後她進入了夢鄉,猶如一個幽靈一樣再回到陪在病房裡的父親身邊。與之前不同,這次她的父親趴在病床上睡著了,而她卻進入了父親的夢境裡。

    父親夢見她也很是高興,又看著她一身古香古色的裝束又十分的驚奇,問她是不是錦瑟,是不是自己的女兒。怎麼又是這種裝束。錦瑟便撲到父親的懷裡,哭著叫『爹地』,死死地摟住父親的脖子不放開,跟他說自己好想他,好想回來,求他不要放棄,一定不要放棄......

    父女在夢中重逢,哭了一陣子之後錦瑟便聽見有人叫她,那聲音一聲比一聲緊,是葉逸風在呼喚她回去。於是她又摟住父親的脖子,告訴他自己並沒有死,而是去了一個不知名的朝代,和幾個少年公子在一起,成了他們其中一個的貼身丫頭......她說她想回來,求爹地不要放棄對自己的治療,一定要等著自己回來......

    她的父親摟著她一遍遍的答應:「錦瑟放心,爹地一定治好你,一定把你救星......你放心,爹地絕不會放棄治療......」

    然後,她便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拉了回來,睜開眼睛自己又躺在了葉逸風的床上,眼前是他冷徹的眸子和陰沉的臉。

    知道一定是他想辦法把自己從夢靨中弄醒,可她真的好眷戀夢裡的爹地。於是她醒來後的第一句話便是:或許你讓我死了,我會更加感激你。

    自然,她毫無意外的觸怒了他。

    馮媽去一旁擰了一個熱手巾來遞給錦瑟,勸道:「好了,別哭了。大少爺對姑娘可謂是千依百順。我們伺候大少爺七八年的時間,也沒見他對誰這麼上心過。你也不是什麼王公貴族家裡的千金小姐。跟著大少爺過這樣的日子還不比跟著你那個賭鬼後爹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強啊?你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有點死心眼兒。哎......快擦把臉,下去跟大少爺賠個不是吧。」

    錦瑟抬手接過那塊雪白的粗布手巾,純棉線織起來的的手工粗布,這在現代社會是有錢難買的好東西,溫熱的水浸透了,捂在臉上很是舒服。

    深深地吸了一口溫熱濕潤的空氣,錦瑟收拾起自己零落的心情,又翻過手巾,擦了擦手。還給馮媽時,酸澀一笑,說道:「謝謝你了,馮媽。」

    馮媽接過手巾來,看著錦瑟沒有下床的意思,便暗暗地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了。

    錦瑟轉身向窗外看了看天色,已經是傍晚時分,身上酸酸的沒有力氣,她想了想,索性又拉過薄被蓋在身上面向裡躺下去。

    這晚半夜三更時分葉逸風才從外邊回來,身上有濃濃的酒氣,他一上床錦瑟便往裡面靠去,躲開他遠遠地一段距離。葉逸風似是賭氣一樣,明知道這丫頭醒著也不理她,面向外躺下沒一會兒便睡沉了。

    第二天一早錦瑟起床時發現昨晚自己竟然一夜好夢,坐起來伸懶腰的時候,無意間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多了個紅布包。小小的,火柴盒大小,縫的倒是精緻,只是一沒有刺繡二沒有圖案,只是朱紅色的淨面緞子縫製而成,用一根同色的繩子繫在自己的脖子裡。

    她不由自主的拉了拉,卻發現這繩子的長短正好卡著自己的腦袋大小,怎麼摘也摘不下來。她也懶得去找剪刀,於是便掖進了衣領內。

    接下來四五天的時間錦瑟又沒有再做夢,每次夜裡都睡得很是安穩。

    葉逸風都是一清早就出門,半夜方回來。開始的時候他不回來錦瑟還不敢睡,過了兩三天之後錦瑟也無所謂了,自己困了就睡,不再刻意的等他。

    這日一早,錦瑟一覺睡到自然醒,睜開眼睛卻發現葉逸風還躺在身邊背對著自己安靜的睡著。

    看看窗戶紙已經映著暖暖的晨曦,再看看熟睡的葉逸風,錦瑟不禁搖搖頭,暗想不知他昨晚什麼時候回來的,若是沒睡夠,還是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她把身上的被子輕輕地推開,躡手躡腳的從他的腳邊爬過去,剛要伸腿下床時卻猛然聽見葉逸風說道:「下午我們去縣裡,然後從碼頭坐船北上進京。」

    錦瑟一愣,呆呆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點頭說道:「好,我去收拾一下東西。」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8 PM

第33章 冷戰(下)

    葉逸風在福滿樓的房間是後樓的整個二層。房間寬敞明亮沒有隔斷。朝南的窗子下是那張舒適的紅木雕花大床,東牆上則是一排到頂的紅木衣櫥,原本裡面放著的都是葉逸風的衣服,如今硬生生的被錦瑟給開闢出兩個隔扇來,又叫人把裡面的隔板拆了,裝上了一個橫樑,裡面掛著她五顏六色十幾套衣裳。

    打開衣櫥,錦瑟把自己心愛的衣裳一件一件的取下來,仔細的鋪平,因想著綢緞絲質的衣料最容易起褶皺,所以她一點一點把衣裳捲起來,按照顏色分類,一件一件的擺在大床上。

    葉逸風不說話,只看著她仔細的動作,微微點頭輕笑。

    這丫頭,說她沒良心吧,可她對自己心愛的東西還真是好的沒邊沒沿兒的。就這麼幾身衣裳,也值得她費這樣的心思。他輕聲咳嗽了一下,滿意的看著錦瑟抬頭望向自己時,方淡淡的吩咐道:「衣服這樣子收拾很不錯。待會你把爺的衣裳也這樣弄好,我會叫人把盛放衣裳的箱子抬上來。」

    錦瑟點點頭,不置可否。

    自從穿過來,算算也有一月的光景了,她在他的精心飼養下,早就褪去了之前那一層黝黑粗糙的皮膚,人也胖了許多,小臉也圓了起來不再是之前的柴禾妞。精心打扮一下,穿上這樣精工縫製的衣裳,外邊的人沒有一個會當她是給人使喚的婢女。

    而且,她也的確沒做過婢女該做的事情。葉逸風的飲食起居都不牢她操心,連衣裳都是馮媽拿去洗乾淨了再疊好放進衣櫥裡。她這個近身婢女可謂是有名無實。

    冷戰了這幾天,看來是好日子到頭了。聽他大少爺的意思,從今後這衣裳什麼的都要歸自己整理了。

    好吧,錦瑟想到這些不禁淡然一笑,這樣的話她吃他的喝他的還能安心一點。

    於是,她又去把其他衣櫥都打開,把葉逸風最近能穿的衣裳一一挑選出來,放在大床的一旁,一件一件的整理。

    不得不說,葉逸風這人平時並不怎麼張揚。他的衣裳也不過都是些江綢府緞而已,刺繡雖然精緻,但也只是精緻而已。這樣的衣裳只要有錢就能買到,說起來跟他侯府公子的身份有些不符。錦瑟一邊整理一邊想,在這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尊卑貧賤的時代,葉逸風穿著這樣的衣裳回侯府,會不會被那些高高在上的侯門公子們小瞧了去?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不過是一閃而過罷了,錦瑟沒有那個力氣去認真的思考。

    事實上自從那次葉逸風用銀針把她從夢中弄醒之後,他們兩個人今天還是頭一次有話說。

    這幾天下來錦瑟甚至在想,葉逸風到底是何居心,難道真的會因為那個什麼居士的話而把自己好吃好喝白白的養在身邊?不過錦瑟想想自己到這裡來做的那幾件事尤其是在杏春園裡那次的表現,真的把這哥兒幾個給震住了也說不定。

    因為葉逸風的衣服也不是特別多,錦瑟挑揀後也不過選出了八套夾袍子,四套江綢長衫,還有四套夏天穿的輕紗長袍。如今已經將近四月裡,誰知道這一去什麼時候回來?古代交通緩慢,從這裡到京城至少一個月的路程,這來來回回可不就到了夏天了麼?

    下午的時候果然有人抬了一隻樟木箱子上來,馮媽跟進來說是大少爺吩咐裝衣裳的。

    錦瑟皺眉問道:「只這一口箱子麼?」

    馮媽點頭道:「大少爺說了,姑娘的衣裳可以和大少爺的衣裳一併都放到這個箱子裡。姑娘看,這箱子裡分四個格子,如今天氣暖,北邊也傳不到棉衣和皮草,一口箱子也儘夠用了。」

    錦瑟歎道:「我的衣裳不慣和別人放在一起,勞煩大娘再找一口小箱子來吧。」

    馮媽笑道:「對不住姑娘了,這個我們做不了主。咱們家裡向來都是大少爺怎麼吩咐,咱們做下人的就怎麼做。絕不敢討價還價的。姑娘若是實在不願意,回頭自己跟大少爺說吧。」

    錦瑟無奈,只得退而求其次:「那大娘能不能幫我買一個新的包袱來?我給你銀子。」

    馮媽忙擺手道:「包袱有的,也不用去買了。我給姑娘拿一個來就是。」說著,便轉身去衣櫥旁邊,打開廚子門在下面的一層格子裡找出一個秋香色的緞子麵包袱遞給錦瑟,四周掐牙鑲邊,倒也精緻。

    錦瑟接了,笑道:「多謝大娘了。」

    馮媽卻已經轉身去看床上那一件件被錦瑟捲起來的衣衫,歎道:「喲,想不到姑娘小小年紀卻是這樣心靈手巧。這衣裳這樣子捲起來倒是省的穿的時候現拿出來熨燙了。」

    錦瑟笑道:「不過是些小伎倆罷了。也是懶人的法子,大娘就別笑話我了。」說到懶人的法子,她的心裡不禁又湧起一陣哀傷。想想自己之前何須親自打理這些事情?每天早晨睜開眼睛,要穿什麼衣服鞋襪家裡的傭人早就大點的妥妥帖帖的了。

    馮媽又幫著錦瑟把葉逸風的衣服一件一件整齊的碼放在箱子裡,錦瑟又把自己的那個包袱展開,把自己的那些衣裳擺在包袱上,尤其是貼身的小衣服都仔細的折疊了放在最下層,方將包袱的四角攏起來,放在那隻大箱子裡角落的一個格子裡。

    葉逸風果然匆匆回來,進門便問錦瑟:「衣服都收拾好了麼?」

    錦瑟點頭:「收拾好了。」

    葉逸風轉身吩咐樓下:「把箱子抬下去放到車上。」

    樓下有兩個小廝匆匆上樓來,抬著箱子下去了。

    馮媽也跟著下去之後,葉逸風方走到錦瑟跟前,看著她一絲笑容也沒有的臉問道:「怎麼,不願意跟我進京麼?」

    錦瑟淡然笑了笑,說道:「京城乃繁華富貴之地,天子腳下,有多少人做夢都想要去看看。我怎麼會不高興呢?」

    葉逸風看她笑的勉強,又皺眉問道:「你看你這張臉,哪裡還有高興地樣子呢!你是怎麼回事兒,這幾天跟我鬧脾氣還沒鬧夠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8:59 PM

第34章 北上進京

    面對葉逸風有和好嫌疑的質問,錦瑟只是抿了抿嘴,雲淡風輕的一笑,轉身爬上了馬車。

    葉逸風恨得牙根兒癢癢,跟在她後面上車後,便開始想著法的折磨她。

    別想歪了,葉逸風倒是沒到某種變態的程度,只是一路上不是要喝茶,就是要捶背,總是果然把錦瑟當成了貼身侍婢,指使的她團團轉,沒一刻得閒。

    從黃沙鎮道縣城馬車要走一個多時辰,錦瑟便賭著一口氣給他捏肩捶背端茶遞水的伺候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著城東碼頭就在眼前了,錦瑟也被累的沒了一絲力氣,緩緩地放下酸痛的手臂靠在馬車的大靠枕上呼呼地睡著了。

    馬車行至碼頭跟前時,葉逸風看著她熟睡時疲憊的小臉,不禁暗暗地歎了口氣。抬手推了推她說道:「起來了,該上船了。」

    錦瑟有那麼一刻的清醒,清醒時唯一的想法是,如果醒了,還不知又被這傢伙怎麼奴役呢,所以她睜開眼睛迷茫的看了葉逸風一眼,又困頓的閉上,只嘟囔了一聲:「別吵,困死了。」便沉沉睡去。

    葉逸風掀開車簾子看了看漸漸西下的太陽,伸手把她抱起來下車,並吩咐隨行的虎子和上來迎接的蟋蟀及兩個長隨:「你們小心些把行李搬上船。」便抱著錦瑟踩著甲板進了船艙。

    一被抱出馬車江風一吹錦瑟便全然清醒了,但她不敢睜開眼睛。生怕一睜眼葉逸風發現她在裝睡一氣之下會把自己丟到江水裡去。一直到他踩著晃晃悠悠的甲板進了船艙,把她放到艙內的矮榻上之後,錦瑟才偷偷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因看見葉逸風已經轉身往外走,不知去忙什麼,才偷偷一笑睜開眼睛打量著船艙裡的擺設。

    這是一艘相對奢華的客船,也稱樓船。船艙隔成一明一暗,此時她被放在外間的這張矮榻應該是白日裡起坐用的,對面還有個長條几案,上面有一套紫砂茶具。對面還並放著兩個矮凳,看做工應該跟這邊的矮榻是一整套,雕刻的花紋及木料什麼的都是一致的。而那邊紅木多寶閣捧出的圓月形房門上有一層淡煙色的輕紗,裡面的擺設影影綽綽看不清楚,不過錦瑟猜測到那裡應該是臥房。

    錦瑟的目光剛從那如夢如幻的帳子上收回來,便聽見耳邊某人不悅的問道:「睡醒了還不起來,等著爺伺候你喫茶呢?」

    靠!居然忘了這廝一向高傲,他怎麼可能任由自己在這裡躺著睡覺而自己去看著下人搬行李呢?錦瑟從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惡少』之後,忙坐起身來說道:「你奴役了人家一路了,還不許人家打個盹兒麼?」

    葉逸風看著她紅紅的小臉,心情沒來由的好起來,一撩長衫在她身邊坐下,抬手攬過她消瘦的肩膀,低聲問道:「打個盹兒?那請問錦瑟姑娘你這會兒睡醒了麼?」

    錦瑟乾咳了兩下,一扭腰掙脫了他的手臂,站起身來說道:「回大少爺,奴婢睡醒了。大少爺有何吩咐?」

    葉逸風笑了笑,說道:「這回咱們進京,帶的人不多。外邊那幾個都是粗人,不會做飯。你就去將就著做點吃的來吧。」

    錦瑟頓時一連黑線,囁嚅道:「不是吧......我......我......」

    葉逸風看著她那副宛如上刀山下火海的慘兮兮的樣子,皺眉問道:「你什麼你?有話不會好好說麼?」

    錦瑟心一橫,腰一挺,大聲說道:「回大少爺,奴婢不會做飯。連淘米也不會,為了你能夠平安大到京城,您還是趕緊的去找個廚子上船吧。」

    葉逸風的眉頭又糾結起來。

    不說貧寒之家的女孩兒從小就要做家務。就算是富貴之家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也該學些基本的廚藝了吧?女兒家講究的就是個入得廚房,出得廳堂。更有不少大家閨秀從小都要請師父專門學習各種精緻糕點菜餚的製作方法,就是為了將來嫁到婆家後能夠更好的服侍公婆和丈夫。

    大戶人家要評定兒媳是否賢惠,最主要的一點便是廚藝,另外一點便是女工。

    這個錦瑟,居然說自己連淘米都不會?她那個大戶人家做丫頭的娘平時都是怎麼教導女兒的?

    原來看她詩詞曲賦樣樣精通的樣子,還當她果然是個賢惠淑德的難得的小女子。如今看來,他葉逸風是高興地太早了!

    錦瑟看著葉逸風的臉色一點點的陰沉下去,心裡也有了幾分火氣。怎麼我就應該是個神仙麼?你需要我做什麼我就會做什麼?姐就是不會煮飯!不但不會煮飯,還不會縫縫補補,不會針黹女工,你們就社會的女孩子會的東西姐一概不會!

    當然,這些話她也只能在心裡嚷,卻不能說出口的。倒不是怕葉逸風怎麼樣,而是她現在又再為這些日子沒有做夢迴現代而惆悵起來。

    葉逸風正要譏諷她點什麼,卻見這丫頭一臉的沮喪,失魂落魄的往船艙外邊走去,到了嘴邊的話卻不自覺的變了:「哎——不會就不會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著,他緊走幾步趕到她的身邊,抬手把她拉回來摁在矮凳上,又吩咐道:「你別出去了,乖乖等在這裡。我一會兒就回來。」

    錦瑟長歎一聲庸懶的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喃喃的說道:「這個人,可不可以別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令人捉摸不透好不好?」

    船晚走了半個時辰,葉逸風把隨身的家丁去掉一個,又換了兩個回做菜的廚娘上船跟著一起進京。

    沒辦法,有些事情他可以親手做,但飯菜卻必須要合口味。

    船開始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被葉逸風臨時抓來的兩個廚娘上船之後便開始順菜淘米,準備做飯。而葉逸風本人卻悠然的站在船頭和來送別的杜玉昭揮手告別。

    錦瑟很是奇怪的從船艙裡走出來一邊和杜玉昭擺手,一邊問身邊的葉逸風:「怎麼三少爺和四少爺沒來送我們?」

    葉逸風笑了笑,說道:「老三有事兒要辦,昨天已經來見過我了。至於小四——我想他這會兒有很多麻煩需要解決呢,哪兒還顧得上來跟你道別?」

    錦瑟默默地瞥了他臉上詭異的笑容,心想那個俊美的少年肯定又被這隻狐狸給算計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00 PM

第35章 對峙

    船上的日子相當的無聊。

    錦瑟總是吃飽了睡,睡醒了吃,在吃和睡的間隙只見便是趴在船邊上胡亂丟著菜葉子勾引江中的小魚。

    幾日後終於連小魚也勾引煩了,她不僅悠悠長歎一聲,伸個懶腰回船艙去。

    葉逸風正坐在長條几案前手中拿著一本棋譜自己跟自己下棋。微皺著眉頭,手捏著棋子,那樣子要多專心有多專心。

    錦瑟一時來了興致,便悄悄地湊過去,卻見棋盤上黑白子錯綜交纏,看上去好像是勢均力敵,但細看之後又另有玄機。於是不禁點頭歎道:「果然是一局好棋啊!」

    葉逸風驚訝的抬頭,問道:「你也會下棋?」

    錦瑟如今已經學乖了,知道改裝傻的時候要裝傻,表現的太過了也不是什麼好事。於是笑嘻嘻的搖搖頭,說道:「不會,我只是看著這黑子已經練成了好幾條線,雖然還沒連成什麼像樣的圖形,不過你看——這樣一條五個棋子,這樣一條五個棋子,再加上這裡的五個棋子,還有那邊角上的一條,倒像是四條小龍纏住了這方棋盤,很是有趣。」

    葉逸風一怔,抬頭看著錦瑟天真爛漫的笑臉,漸漸明白她不過是憑著自己的興趣胡亂說的。便笑著搖搖頭,繼續去看手中的棋譜。他自然知道此時黑子略佔上風,所以他才為白子尋找出路。

    錦瑟見他又埋頭沉思去了,並不跟自己說話,於是又指著一處笑道:「不過這白子也很厲害啊。你看,若是在這裡落子,這一塊就變成了一支長槍,若這條黑龍不變,勢必要被這條銀槍給挑了。而若時候這條黑龍一變,此處便會被突出一塊缺口。白子再從這裡落子,長槍便會穿雲而出,勢不可擋。」

    葉逸風這下算是明白了——感情這小丫頭片子早就看出了棋局的關鍵所在,說了這麼多廢話她是把自己當白癡教導呢。於是他魅惑一笑,抬手拿起一枚白子放在錦瑟指著的地方,然後又拿了一枚黑子,問道:「你確定白子只要落在這裡,便可以穿雲而出了麼?」說著,他手中黑子一落,立刻吃掉三枚白子,然後輕笑:「我拔了你的槍頭,你又拿什麼刺破雲霄呢?」

    錦瑟眉頭微微一皺,手指不自覺的捻了一枚白子,抬手放在一片空白之處。

    葉逸風笑著搖頭:「小丫頭還是年紀小啊。有殺勁兒是好事,可若是不懂防守,就會吃敗仗。」說著,他又落一字,繼續吃掉四枚白子。

    錦瑟卻不理他,繼續在別處落子,根本不與他在原處糾纏。

    葉逸風又落一字,正美美的捉摸著下一步該吃掉她哪一片好呢,卻見錦瑟手中的白子啪的一聲落下,然後淡然的伸手去一枚一枚連著拔掉他七顆黑子。

    而他原本以為固若金湯的一隅就這樣喪失在那丫頭的手裡。如此一來,原本被這丫頭所言的四條黑龍之一的某條龍已經化為烏有。黑子原本的美妙佈局全部打亂,若想反敗為勝,希望寥寥無幾。

    葉逸風不得不再次重新審視這個小丫頭——

    兩片粉嫩的唇角噙著淺淺的笑意,沒有用什麼胭脂,唇上是那種最自然地粉粉的柔潤光澤。

    因為剛剛吃掉自己七顆黑子,她心情極好,身子慢慢的往後仰過去,倒在後面的大靠枕上,漂亮的小臉迎著陽光,越發的透明,一雙眼秀致如清透湖波,因為怒意而顯得波光粼粼。

    說她傾城傾國,委實誇張了些,畢竟才十三歲,還是個青澀的小孩子呢。可正是因為她還小,也讓葉逸風看到了無限的希望。因為他無法想像,一隻剛剛冒出來的花骨朵便由著蠱惑人心的魔力,若是待到盛開怒放,又會是怎樣的華彩呢?

    「小丫頭,你很有兩下子嘛!」葉逸風微微笑著瞇起了眼睛,身子同樣慢慢的往後傾倒,靠在後面柔軟的靠枕上,玩味的盯著錦瑟,目光灼灼。

    原本有些小小的得意的錦瑟對上葉逸風泛著綠光的眼神時,心跳立刻漏掉了半拍。

    因為在船上不見外人,所以葉逸風今日的裝束有些懶散,月白色的錦緞長袍,只繫了腋下一根一帶,領口有些鬆鬆垮垮的,露出裡面蜜色的肌膚。狹長的鳳目微微瞇著,透著幾分倦意幾分慵懶,然卻沒有掩蓋他的光芒,反而越發的豐神如玉、怡然自得。再加上他原本就清新俊逸面容也因為這份慵懶而帶出幾許性感,而那眉宇間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高貴、優雅充滿著讓人不可抗拒的蠱惑。

    片刻的失神後,錦瑟迅速整理自己的心緒,淡然一笑,不再與他那妖氣的目光對視,只微微垂眸看著棋盤上交錯的黑白棋子,說道:「大少爺是說這盤棋麼?」

    葉逸風的身體猛然前傾,一抬手捏住錦瑟的下巴,邪氣一笑,低聲問道:「小丫頭,你還有多少本事沒使出來,嗯?」

    錦瑟用力的搖頭,卻沒能在他的手指間掙脫出來。心中不由得生氣一股怒意,星眸一冷,低聲說道:「放開。」

    葉逸風自然不會聽從錦瑟的呵斥,她的話他只當是沒聽見一樣,手上微微用力便把錦瑟那張緋紅的小臉拉到自己的臉前,二人隔著棋盤各自向前傾著身子,眼睛和眼睛的距離卻不過寸許。鼻息交纏,她清楚地聞到了他呼出的空氣裡有淡淡的薄荷味還帶著幾絲微微的甜。

    那是前些日子她叫馮媽把薄荷嫩葉搗爛了擰出汁子來和雪花洋糖一起煮過後做成的薄荷糖的味道。不想他大少爺吃了一塊後便再也離不開,此後他身上的荷包裡總會裝著幾塊錫紙包著的薄荷糖塊,每每飯後都會含一粒在口中。

    錦瑟的臉像是被火烤著一樣,滾燙滾燙的。

    葉逸風卻瞪了她一會兒,忽得笑出聲來。

    錦瑟氣急敗壞的搖著腦袋,顧不得下巴上傳來的絲絲痛楚,執著的擺脫他的鉗制。

    葉逸風忙放開手,眼神掠過她紅紅的下巴時,微微一滯,好看的兩道長眉又皺了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02 PM

第36章 你還哭?!

    葉逸風忙放開手,眼神掠過她紅紅的下巴時,微微一滯,好看的兩道長眉又皺了起來,略顯粗糙的手指肚在錦瑟的下巴上輕輕地滑過,輕聲問:「疼不疼?」

    錦瑟生氣的一扭臉,差點把脖子給扭得落枕,生氣的說道:「我說疼,你還准我捏回來麼?何必貓哭耗子......」

    葉逸風的手指間驀然一空,心情也跟著空了許多。轉首間錦瑟已經起身離開,往裡面走去。他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抬手摁著棋盤也站起身來,幾步跟了進去。

    錦瑟正坐在小矮桌跟前,手裡拿著一個小鏡子仔細的照著,且嘴裡低聲的嘟囔著:「靠,下手真狠......」

    葉逸風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一隻手臂撐在矮桌上,側著臉與她對視,又問:「你說什麼呢?『靠』是什麼意思?」

    錦瑟差點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

    想了又想,思考了又思考,錦瑟終於很慎重的笑了笑,說道:「沒什麼意思。不過是個方言而已。」

    葉逸風皺眉:「是不是髒話?」

    錦瑟連忙擺手:「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葉逸風抬手敲了錦瑟一個爆栗:「最好不是,不然有你好看。」

    錦瑟抬手摀住額頭,炸毛:「就算你是爺,我是丫頭,你也不能說打就打吧?這也太不仁道了,我有沒做錯什麼事!」

    看見這丫頭惱火的樣子葉逸風心情大好,笑嘻嘻的抬手摸摸她梳著兩隻麻花辮依然毛茸茸的腦袋說道:「來,陪我把那盤棋下完。」

    錦瑟一擺頭躲開他的手,皺眉道:「不要像摸阿貓阿狗一樣摸我的腦袋。」

    葉逸風笑的妖孽橫生:「要不然該怎麼樣摸呢?」

    「......」錦瑟很想罵髒話,但懼於目前自己尚未羽毛豐滿,很是理智的把到了嘴邊的髒話給嚥了下去,只從心裡招呼葉逸風的祖宗八代十幾遍,把手中的小銅鏡往桌子上一放,嫵媚一笑,胳膊肘便杵在桌子上,臉湊到了葉逸風的面前,知道二人鼻息相纏的距離,方曖昧的眨著眼睛,低聲說道:「大少爺,您說您該怎麼摸呢?」

    比流氓?靠,姐來自男女平等的開放時代,不比你更流氓。

    葉逸風神色一怔,暗暗地吞嚥了一口唾沫,乾咳了兩聲往後仰了仰身子,讓二人近的不能再近的臉拉開一點點的距離,卻好整以暇的微笑著挑了挑眉,說道:「你是爺的人,自然是爺想怎麼摸就怎麼摸。」

    說著,他的手又抬起來,先摁在錦瑟的小肩膀上,滿意的感受到她緊繃的小身子之後,繼續微笑著往後探過去,然後搬著她的脖頸輕輕一帶,錦瑟整個人往前一撲之際,葉逸風一抬下巴準確無誤的吻住了她粉嫩的雙唇。

    「X@XX......」錦瑟的心裡湧出千千萬萬句髒話。只是嘴巴被人家堵得嚴嚴實實,連呼吸都倒不過來,更別說罵人了。

    葉逸風放開她時,又覺得意猶未盡。想要再繼續時,又看她憋得通紅的小臉呼哧呼哧的喘氣有些不忍心。於是只原地不動看著她無聲的笑。

    錦瑟大口的吸了兩下新鮮空氣,解除了肺裡告罄的氧氣之後方緩緩地抬起頭來,看著那張妖孽一樣的臉,一點點的認清事實:自己兩世為人的初吻就這樣被奪走了。她怎麼能就此善罷甘休?

    吻就吻了,錦瑟自認為不是那種迂腐之人,也從沒想過把初吻之類的東西留給自己的一生一世。

    可是為什麼會是在這麼不美好的狀況下被吻?

    於是她在心裡一遍遍的問自己:要不要抽他一記耳光?要不要?要不要?!

    要!

    於是她在定定的看著葉逸風良久良久,久到葉逸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想要找個什麼事情說道說道的時候,忽然出手——『啪』的一聲,賞了他一記清亮的耳光。

    嗯,賞。

    錦瑟當時一下子就想到了這個字。

    讓你丫的整天端著大少爺的架子,張口閉口都是『賞』。好像個救世主一樣,每天都在奴役這人家,還非要弄得像是要給人家恩賜。

    葉逸風在毫無防備的狀況下被眼前的黃毛丫頭甩了一記耳光。心頭便突地一下子冒出一股無明業火。他雙眸一暗抬手捏住錦瑟的下巴,咬牙道:「死丫頭,活膩歪了你?!」

    錦瑟的下巴被他鉗制住,人也未免少了些士氣,而且又抽了人家一個耳光,心裡未免又多了幾分驚慌。

    她不是莽撞之人,剛才那一巴掌實在是不得不打。如果不打,這該死的以後肯定還會變本加厲的欺負人。所以她經過幾絲掙扎,終於抬手打了出去。這一記耳光其實並沒有多重,對葉逸風來說也不至於疼的難以忍受。這只是一個態度,一個拒絕的態度。她無非是想警告葉逸風:以後別再碰老娘,老娘很不喜歡。

    可她到底還是低估了葉逸風自戀的程度。

    此時葉逸風的目光就像是一雙利劍,嗖嗖的飛過來恨不得把自己剝皮抽筋。

    她心思一轉,暗暗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睛裡立刻泛起一層水汽,霧濛濛的看著眼前那張俊逸白皙的臉慢慢的模糊,呼吸一點點的加重。

    葉逸風看著她可憐兮兮的小摸樣低聲吼道:「你還哭?!」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03 PM

第37章 初踏京城地

    「我為什麼不能哭?!」錦瑟一扭頭冷哼一聲,倔強的抬手抹去腮邊的兩滴眼淚。

    葉逸風終是心疼,低歎一聲伸手把她拉進懷裡,苦笑道:「你打了本少爺,本少爺還沒懲戒你呢,你倒是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嗯?」

    他若是窮凶極惡的那種紈褲相,錦瑟或許會一直硬扛到底。

    可他忽然間變得這麼溫柔了,還摟著她在她的耳邊輕聲低語,錦瑟心中卻忽然間酸楚起來,那眼淚還有些止不住的意思,撲簌簌的落下來,一滴一滴都滲進他月白色的絲質長衫裡。

    葉逸風拍著她的後背,低聲勸道:「好了,你還沒完了?難不成我挨了你一巴掌還得給你賠禮道歉?」

    錦瑟推開他,兩隻眼睛紅紅的瞪著他哼道:「你少瞞天過海!」

    葉逸風低笑:「我怎麼瞞天過海了?」

    錦瑟咬牙,想著跟這種人講理是沒用的,於是摁著小矮桌便要站起來,爭辯不過他總可以眼不見心不煩吧?

    「哪裡去?」葉逸風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帶,錦瑟便一個趔趄跌進他的懷裡。

    錦瑟的腦子裡立刻警鈴大作——如果這敗類再敢親自己的話,就給他拼了!

    熟料,葉逸風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看著她恨恨的閉上那雙靈動的眼睛裝死,再看著她遲疑的睜開美目與他對視,之後忽然撲哧一聲笑起來。錦瑟被他笑得惱羞成怒,抬手便要去掐他的脖子。卻被他輕易地握住了手指,緊緊地攥住,絲毫動彈不得。

    「好了,我們講和了。」葉逸風微笑著看她,目光極盡的溫柔。

    錦瑟長出一口氣,瞥了他妖氣流轉的笑臉,強作鎮定的說道:「你是大少爺,你說講和就講和咯!」

    葉逸風手臂一鬆,她便急急忙忙的逃開去,一道淡紫色的身影在他眼前輕晃了一下便消失在珠簾之外,葉逸風坐在遠處,半天沒動。嘴角的笑容也是回味悠長。

    這日之後,他便常把她抓來下棋。

    兩個人爭爭鬥斗的,半個多月過去了。葉逸風拉著她把那本棋譜上的各種殘局奇局都參了個透,二人之間也隨著棋藝的增長而建立了一種隱約的默契。

    船行至京城的時候,已經過了五月端午。

    北方的夏天甚至比江南更加炎熱,太陽如火球一樣炙烤著大地,錦瑟隨著葉逸風踩著甲板下船,迎面熱風一吹,便覺得置身於蒸籠裡一樣。碼頭上的苦力腳夫穿著汗衫帶著草帽,躲在牆根兒的陰涼地裡不停地擦汗。偌大的碼頭因為炎熱而變得安靜了許多。只有樹上的蟬竭斯底裡的叫著,彷彿是跟炎熱的抗爭。

    錦瑟隨著葉逸風往前走了幾步後慢慢的頓住腳步。葉逸風的目光淡淡的一掃,看見那邊茶棚旁邊停著一輛馬車,青色的毛氈車棚,湘妃竹片穿成的車窗簾子上繪著蘭草蟈蟈。茶棚裡一老一少兩個青色衣衫的人看見他後,便笑吟吟的迎上來,躬身施禮,口中叫著:「大爺,您總算是回來了。」

    葉逸風淡淡的說道:「你是——高管家?多年不見,還是老樣子啊?」

    高管家名叫高福,是鎮南侯府的二等管家,平日裡也就是管著家裡的老少爺們出門的事情。今兒他來接葉逸風回府也算是分內之事。聽見這位大公子如此說,高福忙賠笑道:「老奴快要不中用了。大少爺離家十年,變化真是大啊。若不是來的時候看過了公子的畫像,老奴可不敢貿然認人呢。」

    錦瑟站在葉逸風的身後,聽了這話心中未免感慨:這就是舊社會的公侯世家麼?可以把兒子放到祖籍修繕祖墳十年不管不問?

    時值正午,葉逸風顯然沒有什麼心思在大太陽底下跟一個老管家敘舊,於是他指了指身後的客船,淡然吩咐:「船上有幾件簡單的行禮,叫人搬到車上去吧。」

    高福躬身道:「回大少爺,奴才準備了兩輛車,大少爺儘管放心上車,行禮什麼的交給奴才們就是了。」

    葉逸風對這樣的回話倒也滿意,點頭道:「好。那我們先上去了。」

    後面那句話顯然是跟錦瑟說的,說完後他便往馬車跟前走去。錦瑟忙抬腳跟上。

    熟料那個管家立刻上前擋住錦瑟,面無表情的說道:「請姑娘帶著小順子去拿行禮吧。大少爺隨身用的東西,交給別人定然不放心的。」

    錦瑟跟著葉逸風一路走來,所享受的待遇比葉逸風還高。有些時候兩個人意見相左時,她撒個嬌,葉逸風通常都會讓著她。這會兒下了船跟著葉逸風在大太陽下面站了一會兒,她都覺得自己兩眼發花,眼前金星直冒。一心想著趕緊的鑽進車裡去涼快涼快。不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初到京城,她在心裡也暗暗地思量過了。跟著葉逸風難免要去鎮南侯府見他的家人,到時候低眉順眼肯定會有的,低聲跟下棋的也在所難免。只是不想先被這狗奴才給擺了一道。

    不行,決不能讓這個老東西小看了本姑娘。錦瑟打定了主意後便對著高福微微一笑,說道:「這位大叔,船上還有人呢,大少爺再落魄,也不會只帶我一個丫頭隨行。所以拿行禮的事情你可以找他們。」

    高福一怔,原本他以為眼前這個小丫頭片子不過是個粗使的罷了,在侯府那些粗使的丫頭見了自己哪個不是討好賣乖的,不想大少爺身邊的這個卻這麼不懂規矩。

    錦瑟的話一說完,高福的臉便拉長了幾分。他皺了皺眉頭剛要說什麼,葉逸風已經輕聲咳嗽一下開了口:「高福,她是我的貼身丫頭。船上有人,搬東西你也不用操心,只瞧著他們搬就是了。」說著,葉逸風又看向錦瑟淡淡一笑,說道:「快些上車去,爺熱死了。」

    錦瑟輕笑著應道:「是。奴婢這就來。」說著,快走兩步走到葉逸風身邊,手中繡著葡萄鸚鵡的紈扇抬起來遮在額頭上,又輕聲歎道:「這鬼天氣,可真是熱。」

    高福怔怔的看著那小丫頭片子得意洋洋的跟著大少爺上了車,眉頭不禁皺成了一個疙瘩。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05 PM

第38章 故居

    大雲朝的京城乃是百年古都,城內有上百年的古樹參天,遮陰蔽日,為京城的百姓提供了些許陰涼。

    錦瑟隨著葉逸風坐在馬車裡,馬兒踩著一路長條青石鋪就的馬路輕快地跑著,馬蹄聲噠噠噠噠十分的有節奏,馬車咕嚕嚕顛簸著有絲絲涼風從車窗內吹進來,叫人不由得心頭一爽。

    再看葉逸風,正襟危坐,一臉的嚴肅。和船上那個慵懶隨意的傢伙判若兩人。

    錦瑟心中暗暗地想著,看來他真的不喜歡侯府的那些人,不然離家十年,再回來肯定不是這幅表情。

    葉逸風不經意的側臉時看見錦瑟小臉上沉重的表情,不禁啞然失笑,抬手摸摸她的後腦勺,問道:「小丫頭,還在為高福剛才說的話生氣?」

    錦瑟把頭一偏,輕聲哼道:「為那種小人生氣,不值得。」

    葉逸風笑了笑,說道:「嗯,說的不錯。」此後,他不再說話,只是臉上的表情不再那麼陰沉,好看的薄唇略微上翹,嘴角一直帶著那個淡淡的嘲諷的冷笑。

    鎮南侯府府邸很是氣派,馬車從正門路過時並沒有停下來,而是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侯府正門旁邊的側門進去,又走了一段路後,馬車停下來,趕著的車伕牽住了馬韁繩,有小廝上前來擺上凳子,回道:「風少爺,請下車。」

    葉逸風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冷澈凌厲之色,他抬手抓住錦瑟的手腕,稍一停頓後神色立刻恢復如初。

    錦瑟先起身走出去,她先下車後,葉逸風才跟著下車。

    外邊兩個小廝跟著高福一起躬身行禮:「給風少爺請安。」

    錦瑟細心的發現,原本被稱為『大少爺』的葉逸風如今在這些人的嘴裡成了『風少爺』。一字之差,意思便差了十萬八千里。在這個尊卑有別的時代,主子的名諱如何能再奴才的嘴裡說來說去的?

    葉逸風冷哼一聲,看也不看那躬身行禮的三個奴才,轉身便往裡面走。

    錦瑟想抬腳跟上去,卻又記掛著一起跟來的兩個廚娘和兩個小廝,於是問著高福:「高管家,我們的行禮還是叫跟來的人搬進來吧。大少爺素來潔淨,他的東西都不許亂七八糟的人碰。」說完,她也不等高福答應,便匆匆去追葉逸風。

    別的倒無所謂,她最擔心的是如果跟丟了人,自己根本就找不到路。

    不過後面高福立刻跟上來,證明錦瑟想多了。

    高福是大人,腿腳比錦瑟快多了。他匆匆幾步追上葉逸風的腳步,又趕著往前兩步擋在葉逸風的側前面,彎腰半跪在葉逸風面前,歉然回道:「回少爺,侯爺今兒不在家,夫人吩咐下來,叫奴才先帶您去您的小院子稍作歇息,進去行禮請安的事情還是等晚上侯爺回府後再說吧。」

    葉逸風冷冷的看了高福一眼,淡然說道:「那你還給本少爺帶路?」

    高福忙應道:「是,是......」然後略顯慌張的起身,「少爺請這邊走。」

    錦瑟見高福帶著葉逸風往東面拐了個彎兒,進了一條狹長的穿堂過道,穿過一個月亮門的院子又往東走了一段路,方往北拐彎兒,行至一道青磚砌成的美人比肩花瓶狀的跨院門口,高福又微微躬身,賠著笑臉說道:「這是夫人叫奴才們給少爺單獨收拾的小院。以後少爺起居讀書便在這裡了。」

    葉逸風依然淡淡的,微微點頭,吩咐道:「剛錦瑟跟你說了,我的行禮只叫跟我來的兩個小廝抬進來。你聽見了沒有?」

    高福忙答應著:「是,奴才聽見了。」

    葉逸風抬腳進門,不再多說什麼。錦瑟自然不會多說什麼,只緊緊地跟著一起進去。

    這小院子的確不大,裡面不過三間青磚灰瓦的上方,東西兩邊各兩間廂房而已。院子裡種著兩棵高大的梧桐樹,倒是如兩柄巨大的綠傘一樣,濃蔭遮日,給這院子平添了幾分清涼。

    屋子倒是真的收拾過了,裡裡外外都很乾淨。看來侯府的奴才們也不怎麼敢小瞧了這位少爺。

    錦瑟心裡暗暗地想著,縱然葉逸風是庶出的少爺那也是少爺,況且他比嫡出的少爺還大呢,這裡的奴才們如何敢小瞧了他。

    船上的行李也緊接著被送進來,虎子和蟋蟀還有那兩個廚娘同搬運行李的人一起進來,把東西按照錦瑟的吩咐一一擺放妥當。錦瑟又打開那口樟木箱子把葉逸風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放進衣櫥裡。

    外邊便有小廝進來回道:「回大少爺,熱水預備好了,請大少爺沐浴。」

    葉逸風點頭道:「知道了,下去吧。」

    那小廝答應著出去。葉逸風方轉身向錦瑟說道:「拿一身乾淨的衣裳來。」

    錦瑟順手拿了一身淺灰色閃銀線福字的長衫出來,又拿了一套月白色的中衣一起遞給他。葉逸風接了衣裳便出了屋子往廂房去沐浴了。

    錦瑟把自己的衣服和葉逸風的衣服全都收拾好之後,長長地歎了口氣,環視屋子裡的櫥櫃傢俱以及百寶閣上的幾件古董瓷器。終究覺得無趣,方轉身去窗下的鋪了竹簟的涼榻上躺下去休息。

    安靜下來後她才發現,這古代的屋子牆皮後,屋頂厚,院子裡又有大樹遮蔭,屋子裡倒是涼爽,只是卻有一股潮濕的霉味,讓錦瑟很是鬱悶。

    葉逸風沐浴後回房來,見錦瑟正笨拙的弄著火折子,打來打去都弄不出火來,不覺笑道:「你也是個聰明人,怎麼連這個都不會呢?」說著,便上前去拿過她手裡的火折子輕輕地一碰,便打出火來遞給她,又問:「要點什麼?」

    錦瑟拿了一塊香餅湊上去點燃,說道:「你沒聞見這屋子裡有一股霉味啊?」

    葉逸風淡然笑道:「進來的時候就聞見了。」高福說了,夫人專門叫人把這所小院子打掃出來給自己住的,定然是深有用意的。這又霉又潮的小院子應該是自己姨娘之前住的吧?小時候他經常偷偷地跑到這裡來找她,如今想想,她已經死了十幾年了。

    這裡,不管怎麼說都承載著葉逸風記憶中的一點甜蜜,說起來也是他的故居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07 PM

第39章 擺譜

    不過,在這記載著葉逸風幾許甜蜜的小院子裡,也有著他記憶中最難忘的悲傷。

    他的姨娘柳氏曾經是鎮南侯葉敬淳的貼身侍婢,在葉敬淳沒有迎娶夫人龔氏的時候就服侍在葉敬淳的身邊。她性格溫婉賢淑,又認識字,葉敬淳一直很喜歡她。所以讓她在龔氏進門之前有了身孕,在龔氏嫁進門六個月之後便生下了葉逸風。

    不過葉敬淳再喜歡柳氏,葉逸風也只能是庶子。

    生了孩子的柳氏自然不被正房夫人所喜,不過龔氏剛進門時,柳氏有葉家老夫人護著,總算過了幾年太平日子。然葉逸風四歲那年,老夫人因病離世,葉家內宅的事情全部交到龔夫人的手中之後,柳氏的好日子便到頭了。不出半年,柳氏便突發疾病,救治不及死了。

    葉敬淳傷心了一些日子也就漸漸地淡了。葉逸風卻從此成了一個沒人管的孩子。

    說沒人管也不盡然,總是有奶媽子和丫頭服侍。但那些人不是被龔氏收買就是被她打壓,沒有一個人盡心服侍。柳氏死後沒多久,葉逸風也大病一場,大夫只說是亂吃東西吃壞了肚子,可小小的葉逸風卻很清楚,他沒有亂吃東西,他生病的原因是有人在他的飯菜裡放了不該放的東西。

    五歲的孩子便開始對周圍的人小心設防,只求能安安穩穩的長大。

    之後莫名其妙的被打發到祖籍修建祖塋,一去就是十年,至今日再回這個小院子裡,往日那些不堪的記憶一點點的甦醒過來,葉逸風坐在窗下的涼榻上,半天沒說話。忽然,錦瑟的肚子裡咕嚕一聲響,打斷了葉逸風的沉思。他轉過頭來笑的眉眼彎彎,問道:「小丫頭餓了?」

    錦瑟的五官皺道一處,慘兮兮的說道:「早飯後我們就沒吃東西了,難道大少爺你不餓啊?」

    葉逸風輕歎一聲,愛憐的抬起手摸了摸毛茸茸的腦袋,說道:「進了侯府的大門,你可要小心些了。盡量呆在我的身邊,更不許亂吃東西,明白麼?」

    錦瑟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得一陣發寒,想到那些狗血電視劇裡面的白癡情節,忙問:「這話什麼意思啊?難道還有人會在我們吃的東西裡面放毒不成?」

    葉逸風冷笑道:「這也不是沒可能。」

    錦瑟哀歎一聲倒在榻上,半死不活的說道:「那我們就算不被毒死也要被餓死了!」

    葉逸風伸手把她拉起來,捏了捏已經有肉的臉蛋兒笑道:「餓不死的。你放心好了,餓死誰少爺我也捨不得餓死你啊。」

    他一副吊兒郎當的賴皮模樣讓錦瑟一怔。就在此時,門簾一響,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丫頭從外邊進來,抬頭看見涼榻上捏著錦瑟的臉蛋兒調笑的葉逸風一怔,被葉逸風盯著看時方低頭福身下去:「風少爺,奴婢木香,是夫人調過來服侍您起居的。」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我起居上的事情都是錦瑟管著。換了人我也不適應。不過既然你是夫人調過來的,就留下來聽錦瑟的吩咐吧。」說著,他捏著錦瑟臉蛋兒的手指又用了用勁兒,極不正經的笑道:「如何?爺不是說過到了家就有人跟你作伴了,這話不錯吧?」

    錦瑟頓時明白葉逸風的吊兒郎當所為何來,於是陪著他演戲,羞澀一笑撇開了臉,說道:「少爺最好了,對錦瑟從來都沒假話。」

    葉逸風了然一笑,拍拍她的後腦勺,笑道:「去,有什麼事情需要做的,就吩咐她去做。你初來乍到的連路都摸不清,自然事事兒都不順手。哎——你叫什麼名字來著?藿香?」

    木香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然少爺問話她又不得不回,只低著頭冷著臉回道:「回少爺,奴婢叫木香。」

    葉逸風似笑非笑的看著木香點頭歎道:「哦!木香......跟藿香一樣,也是一味中藥。夫人身邊的丫頭就是不同尋常,連名字都是從草藥上來的,倒是很合了太醫院醫正龔大人的愛好。」

    太醫院的龔大人說的是葉敬淳的正室夫人龔氏的父親。龔太醫乃是本朝太醫院裡赫赫有名的醫正,於草藥上頗有研究,據說太醫院裡所藏的醫書他都能倒背如流,太后十分的信賴他,每逢有個頭疼腦熱的都要傳他進去診視。

    這些錦瑟本來不知道,但在進京前的頭一個晚上,葉逸風拉著她細細的說了半夜的話,把侯府的一些重要人士都給她清清楚楚的介紹一個遍。

    而錦瑟的小腦袋也足夠好使,當時便把葉逸風說過的這些人全都記好了,並且時刻提醒自己若是遇到這些人千萬要認清了,記住,然後研究透了。以後方能夠在侯府好好地混下去。

    所以葉逸風一說這話,錦瑟立刻反應過來——這個木香肯定是龔氏的嫡系啊,說不定還是陪嫁過來的丫頭。不然連名字都是草藥?於是她從涼榻上蹦下來上前去很是友好的笑道:「木香姐姐,我叫錦瑟。」

    木香勉強笑了笑,對著錦瑟點頭:「錦瑟妹妹。」

    錦瑟見她笑了,趕緊打蛇隨桿上:「木香姐姐,大少爺還沒用午飯呢,你看這都什麼時辰了?」

    木香忙道:「哎呦,可是這些死奴才們活膩歪了。怎麼連大少爺的午飯都不準備呢!」說著,她便轉身出去安排去了。

    葉逸風看著錦瑟嗤的一聲笑道:「小丫頭,挺機靈的嘛。」

    錦瑟笑著仰臉:「哼,本姑娘社交還是很不錯的,哪像你,處處都討人嫌。」

    葉逸風哼了一聲,搖搖頭又愜意的躺下去,歎道:「你那點熱情恐怕沒兩天就用完了。還是省著點吧。」

    錦瑟自信的笑了笑,一言不發的走到桌子旁邊,把上面放著的那個自己帶進來的點心盒子打開,拿了一塊杏仁酥慢慢的吃著。

    木香不多時便回來了,進門時身後跟著兩個小丫頭抬著一個食盒,她吩咐小丫頭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後便命二人退下,然後親自去打開食盒的蓋子,又一臉不滿的對錦瑟說道:「錦瑟,別只顧著吃了,快來搭把手。」

    錦瑟一怔,抬頭看了木香一眼,心想這就跟姐擺上嫡系的譜兒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08 PM

第40章 忤逆不孝

    木香招呼了一聲見錦瑟一動不動依然坐在那裡吃她的杏仁酥,臉色不由得更加難看。說話的口氣也加重了許多:「錦瑟!你怎麼比少爺還享受呢?一點規矩都沒有。」

    錦瑟抬頭看了木香一眼,淡然一笑,說道:「大少爺都沒說什麼,你這是發的哪門子的火兒啊?在這屋裡你是主子還是大少爺是主子?」

    木香被錦瑟搶白了幾句,臉色越發的難看。她自從隨著夫人進了侯府的門,還沒被誰這樣搶白過呢。於是她把手中的碗筷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厲聲斥道:「死丫頭,你當我不能教訓你麼?!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來人——」

    「你這是教訓她呢還是教訓我呢?」葉逸風慢慢的坐起身來,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眸子冷冷的看著木香,反問道:「你是奉夫人之命來服侍本少爺的麼?當著主子的面大呼小叫的,這就是夫人給你立下的規矩麼?」

    木香盛怒之下被葉逸風忽然發難,心頭一熱,沒好氣的說道:「少爺怎麼會帶這樣的野丫頭進府來?一點規矩都沒有,也不怕叫奴才們看了笑話。」

    葉逸風冷笑:「原來你真是沒把我放在眼裡。好吧——那就給我滾出去!」

    木香一怔,抬頭看著葉逸風冷漠的神色,嘴巴一瞥,眼圈兒頓時紅了:「少爺讓奴婢滾出去,奴婢不敢辯解什麼。只是請大少爺給個明白話,這是要奴婢回夫人那裡覆命去麼?」

    她委委屈屈的帶著哭音腔兒,卻說出如此咄咄逼人的話來,可知是個難纏的角色。

    錦瑟看葉逸風臉上冰冷的神情,心裡為他出面護著自己而感激。於是把最後一塊點心放進嘴裡,拍拍手站起來笑道:「大少爺的意思是讓你去外邊伺候著。哪個說要你去夫人那裡覆命了?木香姐姐不會是急著向夫人告狀去吧?」

    木香氣結,見這小丫頭說話竟然比這位風少爺還噎人。少爺不過是從氣勢上佔了上風,這小丫頭卻是說話毫不留餘地,最直接的去揭開人家的心底話。

    葉逸風看著木香的目光從錦瑟的臉上掃過,便從涼榻上站起身來慢慢的走到木香跟前,冷冷的盯著她的眼睛低聲斥道:「怎麼,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清楚麼?夫人讓你來我這裡服侍,你就要聽我的話。我明明告訴過你,你在這裡的事情都要聽錦瑟的安排。你卻妄自尊大,當著我的面呵斥起她來,你這是在想我挑釁麼?」

    木香聞言心裡極力的想為自己辯駁,但卻被葉逸風盛氣凌人的氣勢壓制著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且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低著頭,慌張的求饒:「奴婢錯了......求少爺看在......看在奴婢初犯的份上饒過奴婢這次吧。」

    錦瑟輕聲一笑,勸道:「少爺,別為了一點小事影響了用飯的心情。」

    葉逸風溫和的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道:「沒錯。」然後轉身走到那邊的桌子跟前,看著擺好的四菜一湯。輕聲笑道:「看上去還不錯,只是不知道這飯菜能不能吃。」

    錦瑟看了一眼尚自跪在地上的木香,也轉過身來笑道:「奴婢為大少爺試一試不就得了。」

    葉逸風笑著擺手:「別。這飯菜若是有問題,當時也不會怎麼樣。回頭兒你若跟我小時候一樣連著拉上三天的肚子,恐怕你的小命兒就完了。這樣吧,誰端來的飯菜就讓誰試好了。」說著,又瞥了木香一眼,淡笑著吩咐:「想讓我饒了你也簡單。過來把這飯菜都嘗一遍,爺就放過你。」

    木香聽了這話,臉上越發的不好,只是依然強作笑臉,說道:「這是廚房給少爺預備的飯菜,奴婢是什麼東西,哪裡配吃呢?再說,若是奴婢每樣都動過了,又怎敢再給少爺用呢?少爺莫不是要折煞奴婢了吧。」

    葉逸風的嘴角彎起一絲嘲諷的冷笑。

    果然,那個女人還是不肯放過自己。只是不知道這次她又耍什麼花招?

    是想一次性毒死自己呢,還是想把自己折騰個半死讓她出出氣呢?

    錦瑟不是傻子,此時自然也瞧明白了幾分。木香不肯試菜,那就說十有**這飯菜裡真的放了不該放的東西。雖然不至於斃命,可吃下去也絕對不會好過。這會兒葉逸風和自己不過是剛進門,十年不見,一朝回來連面還沒見到呢就下此毒手,可見這侯府裡的人是何等的毒辣!

    葉逸風不說話,木香也跪在地上不敢多說。錦瑟卻笑了。

    「我說木香姐姐,你端來的這些飯菜真的有毒啊?」

    木香皺眉看著湊到自己跟前彎腰微笑的錦瑟,心底不由得來氣,頓時冷著臉說道:「你這是胡說八道!好好地飯菜怎麼會有毒?」

    錦瑟不生氣,依然笑的甜甜的:「沒有毒?那你怎麼不敢吃呢?」

    木香冷冷的瞥了錦瑟一眼,頗有底氣的說道:「我不跟那些狐媚子一樣,主子的東西,做奴婢的不能隨便動,隨便吃。」

    錦瑟聽她罵自己『狐媚子』,小脾氣立刻上來了。冷冷的哼了一聲,站直了身子問道:「那麼,木香你可知道忤逆主子是什麼後果麼?」

    木香被錦瑟問住。她自然知道忤逆主子在侯府是要被重則四十板子的。就她這樣的小身板兒別說四十板子,恐怕用不了二十下就得一命嗚呼了。

    細細的權衡左右,木香終究想著這位少爺離家十年今兒剛回來,斷乎不會為了這樣的事情下令打自己這個夫人身邊的人。如果這樣,他會把夫人得罪的不能再得罪,他以後也沒什麼好日子過。打定主意後,木香看了錦瑟一眼,冷笑道:「你少狐假虎威。我說過了,我是奉夫人之命過來服侍少爺的,你又不是什麼正經的主子,別自抬了身份。我還犯不上忤逆了你。」

    錦瑟聽了這話,呵呵的笑了幾聲,轉頭看向葉逸風,歎道:「大少爺,你聽見了麼?在南邊,您是堂堂的大少爺,到了侯府——哎......」

    後面的話錦瑟沒有說下去,不過她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相信葉逸風也不會聽不出來。

    木香剛才的話也在含沙射影的給葉逸風敲警鐘,告訴他自己是夫人的人,他縱然要罰也要通過夫人。否則就是忤逆不孝。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11 PM

第41章 不認賬

    只是木香想不到的是,如今的葉逸風已經不再是十年前那個無助的少年。再也不會任憑這些刁鑽的奴才們隨意欺凌。而且他今日進府也很有意要為自己的將來立一下規矩,而這個木香,恰好是好死不死撞到刀口上的那一個。

    葉逸風二話不說,只仰頭吩咐了一聲:「來人!」

    外邊伺候的鬍子和蟋蟀聽見傳喚立刻應聲進來:「奴才在。」

    管家高福把葉逸風一行六個人送進這座小院子之後便帶著他的人離開了。夫人沒有特別的吩咐,他自然不敢在這裡過多的停留。這位庶出的風少爺從小就不入夫人的眼,跟他太近乎了誰知道會倒什麼霉呢。

    所以葉逸風一聲招呼,進來的也只有虎子和蟋蟀兩個少年。另外的兩個廚娘這會兒在西廂房裡收拾自己帶進來的食材準備給自家主子弄些吃的呢。

    葉逸風冷冷的看了木香一眼,淡然吩咐蟋蟀和虎子:「把這個賤婢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蟋蟀和虎子兩個少年是葉逸風從南邊收養的無父無母的孤兒,窮苦出身,對大戶人家的規矩一無所知,從來只聽葉逸風一個人的吩咐,所以他們倆聽見這話便毫不猶豫的上前,一人拉著木香的一隻手臂便往外拖。

    木香原以為這位少爺也不過是嚇唬嚇唬自己而已。卻沒想到他說動手就動手,還叫進來這樣兩個臭小子來拉扯自己,當時便急了,扯著脖子叫道:「我是夫人派來的!你們誰敢對我動手動腳的?放手!你這些狗奴才,還不給我放手!」

    錦瑟見葉逸風那兩道好看的眉毛皺了起來,便不耐煩的說道:「蟋蟀,把她的嘴巴堵上再打!」

    蟋蟀早就是錦瑟收服了的,聽見吩咐立刻答應了一聲:「好來!」便從腰裡扯出一條髒兮兮的手巾趁著木香張口大叫之際塞進了她的嘴巴裡。

    一陣汗臭味衝進口鼻之中,木香只覺得胃裡一陣噁心,差點沒被熏得背過氣去。然而她嗚嗚嗚的還沒掙扎幾下,便聽見啪啪啪幾聲脆響,兩頰上便火辣辣的疼起來。一時間木香又是噁心氣憤又是疼痛難忍,竟被這幾種難以忍受的屈辱痛楚給折磨的一口氣沒上來,昏厥過去。

    虎子膽小,見人昏死過去忙住了手,轉身進來回道:「錦瑟姑娘,人昏死過去了。」

    葉逸風理也不理,只管轉身去那邊桌子上坐下來,把錦瑟吃的剩下的那幾塊點心一氣兒幹掉。

    錦瑟笑了笑,說道:「不要緊,她是被蟋蟀那汗巾子上的味道給熏的。你們把她弄出去吧,找個清淨的地方讓她歇息歇息就醒過來了。大少爺心煩著呢,她醒來後你們可把人看好了,別叫她再過來惹大少爺煩心了。」

    虎子笑了笑,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來,應道:「是,小的明白了。」說完,轉身出去了。

    葉逸風不禁笑道:「你這鬼丫頭倒也算得上是心狠手辣了。就這麼把一個大丫頭給打發了?」

    錦瑟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有麼?是她自己不小心跑到哪裡去玩了吧?我可一直在這屋子裡呢,沒見過什麼大丫頭。」

    葉逸風呵呵笑起來,抬手彈了她的腦門一下,讚道:「不錯,孺子可教也!」

    不多時,自帶的兩個廚娘簡單的弄了兩個小涼菜,又用自家帶來的小風爐和木炭煮了一小鍋綠豆粥,一併端進來給葉逸風和錦瑟墊了饑,後又趁著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回道:「回大少爺,咱們帶來的柴米不多了,奴才是不是出去採買一些?」

    葉逸風點頭道:「是啊,我們雖然住進了侯府,但伙食還是要自己打點的。那些人做的飯菜可不能隨便吃。你們也都給我當心點。不過——今天不宜出去採買,等過了晚上我見過侯爺再說吧。」

    廚娘應聲下去,錦瑟輕輕地歎了口氣,看了葉逸風的臉色一眼,乖巧的把茶水遞過去。

    葉逸風也看了她一眼,輕笑著問:「怎麼了?」

    錦瑟搖搖頭,想要不問,卻終究忍不住,問道:「侯爺不是你父親麼?怎麼聽你說起來這麼生疏?」

    葉逸風笑了笑,搖頭不語。

    世上並不是所有的父親都像錦瑟嘴裡的『爹地』那樣好。事實上像鎮南侯府這樣的門第裡,別說葉逸風這樣的庶子,就是嫡子也不敢再父親面前有半點差池。自古以來都是嚴父慈母,做父親的要一味的嚴厲,不能跟女人一樣嬌縱孩子。葉敬淳雖然不是那種暴躁之人,但本著古訓,他再兒女面前也是一貫的黑面孔。連龔夫人所出的嫡子葉逸賢見了他都避貓鼠一樣,大氣兒不敢喘。更別說葉逸風了。

    葉逸風想,或許在父親的心裡,根本就沒有自己這個兒子,因為自從記事以來,父親跟自己說話也不超過十句。不過是逢年過節的時候能見一面,遠遠地磕個頭算是請安了。而後十年未見,如今連父親的樣子他都記不清了。

    錦瑟見葉逸風一臉的悵然,再想想之前看的《紅樓夢》中賈環在府中的地位,不禁又為葉逸風感到悲哀起來。遂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衣袖,笑道:「大少爺,不知咱們以後可不可以出去轉轉啊,整天悶在這四角的院子裡,會悶出毛病來的。」

    葉逸風看她可愛的樣子,微微笑道:「你還是先想想怎麼過了夫人那一關再說吧。今兒咱們把木香給打了一頓,又給關起來了。晚上夫人若是見不到她,肯定會問的。」

    錦瑟聞言,兩道秀眉微微皺了起來。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她又笑道:「什麼木香,咱們可沒見過。咱們自從進了這院子,就乖乖的等著老爺和夫人傳見,哪兒裡見過什麼木香水香的。」

    葉逸風一怔,繼而笑著拍了拍錦瑟的腦袋,歎道:「小丫頭真是前途無量啊!」

    錦瑟得意的笑道:「大少爺過獎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12 PM

第42章 朝見

    下午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錦瑟窩在涼榻上抱著竹夫人追了一覺,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葉逸風自己用火折子點了蠟燭,轉身看見錦瑟已經睜開眼睛躺在那裡發呆,便淡然笑道:「小丫頭,起來洗洗臉,準備去拜見老爺夫人了。」

    錦瑟一聽這話,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問道:「有人來過了?」

    葉逸風搖搖頭說道:「還沒有,不過也快了。」

    話音剛落,便聽見外邊虎子的聲音:「你是什麼人?來找大少爺有什麼事兒?」

    一個女人十分不滿的說道:「你又是什麼人,卻在這裡多嘴?我是夫人身邊的人,來找木香說話。把木香給我叫出來。」

    虎子哼了一聲,說道:「什麼木箱水箱的,我不知道你說什麼。有事兒快說,沒事兒別打擾我們少爺看書。」

    屋子裡錦瑟和葉逸風相視一笑,然後從涼榻上跳下來走到門口,掀開門口的湘簾藉著薄薄的暮色看著院子裡那個二十多歲做婦人打扮的女人,轉頭問著虎子:「虎子,什麼事兒啊大呼小叫的?」

    虎子回頭看見錦瑟,忙堆起笑臉回道:「錦瑟姐姐,這女人說找木香,您知道木香是什麼東西麼?」

    錦瑟笑著搖搖頭,說道:「木箱子我們屋子裡倒是有兩口,只是不知道這位姑娘是要找樟木箱子還是檀木箱子?檀木箱子可是貴重的很,我們少爺只有一個,是專放貼身衣物的。」

    那女人被錦瑟一席話說得火氣直冒,推開虎子上前兩步走到門口,生氣的斥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一大堆?風少爺呢,怎麼不見人?」

    錦瑟心想這女人好大的架子!居然連葉逸風也不放在眼裡?難道她是什麼要緊的身份?不過看她的裝束,充其量也只能是個側室吧?她說她是夫人的人,莫非,她是葉逸風他爹收房的妾?

    古代人家,正室夫人把自己的陪嫁丫頭給老爺做妾的何其多,侯門府邸自然也少不了這樣的事情。

    想明白了這一點,錦瑟心裡有了幾分底,她輕輕一笑,抬腳跨出門檻兒,擋住那女人的腳步,甜甜的說道:「您請留步,大少爺在裡面沐浴呢。」

    那女人原本沒把錦瑟放在眼裡,一個沒梳頭的小丫頭而已,再府裡頂多是三四等的奴才,還沒有份量跟她這個姨奶奶講話。所以她是打算直接闖進去的。

    大少爺怎麼了?不過是柳氏那個賤人生下來的賤坯子,這幾年不在府中,沒人教導,還不知出落成什麼街痞的模樣,被人當他是少爺,她金姨奶奶可不怕他!

    不過錦瑟的話一出,金姨奶奶的腳步還是頓住了。

    在沐浴?嗯......

    算起來,這個小賤種也有二十多歲了吧?已到弱冠之年,怎麼說也是個大人了。自己若是貿貿然闖進去,恐怕會遭人話柄。敗壞了自己的名聲可划不來。

    這位金姨奶奶站住腳步冷冷的看了錦瑟一眼,吩咐道:「你進去跟你們風少爺說一聲,就說夫人房裡擺了酒飯,老爺回來了,兄弟姐妹們都在呢,特地叫我過來叫他過去請安呢。」

    錦瑟微笑著點頭,說道:「知道了。您還有什麼事兒麼?」

    金姨奶奶又上下打量了錦瑟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錦瑟抬頭和她對視,毫不退縮,平靜的說道:「我叫錦瑟。」

    「錦瑟?」金姨奶奶慢慢的叫了一聲錦瑟的名字,然後又問:「木香呢?中午的時候夫人打發她過來服侍大少爺,怎麼會不見人?」

    錦瑟搖搖頭,說道:「原來您說的木香是個人啊?我們真的沒見過。不信你問問虎子。」

    虎子早就站過來,聽見錦瑟說,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連聲說道:「的確不知道,剛才乍一聽這名字,還以為是木箱子呢。」

    錦瑟眨巴著大眼睛很是純真的看著金姨奶奶,說道:「您看,我沒說謊吧?」

    金姨奶奶想了想,哼了一聲,嘟囔道:「死丫頭,又趁機偷懶去了,回頭我非告訴夫人,活剝了她的皮不可!」說著,又叮囑了錦瑟一聲,叫她趕緊的進去伺候風少爺更衣,可別耽誤了給老爺夫人磕頭的事兒,便轉身走了。

    虎子長出了一口氣,衝著錦瑟做了個鬼臉。錦瑟也衝著他吐了吐舌頭,悄聲說道:「把人給我看好了,等天完全黑下來再悄悄地弄出去。」

    虎子悄聲笑道:「您就放心吧,她這會兒睡得跟豬一樣,可香甜了。」

    錦瑟撲哧一笑,轉身進了屋子裡。

    葉逸風已經換了一身青灰色的繭綢長衫,腰間繫著藏青色的絛子,絛子下綴著一塊極為普通的玉珮。衣裳也很普通,這身打扮跟他之前的騷包形象極為不符,錦瑟知道他是在刻意的掩飾著什麼。然他身上那股凌厲冷漠的氣質卻不經意間表露出他的不凡,若是細心些,並不難發現這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公子其實絕非池中之物。

    看著錦瑟笑嘻嘻的進來,葉逸風臉上也露出會心的微笑:「小丫頭,做事要滴水不漏哦!」

    錦瑟笑道:「這點小事兒還不勞您費心。」

    葉逸風又抬手摸摸她梳著麻花辮的腦袋,說道:「走,隨我一起去見侯爺和夫人。」說著,便抬腳匆匆出門。

    去內宅的路葉逸風還記得,不過那位金姨奶奶也不是尋常之輩,早就留下一個小丫頭在門口等著為葉逸風領路。錦瑟看見那個挑著燈籠的小丫頭時,便暗暗地想,剛那位姨奶奶比那個木香難對付多了。這女人就曉得留下人在這裡等著,那個木香就不知道,自己傻乎乎的過來服侍,如今還被弄暈了在某個箱子裡睡大覺呢。

    跟著葉逸風左轉右轉,進了一道門又進一道門,最周終於在一個黑漆院門門口停了下來。

    那小丫頭在前面提著燈籠帶路,到了門口便站住腳步,福身道:「風少爺請。」然後自己卻不進去。葉逸風抬頭看了看院門上掛著的匾額上寫著『芳德永馨』四個字時,淡淡的笑了笑,抬腳進了院門。錦瑟也趕緊的跟進去隨在他的身後沿著抄手遊廊往正房屋門口走過去。

    廊簷下七八個丫頭都穿著華麗的衣裙,有的挨著廊柱站著,有的在欄杆上坐著。見葉逸風帶著一個小丫頭一路走來,卻也不動,只在嘴裡稱呼一聲:「風少爺來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14 PM

第43章 善意的提醒

    錦瑟跟在葉逸風身後,看見這幾個丫頭竟然是這般態度,心中不免為葉逸風暗暗地不平。只是她不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知道這種時候人家不挑自己的錯處就萬幸了,哪裡還輪得著自己一個小丫頭為葉逸風鳴不平?只要他葉逸風能忍,她這個隨身的小丫頭自然也不能多說什麼。

    葉逸風也的確能忍,或者說他根本不屑於跟這幾個毛丫頭計較什麼規矩。只要裡面的正經主子能把他這個庶出的少爺放在眼裡,這些奴才們自然不敢如此放肆。而現在這些丫頭們敢這樣對他,不過就是裡面的正經主子不把自己當回事兒罷了。

    擒賊先擒王。錦瑟想若是葉逸風今晚能博得侯爺的歡心,回頭不怕這些丫頭們不巴結上來。

    行至屋門口,葉逸風的腳步一頓,側臉低聲對錦瑟道:「你在這兒候著。不叫你就別進來。」

    錦瑟一怔,然後點頭應道:「知道了。」

    葉逸風看她乖巧的站在門口替自己打起簾子,微微一笑,抬腳進了屋門。

    錦瑟待葉逸風進去之後,便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一聲不響。

    葉逸風進了屋門後,便見父親葉敬淳端坐在上位左手的椅子上低頭品茶,夫人龔氏坐在另一側,身邊坐著一個華服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十分的秀美,正膩在龔氏的身邊不知低聲說著什麼,見葉逸風進來,便衝著他伸了伸舌頭做了個鬼臉。

    下手的紅木方椅上端坐著大小不等的三個姑娘,都是同樣的服飾打扮,見他進來都一溜兒站了起來。

    葉逸風上前給葉敬淳叩頭行禮,朗聲道:「兒子給父親請安。」

    葉敬淳方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手邊的紅木雕花八仙桌上,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葉逸風,點了點頭,說道:「起來吧。」

    葉逸風應了一聲:「謝父親。」然後緩緩起身後,又給龔氏作揖:「給夫人請安。」

    龔氏擺了擺手,說道:「罷了。一直都說你要回來了,不想這一路走來竟然用了二十多天的時間。都說如今水路通暢了,這不也沒快多少麼。」

    葉逸風聽她是在埋怨自己路上走得慢,卻並不申辯,只淡笑著應了一聲:「是。」

    龔氏又指著那三個姑娘說道:「這是你的三個妹妹。鸞音,鶯歌,燕舞。你走的時候鸞音還小,鶯歌還在襁褓裡。燕舞還沒出世。十年光景,你們兄妹很是生疏了。這次回來,要多親近親近才好。」說著,又拍了拍自己手邊的小公子,說道:「還不去給你哥哥見禮?」

    龔氏話音剛落,那邊三個姑娘已經齊刷刷的給葉逸風微微福身,卻微笑不語。

    葉逸風身為兄長,也直給三個妹妹拱手還禮,微笑著說道:「想不到三個妹妹都長這麼大了。真是如花似玉一樣。我這當哥哥的沒出息,竟也沒給妹妹們預備什麼見面禮,真是該死。」

    三個姑娘都微笑搖頭,鸞音身為長女正要說話,龔氏身邊的那個小公子卻笑嘻嘻的站起來走到葉逸風面前,笑道:「風哥哥,你還記得我麼?那次你走的時候,我還因為沒人跟我玩大哭了一場呢。」

    葉逸風看著眼前這個華服少年,微微一笑,說道:「逸賢,十年不見,你都長成了大人了。」

    葉逸賢,龔氏所出之嫡子,比葉逸風小十歲。

    在他前面,龔氏曾經為葉敬淳生下一子一女,女兒最大,名喚鳳鳴。比葉逸風小兩歲。十五歲被選入宮中,一入宮門七年的時間,如今已經貴為敬妃娘娘了。而那一子卻沒什麼造化,生下來不足十日便夭折了。龔氏也因此而損傷了身子,之後多年不孕,一直調養了四五年才有了起色。

    後來用盡了秘方良藥,終於剩下葉逸賢這個嫡子。卻比葉逸風小了十歲,今年只有十四歲,最是嬌生慣養沒有規矩的,每每葉敬淳見了他都生氣,無奈龔氏很是寵愛,加上他身體天生也弱,禁不起大呼小喝的,天氣稍有個冷熱變化就要病一場,一來二去,葉敬淳也懶得管他了。

    這些事情錦瑟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葉逸風講起過。這十年來葉逸風人在南邊看守祖塋,心裡卻一直沒把京城的侯府放在一邊。他雖然人在千里之外,但卻對侯府的人口關係及這些年的大小事情都瞭如指掌。為了讓錦瑟有個心理準備,在來的路上也趁著空閒一一都說給她聽了。

    錦瑟站在門口,安靜的聽著屋子裡的人說話,卻冷不防有人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一下,把她給嚇了一跳。抬頭看時,卻見一個濃眉大眼的丫頭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見她抬頭,方悄聲笑道:「你這小丫頭倒也老實,主子在裡面說話兒呢,你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去那邊坐著歇會兒腳?等會兒傳飯來有你立規矩的時候呢。」

    錦瑟只得裝出一副小菜鳥的樣子來,笑嘻嘻的欠欠身,小聲說道:「多謝姐姐提醒。」然後放輕了腳步隨著那丫頭走到一邊的欄杆前靠著廊柱坐下來歇息。

    那大丫頭似是很喜歡錦瑟,拉著她的手說道:「我叫畫眉,是二姑娘的貼身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錦瑟一聽是跟姑娘們的丫頭,心裡也有了幾分好感,於是笑道:「原來是畫眉姐姐。我叫錦瑟,是大少爺從南邊帶來的丫頭。」

    畫眉聽了這話,忙抬手摀住錦瑟的嘴巴,又左右看了看,方悄聲叮囑道:「你說話要小心些。夫人很是忌諱咱們稱風少爺為大少爺。之前家裡有幾個婆子這樣說過,都被夫人給打發出去了。後來再沒人敢這樣說。你剛來,不知道這事兒,口無遮攔的說出來,回頭吃了苦頭才知道夫人的厲害呢!」

    錦瑟早就注意到這府裡的上上下下見了葉逸風都一色的稱呼『風少爺』的,也猜到了這必然是正房夫人淫威下的結果,只是卻沒想過自己要避諱。畢竟在南邊時葉逸風和其他幾隻帥哥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都叫他大哥大哥的,而南邊那些人們也都習慣稱葉逸風為『大少爺』,所以錦瑟也叫順了口,下意識裡也因為自己是葉逸風這邊的人的緣故,才沒改口。

    此時畫眉如此鄭重其事的提醒,錦瑟的心裡也暗暗地緊張了幾分。

    看來,這大家子的爭鬥還真是激烈啊!這麼細小的事情她們都如此在意,自己還是小心為是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17 PM

第44章 質問

    錦瑟和畫眉剛說了幾句話,便見從屋子裡出來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畫眉忙拉了一把錦瑟的手兩個人從欄杆上站了起來,原來在廊簷下各處坐著閒聊的丫頭們也都紛紛上前來,對著那女子客氣的笑問:「連翹姑娘,可是夫人吩咐要傳飯?」

    這女子乃是龔氏的貼身丫頭,是龔夫人去年回娘家吃年酒的時候帶回來的,年紀不大,但在龔夫人屋子裡比那幾個姨娘都貼心。所以這家裡的幾個丫頭們都要看她的臉色。

    連翹笑了笑說道:「你們都成了猴兒精了,可不是夫人叫傳飯呢,趕緊的該幹嘛幹嘛去吧。」

    眾人忙答應著,各自行動開來,畫眉拉著錦瑟去一起去端水服侍自己的主子洗手,還有幾個小丫頭拿著巾帕盂缽等物來等著大丫頭們帶頭兒進去服侍。

    錦瑟此時才想起來葉逸風的架子太小了,這幾個姑娘們每人至少也三個丫頭服侍,而這位少爺居然只有自己一個小丫頭。錦瑟隨著畫眉打了洗臉水來後,卻發現自己這邊兒連個拿帕子的人都沒有,感情就是個光桿兒司令。就這樣進去的話,夫人肯定會問木香去了哪裡。嗯,自己要小心應對了。

    果不其然,眾丫頭們魚貫而入,各自走到各自的小主子跟前,捧著洗手的水半跪下來服侍主子洗手時,龔夫人的目光便如三秋之風一樣撇過錦瑟的臉,不滿的問道:「木香呢?怎麼沒跟過來服侍?」

    錦瑟正學著其他丫頭的模樣,半跪在地上捧著洗臉盆服侍葉逸風洗手,聽見龔氏的問話便忍不住悄悄抬頭和葉逸風對視了一眼,卻見葉逸風的眼睛裡波瀾不驚,一絲表情也沒有,遂心裡恨恨的罵著:你丫這會兒就裝吧,待會兒回去看老娘不讓你伺候洗腳。

    夫人問話,下面的丫頭們都不敢亂說。於是大家都沉默不語。

    龔夫人等了一會兒見自己問話居然沒人回,便不禁有了幾分怒氣,遂看著葉逸風問道:「逸風,你沒聽見我問你話麼?」

    葉逸風愣愣的抬頭,直視著龔夫人,驚訝的問道:「夫人,您說的木香是誰?」

    龔夫人見他一副茫然的樣子,只得忍著怒氣說道:「木香是我的丫頭,我今兒叫她去服侍你的,怎麼,看這樣子你該不是沒見著她吧?」

    葉逸風看了看錦瑟,問道:「錦瑟,你見著夫人說的這個木香了麼?」

    錦瑟把手中的水盆放在地上,從袖子裡拿了自己的帕子遞給葉逸風擦手,然後方從容的回道:「回少爺,奴婢沒見過這位叫木香的姑娘。」

    龔夫人剛剛已經看見自己問話的時候這個小丫頭抬頭看葉逸風了。她雖然小,可一副小模樣很是風流別緻,小小年紀就一副狐媚模樣,竟敢跟少爺眉來眼去的,絕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會兒又聽她說沒見過木香,便不由得生氣的說道:「沒看見?沒看見你剛才跟你們少爺眉來眼去的做什麼?」

    錦瑟委屈的低下頭去,剛要回話,便聽見葉逸風說道:「夫人,她看我是因為我洗完了手卻沒有帕子擦。她想拿她的帕子給我,卻又怕冒犯我。並無他意。這丫頭雖然小,但卻十分懂事。跟著我從南邊進京,一路上我也給她講過咱們家裡的規矩,今兒第一天進府,她一個小丫頭還不敢說謊。」

    龔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倒是情深意切。」

    葉敬淳一直沉默不語,此時已經慢條斯理的擦完了手,不悅的看了龔氏一眼,淡淡的說道:「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說不定那丫頭貪玩兒一時沒過去逸風那裡呢,回頭叫管家挑幾個人去那邊院子裡服侍也就是了。」

    葉逸賢已經洗好了手擺手遣退了丫頭,因聽見葉敬淳的話,便笑嘻嘻的上前來打量了錦瑟兩眼,說道:「這小丫頭長得真水靈啊,都說江南的姑娘標緻,今兒一見果然不一般。哥,你真是好眼光啊。」

    錦瑟被這小紈褲一說,小臉立刻緋紅一片。不過她臉紅卻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生氣。

    葉逸風瞥了錦瑟一眼,見小丫頭氣鼓鼓的樣子,忙把擦手的帕子還給她,淡然笑道:「這丫頭的確機靈。跟了我時間也不短了,如今我竟然離不開她。賢弟身邊的幾個丫頭一個比一個伶俐,個個兒都是拔尖兒的,怎麼還瞧得上這小丫頭?」說著,他不動聲色的拍了錦瑟的肩膀一下,又吩咐道:「我的碗筷沒帶過來,這會兒老爺和夫人要留飯,你這就回去取來。」

    當著一屋子人的面,理智提醒錦瑟不要衝動,她暗暗地吸了一口氣把肚子裡的怒氣壓下去,福身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伺候鸞音洗完了手的畫眉忙道:「她剛來怕要走迷了路,還是我跟她一起走一趟吧。」

    鸞音是個實誠人,聽了這話便點頭道:「如此甚好,你們快去快回。別耽誤了用飯的時辰。」

    畫眉忙答應一聲,拉著錦瑟匆匆出去。在出門的時候,錦瑟還聽見身後一個涼薄的聲音:「風少爺也真是的,怎麼留這麼小的一個丫頭在身邊服侍,她能服侍的周全麼......」

    錦瑟又是一怔,卻被畫眉緊緊地攥了一下手,拉著她匆匆的走了十幾步,方壓低了聲音勸道:「剛剛說話的那是四姑娘的姨娘金氏,可是個厲害人,你在這家裡呆的久了就知道了。以後見著她要多開點,盡量別跟她正面對上。她可是夫人的心腹,又蠻橫又不講理,還喜歡挑撥是非,偏生夫人又聽她的。咱們得罪了她,白白的吃虧罷了。」

    錦瑟心裡不以為然,嘴上卻甜甜的笑道:「多謝姐姐提醒。我初來乍到的誰都不認識,又小又沒見識,說不定那會兒一句話就把人給得罪了,到時候吃了虧也還蒙在鼓裡呢。有姐姐提醒著,我可免了多少災難。」

    畫眉笑道:「你這小丫頭嘴巴倒是甜得很,跟抹了蜜似的。怪不得剛剛風少爺那樣護著你。」

    錦瑟又偷偷地笑了,卻不再多話。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18 PM

第45章 丟出去

    鎮南侯府的主子們吃飯用的傢伙十分的講究,而且也是根據個人的喜好特別定制的。不過也有規矩,不能誰想用什麼就用什麼的。

    金器只能侯爺葉敬淳和龔夫人用,葉敬淳不喜歡金器,覺得太招搖,管家便選了一套和田白玉雕琢的碗筷給他用,龔夫人喜歡金器,飯碗是紫金的,且有能工巧匠特別鍛壓的百福百壽的圖案,以至於錦瑟看見後很是鄙夷了一番,把龔夫人歸到了暴發戶一類裡面去了。

    葉逸賢的碗筷湯匙等都是銀質的,也有精緻的花紋,原本他也不喜歡,只是龔夫人執意要他用銀器,他也只好聽從母親的意思。姑娘們的筷子湯匙也是銀質的,湯碗飯碗則都是官窯填白的新瓷器。

    葉逸風在南邊時多用銀器,原因自然是防人下毒陷害。這回進京,他卻帶了一套玉雕的碗筷備用。不過錦瑟暗暗地思忖了一番,還是取了他船上用的紅木筋箸和民窯的斗彩小瓷勺子拿了出來,用一塊乾淨的手巾包了叫著畫眉一起回去。

    畫眉見了不由得搖頭歎息:「他們還背地裡傳說風少爺在南邊這十來年竟是創出了一番了不起的事業,手下掌控著金山銀山一樣的財富,怎麼吃飯的傢伙卻連這府裡姑娘們的都不如?」

    錦瑟一聽這話,正中下懷,便歎了口氣說道:「傳說的話姐姐也能信?少爺在南邊不過是結交了幾個公子哥兒,大家比較談得來,平日裡常在一起說說笑話而已。至於金山銀山什麼的,反正我沒見過。」不過人家的銀子都開了錢莊,放出去賺錢去了,金山銀山堆在家裡不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麼?當然這是錦瑟心裡的話,嘴上卻一絲一毫也不帶出來的。

    錦瑟同畫眉出了屋門,悄悄地回頭看向廊簷的西頭,虎子果然在那裡衝著自己悄悄地擺手,錦瑟走了兩步,忽然腳下一軟,忍不住『哎呦』一聲蹲下身去。

    畫眉嚇了一跳,忙問:「怎麼了,這是?」

    錦瑟咧嘴道:「姐姐......我這下慘了哦!腳崴到了,好痛啊......」

    畫眉忙伸手去扶她,關心的說道:「快坐在這邊台階上,把鞋子脫下來給我看看......」

    錦瑟忙把手裡的東西塞給她,著急的說道:「好姐姐,我的腳是小事兒,耽誤了大少爺吃飯是大事兒,您好歹先幫我把這個送過去吧?」

    畫眉接了東西,又皺眉道:「主子們用飯的確是大事兒,可你這腳要怎麼樣呢?這裡怎麼連個人影兒也沒有?大少爺就帶你一個人回來的麼?」畫眉一邊說一邊左顧右盼,看見廊簷下縮頭縮腦的一個小廝時,便生氣的喝道:「還不快過來搭把手兒?好意思在那兒看熱鬧啊?小心我回了少爺,剝了你的皮!」

    虎子聽見畫眉罵人,忙一溜兒小跑上前來,賠著笑臉說道:「姐姐莫怪,小的是跟著少爺從南邊來的,只是錦瑟姐姐是少爺的人,咱們做奴才的怎麼敢跟她動手動腳的......」

    畫眉啐道:「呸!你也不照照你那張臉,胎毛還沒脫呢,哪兒來的那麼多臭規矩?!還不快些把她扶進去呢!」說著,又低頭安慰錦瑟:「我這就去回大少爺,看是不是找個大夫進來給你瞧瞧。」

    錦瑟感激的點頭:「多謝姐姐了,我沒事兒,坐一會兒就成了。你快些替我給大少爺送東西去吧。」

    畫眉不放心的去了,臨走時還三步一回頭的看錦瑟。

    虎子扶著錦瑟慢慢的站起來,錦瑟單腳跳著進了屋子裡,回頭看見畫眉沒了人影,方抬手推開虎子的手臂,拍拍手行動如常的走了幾步,悄聲笑道:「你剛才擠眉弄眼的做什麼?那個什麼箱子這會兒怎麼樣了?」

    虎子見錦瑟無事,忙拍著胸口長出了一口氣,笑道:「好姐姐,你沒事兒就好,剛可嚇死我了。別咱們事兒還沒辦成,你的腳先扭了,回頭大少爺還不揍死我們啊!」

    錦瑟抬手在虎子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罵道:「說正事!你這囉哩八嗦的毛病什麼時候才改!」

    虎子摸了摸腦袋,嘿嘿笑道:「是——蟋蟀說,這會子外邊那些當值的都吃飯去了,叫我來問姐姐咱們是不是想辦法把那死女人給弄出去啊!總不能讓她在咱們這裡睡一夜,明兒她醒了還跑到上頭去告我們啊!」

    錦瑟打了個響指,點頭道:「嗯,趁這個機會趕緊的把她丟出去,最好丟到垃圾場讓她在那裡好好地睡一覺,看她還敢不敢不把咱們放在眼裡。」

    虎子忙問:「那麼大個人,咱們怎麼往外運啊?」

    錦瑟笑了笑,說道:「別急,我自有辦法。」說著,便拉著虎子去了西廂房。

    木香被蟋蟀和虎子打了幾巴掌,直接給抽暈了然後往她鼻孔裡塞了些寧神安息的藥粉,木香便一直昏睡到現在。虎子怕來人尋找,便和蟋蟀倆人商議著把木香給丟進了他們幾個下人裝衣服的箱子裡。錦瑟進了西廂房,守在裡面的蟋蟀忙把箱子打開,指著依然昏睡的木香給錦瑟看:「姐姐你看,她這會子還在做美夢呢。」

    錦瑟看了一眼昏睡不醒的木香,髮絲凌亂,衣衫也被撕裂了好幾處,整個一個被虐待過的少女。不禁歎了口氣,說道:「我本善良,奈何你這女人欺人太甚。算你倒霉遇到了我們這幾個不吃虧的主兒。你就委屈委屈吧。」說著,便轉頭跟虎子和蟋蟀說道:「我們從船上帶來的魚蝦之類的還有吧?」

    蟋蟀皺眉:「大熱天,咱們在船上吃魚都是先打上來的,帶了十來條原本是備用的,誰知道水箱子漏了水,到了下車時那些魚都死了,這會兒估計都要臭了吧......剛剛我看見劉媽還說要扔掉呢!」

    錦瑟笑道:「正好。真是老天助我!你們去把那些死魚要來,放在她身上,一併連箱子抬出去吧。有人盤問就說魚臭了,不能吃了所以扔掉。出了門你們愛往哪兒扔就往哪兒扔,反正這女人也不會迷路,天亮了她自己就回來了。不過呢,你們兩個都把嘴巴給我管嚴實點,不管這女人說什麼,咱們都要咬死了,跟她素不相識!明白麼?」

    蟋蟀和虎子嘿嘿一笑,點頭道:「明白了,姑娘放心吧!」

    說幹就幹,倆小子行動利索,三下五除二便按照錦瑟說的把事情搞定。

    錦瑟抱著雙臂靠在廊簷下,看著兩個小子吃力的抬著那口半新不舊的箱子出門去時,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20 PM

第46章 少爺的懲罰

    蟋蟀和虎子兩個傢伙很是能造孽,他們兩個不但把劉媽那裡那些壞掉的魚拿了來,甚至把劉媽做飯做菜弄得爛菜葉子菜湯子等垃圾泔水都給弄了來,亂七八糟的都堆在了木香的身上,也沒用箱子,而是找了裝米面的布口袋把人和垃圾一起裝進去,找了個繩子綁了起來倆人抬著出去了。

    錦瑟不管具體怎麼辦,只交代完了便回房歇著去了。

    葉逸風回來的很快,估計是應付完了晚飯就回來了,進門便問錦瑟:「腳怎麼樣?」

    錦瑟一瘸一拐的從裡面迎出來,說道:「沒事兒啊,我不過是弄個障眼法瞞哄一下而已,您還真信了啊?」

    葉逸風本來有些著急,但看見她走路都這樣自樂還一臉的調皮樣兒又來了氣,便抬手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指頭,罵道:「死丫頭,扭到腳了還走來走去的,變成瘸子本少爺可不要你了!」

    錦瑟一扁嘴巴,不樂意的說道:「喲,您還生氣呢?」

    燈光下她委屈的小模樣特別招人疼,以至於葉逸風也忽視了她眼睛裡促狹的目光,忙抬手把她抱起來轉身放到一旁的椅子上,一邊蹲下身去脫下她的鞋子一邊問道:「咱們帶來的有扭傷的藥膏,你怎麼不知道自己先抹上點?還沒事兒人一樣的,不疼麼?」

    錦瑟被他捏住了腳踝,心裡總覺得有些異樣,只是想想剛才自己還跪在地上捧著臉盆伺候他大少爺洗手,心裡就覺得超級不爽,這回不讓這廝給自己洗腳,也總要讓他給自己捏一捏揉一揉吧?於是她又輕哼了一聲,皺起眉頭吸了口氣,咬牙道:「還好啦......不是很疼......」

    葉逸風的手立刻輕了許多,心疼的哄她:「乖,疼就是疼,別忍著了。」說著,他又轉頭叫人:「劉媽——端一盆熱水來!」

    虎子和蟋蟀出去幫劉媽扔垃圾,臨走時叮囑劉媽好生聽著少爺回來喚人,劉媽原是看見葉逸風回來立刻進來服侍呢,剛進門便聽見葉逸風說要熱水,遂一疊聲的答應著:「好來,奴才預備著呢!」

    葉逸風蹲在地上低著頭,一心想著錦瑟扭傷的腳,根本看不見她小臉上促狹的笑,只低聲歎道:「總是毛手毛腳的樣子,吃了虧才知道厲害了吧?」說著,他的手指輕柔的在錦瑟的腳上捏著,又問:「這兒疼麼?還是這裡?」

    錦瑟哼哼著含糊其辭,一會兒說疼一會兒說不疼。直到葉逸風把她的腳丫子捏了個遍,劉媽方端著一盆熱水進來,見狀忙問:「喲,錦瑟的腳怎麼了?」

    葉逸風頭也不抬,只淡淡的說道:「把水放下,你下去吧。」

    劉媽看見錦瑟臉上強忍著的笑,又偷偷地看了看葉逸風沉靜如水的臉色,偷偷地遞給錦瑟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放下水盆輕著腳步下去了。

    葉逸風把錦瑟的腳捏了一邊,又說:「把腳洗一洗,我給你抹上藥膏。」說著,他修長的手指一勾,便把錦瑟腳上的襪子給褪了下來,卻驚訝的發現錦瑟的腳既不紅也不腫,先是一怔,又猛的抬起頭來看著錦瑟憋笑憋到表情扭曲的小臉,緩緩地放開了她的腳,慢慢的站起身來,目光亦越來越沉,又猛然間上前一步,踢開水盆,抬手把錦瑟推倒在椅背上,捏著她的下巴狠狠地咬住了她笑的顫顫的雙唇,一邊咬一邊怒聲低吼:「你這死丫頭皮癢了?居然敢耍我?嗯......」

    葉逸風發誓他是想狠狠地咬這個該死的臭丫頭的,她居然有此膽量耍得他為她捏腳,如此膽大妄為就算把她咬死也難解心中之恨。

    可是當他含住她柔軟芳香的櫻唇時,腦子裡轟的一下閃過一道白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由尾椎骨升起來,瞬間遍及全身,酥酥麻麻的讓他頓時失去了往日的睿智,變得像一隻發情的狼一樣,只想竭斯底裡的把她壓在身下恣意蹂躪。

    錦瑟明白自己惹火成功的時候為時已晚。『

    他火熱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鼻息之間,帶著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薄荷清涼的味道,她的一雙手腕被他反剪在身後用一隻手牢牢攥住。另一隻手卻緊緊地扣著她的後腦勺,不許她動搖一分。

    「唔......唔......」她因為窒息和惶恐,因為這種陌生的狂熱而失措不安,掙扎了幾下後卻被他吻的更狠,便嚶嚶地低哭起來,那小模樣委屈的什麼似的,葉逸風的心軟了,慢慢的放開她,抬手捧著她的臉頰,滿滿的都是寵溺的語氣,「臭丫頭,還敢不敢耍我?」低下頭,啄上她的唇,「敢不敢?」

    錦瑟的心底依然是一片慌亂,根本沒聽清楚他問的是什麼,卻跟著點頭,原本小鹿般淡然的模樣竟生出嬌媚妖嬈的感覺,眉眼之間更是多了一份桃色,眼裡水光瀲灩,漾著點點微光。

    她點頭,葉逸風又被氣得笑了,低頭在她俏麗的小鼻子上輕輕啄了一口,低聲威脅:「怎麼,還要挑釁我的耐心?」

    錦瑟猛然回神,心急火燎的搖搖頭,奮力推開他光著腳丫子匆匆的跑到床上去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徹頭徹尾。

    葉逸風看著她慌亂的不知所以的樣子,忍不住輕歎——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居然也會有這樣慌張的神色,唔......真的是可愛極了,本少爺喜歡。

    不過,喜歡是喜歡,葉逸風也知道不能再逗她了,否則這死丫頭又要翻臉不認人了。自己的臉上也不是沒挨過她的巴掌,這死丫頭有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孤勇,有時候葉逸風竟也不得不忌憚她幾分。

    搖搖頭,他彎腰端起地上的水盆慢慢的走出去,喚了劉媽來把屋子裡收拾了一下,又問:「虎子和蟋蟀還沒回來麼?」

    劉媽拿著乾淨的抹布擦拭著椅子上的水漬,聽見葉逸風問,忙轉過身來回道:「剛剛回來了,在廚房吃飯呢,少爺有事吩咐,奴才去喚他們兩個進來。」

    葉逸風擺手道:「沒什麼事兒,錦瑟還沒用飯吧?你去給她弄點吃的來。」

    劉媽答應著,又把地上的水漬一併擦了方退了出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21 PM

第47章 冤家好結不好解

    木香醒來的時候是大半夜裡。雖然是夏天,但她渾身**臭哄哄的從一堆垃圾裡爬出來時,被夜風一吹忍不住抱著胳膊打了個寒噤,再如夢遊一樣左顧右看,終於被眼前的一片狼藉給刺激的尖叫起來。

    不過夜深人靜,人們都沉浸在甜蜜的夢鄉裡,鎮南侯府裡值夜的婆子也偷偷地喝了幾口酒裹著毯子在廊簷下打瞌睡,對這樣午夜凶鈴一樣的尖叫沒有一個人能聽見。

    木香很悲哀的把身上的爛菜葉子等臭哄哄的東西拍打了一番,聞著身上依然令人噁心的味道,再看看月色下四周朦朧的景象,終於明白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了。

    只是——不是被葉逸風身邊那兩個小畜生給嘟起嘴巴打了幾個耳光麼?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在這裡呢?而且還是大半夜,就算自己被他們打暈了,也不至於暈這麼久吧?

    木香抱著雙臂從垃圾堆裡走出來,一步一歪的走到了垃圾場的一角,看著那道緊閉的角門,無望的抬頭看了看天空,彎月如鉤斜斜的掛在西天上,不知到天亮還有多少時辰......

    夜風蕭索,臭哄哄的味道一陣陣的衝著木香的鼻子,木香又厭惡的看看髒兮兮的自己,最終還是無奈的蜷縮在角門的門檻兒上,抱著肩膀靠著門框,一邊詛咒葉逸風主僕四人不得好死,一邊哼哧哼哧的哭。一直哭到五更天左右,因又累又餓又困,才靠在門框上迷迷糊糊的睡去。

    這邊小門靠著灑掃漿洗的婆子們用的院子,一大清早的有個婆子剛要打開門推著車子去倒垃圾,卻聽見咕咚一聲一個髒兮兮的身子倒在她的腿上,這婆子著實被嚇了一跳,驚叫一聲往後退了兩步,喊道:「我的媽呀!這是什麼東西啊!」

    木香被這一聲驚叫吵醒,爬起來摸了摸自己又痛又漲的後腦勺,從地上爬起來沒好氣的斥道:「什麼什麼東西?你罵誰呢?你才不是東西呢!」

    那婆子根本沒看清楚這人是夫人房裡的木香姑娘,一大早的大家還沒睡醒,都貪戀著床上的舒服勁兒,心裡都有些不痛快,這婆子又被木香嚇了一跳,此時再被她罵,心頭怒火更不在一處來,遂轉身從小推車上拿了掃把指著木香罵道:「哪裡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撒野,還不快給老娘滾出去,晚一步老娘賞你一頓好打!」

    木香雖然心裡有氣,但已經看清楚這婆子是誰,於是冷聲罵道:「宋婆子,你這差事是做到頭了麼?狗眼看人低的東西!」

    那婆子一聽這人知道自己的姓氏,一時有點懵,在仔細回味這說話的聲音也有些熟悉,於是湊上前去仔細的看了一眼,便嚇了一跳,又往後退了幾步問道:「哎呦喂——你可是太太房裡的木香姑娘?」

    木香歎了口氣,說道:「可不是我。」她看著宋婆子長大了嘴巴不知所措的樣子,又皺了皺眉問:「可有熱水?快給我弄一桶來,再給我找一身乾淨的衣裳,等我見了夫人,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一邊吩咐著往裡走,又自顧的罵著:「天殺的狗奴才,看老娘不剝了你們的皮!」

    宋婆子被木香嘟嘟囔囔說的那些話給弄得越發糊塗,只是她既然認出了木香,就自然要聽從她的吩咐,於是也顧不上木香罵的『天殺的狗奴才』是誰,忙把手裡的掃帚一扔,顛顛地弄熱水去了。

    大熱的天,錦瑟捂著被子睡著了,半夜裡出了一身的汗,又因口渴醒來,發現自己已經把被子蹬去了一邊,而身側則躺著穿著一身雪白絲綢睡衣褲的葉逸風,面朝裡,合著雙目睡得正酣。

    月光下他俊美到妖異的臉龐再次讓錦瑟臉紅,一時又忘了口渴,呆呆的看著他一動不動。知道他睡夢中翻身時不經意的揮手打了她一下,才從愕然中驚醒。

    悄悄地下床倒了半杯水喝,錦瑟再也睡不著了,就那樣蜷縮在椅子上看著床上熟睡的男人一直到天亮,心裡都被一種暖暖柔柔的東西填滿著,臉上的緋紅一直沒有褪去。

    葉逸風清早醒來意識恢復的第一件事不是睜開眼睛,而是習慣性的揮手去拍睡在裡面的錦瑟。熟料這次卻拍了個空,於是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坐起來,卻看見對面椅子上看著自己的小丫頭正端著茶盞吃吃的笑呢,他便長長地歎了口氣,擺出一副少爺的架子來吩咐道:「笑什麼笑?還不過來服侍少爺更衣?」

    錦瑟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只是懶洋洋的把茶盞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伸開又酸又麻的雙腿從椅子上慢慢的下來,一步一步挪到床上,推開葉逸風自己又躺去了裡面。

    葉逸風又側身湊過去,把面向裡躺下的她給搬過來,問道:「幹嘛呢這是?跟本少爺耍脾氣呀?」

    錦瑟幽幽一歎,說道:「你吵得我一夜沒睡好,這會兒好歹您醒了,我可要補一覺。」

    「胡說什麼,本少爺睡覺一向安穩,怎麼會吵到你?快起來把少爺我的衣服拿來。」

    錦瑟撇嘴:「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你那一雙手就不能動一動啊?大家都是一樣的人,都有一雙胳膊一雙腳,一個腦袋一張嘴,少爺你整天的奴役別人心裡很舒服麼?」

    葉逸風失笑道:「你這是什麼話?你是我的丫頭,服侍我是天經地義的。難不成你這丫頭還要少爺我服侍你不成?不對——少爺我昨晚已經為你捏腳了,你這死丫頭......真是氣死我了。」葉逸風恨恨的咬著牙,抬手在錦瑟的臉蛋兒上捏了一把,轉身下床去了。

    錦瑟抬手摸摸被他捏過的臉,咧嘴暗罵:「又捏我,詛咒你待會兒出門就遇到燕子拉屎,正好拉到你腦門上,哼!」

    葉逸風自己從衣櫥裡隨便拿了一身雨過天晴色的絲綢長衫穿上,一邊繫著腰裡的同色絲絛一邊問道:「你嘟嘟囔囔的說什麼呢?對了,昨晚你叫虎子他們把那個該死的奴才給扔到哪裡去了?今天早晨她該不會就能回來吧?我可告訴你,昨晚夫人說了,今兒要設宴給本少爺接風。待會兒你可要服侍本少爺一起過去呢。你可想好了,若是見到那丫頭該怎麼說。」

    錦瑟一怔,忙又從床上爬起來,急匆匆的趿上鞋子往外走,一邊焦急地說道:「這麼大的事兒我怎麼給忘了呢!都是你害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22 PM

第48章 妖孽

    錦瑟想著,木香那個自大的丫頭早晨醒來第一件事應該是回來找碴。可是木香的表現實在是讓人失望,她根本沒有回來找錦瑟算賬,而是選擇直接去龔夫人哪裡告狀去了。

    一大清早,龔夫人剛剛起床正坐在梳妝台前照著鏡子看著身後的丫頭連翹給她梳頭,便聽見門簾一響,有人哭著進來了。本來昨晚葉敬淳沒留下來睡覺她心情就不怎麼好,一大早的又有人哭著進來實在是晦氣,於是便把手中的胭脂盒子重重的一放,冷聲喝道:「什麼人如此大膽,莫非活膩了不成?!」

    木香哭著進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龔夫人的腿求道:「求夫人給奴婢做主......奴婢被那幾個狗奴才給欺負的不能活了......嗚嗚......奴婢真是沒用,那小丫頭仗著風少爺疼她,居然把奴婢打暈了扔出去了,嗚嗚......夫人,您一定要給我做主啊......」

    龔夫人被木香又哭又鬧,搖的頭暈腦脹的,她說的話也聽不十分明白,於是皺著眉頭吩咐連翹:「你們先把她扶起來,下去問明白了事情的經過再來回我。讓她這樣鬧下去,我這頭都要炸了。」

    連翹答應一聲,和另一個丫頭葛花一起把木香拉起來,交給兩個小丫頭攙扶出去。

    木香依然回頭來哭著向龔夫人喊著:「夫人一定要替奴婢做主啊......」

    龔夫人抬起手來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歎道:「怎麼回事兒這是?一大早的就不叫人清淨。木香這丫頭素來懂事兒,今兒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了?」說著,龔夫人又吩咐連翹:「讓宋瑞家的去瞧瞧,問明白了來回我。」

    連翹答應著出去吩咐人,不一會兒又回來給龔夫人梳頭。

    頭還沒梳好呢,幾個姑娘已經過來給龔夫人請安了。鸞音在前面,後面跟著鶯歌和燕舞,還有各自的貼身大丫頭,一溜兒七八個女孩子一起進來,花紅柳綠的很是熱鬧。

    眾人見龔夫人還在梳頭,便請了安立在一旁等候。鸞音卻先上前說道:「連翹姐姐,我來幫你吧。」說著,她已經從旁邊小丫頭端著的托盤上撿了一隻赤金鑲紅寶石的花鈿子在龔夫人的髮髻之間比量。

    龔夫人見了鸞音很是高興,便吩咐連翹:「你去吧,讓二姑娘來。她的手比你們都巧。」

    連翹答應著把手裡的梳子交給鸞音,然後俯身在龔夫人的耳邊說道:「奴婢去看看木香是怎麼回事兒?」

    龔夫人點頭說道:「去吧。給我問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鸞音一邊給龔夫人把髮髻扶的略歪一些,讓這個原本很是端莊死板的髮髻多了幾分嫵媚,方滿意的笑了笑,說道:「剛我跟妹妹們進院子裡的時候,聽見有丫頭在廂房裡嗚嗚的哭著呢,可是誰又惹夫人生氣了不成?」

    龔夫人歎了口氣,說道:「這些丫頭們一個個的越發不像話。真真是氣死我了。還是你們姐妹幾個能讓我開心。嗯——這個簪子戴在這邊好看些。」龔夫人手指抬起來指著鸞音手裡比量著的金簪,把話兒岔開去。

    鸞音笑了笑,也不再多問,依著龔夫人的意思把簪子戴好,又拿了一把小鏡子在後面照了照,問道:「夫人看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麼?」

    龔夫人點頭笑道:「這就很好了,我已經一把年紀了,還打扮的那麼花枝招展的沒得叫人笑話。」

    鶯歌笑道:「誰說夫人老了?夫人如今就像那盛開的蓮花,且正是好時候呢。」

    說話間龔夫人的配方宋瑞家的已經進來,正好聽見鶯歌的話,於是笑道:「我們家的姑娘們,二姑娘手巧,三姑娘嘴巧,四姑娘心思巧。我們夫人可真是好福氣喲!」

    鶯歌又笑道:「嫂子又拿我們姐妹取笑。按照嫂子說的,我豈不是一現成的吃貨麼?」

    眾人聽了這話都笑起來,鸞音轉身捏著鶯歌的臉啐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怨不得別人。」

    龔夫人笑了笑,卻轉臉跟宋瑞家的交代:「昨晚說今兒在後面的花園子裡給逸風接風洗塵。把西面二夫人也請來一起坐坐,還有後廊上的小五媳婦也一併叫來。還有逸平媳婦也一併請來。有些日子沒見她了,心裡還挺想她的。回頭我們正好湊一桌可以摸骨牌。那個——酒菜什麼的一定要準備妥當。」

    宋瑞家的忙答應著:「一早起來奴才已經吩咐下去了,夫人放心就是。」

    鸞音見宋瑞家的欲言又止的樣子,便拉著鶯歌和燕舞說道:「咱們去外邊吧,看看丫頭們把早飯預備的怎麼樣了。」

    鶯歌和燕舞便跟著鸞音出去,跟她們的大丫頭們也福身告退,跟著姑娘們退了出去。

    龔夫人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去,問著宋瑞家的:「木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問明白了沒有?」

    宋瑞家的忙一五一十的把木香的話學給龔夫人聽,龔夫人聽完後一臉的不可思議,看著宋瑞家的問道:「這是真的麼?我怎麼聽著跟說書一樣啊?就逸風帶來的那個小丫頭?也能把木香給整的這麼慘?」

    宋瑞家的歎道:「奴才瞧著她那委屈的樣子,不像是說謊。是與不是,夫人只管把那個小丫頭叫來問問便知道了。」

    龔夫人冷聲道:「若真是這樣,問也不用問,直接把她打死完事兒!這樣的刁奴敢進我們府上的大門,就斷然沒有讓她繼續禍害人的道理。」

    宋瑞家的呀跟著歎道:「夫人說的不錯。這丫頭剛一進門就敢這樣,分明是不把夫人放在眼裡。最主要的是風少爺居然......還那麼寵她......而且,木香說,當時風少爺就在旁邊,任憑兩個小廝把她拉下去打,居然都不吭聲。夫人,我覺得這小丫頭已經把風少爺給迷惑了。不然那麼寵她?」

    龔夫人皺眉,沉思片刻又不理解的歎道:「那個小丫頭昨晚你也見了,不過十來歲的樣子,能有什麼手段迷惑了他葉逸風?」

    宋瑞家的想了想,也說不清其中的緣故,只得咬牙道:「這個小丫頭一臉的狐媚像,說不定就是個狐狸精附體,耍了什麼妖法也不一定。」

    龔夫人煞有其事的點點頭,說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吩咐下去,叫木香她們先別聲張。等會兒開了宴,我倒是要看看這小妖孽有什麼通天的本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0 PM 編輯

第49章 恩賞

    這只是一頓家宴。因為天氣熱,且葉逸風也已經過了弱冠之年,再怎麼是一家子,也總是男女有別。

    古來有訓,男女七歲不同席。所以龔夫人這一場接風宴便設了男女兩席。

    女眷多,由龔夫人帶著三個姑娘,還有葉敬淳之弟弟葉敬源的夫人蘇氏帶著兩個姨娘,後廊上管著祖宗祭祀的葉敬浚之夫人陳氏,以及陳氏的兒媳婦龔夫人嘴裡說的老五媳婦孫氏,姨娘們另設一席,龔夫人這一席上一共七人。

    一架十二扇的檀木雕花大屏風隔開內外,外邊是葉逸賢主座的男席。葉逸風坐在葉逸賢的左手,另一側坐著負責祖宗祭祀事宜的葉敬浚,葉逸賢的對面是葉敬源之子葉逸平。

    葉敬淳朝中有事非常忙,這種家宴根本沒空兒參加。

    四個男人就葉敬浚是長輩,但他卻不是葉敬淳的近支,況且這次是轉為葉逸風接風的宴席,是以他便坐在了葉逸賢右側。葉逸平和葉逸風乃是堂兄弟,兩個人年齡相仿,從小比較玩的來,這次葉逸風回來葉逸平很是高興,一大早的便過來找他說話,兄弟兩個許久不見,說起小時候的趣事來更添了幾分親切。

    葉敬浚來的晚,他進來的時候葉逸賢已經和兩個哥哥落座了。不過因他是長輩,出於基本的禮貌,葉逸賢還是帶頭站了起來,向葉敬浚拱手笑道:「三叔來遲了,快請上座。」

    葉敬浚自然不回去搶葉逸風的作為,他再是庶子也是侯爺的兒子,自己這個依傍著侯府混飯吃的人還是要有點眼力見兒的好,於是他客客氣氣的同葉逸風,葉逸平和葉逸賢打招呼,然後坐在自己該坐的地方。

    按照規矩錦瑟自然要跟在葉逸風身後伺候,葉敬浚一來她辨認出這傢伙是誰來了,出於今日她要全力準備著裡裡面那個木香的發難,這會兒不想跟葉敬浚過招,所以忙微微側轉過身去,不和葉敬浚面對面。

    四個男人寒暄了幾句,葉敬浚便笑嘻嘻的討好這葉逸風,問道:「聽說大少爺在南邊這些年竟是發了大財了?」

    葉逸風淡然笑道:「三叔清明節剛去了一趟,逸風發財不發財您還沒打聽清楚麼?」

    葉敬浚前些日子去黃沙鎮走了一趟,對葉逸風在那裡的勢力也瞭解了一些。雖然那邊大街上來往的老百姓都不知道葉逸風是誰,可有名的幾家客棧酒館,還有青樓賭坊好像都知道這位葉少爺的名頭。

    他也曾試著向那些人打聽葉逸風在南邊的具體作為,但那些人一聽說他的問話,一個個不是搖著腦袋說不知道,就是笑盈盈的勸他不要亂打聽,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如此,葉敬浚雖然沒打聽到具體葉逸風在那邊是個什麼情形,但卻敢肯定他一定不容小覷。所以一上來又開始投石問路。

    葉逸平卻一直不喜歡葉敬浚的好打聽,不等葉逸風說話便替他擋了回去:「我說三叔,大哥這一回來你就惦記著他有多少家底,你那小算盤是不是又開始撥拉了?我說,今兒咱們給大哥接風洗塵,是吃酒說話兒的,那些銀錢上亂七八糟的事情回頭再說成不?」

    葉敬浚也算個無賴人物,平日裡吃幾口酒就喜歡耍酒瘋,平日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卻唯獨怕葉逸平。葉逸平比葉逸風小一歲,父親葉敬源並沒有官職,葉敬淳身為侯爺不便插手管理,又因為葉敬源也是嫡出的少爺,所以手中掌控者葉家在外邊數百萬銀子的生意。

    生意是葉家公中的,賬房每年都給葉敬淳報賬,然後大房二房兩家按照一定的比例分紅吃利,但生意上的具體操作卻是葉敬源父子經手,葉敬源和葉敬淳兄弟兩個從小也和睦,葉家在他們兄弟二人聯手經營中才有今日的氣象。所以葉敬浚平日裡誰都可以不怕,唯獨不能不怕葉逸平和他父親。

    葉逸平一句話就堵上了葉敬浚的嘴,葉逸賢雖然小,但也及會看眼色,見葉敬浚的臉上有些下不來,便吩咐身後的丫頭:「怎麼還不給三叔斟茶?」

    葉敬浚借坡下驢,趁著丫頭過來倒酒的空當兒對著葉逸賢點頭道:「謝謝賢侄照顧。」

    葉逸賢笑道:「三叔說什麼客氣話。我就喜歡聽你講的笑話兒。今兒三叔又有什麼好玩的好笑的,可別藏著掖著。」

    葉敬浚呵呵笑著搖頭道:「賢侄又取笑我,我哪有什麼好笑話兒......我不過是個鄉野村夫,今兒太太帶著姑娘們在裡面,咱們可不敢放肆亂說......」說著,他不經意的抬眼看向屏風處,卻正好瞧見錦瑟站在葉逸風身後,一時覺得面熟,便忍不住止了笑打量著錦瑟。

    葉逸風瞥見他盯著錦瑟不放,便輕輕咳嗽一聲,問道:「三叔,看什麼呢?」

    葉敬浚笑了笑,指著錦瑟說道:「我怎麼看著這小丫頭這麼面熟呢?是不是從哪兒見過?」

    葉逸風也想起了之前在杏春園的時候的錦瑟曾拿著藍蒼雲的劍去嚇唬葉敬浚的事情,只是他卻不打算多說,只是嘴角輕輕一翹,帶出一個嘲諷的微笑,說道:「三叔見的人多,記錯了也說不定。這是我的貼身丫頭,昨兒才跟著我一起進府,你怎麼會見過?」

    葉逸平笑道:「三叔見別的人也沒怎麼熟悉過,就是見著標緻的丫頭才總覺得眼熟。我說三嬸子可在裡面坐著呢,還有您那兒媳婦也在,三叔您就不能收斂著點呀?」

    葉敬浚被葉逸平一皴,頓時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連聲說道:「逸平你說什麼呢,這小丫頭才多大點兒,我這一把年紀了怎麼會打她的主意呢,呵呵......逸風,你別聽逸平瞎說啊......我就是覺得這丫頭很是眼熟,真的像是在哪兒見過......」葉敬浚說著又抬手撓頭,皺著眉頭深思——到底是在哪兒見過呢,怎麼就是想不起來了?

    錦瑟瞥了他那熊樣子一眼,心裡冷笑著,奶奶的,這圈子也太小了,這麼快又遇到了這倒霉鬼。

    葉逸風卻不理會葉敬浚想什麼,只轉過臉去同葉逸平說話。

    不多時,酒菜齊備,宋瑞家的從屏風裡面轉過來站在葉逸賢身旁笑道:「幾位爺們,太太說了,今兒是家宴,大家都隨便些。為了給風少爺接風洗塵,咱們還預備了小戲,待會兒爺們想聽什麼隨便點。這就開席吧。」宋瑞家的說完這幾句話,便把臉轉過來看了錦瑟一眼,又低聲笑道:「錦瑟姑娘,太太說你是從南邊跟著風少爺過來的,也是一路辛苦的人,就不用在這裡伺候少爺了,太太特意恩賞,你去那邊姨娘們的席上坐下來吃杯酒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25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0 PM 編輯

第50章 挑撥離間

    恩賞?

    好吧,錦瑟心裡暗想其實她從頭到尾也沒有看不起什麼姨娘們,去她們那一席上坐一坐她也並不覺得是什麼侮辱。畢竟她是有著人人平等的現代思想的女孩子。

    只是——『恩賞』兩個字著實刺激了她的自尊心。

    NND,你可以恩賞,姐也可以不領吧?

    錦瑟咬了咬牙,剛要回絕過去,覺得衣襟一抖,似是被誰拽了一下。葉逸風的聲音便從身旁響起:「嗯——天氣太熱,妹妹們都在裡面,還有五弟妹也在,我就不方便過去敬酒了,錦瑟,你替我敬一圈酒吧。好生跟嬸娘和妹妹們說,讓大家擔待我幾分。」

    錦瑟轉頭看著葉逸風,兩個人的眼神默默地交流了一下,錦瑟便笑語嫣然的點點頭,說道:「奴婢謹遵大少爺吩咐。」

    此言一出,宋瑞家的臉色便不怎麼好看。本來麼,讓個小丫頭進去敬酒已經有失體統,可著小丫頭還稱風少爺為『大少爺』。這不是明目張膽的向夫人挑釁麼?

    葉逸平若有所思的看著錦瑟,暗暗地一笑。

    葉逸賢卻什麼也沒聽見似的擺手笑道:「行了,錦瑟快些去吧。來來來——大哥,我先敬你一杯。歡迎你回家。」

    葉逸平也舉起酒杯笑道:「逸賢說的不錯,大哥,歡迎你回家。」

    葉敬浚目光從錦瑟的身影上閃過,似是想起了什麼,先是一瞬間的錯愕,繼而呵呵的笑著舉起酒杯,對葉逸風說道:「逸風,你不錯,真是不錯......」

    葉逸風目光一冷,淡然的瞥向葉敬浚,手中的酒杯卻慢慢地放了回去,淡然問道:「三叔,你說什麼『不錯』?」

    葉逸平見葉逸風的眼神中嗖嗖的發著冷箭,而那個整日裡不務正業的三叔葉敬浚的臉色已經僵硬起來,便抬手點了點桌子,笑道:「大哥——今兒兄弟們給你接風,高興點。不痛快的事情以後再說。」

    葉逸賢佯作不解的笑問:「大哥,這都回到自己家裡了,還有什麼事兒你不高興啊?」

    葉逸風收回目光,重新端起酒杯,淡然一笑說道:「逸賢說的不錯。都來到自己家裡了,那有什麼不高興的。縱然有,也有兄弟們幫襯著呢。」說著,他舉起酒杯衝著兩個兄弟一舉,笑道:「咱們干了。三叔——你也干了啊!」

    葉敬浚被葉逸風的冷眼盯得心裡直發毛,他剛剛是因為想起了在哪裡見過錦瑟,想著江湖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藍蒼雲的人居然給這位少爺當丫頭來了,可見外邊那些傳言並不是假的。所以才連著說了兩個『不錯』,原本是拍馬屁的意思,哪裡想到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差點招來一記奪命追魂踢。

    男人這邊笑呵呵的開始喝起酒來。女人那邊卻有些冷場。

    錦瑟奉葉逸風之命過來給眾人敬酒,無疑是等於抽了龔夫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一個小丫頭而已,在鎮南侯府連三等奴才都算不上,哪裡配代表主子來給主子們敬酒?

    宋瑞家的帶著錦瑟過來後,想來想去總覺得風少爺的話不靠譜,所以走到龔夫人身邊,悄聲回明白了,等龔夫人做主。

    龔夫人果然怒了。她冷冷的看了錦瑟一眼,嗤的一聲笑了。轉頭對葉敬源的夫人蘇氏說道:「我真後悔把逸風這孩子送去老家呆了這些年。你們看他如今長得玉樹臨風的,怎麼連一點道理都不懂?這算什麼,讓一個小丫頭過來替他給大家敬酒,說出去還不怕人家笑掉了大牙?」

    錦瑟在心裡暗暗地佩服葉逸風,他這一招十分成功的轉移了龔夫人等人的憤怒點。讓她把木香的事情跑到了九霄雲外,此時只顧得上因為敬酒的事情生氣了。

    蘇氏還沒有說話,旁邊的陳氏已經笑起來了:「太太別生氣。風少爺十四歲便離家去了祖籍,身邊也沒有個可靠地人管教,不懂大家子的規矩也是有的。他今兒已經回來了,以後夫人好生教導他也就是了。」說著,又看向錦瑟,收斂了笑容冷著臉說道:「你這丫頭還不快滾下去,還杵在這裡做什麼?」

    錦瑟沒想到坐在龔夫人旁邊的這個老女人居然會這麼張狂。她說葉逸風沒教養,還讓自己滾出去。她當自己是誰啊?不過錦瑟不是那種沒腦子的人,她心裡生氣,臉上卻依然帶著微笑,抬眼看著陳氏,極有禮貌的說道:「這位夫人,不知您是哪一位,在這個家裡,您覺得您可以替太太做主麼?」

    陳氏一怔,想起龔氏一向忌諱別人爬到她頭上去,所以心虛的看了她一眼,又厲聲道:「你這死丫頭膽敢頂嘴?真是沒王法了!」

    錦瑟又輕笑:「哦?原來在這個家裡並不是太太說了算。而您說的話才是王法?」

    龔氏的臉立刻沉了下來,輕聲的咳嗽了一下,陳氏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蘇氏一直沉默不語,安靜的端著茶盞輕輕地吹著茶沫子。

    坐在龔夫人對面的二姑娘鸞音卻已經站了起來,回頭看了錦瑟一眼,又轉過去對著龔氏一福,勸道:「太太何必跟一個小丫頭生氣?喜不喜歡,不都是一句話的事情麼?太太要怎麼發落她就怎麼發落她。難得二夫人和三夫人還有五嫂子都在,自家娘們兒開開心心的聚一聚,原本就是為了高興的,又何必為了一個小丫頭鬧得心裡不痛快。」

    錦瑟聽了這話,心中冷笑:好嘛,這會兒可真的看出封建主義大家庭的規矩來了。想想原來看的《紅樓夢》中探春說趙姨娘的話,錦瑟便覺得此時自己在這些太太小姐們的眼睛裡,根本就是阿貓阿狗一樣的玩物兒,喜歡就逗弄兩下,不喜歡就一腳踹出去打死餓死都是理所當然的。

    果然,鸞音這番勸告下來,龔氏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旁邊的蘇氏也緩緩地放下茶盞,輕笑道:「大嫂不是說有戲班子麼?不知都有哪幾個名角?」

    龔氏對這位弟妹倒也客氣,轉頭笑了笑,說道:「知道你喜歡蔣家班子裡的蕊官兒,我昨兒特別叮囑他們一定要把這蕊官兒給叫來呢。你喜歡他的哪一出?告訴宋瑞家的,叫他們先去扮上就是了。」

    蘇氏微笑著點頭,目光不經意的撇過錦瑟的臉,只做瞬間的停頓,便又低下頭去,捏了幾顆瓜子來慢慢的嗑。

    錦瑟看這情形,敬酒的事情不用提了,於是低調的轉身,想著躲一邊清淨一會兒也好。

    誰知她剛一側身,便聽見龔氏冷聲說道:「我叫你走了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1 PM 編輯

第51章 討公道

    錦瑟聽龔氏這樣說,便轉過身來微微一福,不卑不亢的說道:「請問太太還有什麼吩咐?」

    龔夫人冷笑道:「不懂規矩也沒什麼。你原本就是鄉野出來的沒人管教的野丫頭。我也不同你計較。只是如今進了我們侯府的大門,可不許給我們侯府丟了臉去。你站到我身邊來,從今兒起我倒是要親自調教調教你大家子的規矩。」

    蘇氏又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來看了錦瑟一眼,微微搖頭,又低下頭去品茶。

    陳氏還沉浸在剛剛的怒氣裡,便趁機幫腔:「太太真是慈悲心腸。這樣的野丫頭不趕到廚房裡去燒火也就罷了。還要親自叫她大家子的規矩?我看她不過是長了一副勾引人的小臉蛋兒,說到底也是個小**。再也難調教的。」

    錦瑟原本已經走到陳氏的身旁,聽見她嘴巴如此惡毒骯髒,心裡的氣便不打一處來,當時便站在她的身邊冷冷的看著她,慢慢的問道:「三夫人,你華裳麗服體體面面的來赴宴,居然也不知道刷刷牙麼?你看你一說話,滿屋子都是一股臭哄哄的味道,真是噁心死人了!」

    「你——」陳氏被氣得蒼白了臉,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頓了頓,強忍著心裡的怒氣,緊緊地攥起了拳頭厲聲喝問:「你這小賤人,當著太太的面就敢罵我?!你眼裡可還有大太太和二太太?」

    陳氏也不傻,她曉得這裡不是她家,錦瑟再怎麼著也不是她的奴才。她總不能當著龔夫人的面出手打人。於是便拉上了龔夫人和蘇夫人妯娌兩個。心裡想著就算是龔夫人再想饒了這小賤人,也抹不開蘇夫人的臉面。若是龔夫人當著弟妹的面連個小丫頭都轄制不住,還有什麼臉面當這個大家子的主母?

    屏風外邊的男人們的說笑聲被這一聲喝問給打斷。先前裡面不管怎麼樣都沒有動怒到如此高聲的地步,所以這幾個男人也沒在意。此時猛然間聽見陳氏尖聲怒喝,眾人自然不明所以。葉逸賢先皺起了眉頭,不解的問道:「三嬸子這是怎麼了?」

    葉逸平冷笑:「三嬸子怕是想來侯爺府當家理事了吧?聽這話的意思,是對誰不滿意了。」

    葉敬浚立刻坐不住了,咳嗽一聲揚聲道:「什麼事兒,這麼大聲音?你這女人真是不懂事兒,掃了大太太和二太太的興致,回頭有你好看的!」

    裡面陳氏心中有滔天怒火,都因為是在龔夫人面前不好發作,此時聽見自己的男人在外邊也幫腔作勢的擠兌自己,一時間怒火便壓制不住了,只冷著臉笑道:「怪不得你這小賤人如此有恃無恐,原來在外邊已經找好了靠山。你真是有本事啊,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又勾引了一個——哈!而且還是老少通吃!」

    鸞音聽這話實在難聽,便皺著眉頭扭頭看了兩個妹妹一眼,給兩個女孩子使了個眼色,姐妹三人無聲的站起身來,躲去了別處。

    眼看著這宴席是吃不成了。龔夫人的臉色越發的難看。

    陳氏的兒媳婦孫氏見三個姑娘走了,便也站起身來勸著陳氏:「您老人家這又何必呢。大太太請了我們來是圖個高興。您倒好,一上來便尋晦氣。若是不高興,咱們倒不如先家去的好。」

    陳氏連自己的男人都不放在眼裡了,如何還會聽兒媳婦的勸告。遂冷冷的看了孫氏一眼,哼道:「怎麼是我尋晦氣?明明是這小賤人不懂規矩,當著大太太和二太太的面罵我。我就不能說她兩聲了?」

    蘇夫人見陳氏已經失去了理智,而龔夫人已經被她和那個小丫頭給氣得臉色蒼白。自己也不好再沉默下去,於是把手中的茶盞一放,歎了口氣說道:「要我說,弟妹還是消消氣罷了。這大熱的天兒人本來火氣就大,哪裡還經得住你這麼一再的上火?剛鸞音還勸咱們呢。咱們幾個倒好,還不如個姑娘家明白事理。罷了罷了,今兒大嫂子還請了蔣家班子來唱戲呢,你們不喜歡聽,我可是盼得緊呢。」說著,她又微笑著勸龔夫人:「好嫂子,你就當疼疼我罷了——這些小事兒等散了席再掰扯,成不?」

    陳氏被蘇夫人說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蘇夫人雖然不比龔夫人是侯爺夫人,可人家卻是出身富豪之家,又頗有些心計,自然也不是她能輕易得罪的,於是誕著臉笑了笑,說道:「我不過是為大太太鳴不平罷了,這小丫頭怎麼樣到底也是侯府的事情,是我不該多嘴攪了二位太太聽戲的興致。」

    龔夫人看了看一眼陳氏,強忍著怒氣不發作,再看看錦瑟臉色平靜的站在那裡,心底的火氣卻是壓也壓不住,於是冷笑道:「我們妯娌們之間原也沒什麼,不過是這死丫頭鬧得。來人——把這丫頭先給我關道後面柴房裡去,晚上空了我再處置她。」

    葉逸風聽了這話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來,葉逸平一把沒拉住他,他已經轉過屏風。

    裡面的幾個年輕的姨娘和葉敬浚的兒媳婦孫氏冷不防他一聲不響的進來,一個個兒慌張的躲閃著,一時間環珮叮咚,忙亂不堪。

    葉逸風卻不管那些,只看著龔夫人淡然說道:「這小丫頭跟了我這些時日,原是我沒教導好她,請夫人高抬貴手,看在逸風的面子上就不要跟她計較了。」

    龔夫人蘇夫人還有陳氏以及外邊的幾個爺們都忍不住一愣。

    葉逸風從小眼高於頂,而且是出了名的冷漠,對誰多不放在心上。龔夫人記得當初他的姨娘柳氏暴病身亡葉逸風都沒有哭,當時她還說這孩子連自己的親娘死了都無動於衷,肯定是一頭喂不熟的狼。卻萬萬想不到今日他居然會為了一個小丫頭過來跟自己求情。

    龔夫人心想,看來宋瑞家的和木香說的不錯,葉逸風可真是夠寵這個小丫頭的。

    於是她暫時忍下心中的怒氣,瞥了一眼旁邊的錦瑟,問葉逸風:「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用不了幾兩銀子就能買三五個,逸風,你確定要為了她而忤逆我麼?你這樣做,欲將你父親放在什麼位置?」

    葉逸風也看了錦瑟一眼,平靜的說道:「這不過是件小事兒,夫人何必又牽扯到父親身上?夫人抬一抬手,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龔夫人剛要說什麼,木香忽然從一旁跑過來,上前跪在龔夫人的腿邊哭道:「夫人——夫人你要給我做主啊!這小賤人把奴婢半夜三更扔到了垃圾場上去,分明就是沒把夫人放在眼裡......若是不處置她,將來這府裡誰還敢招惹她?她豈不成了這侯府裡的霸王了?嗚嗚......求夫人一定要給奴婢一個公道......」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2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1 PM 編輯

第52章 攪合

    不得不說木香這丫頭還是有些心機的。

    她一大早的回去跟龔夫人告狀,結果討了龔夫人心煩,只叫宋瑞家的和連翹過去問了問事情的經過,連給她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她便明白夫人今兒因為自己的舉動而有些不高興了。至於夫人為什麼會不高興,為什麼不立刻把風少爺叫來罵一頓木香猜不透,她畢竟只是個丫頭,根本不知道主子的心裡是如何打算的。

    但是,她自從跟著龔夫人來到侯府也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心裡的那口氣著實嚥不下去。所以錦瑟隨著葉逸風一露面,她就恨不得上去咬死這個無法無天的死丫頭,把她碎屍萬段也難解心頭只恨。

    連翹一直注意著木香,一連幾次都暗暗地掐她給她使眼色讓她忍著。可眼看著夫人要把那死丫頭關進柴房等晚上發落時,風少爺居然開口求情,說的連夫人也有幾分動搖了。

    木香便再也顧不得許多,一把推開連翹上前來抱著龔夫人的腿哭訴起來。而她這一哭,果然把龔夫人剛剛壓下去的怒氣給提了起來。

    不得不說,龔夫人今天幾次被氣個脹飽全都是托了錦瑟的福了。葉逸風不在家的這十年時間她都沒像今天過的這麼精彩,情緒幾次起落,已經到了某個臨界點。

    龔夫人一怒之下,抬手拍了一下桌子。啪的一聲,她手邊的一盞熱茶被她的手指蹭上,光啷一下歪倒在桌子上,然後打了個滾兒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龔夫人也不顧熱茶濺到了她的身上,有沒有燙著也沒有知覺,只是生氣的把木香一腳踢起來,罵道:「沒出息的東西!你是這府裡的二等丫頭,又來了一年多了。她不過是剛進門的一個小崽子,你被她給打了丟出去,還有臉來我這裡哭?起來!我現在就給你做主,現成的人在這兒,你就過去替我賞她兩個耳刮子,算是對她狂妄無禮不守規矩的教訓。」

    木香被龔夫人踹了一記窩心腳,又被罵了幾句,頓時像個鼓了氣的皮球一樣蹦了起來,轉身衝著錦瑟就過來了,一邊掄起手臂抽過來還一邊罵道:「我打死你這個小賤貨!」

    一屋子人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情,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的瞪大了眼睛。唯有二夫人蘇氏微微的蹙著眉頭,只低頭慢慢的品著手中的香茶,悠然自得,鎮靜自若。

    錦瑟也不是傻瓜,眼看著木香的巴掌已經抽過來了,她便一轉身躲到了葉逸風的身後去。葉逸風也適時地抬起手臂抓住了木香的手腕,冷冷的說道:「本少爺自進了侯府的門便沒看見過你這個人。你說錦瑟打了你,可有什麼證據?拿不出證據來便是血口噴人。本少爺還要給你算一算這誣告的帳!」說著,他猛的一推,木香便往後倒退了幾步,倒在地上。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連木香自己也不知如何是好。

    葉逸風冷冷一笑,繼續追問:「你是不是受什麼人的指使,來這裡胡說八道挑撥是非的?你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居然連太太都敢騙,嗯?」

    龔夫人都要被氣瘋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木香說的一套,葉逸風說的又是一套。她縱然再相信木香說的話,可葉逸風此時信誓旦旦的,也不像是說假話。龔夫人的眉頭皺成了疙瘩,目光在木香和葉逸風兩個人身上來回的逡巡,終究是無法判斷到底誰說的是真的,誰在演戲騙人!

    木香被葉逸風追問,氣急敗壞的說道:「奴婢自然有證人!少爺房裡還有兩個小廝,那兩個混蛋對我動的手......」說到這裡木香的聲音便小下去了。那兩個小廝也是南邊跟過來的,根本就是這位少爺的心腹,他們兩個怎麼會給自己作證呢?自己這不是自討苦吃麼!

    可是想來想去,木香又的的確確想不起什麼人可以證明自己被錦瑟欺負過。於是她又反過來跪求龔夫人:「夫人昨天吩咐奴婢過去服侍風少爺,奴婢就去了......太太,您一定要給奴婢做主啊!」

    葉逸風冷笑:「夫人讓你去服侍我,而我卻沒見到你的人。你還不如實招了,你昨天究竟做什麼勾當去了?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你一再的往本少爺身上潑髒水,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一下,連龔夫人也沒話說了。

    昨日她是吩咐木香去服侍葉逸風的。但她卻是單獨叮囑她過去的,並吩咐她悄悄地過去,想辦法查點一下葉逸風進京來帶了多少盤纏,她是聽說葉逸風在南邊創下了極大地一片產業,據說那些田產鋪子加起來不下數百萬,龔氏一時按耐不住貪婪的心理,又想著明著問葉逸風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倒是派個人過去悄悄地翻一翻他們帶來的行李物品估計會有結果。所以木香過去的時候,她還親手交給木香一包藥粉。

    但龔夫人死也沒想到木香這個蠢貨居然會把差事辦成這個樣子。此時此刻,她打死這蠢奴才的心思都有了。

    一頓接風宴弄成這樣,也算是出盡了洋相。二夫人蘇氏再也沒心思坐下去看熱鬧了。趁著大家都沉默不語各自思量對策的時候,緩緩地站起身來,對著龔夫人笑了笑,說道:「嫂子,我忽然想起家中還有件重要的事情沒辦。改日再過來吃嫂子的酒,這會兒先回去了。」

    龔夫人竭力的端著架子衝著蘇夫人笑了笑,說道:「弟妹請便。今日這等醜事,真是讓弟妹見笑了。」

    蘇夫人端莊的微笑,很是圓滑的說道:「一家人關起門來過日子,難免瓢把兒碰了鐵鍋沿兒。我們本就是一家子。嫂子說這些話可叫我沒話說了。」

    龔夫人被蘇夫人兩句話拿捏得舒服了些,忙點頭吩咐宋瑞家的:「替我送二夫人。」

    宋瑞家的很狗腿的上前去,福身對蘇夫人笑道:「二夫人,這邊請。」

    蘇夫人淡笑著點點頭,抬手扶著宋瑞家的手臂往外走,經過錦瑟的時候看了她一眼,又對葉逸風微微笑道:「逸風,趕明兒閒了來嬸子這邊,你二叔還給你留著好東西呢。」

    葉逸風微微一笑,微微欠身,說道:「謝二嬸子抬愛。請二嬸子回去後跟二叔說,侄兒給二叔請安了。改日再去西府上給二叔和二嬸子磕頭問安。」

    龔夫人聽著蘇夫人和葉逸風兩個人客客氣氣的說話,心裡十分的憤懣——姓蘇的這女人到底是擺什麼烏龍?有事沒事兒的跟著亂攪合什麼的這是!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2 PM 編輯

第53章 和解

    蘇夫人優雅的同葉逸風點點頭,笑了笑說道:「那嬸子治好了酒席等著你。」說著,又抬手摸了摸剛進來賞有些摸不清狀況的葉逸賢那嫩生生的臉蛋兒說道:「逸賢,回頭你跟你哥哥一起過來嬸子這邊玩兒。」

    葉逸賢忙拱手應道:「謝嬸子好意。改日一定和哥哥過去討嬸子家的好酒吃。」

    蘇夫人又回頭同蒼白臉色的龔夫人點點頭,方帶著自己的丫頭僕婦一干人旖旎離去。

    陳氏看情形也想要走,可龔夫人不等她開口告辭又已經說話了:「今兒可真是熱鬧啊。比過年都熱鬧!」

    眾人都不敢說話,一個個面面相覷後,又悄悄地低下頭,躲避著龔夫人憤怒的目光。

    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陳氏和孫氏婆媳兩個暗暗地對視一眼,孫氏乾笑了兩聲勸道:「太太不要生氣了。不過是奴才們狗咬狗罷了,這些瑣事交給管家去處理也就是了。您千金萬金之軀,何必為了這些事情生氣?氣壞了身子,豈不是讓咱們家的娘娘心疼呢?」

    一提到宮裡的娘娘,眾人都悄悄地抬頭看著龔夫人的臉色。

    果然,龔夫人想到自己的女兒如今是宮裡的敬妃娘娘,心裡的底氣越發的足了。有了底氣,臉上的怒氣也更加旺盛,她轉身又坐回椅子上,冷聲說道:「我被你們氣死倒也罷了!」

    葉逸賢忙上前去拉著龔夫人的手臂勸道:「娘——您消消氣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五嫂子說得對,不如叫管家去處置她們吧?您若是累了,先回去歇歇不好麼?」

    「管家?」龔氏冷笑著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葉逸風,叫管家來處置也不失是個好辦法,雖然管家不能把葉逸風怎麼樣,但他身邊的那個臭丫頭著實可惡。把木香和那死丫頭交給管家,管家該怎麼處置這事兒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交給管家處置本少爺?」葉逸風狹長的鳳目裡流波瀲灩,冰點般的目光冷冷的撇過孫氏的臉。孫氏一個膽怯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躲到了陳氏的一側。葉逸風卻沒有因此而放過她,依然看著她冷聲問道:「弟妹說我和木香那丫頭之間是『奴才們狗咬狗』麼?我倒是不明白,我葉逸風什麼時候成了侯府的奴才了?」

    葉逸風站在那裡,一襲長衫,逆光而立,玉樹臨風。雨過天晴色的絲質衣衫如水一樣清涼順滑,褶皺處有上等絲綢特有的清輝隱隱乍現,在孫氏的方向看過去,他面色溫潤儒雅,目光中卻帶著隱隱的犀利。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一樣令人不敢直視。

    孫氏有些失神,吶吶的站在陳氏身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陳氏見自己的兒媳婦被逼問的沒了話說,心裡暗罵孫氏沒用,臉上卻堆起了笑容對葉逸風解釋道:「風少爺別跟她一般見識,她就是小門小戶家出來的人,哪裡懂什麼大家子的規矩?少爺您大人大量,別跟她計較了吧?」

    葉逸風冷冷一笑,說道:「三叔家的少奶奶,怎麼會是小門小戶人家出來的呢?就算是,有三叔和三嬸子調教,也必然懂得咱們大家子的規矩的吧?這會兒說讓我別跟她計較,那您剛才跟我的丫頭計較個什麼勁兒呢?」

    陳氏苦笑著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回頭求救的看著龔夫人,希望龔夫人能為自己辯解兩句。不管怎麼說剛剛自己訓斥錦瑟也是為了給她這個當家的太太出氣的。

    龔夫人見葉逸風揪著孫氏的錯處不放,心裡便有些不痛快。孫氏怎麼說也是她娘家的遠房親戚,平日裡又一直在為她辦事兒,此時自己若不護著她,恐怕會冷了她的心。於是龔夫人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逸風,小五媳婦不是有意的。況且你也明白她也並不是有心要說你。你就不要跟她計較了。」

    葉逸風淡然的瞥了龔夫人一眼,嘲諷一笑,說道:「正是因為不是有心說的話,才更能說明她的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可見有些人從一開始,便把我歸到奴才們裡面去了。」

    葉逸風故意這麼說,連龔夫人的臉上都有些掛不住了。他分明就是在說龔夫人,哪裡是說什麼孫氏。

    龔夫人的臉色冷了又冷,終是忍不住問葉逸風:「逸風,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葉逸風依然淡淡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問題的主要矛盾被牽出來,屋子裡的人都不敢多說話了。屋裡極其安靜,連跪在地上的木香都不敢抽泣了,只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淚,悄悄地往後縮了縮身子。

    葉逸賢輕歎了一聲,說道:「娘——好了啦!不要生氣了不要生氣了。嗚......我都餓了啊。咱們這酒不喝了,飯總要吃的吧?」

    龔夫人生氣的瞪了葉逸賢一眼,低聲罵道:「你這孩子,就知道吃!」

    葉逸賢見自己的母親說話了,便衝著葉逸風笑了笑,說道:「大哥,今兒是你的接風宴呢,不想因為一點小事兒鬧成了這樣。終歸是錦瑟丫頭的脾氣太烈了,真是被你給寵壞了啊!不如這樣吧,錦瑟過來給太太配個不是認個錯,這事兒就算是過去了吧。」

    這些話聽上去很是孩子氣,但無疑卻是化解這會兒尖銳矛盾的最有效的辦法。

    把葉逸風和龔氏之間的對立引開,又轉到錦瑟身上去。而且話語中責備之意甚少,帶著很濃的寵溺的氣息。好像是小孩子家過家家玩惱了,其中一個站出來講和一樣。

    蘇夫人一走,鸞音已經從後面轉了出來,一直等著機會勸解大家,此時聽見葉逸賢這樣說,也勸道:「太太,你看錦瑟那麼小一個小丫頭,能懂得什麼規矩?她是大哥從南邊帶來的人,您就別跟她計較了。讓她過來給您磕個頭配個不是,您開開恩,這事兒就算過去了吧。」

    龔夫人被左右兒女勸說著,又恨恨的看了木香一眼。

    木香已經明白今兒為自己伸冤是不可能了。今日的仇恨只能先記下,以後找機會再報。於是她跪起來磕頭道:「奴婢知錯了,求饒奴婢一命。奴婢以後再也不敢胡鬧了。」

    龔夫人皺著眉頭低聲斥道:「死丫頭,再這樣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木香忙答應著,又磕頭。

    龔夫人斥道:「還不滾下去!」

    木香忙起身匆匆退下。

    葉逸風也不好再追究下去,只淡然一笑抬手把錦瑟從自己身後拉出來,吩咐道:「去給太太斟杯酒,上前磕頭認錯。」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2 PM 編輯

第54章 二次驅逐

    錦瑟心裡縱然有千般不樂意,此時葉逸風都說了這樣的話了,她也不好再糾纏下去。

    不過斟酒認錯的事情她可以接受,若是說給這個可惡的女人磕頭,錦瑟怎麼想心中都覺得生氣。小女子膝下也是有黃金的好不好?有道是上跪天下跪地中間跪父母,這老妖婆算神馬東西啊,也要跪她?

    所以她暗暗地掐了葉逸風的胳膊一把,方上前去端起酒壺倒了一杯酒,慢慢的走到龔夫人面前。咬了咬牙,很是不情願的說道:「夫人,錦瑟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您饒過錦瑟這次吧。」

    龔夫人冷著臉瞥了錦瑟一眼,沒說話。

    錦瑟站在那裡,心裡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陳氏幫腔:「你這丫頭,腿是鐵打的麼?」

    葉逸賢無奈的歎道:「錦瑟,給夫人磕個頭,才算是賠罪。」

    龔夫人冷聲呵斥:「都給我閉嘴!你們都替這小賤貨說話,還把我放在眼裡麼!」

    錦瑟被龔夫人一聲『小賤貨』罵得怒火中燒,想也不想便抬手把酒都潑到她的臉上。

    而與此同時,她卻忽然覺得腿彎一軟,整個人便失去了重心往前撲過去。

    一片淋漓水漬,伴著飄散開來的酒香。

    一陣騷動尖叫,終究變成嘶嘶的抽氣聲。

    接下來便是死一樣的沉靜。

    丫頭婆子們嚇得都不敢說話了,錦瑟雙手撐在地毯上,險些沒撞在旁邊的桌子腿兒上。

    不知是驚嚇還是憤怒,錦瑟猛的回頭瞪了後面的眾人一眼,暗暗地咬牙。

    龔夫人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葉逸賢很是無奈的看著錦瑟,搖了搖頭,拿過自己的帕子上前去無聲的遞給龔夫人。

    龔夫人猛的抬手奪過兒子手裡的帕子,怒道:「今兒縱然說破了大天來,我也決不能饒了你這殺千刀的死丫頭!」說著,龔夫人拿著帕子胡亂抹了一把臉,便指著旁邊的宋瑞家的吩咐道:「去,拿繩子來,把這死丫頭給我綁了,吊到院子裡狠狠地打!」

    葉逸風上前去把錦瑟一把拉起來,冷聲說道:「慢著。她也不是有意的,太太一定要打死她才行麼?」

    龔夫人怒目而視:「是!我今兒就是要打死她!不然的話我就不活著了!」

    葉逸風抬手把錦瑟摟在自己懷裡,固執的說道:「她是我的人,要打太太就打我好了。打她卻不行。」

    龔夫人的兩道彎眉立刻豎了起來,抬手重重的拍到桌子上,顧不得手掌的疼痛麻木,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指著葉逸風說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護著她,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你......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太太?還有沒有你父親?!還有沒有列祖列宗!?」

    葉逸風依然平靜,平靜的宛如一湖秋水,無波無痕:「太太硬要這樣說,我也沒有辦法。」

    「你......」龔夫人被葉逸風毫不低頭的態度給氣得差點兒背過氣去。扶著桌子站在那裡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卻依然指著葉逸風打哆嗦。

    鸞音等幾個姑娘不知道如何是好。

    葉逸賢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只好上前去扶著龔夫人,看看葉逸風,再看看他娘,連連歎息。

    這回輪到陳氏見義勇為了,她歎了口氣上前去,十分不滿的看了葉逸風一眼,說道:「風少爺,你這就不對了。總不能為了個小丫頭,把太太給氣病了吧?還不快放開她,給太太配個不是?」

    葉逸風冷冷的瞥了陳氏一眼,一言不發。

    只是他身上冰冷的氣息陡然間散發開來,只那一眼,便讓陳氏心裡咯登一下,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躲到龔夫人的身邊去了。

    葉敬浚也忍不住從屏風外邊轉進來,端著長輩的架子皺眉質問著葉逸風:「逸風啊,你今兒想幹嘛?」

    「我想幹嘛,還輪不到你來管。」葉逸風轉過頭去,冷聲回道。對葉敬浚夫婦,他從頭到腳都沒有客氣過。

    葉逸平跟在葉敬浚後面轉過了屏風,走到葉逸風身邊,歎了口氣,說道:「大哥,消消氣。大太太也消消氣。錦瑟那丫頭應該是無心之過......」

    「逸平!」龔夫人氣急敗壞的等著葉逸平,「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兒!你給我出去!」

    葉逸平的臉變了幾變,終是抬手拍了拍葉逸風的肩膀,沉聲道:「大哥,我先出去了。」說完,便轉身走了。

    「葉逸風!」龔夫人見葉逸平乖乖的走了,心中士氣越發的高漲起來。葉逸平乃是二房的嫡子,在她這個侯爺夫人面前都不敢放肆,他葉逸風又算什麼東西?!

    「太太有什麼話,儘管吩咐。」葉逸風的傲氣也被激發了出來,他只挺著腰孤傲的站在那裡,嘴角帶著犀利的冷笑。而他懷裡摟著的錦瑟,卻趁著眾人都不敢抬頭的時候,對著龔夫人撇嘴笑了笑。那神情頗有些洋洋得意之色。

    「滾!」龔夫人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指著葉逸風和他懷裡那個偷笑的死丫頭,恨不得一巴掌把這一對狗男女拍成肉餅,「給我滾出去!滾——」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這可是你說的。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說完,便帶著錦瑟轉身走了,片刻不願多留。

    龔夫人心裡的怒氣並沒有因此而舒緩多少,她看著葉逸風瀟灑的背影,咬牙吩咐道:「宋瑞家的!你帶著人過去看著他滾,府中的一針一線都不許帶!」

    宋瑞家的戰戰兢兢的回道:「是,奴才這就去。」

    陳氏看著宋瑞家的慌張而去,也跟著哼了一聲,罵道:「夫人真是便宜了這小子了!」

    龔夫人一怔,忽的想起了什麼似的,有剎那的失神。

    葉敬浚幽幽一歎,搖頭道:「夫人,就這麼讓他走了,是不是太可惜了?南邊的事情......似乎還沒查問明白呢......」

    龔夫人正是為了此事有些不甘,聽了葉敬浚夫婦的話心裡更加膈應的難受,於是生氣的一揮手,吩咐道:「行了!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總有一天我被你們氣死了,有你們好看!」說著,她抬手甩開葉逸賢的手,也不用丫頭攙扶,氣呼呼的揚長而去。

    連翹木香等幾個丫頭見了,趕忙拿著各自的東西快步跟上。屋子裡的人都暗暗地出了一口氣,更有年齡小的丫頭悄悄地抬手拍著自己的胸口,顯然是被剛才的那一陣吵鬧給嚇得不輕。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5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2 PM 編輯

第55章 陷害

    葉逸風拉著錦瑟一路回房去,進了院子立刻吩咐:「虎子,蟋蟀!收拾東西,我們搬走!」

    虎子和蟋蟀,還有廚娘劉媽以及粗使的婆子李媽兩個女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早期大少爺還好好地呃,說夫人設宴為他接風洗塵,怎麼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冷著臉回來了?瞧這架勢,情況似乎不妙。

    不過這幾個跟了葉逸風多年的人都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從來最煩奴僕多嘴。但凡多嘴之人,不管有多大的本事他也不會留在身邊,更不會委以重任。

    於是,葉逸風一聲令下,四個人立刻麻利的收拾東西,錦瑟則拉著葉逸風進了臥房,打開廚子們把衣服一件一件疊起來放回箱子裡,又把床上的鋪蓋帳幔收起來。

    宋瑞家的就是這個時候進的門,她一進門便看見錦瑟踩著光溜溜的籐床摘蚊帳,便蠍蠍螫螫的說道:「風少爺,太太說了,家裡的一針一線都不許你們帶走呢。」

    葉逸風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只說了一個字:「滾!」

    宋瑞家的一怔,卻硬著頭皮上前一步,說道:「風少爺,實在對不住,奴才不能滾。奴才奉太太的命令過來瞧著您搬出去。這屋子裡若是少了什麼東西,奴才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太太砍的。」

    葉逸風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只對外邊吩咐一聲:「虎子!」

    虎子離了匆匆跑進來,躬身道:「大少爺,您有什麼吩咐?」

    葉逸風淡淡的說道:「把這聒噪不堪的臭烏鴉給我趕出去。」

    虎子忙答應一聲,轉身走到宋瑞家的面前,抬手拉著宋瑞家的衣領邊往外拎。

    宋瑞家的是個胖女人,人長得不高,但卻胖墩墩的跟個球一樣。虎子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已經長得和葉逸風差不多高,雖然瘦,但因為常年幹活,頗有一把蠻力。他上前去揪著宋瑞家的衣領往外走,宋瑞家的便甩著胳膊蹬著腿的撲稜:「哎呦......這是要造反嗎......我的媽呀,勒死我了,快放手......咳咳......」

    屋子裡安靜下來。錦瑟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她最後把煙紫色的帳幔解下來胡亂疊了幾下扔進箱子裡,然後把箱子蓋上,一屁股坐在箱子上,轉過頭來看著葉逸風,不說話。一雙明亮的眼睛裡是極為明顯的質問。

    葉逸風被她看得笑了,走過去和她一起坐在箱子上,捏著她尖尖的下巴問道:「想問什麼直接問就是了。跟我還有什麼不好說出口的麼?唔......如果你想感謝我剛才對你的保護......那麼我接受,回頭你替我好好地寫一幅字就成了。」

    錦瑟猛的抬手捏住他手臂內側的肉用力擰了個鈍角,滿意的看著葉逸風呲牙咧嘴的大聲呼痛後才放開手,生氣的問道:「我為什麼會忽然間摔倒?」

    葉逸風一邊揉著胳膊一邊生氣的罵:「死丫頭!你是什麼變得啊?下這麼狠的手?」

    錦瑟再次質問:「說啊!我為什麼會忽然摔倒?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葉逸風抬手摀住她的嘴巴,一手扣住她的小蠻腰貼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你又沒吃虧,叫什麼叫?再叫我不介意用別的方式讓你閉嘴。」

    錦瑟搖頭擺脫了葉逸風的手掌,不過還是瞪了他一眼沒再多問。心裡卻哀聲歎道,這個葉逸風果然詭計多端,他為了能夠順利的擺脫這些麻煩,居然用這麼損的招數,連自己也算計了去。

    不多時虎子進來說東西收拾好了。葉逸風吩咐道:「好,你們幾個人在這裡等一下,我出去一趟叫輛馬車來拉東西。如今這架勢,恐怕侯爺府裡趕車的奴才都不會聽我們使喚了。」

    錦瑟點點頭,這話說的不假。這會兒侯府上上下下誰還敢冒著被主母流放的危險去幫一個闖了大禍的庶出少爺?一個個兒沒來落井下石已經不錯了。

    葉逸風出去,沒多一會兒便帶了五六個人進來,眾人一起抬著幾個大箱子出去,宋瑞家的早就被虎子和蟋蟀綁在廂房的灶台前,嘴巴裡塞上了抹布,吭都吭不出聲兒來。

    葉逸風帶著人搬著東西出了侯府,龔夫人才聽門上的人來回稟說風少爺已經搬出去了。龔夫人還納悶:「怎麼宋瑞家的還沒來回話?」

    木香立刻『哎呀』了一聲,著急的說道:「太太快叫人去看看吧,宋嫂子這會兒還不一定怎麼樣了呢。」

    龔夫人恍然大悟,暗恨自己沒多派幾個人過去。又一疊聲的吩咐人:「快些去瞧瞧!」

    宋瑞家的被解救出來之後,一直罵罵咧咧的,嘴裡的髒話就沒停過。這女人從進葉家門的那天起到今天,還是頭一回遭這樣的罪。回到龔夫人面前後,她便跪倒在地上一陣哀嚎,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龔夫人怒喝一聲:「再不閉嘴立刻叫人拿了馬尿來灌你!」宋瑞家的才委委屈屈的閉上了嘴巴,開始回話。

    葉逸風自然不會拿走侯府的一針一線。出了侯府的大門,他便拉著錦瑟上了一輛十分豪華的四個□轆的大馬車。上車時錦瑟長歎一聲,回頭看著葉逸風說道:「大少爺您這又是演的哪一出?若想要深藏不露,你可不該弄這麼一輛騷包馬車來接我們呀。」

    葉逸風不說話,只跟在錦瑟身後上車然後掀開車門前深碧色掐金繡春風曉日的簾子把她給推了進去。

    一陣涼風鋪面而來,車裡空間極大極涼爽,入目處是一盤洗的幹幹靜靜的桃子和切成一角一角的西瓜。而那張放了好多好吃好喝的長條桌案之後,則是那只帥的慘絕人寰的絕世小受歐陽鑠。

    「哇——」錦瑟張著雙臂上前去做撲倒狀叫著:「原來是四少爺的馬車啊!怪不得啊怪不得,話說人家可真是想死你了哇!」

    歐陽鑠立刻端過那只裝著西瓜的翡翠雕花荷葉邊的果盤擋住了撲過來的錦瑟,連聲喊著:「喂喂喂——本少爺這兒剛到京城,還想好好地玩兒兩天呢!你可別陷害我,回頭我屁股還不坐熱就讓大哥把我丟回江南去!」

    葉逸風早就一抬手把錦瑟拉回來摁在身邊,又伸手拿了一角西瓜直接送進她的嘴巴裡:「乖乖吃東西。」

    錦瑟被甘甜的西瓜汁差點嗆到,抬手把西瓜拿開,一邊吞嚥一邊嚷道:「不帶這樣陷害人的啊!你想嗆死我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2 PM 編輯

第56章 報仇

    看著錦瑟臉上沾著西瓜汁,氣鼓鼓的樣子,歐陽鑠大為開心,抬手拍了拍錦瑟的肩膀笑道:「小丫頭放心,我大哥就是嗆死他自己,也不會嗆死你的。」

    葉逸風立刻飛去一記凌厲的眼神。歐陽鑠趕緊的收斂了開心的大笑又往裡靠了靠,又把說理的果盤往葉逸風面前一遞,恭敬地說道:「大哥,天氣太熱,吃塊西瓜去去火氣。」

    葉逸風抬手推開他,自己拿起他身邊的水囊擰開塞子仰首喝了兩口水,方問:「老二老三都來了沒?」

    歐陽鑠點頭:「當然,他們早就到了。二哥已經置辦好了一桌豐盛的酒宴,三哥去京城最大的青樓找了幾個琴棋書畫樣樣俱全的姑娘,準備給大哥接風洗塵呢。」

    錦瑟解決了一塊西瓜,拿了帕子滿意的擦了擦嘴巴,歎道:「我還說呢,我們來京城受氣,留著你們三個在南邊享清福,多不划算的事情。沒想到還是大少爺厲害啊,原來早把你們給支到京城來了。」

    歐陽鑠委屈的扁了扁嘴巴,哼道:「大哥什麼時候那麼仁慈過?」

    葉逸風又瞥了他一眼,沒多說話。

    錦瑟心裡還記恨著他陷害自己摔了個跟頭的事情,便拉著歐陽鑠的胳膊連聲附和:「四少爺這話說的很有道理。某些人就是虐待狂,整天就知道算計人陷害人,把人家從都到腳利用一個遍都不帶手軟的。」

    葉逸風涼薄的目光瞥過來,淡然說道:「就你這小身板兒,除了整天糟蹋本少爺的銀子之外,看沒得看,吃沒得吃,還能有什麼可利用的麼?」

    「......」錦瑟聽了這話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瘦小的身板兒,然後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葉逸風說的是什麼意思,立刻紅著臉抬頭瞪著葉逸風,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咬死他。

    歐陽鑠趕緊的轉過頭去忍著爆笑幾乎憋到內傷。

    馬車到了京城西北處一所別院門口慢慢的停下來。歐陽鑠長出一口氣,看了看依然氣鼓鼓的錦瑟,再看看淡泊的閉目養神的葉逸風,長長歎道:「終於到了,可把本少爺給餓死了,這都什麼時辰了!下車,下車......」

    錦瑟早就看煩了葉逸風那張欠抽的帥臉,馬車一停她就站起身來往外走,熟料馬車沒停穩,馬站下之後又走了兩步被車伕猛的一拉馬韁繩,車便前後晃了一下。於是錦瑟便很悲劇的倒在了葉逸風的身上,慌亂之際一把抱住了他的腦袋,衣袖把他別髮髻的玉簪給勾了下來。

    葉逸風頭頂梳的一絲不苟的髮髻頓時散開,長髮如瀑布一樣遮住了他半邊臉,又溫柔地垂到錦瑟的鼻孔裡,一陣奇癢,錦瑟猛的打了兩個噴嚏,噴了葉逸風一臉的唾沫星子。

    葉逸風的臉上頓時黑線密佈。錦瑟看著這個素來趾高氣昂到孤傲的男人此時如此狼狽,輕聲為自己辯解道:「剛剛你使壞讓我摔了一跤,這次我們扯平了哦!」

    葉逸風皺眉低頭看著懷裡那丫頭的傻樣,嘴角抽搐了兩下終究是沒說出話來。

    歐陽鑠一忍再忍,終於忍不住捶著腿哈哈大笑起來——自從他四年前一次偶然的事件認識了藍蒼雲,有他介紹認葉逸風為大哥之後,從沒見過這位素來都衣冠楚楚的大哥這麼狼狽過。歐陽鑠敢打賭這樣的場面若是讓杜玉昭和藍蒼雲知道了,肯定會笑道抽筋。

    他們英明神武腹黑陰毒的大哥就這樣栽在這個古怪精靈的小丫頭手裡了麼?

    鎮南侯府,上房,龔夫人的臥室。七八個丫頭都戰戰兢兢的站在門口,大氣兒不敢喘一下。

    『啪』的一聲脆響,一隻汝窯填白繪纏枝蓮花的蓋碗被狠狠地摜到地上,粉身碎骨。

    鸞音,鶯歌和燕舞姐妹三人無奈的對視一眼,又悄悄地看了看葉逸賢。

    葉逸賢拉著龔夫人的手,慢慢的跪倒在腳踏上,勸道:「娘啊!兒子求求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你若是想讓大哥回來,兒子回頭去找他不就成了?」

    「你閉嘴!」龔夫人生氣的斥道:「我告訴你多少次了?嗯?你滿腦子裡除了那些風花雪月能不能長點記性?!你娘我辛辛苦苦的到頭來都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

    當著三個姑娘的面,龔夫人不好意思把嫡庶有別這樣的話掛在嘴上。但她平日裡有多疼愛自己這個傻兒子,此時此刻就有多恨他。

    真是不爭氣,太不爭氣了!

    自己這個大家閨秀辛辛苦苦教導了十年的兒子,居然比那個流放的小畜生給比了下去!

    宋瑞家的見葉逸賢被龔夫人給訓得低下頭去,忙又上前解勸:「太太別生氣了,爺還小呢。太太有話慢慢的教導他也就是了,少爺身子弱,萬一再受了驚嚇病了,還不是太太心疼?」

    龔夫人長長地歎了口氣,擺擺手說道:「行了,你們誰也別勸了。都下去吧,我累了,要一個人靜一靜。」

    鸞音和兩個妹妹徐徐起身,一起給龔夫人行了個萬福,然後悄然無聲的退了出去。

    葉逸賢也無奈的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龔夫人的手,見她終究是不理會自己,也低著頭退了出去。

    宋瑞家的衝著幾個丫頭擺擺手,眾人也魚貫而出。她自己也低著頭走到門口,剛要掀開門簾出去時,卻聽見龔夫人悠悠的問道:「叫人跟著那輛馬車了沒有?」

    「回太太,奴才的男人已經派人悄悄地跟上去了。這會子也該有消息了,要不——奴才出去問一下?」宋瑞家的看屋子裡沒了外人,而龔夫人又在氣頭上,生怕她再拿著自己當出氣筒,所以找個借口邊想著溜之大吉。

    龔夫人生氣的哼了一聲,說道:「那個老三家兩口子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有他們那個兒媳婦也是個蠢貨!你出去說給你男人,下半年的差事先給小五停了。祭祀的事情暫時也不用葉敬浚那個老東西了。叫人找到葉逸風,告訴他說我的話,他既然回來了就要為家裡做點事兒,就算不在家裡住,他也還是這個家的人!祖宗祭祀的事情都交給他了。下個月七月十五祖宗祭祀的事情叫他拿出個章程來給我瞧瞧。今兒不管他仗著誰的勢力搬去了什麼深宅大院瓊樓仙閣,明兒一早都要給我回來聽差!他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還是我膝下的庶子!我就不信他能翻出我的手掌心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2 PM 編輯

第57章 縱容

    宋瑞家的應了個『是』,心裡反覆的思量著龔夫人這些話總沒有個合適的人去通傳,這個時候不管派誰去找到葉逸風,說夫人有什麼什麼吩咐,恐怕都難逃被踹出來的下場。於是她猶豫再三,在被龔夫人罵死和被葉逸風踹死之間選擇了前者:「夫人,風少爺那性子——恐怕家裡的下人們過去說話他不會聽的呀。」

    龔夫人皺著眉頭十分不悅的看了宋瑞家的一眼,宋瑞家的下意識的縮了縮身子,不說話。

    「以你的意思呢?難道這個家裡就沒有人能降伏得了一個逆子?」龔夫人氣的五官都移了位,素日裡端著的大家風範此時也蕩然無存。

    宋瑞家的忙回道:「太太何不跟侯爺商議一下?今兒太太受了這樣的委屈,侯爺怎麼說也要教訓教訓一下風少爺的。不然的話,與大家的臉面上也說不過去呀!」

    龔夫人的憤怒立刻轉化為悲傷。咬牙紅了眼圈:「自從柳氏那個賤人死了,這十來年了侯爺都是不冷不熱的死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會子還拿這樣的話來填對我?」

    宋瑞家的上前兩步,走到龔夫人跟前替她捏著肩膀勸道:「夫人莫傷心了。男人都是那個樣子,都是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得不到的那個永遠是好的。夫人又何必跟一個死去的人較勁兒?之前的事情,侯爺不給夫人撐腰也就罷了。今兒這事情奴才敢打包票,侯爺定然是向著夫人的。夫人想啊,錦瑟不過是個小丫頭,再怎麼好也只是幾兩銀子買來的奴才。風少爺今兒為了她忤逆夫人,這就是不孝!侯爺還能饒得了他?」

    龔夫人聽了這話心裡也有了幾分底氣,又歎了口氣說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我已經把他趕出去了,侯爺若是怪我,我還是沒話說的。畢竟他十年來沒在家裡呆過一天,昨兒剛回來,今兒就走了......我再好,也抵不過他是侯爺的親骨肉。而且你看看他如今出落的那個樣子......竟把家裡年輕的爺們兒都比下去了。昨兒晚上侯爺就誇他懂事,言談之間竟然不看逸賢一眼。我這大半輩子操的心,可都白費了!」

    宋瑞家的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太太別難過了。侯爺也快回來了,您呀,這回得跟侯爺來軟的......」

    龔夫人點點頭,低頭垂淚不語。

    卻說鸞音姐妹幾個從龔夫人房裡退下之後,各自回房。畫眉端了一盤冰水湃過的葡萄來放在旁邊,又拿過紈扇來替鸞音扇著,悄聲說道:「姑娘,今兒太太可真是氣壞了。錦瑟這丫頭......唉!」

    鸞音抬手摘了一枚葡萄,纖細的手指輕輕地剝開葡萄皮,方把果肉放入口中,慢慢的吃下去後,卻嫣然一笑,說道:「想不到大哥一去十年,回來後依然是銳氣不減。記得那年八月十五在太太房裡分月餅,太太緊著逸賢把各種月餅挑了一個遍,然後才把月餅分給我們吃,大哥當時就把手裡的月餅一塊一塊掰著餵了太太屋裡的貓,把太太給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好久都沒順過來。」

    畫眉也跟著笑起來,看了看外邊小丫頭都各自偷懶去了,便悄聲說道:「姑娘,家裡的人都說風少爺在南邊創下了極大的一份家業,您說這話兒准不准?」

    鸞音又摘了一顆葡萄,卻並不急著剝皮,只捏在指尖把玩著,半晌方悠悠的說道:「十年的時間可不算短。這中間能發生什麼事兒誰也不好說。」

    畫眉又悄聲說道:「可昨晚奴婢跟著錦瑟去拿筋箸,卻見他們的行李十分的簡單,您再看風少爺用的東西連幾位姑娘都不如,說不定那些話是後廊上的三老爺子胡說八道也不一定呢。他那個人,藉著祭祀祖宗的差事不知做了多少壞事兒呢!」

    鸞音抬頭看了畫眉一眼,手中的葡萄又放了回去,淡淡的說道:「這葡萄太酸了,到底還早,不到熟的時候。拿下去吧。」

    畫眉再不敢多說什麼,忙過去端了葡萄輕著腳步退出去了。

    葉逸風等人相聚的院子乃是杜玉昭名下的產業。杜玉昭身為杜家的次子,都知道杜二公子喜歡經商,不願繼承祖業自己跑出來闖蕩,官場中的人都以為不過是富家子弟喜歡玩樂不思進取的一種方式而已。卻不知道杜玉昭這幾年他跟著葉逸風用心經營,手中的私人積蓄早就不是尋常人可以估量的數字。京城中這所別院只是他諸多產業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擺放了冰雕的屋子裡涼爽舒適,錦瑟面對一桌子美味可口的食物心情大好。

    歐陽鑠看著她大口吃東西的樣子,忍不住叫道:「大哥——這些天來你是不是都沒讓這丫頭吃飽飯啊?你看她這會兒怎麼跟從難民堆裡剛爬出來一樣啊?」

    杜玉昭和藍蒼雲的目光從錦瑟那裡一起轉向葉逸風,卻見葉逸風正低頭吃著一隻春卷,因被歐陽鑠的聲音打擾,很是不樂意的看了他一眼,繼續低頭去吃東西。

    錦瑟把自己碗裡最後一口湯喝掉,手中銀質湯匙敲著碗,長長一歎,說道:「從昨晚到現在,我一口飯都沒吃呢!四少爺,換做是你估計早就餓趴下了。這會兒你還好意思笑話我?」

    杜玉昭好看的眉毛挑了挑,捏著嘴巴玩味一笑,說道:「錦瑟,我看你可以考慮一下離開大哥跟著二少爺我了。我保證你每天都能吃的飽飽的,用不了一個月你就能變成小肥豬。」

    錦瑟想都沒想便皺眉道:「還是算了吧......我沒覺得二少爺壓搾剝削的能力在大少爺之下。」

    葉逸風原本聽了杜玉昭的話皺起了眉頭,想著該如何把這挖牆角的傢伙給拍飛呢,又聽見錦瑟拒絕,心情立刻好轉。只是他嘴角的笑意還沒散開,便又被錦瑟下面的話給氣得半死。

    本少爺壓搾你了麼?剝削你了麼?

    有眼睛的人都看見了,你這死丫頭都被寵上天了吧?

    杜玉昭長長地歎了口氣,抬手拍著胸口轉過頭來看了葉逸風一眼,說道:「大哥,你可真是......費力不討好啊!」

    葉逸風冷冷的哼了一聲,抬手把剛拿了一顆桃子剛啃了一口的錦瑟拉過來,奪過她手裡的桃子說道:「去,把《白頭吟》給本少爺好好地寫一遍。」說完,不等錦瑟答應,便張口對著桃子上剛剛啃過的牙印咬下去。

    錦瑟抿了抿嘴唇,心裡哀歎著——你這是什麼衛生習慣啊?都不嫌桃子上沾了我的口水麼?

    而旁邊的三位從未見過葉逸風吃水果的兄弟則再次被深深地震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3-8-4 09:43 PM 編輯

第58章 誰比誰刁鑽?

    皚如山上雪,蛟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

    今日鬥酒會,明旦溝水頭。躞蹀御溝止,溝水東西流。

    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竹竿何裊裊,魚尾何徒徒。男兒重意氣,何用錢刀為。

    錦瑟盤膝坐在鋪了玉簟的涼榻上,長長地吁了口氣,把手中的紫毫放到一旁的筆架上,搓了搓雙手,活動了一下手指後,方將那一張梅花箋拿起來,輕輕地將墨跡吹乾。

    嗯,本姑娘的字倒是沒有因為穿越的關係而受到什麼影響,運筆還算自如,寫出來的字依然是娟秀凝潤,藏鋒蘊秀。

    被杜玉昭派來服侍錦瑟的丫頭見她寫完了,忙上前來微笑道:「姑娘累了吧,來吃口茶休息一下。」

    錦瑟轉頭友好的笑了笑,把手中的字放回去,轉身接過那丫頭遞上來的香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呀?」

    丫頭忙低頭道:「奴婢叫翡翠。」

    錦瑟點點頭,問道:「翡翠姐姐,你是服侍二少爺的?」

    翡翠搖搖頭,輕笑道:「奴婢是服侍玉姑娘的。玉姑娘不在京城,姑娘您又來了。所以二少爺叫奴婢來服侍姑娘寫字。」

    錦瑟疑惑的問道:「玉姑娘是誰啊?難道你是......」青樓裡來的?

    翡翠笑道:「玉姑娘就是揚州刺史的千金小姐呀。」

    錦瑟依然不解,不過她天生沒什麼八卦因子,所以笑了笑說道:「那倒是有勞你了啊。我這裡沒什麼事兒了,你忙你的去吧。」

    翡翠搖搖頭,笑道:「二少爺吩咐奴婢服侍姑娘,奴婢哪敢去偷懶啊。」

    錦瑟笑問:「你就這麼怕你們家二少爺啊?他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翡翠見錦瑟沒有什麼大家小姐的架子,比那個玉花穗好伺候多了,不經意間話也多了起來:「姑娘不知道,我們二少爺發起火來可嚇人呢。我們都不敢惹他生氣,面的被他的怒火給燒的連灰都不剩。」

    錦瑟嗤的一聲笑著別過頭去,看了一眼淺碧色的霞影紗上水墨畫一樣的花影,說道:「可我怎麼看你們二少爺都是很好很文雅的人啊。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可怕......」

    翡翠低笑:「那是姑娘沒見玉姑娘和我們家少爺在一起的時候。」

    又是玉姑娘。

    錦瑟皺著眉頭搜刮了一下所有有關杜玉昭的記憶,忽然笑道:「你說的玉姑娘可是叫『花穗』的姑娘?」

    翡翠驚訝的捂著嘴巴:「哎呀,姑娘您跟玉姑娘認識啊?」

    錦瑟搖頭笑道:「素未謀面。不過她的名字我已經聽見好幾回了。」每回都是被人拿來要挾杜玉昭的。看來這位玉姑娘真的是杜玉昭的軟肋。

    錦瑟和翡翠有一搭無一搭的說話,不多時又有一個俏麗的丫頭從外邊進來,微笑著說道:「大少爺吩咐奴婢過來問問姑娘,晚飯想吃什麼,好早些叫人去預備。」

    嗯?錦瑟暗暗地笑了笑,那個眼高於頂自高自大的大少爺居然會如此體貼的叫人來問問自己想吃什麼?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另有陰謀哦?

    「荷香籠仔鴨,清蒸鱈魚,蒜香烤羊腿,黑椒牛肉卷,芙蓉蛋餅,白灼菜心,清炒春筍,梨花落,老醋核桃仁,......嗯,還要一個川貝雪梨燉鷓鴣,」錦瑟笑吟吟的報了一串菜名,又特別叮囑了一句:「燉鷓鴣的那一道湯要濃哦!」

    翡翠看著有些傻愣的丫頭笑道:「姑娘這一大串兒菜名恐怕這丫頭怕是沒記住幾個。奴婢也聽著耳生得很。不如姑娘再說一遍讓奴婢寫下來,交給她拿去給廚子看吧?」

    錦瑟驚訝的笑道:「你會寫字啊?」

    翡翠笑了了笑說道:「二少爺專門請了先生教過奴婢兩年的字,所以奴婢勉強能寫。」

    錦瑟很是意外的點頭:「嗯,這麼說你們二少爺也還不算太差嘛。」

    翡翠已經另拿了一張紙來鋪好,右手執筆,舔了舔墨,笑道:「玉姑娘不喜歡愚鈍的人。」

    錦瑟搖了搖頭,又是為了這個玉花穗?看來自己有必要找個機會認識認識這個女人了。若是收服了她,豈不等於收服了杜玉昭嘛!

    當這個來問錦瑟想吃什麼的小丫頭把一張菜單遞給杜玉昭的時候,杜玉昭立刻哀嚎一聲叫道:「哥啊!你怎麼把那個小丫頭給調教的比花穗兒還刁鑽啊?」

    藍蒼雲立刻抬頭好奇的看了杜玉昭一眼,想說什麼終究是忍下去。

    歐陽鑠卻忍不住,立刻湊上去問道:「怎麼了怎麼了?不就是人家丫頭點幾個菜麼?二哥你至誇張成這樣子麼?叫我說天下的女人就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花穗刁鑽的。錦瑟......」歐陽鑠一邊說著一邊拿過那張菜單看了兩眼後,乖乖的閉上了嘴巴。

    這丫頭一口氣點了九菜一湯,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土裡長的樹上開的全都有了,而且這菜名——有好些都沒聽說過啊!

    這個,不僅僅是刁鑽了吧?

    比如這什麼黑椒牛肉卷怎麼整啊?還有這梨花落是用什麼做?核桃仁倒也罷了,就算廚房沒有準備也可以臨時去弄,只是這什麼鱈魚又去哪裡弄啊......

    歐陽鑠忍不住搖了搖頭,心想哥這是把二哥往死裡折騰呢吧?

    葉逸風冷冷的看著歐陽鑠由興奮的樣子漸漸地委頓下去,終於忍不住抬手從他的手裡抽過那張紙,粗略的看了一遍,微微皺眉。心裡暗罵,這死丫頭哪裡學來的這些刁鑽的花招?

    杜玉昭看葉逸風也皺眉,頓時看到了希望,忙上前去歎道:「大哥,不是兄弟說你。你自己說你這次是不是顯擺的有些過了?不過是個小丫頭而已,您犯得著這麼寵她麼?我家的廚子做的飯已經夠好的了,您還非要去問問她想吃什麼。這倒好了,人家點出菜來了,我這兒卻有一半食材不全。您說怎麼辦吧!」

    葉逸風把手中的那張薄紙輕輕地往桌子上一放,淡笑一聲說道:「怎麼辦?廚子沒辦法你杜二少爺還沒辦法麼?」

    藍蒼雲的眼睛頓時亮了亮,抬手拍了拍杜玉昭的肩膀:「二哥,保重。」

    歐陽鑠低著頭偷偷地笑夠了方抬起頭來說道:「二哥,反正你一向喜歡刁鑽的人和事。今兒錦瑟倒是按照你的脾氣來的。你使勁兒的折騰,說不定錦瑟吃的開心了,以後不跟著大哥了,只跟著你。」

    杜玉昭不敢對葉逸風怎樣,卻回頭衝著歐陽鑠呲牙:「小四,你皮癢了是不是?嗯?!」

    歐陽鑠急忙轉身離席,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43 PM

第59章 相敬如冰

    一隻拳頭大小的夜明珠散發著淡淡的清輝。用來照明的確是比那些蠟燭油燈之類的好了百倍。葉逸風藉著夜明珠的清輝用十二分欣賞的目光在錦瑟寫的那張梅花箋上流連,臉上帶著一萬分的捨不得。

    歐陽鑠的手指扣著紅木桌面,帶著幾絲不耐煩的語氣說道:「哥,行了吧?你也從來不是那種婆婆媽媽的人啊!只要你開口,讓那丫頭再寫一百張也行啊,至於麼你,一張字就跟要了你的眼珠子似的。」

    葉逸風皺眉瞥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冰光乍現:「若是這幅字都辦不成那件事兒。你就不用回來見我了。」說著,他抬手啪的一聲把那張梅花箋拍在桌子上,決然起身離去。

    歐陽鑠拿起那張梅花箋來嘿嘿一樂:「還別說,這麼漂亮的小字,我也捨不得給人......嘖嘖......回頭那什麼東西誘惑著那丫頭再給我寫一幅......」

    當日晚上,歐陽鑠便拿著錦瑟寫的那張梅花箋去見一個位高權重之人。憑著他招人喜歡的臉蛋兒和特殊的親緣關係再加上這張梅花箋,歐陽鑠成功的拿到了今年朝廷在京城西北一片風景優美的山林中為皇上修建避暑行宮的工程。

    正是從這一項工程開始,在江南商界頗有地位的梁州四少以如此華麗的開端進駐京城,和工部緊緊地拴在了一起。

    而這個晚上鎮南侯府裡的主子們卻還沉浸在對『四少』之首葉逸風的仇恨中茫然算計。

    葉敬淳身為一個封為二等爵的侯爺每日都有很多事情要做。除了上朝參議軍中之事之外,皇上還命他監管京城周圍防護軍營中的軍務。

    前日,鎮遠大將軍馮盛騁的父親病故,鎮守在西北的馮大將軍要進京奔喪,朝廷又要調派人去西北暫時署理那邊的軍務,皇上又看重葉敬淳,有心派他這個在西南立下奇功的侯爺去西北走一趟。

    所以葉敬淳從朝中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各處都已經點上了燈燭,連院子裡和穿堂甬路兩邊的風燈也亮起來了。

    龔夫人坐在燈下獨自垂淚,她胳膊肘撐著的小矮桌上放著一碗湯藥已經涼透了,黑漆漆的像是一碗醬油,卻散發著濃濃的藥香。

    葉敬淳一進門便被這樣的景象給弄得莫名其妙。於是皺眉問道:「怎麼了這是?」

    旁邊的丫頭連翹忙上前來給葉敬淳解開衣帶,把那身紫色織錦繡麒麟的一品武官朝服褪下來放到一旁的衣架上掛好,木香和另一個丫頭葛花一起拿了一套家常輕紗夾袍和千層布底的鞋子來給他換上。

    龔夫人已經徐徐起身,紅著眼睛走到葉敬淳跟前,抬手給他繫著胸前的衣帶,低聲歎道:「妾身對不住侯爺......」

    葉敬淳皺著眉頭抬手抓住龔夫人的手,不解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倒是說出來給我聽聽。」

    龔夫人黯然落淚,雙手拉著葉敬淳的衣衫便徐徐的跪了下去。她這一跪,邊上的兩個丫頭驚慌失措也都跟著跪在地上,以頭觸地,連聲求饒:「侯爺開恩,侯爺開恩......」

    葉敬淳忙伸手把龔夫人拉起來,握著她的手歎道:「你我二十年的夫妻,有什麼事情還需要這般來說?」

    龔夫人落淚道:「妾身今兒是太暴躁了,逸風的那個小丫頭不懂規矩,當著西府二夫人還有後廊小五家婆媳兩個及兩邊的姨娘們便跟我頂嘴,我說了她兩句,逸風就不願意了,竟從外邊席上闖進來護著她指責我。我也是被那小丫頭給氣糊塗了,才說了逸風兩句。可是這孩子......他居然搬著行李走了,說......說出去住,再也不跟家裡來往了......」龔夫人說著,又拿著帕子拭淚,然後又拉著葉敬淳的衣袖哭著說道:「他剛回來一天,就這樣走了。是妾身沒教導好他......侯爺......都是我不好......」

    葉敬淳聽了這番話,心裡也是又急又痛,只歎了口氣拍拍龔夫人的手,說道:「好了好了!他十年沒在家裡,在外邊放任自由慣了,乍一回來怕是受不了家裡這些規矩。搬出去就搬出去吧,你也不必自責了。天色不早了,我還沒用飯呢。吩咐丫頭們傳飯吧。」

    龔夫人自編自演了一場苦情戲,原想著能博得丈夫的幾分疼愛和關懷。卻不料只換了這麼不冷不熱的幾句話。他似乎連那邊小炕桌上的那一碗湯藥都沒看見似的。一時間,龔夫人的心裡有些涼。只是她是大家子出來的閨秀,修養極深,絕不會為丈夫這樣的幾句話而翻臉。

    她低著頭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吩咐連翹和木香:「叫人去把侯爺的晚飯傳過來。」

    三個丫頭答應著出去,不多時抬了兩個大食盒進來,把幾個精緻的飯菜擺在飯桌上,葉敬淳的兩個姨娘聽見主子回來了,也忙進來服侍,二人一人夾菜一人盛飯,倒是把葉敬淳服侍的妥妥當當。

    葉敬淳吃了兩口飯,卻見龔氏只坐在對面沉默不語,飯菜更是一碰不碰,於是皺眉問道:「你怎麼不吃?」

    龔夫人的手在胸口的位置上抵著,臉上卻帶著難看的微笑:「妾身不餓,侯爺快請用吧。雖然是大熱的天,但這飯菜冷了到底對身子不好。」

    葉敬淳又皺起眉頭來看著龔夫人身後的丫頭連翹。連翹便吞吞吐吐的說道:「夫人犯了胃氣痛,一下午都緩過那口氣兒來呢。藥都吃不下去......」

    龔夫人皺眉低喝:「閉嘴!退下去!」

    葉敬淳歎道:「罷了罷了!夫人既然不舒服就去歇著吧。實在不行把岳父大人請來親自給夫人診診脈,改用什麼補藥就用,家裡也不缺那幾兩銀子。」說完,葉敬淳又吩咐連翹:「扶你們夫人進去歇息吧。我這兒也不用什麼人伺候了。待會兒兵部的張大人還要過來,我今晚誰書房,你們都不用留門了。」

    龔夫人聽葉敬淳說睡書房,心裡似乎沒那麼難受了,一邊起身一邊吩咐連翹:「去說給小廚房裡預備著宵夜,待會兒給侯爺送到書房去。」

    連翹答應著下去,龔夫人又略微欠身道:「侯爺請慢用,妾身先進去了。叫素秋服侍這吧。」

    葉敬淳有些客氣的點點頭,說道:「夫人去吧。」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45 PM

第60章 嚴父

    龔夫人說的素秋是葉敬淳的侍妾金氏,如今葉敬淳身邊的兩個侍妾裡,金氏並不是龔夫人從娘家帶來的人,而是葉敬淳的弟弟葉敬源前兩年從外邊買來專門送給他這個做侯爺的大哥的。

    初時龔夫人還為這個生了兩天的悶氣,但終究是不能明著怎麼樣,也只好暗中調教金氏。如今金氏跟龔夫人倒是比較親厚,把另一個龔夫人娘家帶來的羅氏都給比下去了。

    龔夫人離開之後葉敬淳也沒了吃飯的心思。金氏察言觀色,見葉敬淳的心情忽然間不好了,便上前來低聲勸道:「爺,不管有多少煩心的事兒等著您處置,這吃飯總是第一位的。這一大家子人都指著您呢,您可不能累垮了自己。奴家今兒親手包了韭菜蝦仁的餃子,您要不要嘗嘗?」

    葉敬源笑了笑,看著金氏姣好的容顏心裡的煩悶似乎少了些,於是點點頭說道:「好啊,我也好久沒吃你包的餃子了。你去,煮好了給我送到書房來吧。」

    金氏立刻笑的如花般絢爛起來,福身說道:「奴家這就去。」

    葉敬源看著她匆匆轉身出去的背影,嘴角微微翹起,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年少輕狂的時候。

    那時候他還只是一個世家公子,人情世事都不用他操心,每日只是鮮衣怒馬和幾個要好的少年吃酒聽戲,縱馬騎射,舒心瀟灑的享受著祖宗留給他的榮華富貴。

    那樣的富貴公子哥兒出手救一個被當眾凌辱的少女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個披麻戴孝的姑娘跪在大街上,身邊一領破席捲著一個髒兮兮的屍體,正啼哭著哀求過往的行人買下她,好拿了錢買棺材去葬她的父親。

    然後有惡少聞訊而來,當眾扔下二兩銀子就要凌辱那個姑娘。葉敬淳正是血氣方剛之年,當時便為了那個姑娘大打出手,把惡少揍得屁滾尿流,然後出了十兩銀子給那姑娘讓她回家去好生安葬父親。

    三日後,他穿了一身鮮亮的新衣裳要去景王府赴宴時,一個俏生生的姑娘在府門口的石獅子後面閃了出來,上前便跪倒在他的腳邊,磕頭叫他主子。

    從那一天起,她便跟在了他的身邊,成了他的貼身丫頭,衣食起居無不用心照顧。

    後來,他的父親為他和太醫院正三品醫正龔素洐的長女定了姻緣,他卻一心只想對這個出身微賤的丫頭好,只想跟她一輩子廝守在一起。那個時候,他說什麼她都聽,說什麼她都信。

    也正是因為這個,他背著父母讓她懷了他的骨肉,自以為有了孩子,她便可以長久的和他廝守在一起。

    可卻沒想到世間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而是那一道薄薄的棺材板兒......

    從上房出來,葉敬淳一路緩緩地走去了書房。他剛進門,金氏也已經端著兩盤水餃來了。

    金氏之所以能得到葉敬淳的喜歡是並不是因為她長得跟葉敬淳心裡的那個她有什麼一樣的地方。非要說什麼一樣的話,金氏和早逝的柳氏一樣都出身在窮困潦倒之家,最主要的是她不是龔夫人娘家帶來的人而是葉敬源從外邊買來的。或者說是因為葉敬淳太懷念早逝的愛妾,以至於把那種絕望的思念強行加在金氏的身上。也或者說他對金氏的好是他對待龔氏的一種逃避和懲戒。

    而金氏也不傻,她似乎更懂得如何在侯爺和夫人之間掌控平衡,從而讓自己在侯府中活的更自在一些。

    「老爺,入夜了,天氣涼。這冰還是撤了吧?」金氏服侍著葉敬淳又吃了一盤子水餃之後,看著旁邊高幾上已經融化的差不多的冰塊輕笑著詢問。

    葉敬淳點點頭,在屋子裡舒展了一下疲憊的身體,看著金氏帶著兩個小丫頭拿著東西出去之後,方皺著眉頭站到窗戶跟前,看著外邊一地皎潔的月光輕輕地歎了口氣。

    心腹小廝謹言行至門口躬身回道:「老爺,西府的平二爺來了。說有事兒求見老爺。」

    葉敬淳點點頭說道:「叫他進來。」

    「是。」謹言答應一聲出去。

    不多時帶了葉逸平進來,謹言上前奉茶畢,謹言規規矩矩的退出去站在門外的廊簷下。

    「大伯。」葉逸平在外邊吊兒郎當,見了葉敬淳卻是畢恭畢敬。

    葉敬淳轉過身來看著這個花名在外的侄子,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和顏悅色的說道:「坐下說話。」

    葉逸平忙俯首道:「謝大伯賜坐。」

    葉敬淳率先坐在左手的紅木雕花太師椅上,抬手扣著手邊的桌子,問道:「這麼晚了找我有什麼事兒?」

    葉逸平坐在葉敬淳下首的椅子上,欠身道:「父親差侄兒過來給大伯請個安,說請大伯留心一下工部在城外西北哪一片山林中修建皇上的避暑行宮之事。我們家若是能把這件差事接下來,後面三五年的生意都不用愁了。」

    葉敬淳點點頭,思量了一會兒方道:「宮裡的內務上的事情都是六王爺管著。修建避暑行宮這樣的大事兒工部也不敢擅作主張。回頭我找個機會探一探六王爺的口風吧。不過這事兒太大,估計盯著的人也不少。能不能辦成還要看天意。」

    葉逸平點頭道:「伯父說的有道理,我父親也是這樣說的。」

    葉敬淳點點頭,沉思片刻又問:「今日家裡鬧得那樣,你知道麼?」

    葉逸平料到葉敬淳必有此問,也已經跟他的母親蘇氏商議過,今日的事情毫不隱瞞一字一句都說給葉敬淳聽。他們母子對葉敬浚一家子不滿很久了,只是龔夫人是長房夫人,葉敬淳又是侯爺,她說讓葉敬浚掌管祖宗祭祀和家廟裡的的和尚尼姑等人,蘇夫人自然不好多說。但今日之事若是說給葉敬淳,想來也足夠讓葉敬浚老實一陣子的了。

    果不其然,葉敬淳聽完侄子的話之後,拳頭便悄然的攥緊,留著短髭的下巴緊繃著,顯然是十分的不高興。半晌方道:「我知道了。你明兒抽個時間去打聽一下,看你大哥現在住在哪裡,若是需要家裡的照顧,你儘管去做。需要什麼直接來跟我說。過幾天我可能要去一趟西北,估計一去要幾個月後才能回來。你回去告訴你父親,家中生意上的事情你們父子多操心,逸風離京十年,這回回來我是不想讓他走了。你幫我傳個話,等忙過了這陣子,我要和他好好地談談。」

    葉逸平忙答應著:「是,侄兒一定遵照伯父的吩咐去辦。」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47 PM

第61章

    杜二少爺這晚栽的有些窩囊。

    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十道聽起來不怎麼特別的飯菜,卻實實在在的把他給難住了。

    廚房裡剛找來的大廚弓著腰苦著臉偷偷地看了一眼臉色陰冷的主子,試探著問道:「二少爺,奴才真是沒用......不過,這俗話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咱們這會子上哪兒去找鱈魚呀?那鱈魚是東北嚴寒之地深水之中長的魚,且不說很難捕撈,就是撈得上來這大熱的天從東北運到京城也得個把月,可不早就臭了麼!所以這清蒸鱈魚此時是吃不上的。」

    杜玉昭『嗯』了一聲之後,便沒了動靜。依然沉著臉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廚子這話說的沒錯,杜玉昭也覺的有幾分道理。可是看著大哥那副護短的死樣子,好像不打發那小丫頭滿意就是不想好好招待他的意思,再想想之前每次惹得老大不高興了,他便使出那些陰毒的招式來讓人跑斷了腿累死累活還撈不到油水的事情,杜玉昭此時也只有把心裡的火氣朝著這幫奴才們身上發了。

    廚子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陰冷之氣給逼的縮了縮肥胖的身子,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又道:「還有這黑椒牛肉卷兒——黑椒奴才知道,牛肉廚房也有。可姑娘說要把牛肉切成紙一樣的薄片兒......這——奴才自認沒有那麼好的刀工啊......要不......二少爺想想別的辦法問問別的王公大臣家的廚子,看有沒有什麼辦法把牛肉切得跟紙一樣薄......若是切蘿蔔的話,奴才到可以一試......」

    杜玉昭聽了這話,心裡的火氣忍不住了,抬眼瞥了那廚子一下,冷聲道:「廢物!這種事情全憑經驗,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廚子,連牛肉也切不好麼?」

    廚子嚇得腿一軟,立刻跪到了地上:「奴才無能,奴才無能......」

    杜玉昭長出了一口氣,冷冷的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了,我來想辦法。快說!還有那道菜你做不了?」

    廚子又囁嚅道:「回主子。這會子都六月裡了,春筍也沒地兒買去。還有這梨花落——奴才上哪兒去弄梨花呀?再說,奴才也沒聽誰說過梨花怎麼做成菜的。還有......鷓鴣這種野味兒廚房也沒準備,想要去捉的話,恐怕得明天去城郊的水塘裡......」

    杜玉昭不耐煩的拍著椅子扶手說道:「行了行了!春筍沒有,換成冬筍;梨花沒有,換成別的什麼花;鷓鴣麼......本少爺這就叫人給你弄去!你們這些廢物先把剩下的幾個菜立刻做好了給我大哥送過去,聽見沒?!」

    廚房裡的一干人等看著二少爺黑著臉轉身離去,一個個都長長地出了口氣,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各幹各的差事去了。

    三個一等廚子湊到一起,苦著臉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廚子甲先開口:「冬筍和春筍味道差遠了。這個時候有新鮮的蘆筍最好了。剛你怎麼不跟主子說,把春筍換成蘆筍呢?」

    廚子乙搖頭歎息:「少爺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吧。咱們可別再自找苦吃了。」

    廚子丙依然愁眉不展:「可是那梨花落的梨花換成什麼花兒呢?咱們這府裡芙蓉菡萏是現成的,不如咱換成蓮花落?」

    廚子乙繼續搖頭:「不可不可。蓮花怎麼入菜?就算入了菜,哪裡還有蓮花的樣子?依我看,倒不如用雕刻的手法做出蓮花的樣子來。只是——用什麼食材來雕呢......」

    「若是用雕刻的手法,為什麼不乾脆雕成梨花?還用得著弄蓮花麼?雕成梨花說不定還能歪打正著正合了那位錦瑟姑娘的心意呢。」

    「對對對......言之有理。趕緊的,把白蘿蔔給我取一個來洗好......」

    「你傻呀,這會子怎麼能用白蘿蔔雕梨花?趕緊的叫人去拿幾個香水梨來備用吧!」

    「哦,對對......瞧我這兒都被二少爺的目光給嚇傻了。老弟說的有道理,有道理......」

    廚房裡繼續忙起來,稀里嘩啦的聲音不絕於耳。

    蓮池旁邊的小亭子裡,杜玉昭站在藍蒼雲身後,長長地歎道:「老三,今兒可要看你的本事了。」

    藍蒼雲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隨手摘了一片葉子優雅的飛出去,葉片在水面上連續打著飄兒一直道肉眼不能見的蓮池對岸去,留下一點點漣漪漸漸地擴散開來,碎了一池的月色。

    「二哥,我不是廚子,做飯的事情你別找我。」

    杜玉昭歎道:「可你卻是絕世高手啊!憑你的劍術總能把牛肉切的紙一樣薄吧?快點快點......算哥哥我求你了。以後我決不再顯擺了,一定在錦瑟那死丫頭跟前保持低調,低調,再低調。」

    藍蒼雲看著遠處一動不動,忽然間眼神一轉,回身來笑著搖頭:「二哥啊,如今你算是領教到了吧?之前還說花穗兒難纏,這會兒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難纏了吧?」

    杜玉昭頗有同感的歎了口氣:「那當然,二哥我別的不如咱家老大,看女人的本事可比老大強多了,瞧瞧大哥撿回來的這小丫頭......嘖嘖——」

    「嗯,兄弟我對女人的事情上經驗不足,不如煩請二哥賜教一下?」

    藍蒼雲眼角掩飾不住的笑意越來越濃,只可惜杜玉昭正處在崩潰的邊沿沒有發現。聽到藍蒼雲的請教後,心裡湧起了一股強烈的傾訴願望,長歎一聲,拍拍藍蒼雲的肩膀說道:「老三啊,我告訴你,找姑娘是為了自己的心情更加舒暢的,不是為了給自己添堵的。你看看,自從大哥把這個錦瑟小丫頭弄到身邊來以後,咱們弟兄們跟著遭了多少罪啊!而且你看她那小樣兒,要胸沒胸,搖屁股沒屁股,乾巴巴的一共也沒幾兩肉,摟在懷裡跟摟著一把柴禾一樣硬邦邦的硌得人難受,你說大哥這是什麼品位嘛!」

    藍蒼雲似乎很是滿意,看著杜玉昭的目光益發充滿了敬佩之情,然他下一刻說出的那句話讓杜玉昭卻恨不得立刻掐死他:「大哥,你來了......」

    杜玉昭頓時覺得後背上一陣陣的發冷,隨著腳步聲漸行漸近,葉逸風庸懶的聲音依然透著他特有的涼薄:「嗯,你們哥倆個很好啊......大有長進,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不見,真是讓哥哥我刮目相看。」

    藍蒼雲笑的跟狐狸一樣狡猾:「大哥,是我再向二哥請教嘛......」

    「大哥大哥......」杜玉昭知道自己再不回過身來的話,明兒一早能不能見著太陽升起來都難說,於是他趕緊的回頭上前去躬身笑道:「大哥你別誤會,都是老三陷害我......」

    「唔......」葉逸風像是聽見了杜玉昭的解釋,又像是沒聽見,只抬腳走到涼亭中去藉著蓮池邊上的一圈兒風燈和清涼的月色看著蓮池裡半開的菡萏,半晌方回過頭來問杜玉昭:「什麼時辰了?」

    杜玉昭一愣,忙從懷裡拿出一個西洋制的金懷表來看了看,說道:「戌時一刻了。」

    葉逸風歎了口氣,撫著肚子歎道:「老二啊......小四去六王府了。你說咱們做哥哥的卻在這裡閒聊,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啊?」

    杜玉昭見葉逸風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意思,好像根本沒聽見剛才自己說的那些話,一時心裡暗暗的念佛,立刻表決心:「大哥要兄弟去做什麼儘管吩咐,兄弟決不推辭。」

    葉逸風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杜玉昭的肩膀,歎道:「還是玉昭你聽話。剛剛我問過了,鱈魚這種東西是長在北地極寒的深海之中的一種魚。這種魚肉質鮮美,而且對身體頗有益處。咱們桃源福地一定要把這道菜作為招牌來賣,將來必然是財源滾滾。所以我想開闢一條疏通北地到江南的商道。一來呢,讓鱈魚這種美味遍及大江南北。而來呢,也給那些極北苦寒之地的百姓們謀得一條生財之道。你說怎麼樣?」

    杜玉昭笑不出來了,他似乎聞到了北地寒冰的味道,臉上的肌肉越來越僵。

    落井下石是藍蒼雲一貫的作風,此時看到杜玉昭那副便秘的表情,他心裡狂笑不已,臉上卻依然是鄭重其事的神情。點頭附和著葉逸風:「大哥說的有道理。所謂物以稀為貴嘛!這極北之地的鱈魚若是能運到江南,恐怕咱們數銀子數的都手軟了。」

    葉逸風的笑容更深更迷人,月華給他俊逸秀美的臉上蒙上一層淡淡的清輝。他徐徐轉過身來在杜玉昭肩膀後某個大穴上拍了拍,看到杜玉昭很沒骨氣的把肩膀矮了矮,感慨的說道:「老二,這件事情哥哥交給你去做。我知道這幾年在江南你的本事一直被壓著沒使出來。這次你就放心大膽的去做吧。功成之後哥哥在京城的桃源福地給你接風洗塵,再把京城裡的十二名妓都叫來服侍你,嗯?」

    杜玉昭苦著臉小聲問道:「哥啊,咱們不是要在京城開拓生意麼?這種時候你把我趕到極北之地去幹什麼呀?」

    葉逸風輕笑:「嗯——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了。玉姑娘剛剛來了,正跟錦瑟在一起下棋呢。」

    「什......麼......?!」杜玉昭立刻跳起來:「她來京城怎麼我不知道啊?」

    葉逸風又笑:「揚州刺史玉大人想要把女兒許給鎮南侯府的嫡子葉逸賢為妻,這種時候玉姑娘進京自然是要避著你的。」

    「啊啊啊——大哥!你是我的親大哥,這事兒決不能成啊,花穗兒只能嫁給我,大哥你一定幫幫我......」杜玉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拉著葉逸風鬼叫。

    葉逸風拍拍他那張朗逸的俊臉,安慰道:「你給哥把鱈魚找來,哥就幫你。」

    「成!我明兒就動身!」杜玉昭咬咬牙迅速做出了決定。

    藍蒼雲唯恐天下不亂的笑起來,豎著大拇指歎道:「二哥好氣魄。兄弟佩服了!」

    杜玉昭回過頭來呵呵笑著走到藍蒼雲跟前,點點頭,說道:「三弟過獎了。時候不早了,你趕緊的去廚房,把牛肉切好了再去給我抓鷓鴣來。不然的話......哥哥我運了鱈魚來一根刺也不給你吃。」

    藍蒼雲身為絕世高手卻甘於屈就在杜玉昭這個紈褲子弟之下當老三並不是因為他年紀不杜玉昭小,而是杜玉昭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本就是姑舅兄弟。藍蒼雲的娘是杜玉昭的姑姑,杜玉昭自小從他姑姑跟前長大,自然也學了一身的好武功。

    只是他的身份在那兒擺著,尋常小事從不輕易跟人動手,認識他的人極少知道他會武功的事情而已。如果真的打起來,恐怕藍蒼雲還要稍微遜色一些。所以藍蒼雲在江湖上橫行霸道,卻又在杜玉昭之下成了梁州四少的老三。

    杜玉昭剛剛被藍蒼雲幾句話陷害,中了葉逸風的招,這會兒藍蒼雲也不敢再逆著他了,於是笑了笑飛身飄去廚房切牛肉去了。

    一桌山珍海味端上來的時候已經將近亥時。

    錦瑟和玉花穗在杜二少別院中最雅致最舒適的屋子裡下棋,手邊有五六個懂事的丫頭在身邊,香茶點心和各色水果一樣不少的伺候著倒也不覺得餓。不過十道菜端上來的時候她還是表示了自己的不滿:「就這速度還好意思開菜館哦?別說桃源福地那樣的高品位的酒樓,就算是一般的菜館,照這樣的上菜速度也早被人砸了幾回招牌了吧?」

    葉逸風咳嗽了兩聲,瞪了一眼杜玉昭,方轉過臉來輕聲說道:「你這丫頭刁鑽古怪,點了稀奇古怪的東西入菜本來已經夠難為人的了。玉昭又為了讓你滿意,要求廚房裡精益求精,這鷓鴣都是老三剛飛去城郊水塘上現捉來的,頓了一個時辰才好。來,玉姑娘一起過來嘗嘗味道怎麼樣。」

    玉花穗微笑著看了杜玉昭一眼,從涼榻上站起身來對著葉逸風微微一福,很是懂事的說道:「大公子先請,花穗兒剛剛用了些點心,這會兒已經吃不下東西了。」

    葉逸風本來也不願意留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來陪著他和錦瑟一起吃飯,所以很難得的笑了笑說道:「那就請玉姑娘自便吧。」

    玉花穗又到錦瑟跟前悄聲笑道:「好好服侍你的大少爺用飯吧。明兒咱們再好生把那盤棋下完。」

    錦瑟笑了笑,點頭看著她離去。心裡暗暗地想著,這個玉姑娘真是不一般呢,居然這麼久了,也沒能贏了她一盤棋。嗯——她的棋藝比葉逸風可強多了。

    杜玉昭一看玉花穗走了,立刻跟葉逸風點頭告退:「那個啥——大哥,您慢慢享用啊,兄弟先下去了。」

    葉逸風無所謂的點點頭,轉身坐到桌子旁邊,伸手拿過烏木鑲銀的筷子來隨便夾了一片魚片放到嘴裡,嚼了兩口點點頭說道:「味道還是不錯的。」

    錦瑟也跟著坐下來,夾了一片魚肉仔細的看了看,搖頭道:「這根本就不是鱈魚嘛。」

    葉逸風笑道:「這當然不是鱈魚。杜玉昭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用這麼兩個時辰的功夫往返關外北極之地把鱈魚給你運過來?」

    錦瑟點點頭,想著自己剛才點菜的時候不過是順了之前的習慣,一時沒在意這是生產力低下沒有飛機火車的古代,便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大少爺說的有道理。」

    葉逸風看她臉上有些許失落之色,便夾了一快蘆筍給她:「你放心,估計到不了過年,你就能吃上鱈魚了。」

    錦瑟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葉逸風輕笑一聲,把筷子放下來,看著錦瑟說道:「你這丫頭一張菜單解決了本少爺想了幾天都沒決定的事情。今晚要好好地犒勞你呢。」

    錦瑟一下就明白過來,於是笑道:「原來大少爺這幾日在為桃源福地的招牌特色菜發愁。」

    葉逸風也不否認,只是一邊夾了一個牛肉卷放到口中細細的咀嚼了一番,歎道:「這道菜味道也還罷了,只是太費勁了。要老三這樣的絕世高手去切肉,有些不太現實。」

    錦瑟差異的說道:「不至於吧?牛肉放在冰塊裡凍的半透時很容易就能削成薄片啊,就算你們家的廚子沒有那麼高的刀工,也還有其他工具的吧?我聽說好像有一種叫做什麼『擦床』的東西,可以把蔬菜弄成片或者條,只要是個人都會用吧?」

    葉逸風一愣,然後一下子明白過來。用冰塊把牛肉冰的半透,那肉可不就跟蘿蔔一樣想怎麼削就怎麼削了麼?於是他忍不住嗤笑一聲歎道:「你這丫頭果然是聰明。你是怎麼想出來的?你可知道這事兒把廚房裡的人給為難死了,最後還是老二把老三給派了去才做成這道菜......」

    錦瑟搖搖頭,得意的歎道:「唉!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啊!你們這些人......嘖嘖,整天都生活在富貴窩裡過那種寄生蟲般的生活,腦袋都生了銹了。」

    葉逸風被錦瑟的『寄生蟲』三個字給噁心的不行,一時間嘴裡的牛肉卷直打轉兒卻怎麼也演不下去了。於是他生氣的抬手敲了錦瑟的腦門一下,罵道:「死丫頭,吃你的飯。你要了這麼一桌子菜,今晚若是吃不完,少爺我不許你睡覺了!」

    錦瑟扁了扁嘴,哼道:「你當我是豬麼?吃這一桌子的菜?」說著,她把手中的筷子一拍起身走到門口對外邊的幾個丫頭吩咐道:「你——你,還有你,你們幾個都過來!」

    翡翠等幾個丫頭不知道錦瑟有什麼事兒,忙過來問道:「姑娘,您需要什麼?」

    錦瑟拉著翡翠進門指著飯桌說道:「我需要你們幾個幫我把這些飯菜吃光。」

    「呃......」翡翠看了一眼葉逸風陰沉如墨冷漠如冰的臉色,趕緊的掙脫了錦瑟的手,低聲說道:「姑娘別開玩笑了,會折煞奴婢們的。這可是二少爺費了好大的勁兒專門給大少爺和姑娘準備的晚飯......」

    錦瑟瞥了葉逸風一眼,大眼睛以瞪,說道:「怕什麼?這飯菜是你們二少爺招待大少爺的,但此時又是大少爺用來給我賠罪的。所以轉了一圈兒回來是我說了算,你們幾個都過來!」說著,她又拉著翡翠到了飯桌旁,抬手敲了敲飯桌對葉逸風說道:「男女不同席,麻煩大少爺移駕別處,給我們行個方便哦!」

    葉逸風的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下水來,但依然是不聲不響的站起身來轉身出去,臨出門前給了錦瑟一個『晚上收拾你』的眼神,然後重重的甩上了門。

    翡翠被關門聲給嚇得一個哆嗦,拍著胸口拉著錦瑟告饒:「姑娘,你還是別為難奴婢們了......」

    錦瑟卻開心的笑了,拉著她入座,一邊給她夾菜一邊說道:「誰叫他剛剛說吃不完這一桌子的飯菜就不許我睡覺的?本姑娘為了今晚能夠睡個舒舒服服的覺,才不得不用一點非常手段嘛!」

    翡翠等十分的無語。但事已至此她們就算再出去大少爺也已經走了。再說主子們餓了可以用點心,她們幾個人可是一直都餓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呢,這會兒一桌子山珍海味擺在面前,而且都是出自名廚,色香味俱全。她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於是大家再次確定錦瑟姑娘是認真的之後,便一個個拿起了筷子朝著自己喜歡的菜餚下了手。

    葉逸風倒也不餓了,像他這樣的人從小在那種環境裡長大,從來不對人顯露自己特別的飲食喜好。不管什麼東西他都吃的不多,也絕不挑食。其實細想起來,真是叫人覺得悲哀。

    當晚,歐陽鑠三更天才回來。葉逸風一直不睡在書房等他,他回來後兄弟二人又細細的聊了一個更次才各自回房睡下。

    可是當葉逸風回到自己房裡時,很奇怪的發現自己那間屋子裡的床上整整齊齊,屋子裡只有兩個小丫頭坐在腳踏上依著桌子腿兒打瞌睡,四處不見錦瑟的影子。

    頓時他的心似是從高空驟然落下一樣的失落,於是厲聲叫道:「錦瑟?錦瑟!」

    小丫頭迷迷糊糊的被葉逸風嚇醒,慌張的起身跪倒他腳下來回道:「大少爺,錦瑟姑娘跟玉姑娘一起睡去了......」

    葉逸風生氣的吩咐道:「去把她給我叫回來!」死丫頭,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吃晚飯時不跟她計較就夠給她面子的了,這會兒她居然敢不聲不響的爬去別人的床上睡覺,真是欠揍!

    小丫頭忙答應著跑出去,往玉花穗住的院子裡去傳話。

    熟料玉花穗那邊的丫頭婆子也都是經過特別調教的,不管別人說什麼,這種時候一律不准打擾玉姑娘休息。這是二少爺的命令誰也不得不遵。

    葉逸風肚子裡的火氣無數釋放,回房後只安靜的躺了一會兒便怒氣沖沖的跑去杜玉昭的院子裡把他從被窩裡拉出來,兩個人實力懸殊的人應是拚死拚活的打了一架。

    杜玉昭師從碧雲山莊前任莊主夫婦,也算是名師出高徒。不過他被葉逸風莫名其妙的拉出來打,一時猜不透因為什麼,再說了,這是他敬愛的大哥,曾經一語點撥夢中人把他從頹廢中拉出來的人,他怎麼找也不敢跟他還手啊,所以杜玉昭心存顧忌無法全力以赴,只是一味的招架著不讓葉逸風傷了自己,卻並不還手。

    葉逸風雖然拳腳功夫武功招式上不如他,可是卻一拳比一拳狠,好像不把杜玉昭打趴下誓不罷休一樣,一陣猛烈地死纏爛打。

    叮叮光光的聲音把藍蒼雲和歐陽鑠從夢中吵醒,兩個人打著哈欠揉著眼睛趕來觀看,見了這番景象後歐陽鑠大為不解,拉著藍蒼雲問道:「三哥,大哥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把二哥往死裡揍啊?」

    藍蒼雲搖搖頭也說不上個所以然來,心想昨晚剛把人家發配到北極去,今天早晨怎麼又揍上了?老二應該是不適合留在京城,待會兒大哥打完了還是勸他早些收拾行李趕緊的走吧。

    玉花穗和錦瑟聞訊趕來時,葉逸風已經沒什麼力氣了。兩個時辰的晨間運動連杜玉昭這個身懷武功體力過人的傢伙都堅持不住了,何況溫潤如玉的大少爺葉逸風。

    錦瑟看著兩個披頭散髮的傢伙氣喘吁吁地倒在榻上,任由丫頭們拿著帕子給他們擦汗,便忍不住皺眉。

    玉花穗吩咐翡翠:「把二少爺扶回他自己的屋子裡去,先弄一桶熱水來給他泡一泡,再換身乾淨的衣裳來。這會子你們在這兒給他擦臉頂什麼用呢?」

    翡翠依言,和另一個丫頭上前去攙扶著杜玉昭起身慢慢的往外邊去了。玉花穗回頭看了一眼依然歪在榻上的葉逸風,微微福身道:「大公子晨安,花穗兒告退了。」

    葉逸風哼了一聲,卻轉頭瞥向一旁的錦瑟,見這丫頭沒良心的坐在那邊椅子上偷著笑,一時又怒火攻心,生氣的低吼:「死丫頭,還不過來服侍本少爺沐浴更衣?」

    錦瑟是素來不願意聽他這一套的。只張著大嘴巴打了個哈欠,抬手捂著嘴巴哼道:「我這兒還沒睡醒呢,眼睛都睜不開,哪裡還能服侍大少爺沐浴呢......」

    這若是在平時,葉逸風瞪她一眼也就過去了。本來麼,這個貼身的侍婢就是有名無實的。

    哪天早晨她不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哪天晚上她不都是吃飽後拿本閒書就上床,看不到一頁就合眼睡了?半夜做夢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往他身上抹,他有說過她一個字麼?

    哪頓飯她不都是比他還先動筷子?不管是什麼飯菜只要和她的胃口,他不都是一筷子不動都給她留著?哪次出門不都是他小心翼翼的護著她?

    普天之下有這樣嬌貴的侍婢麼?

    如果非要說有,那也就他葉逸風身邊的這個小丫頭一個吧?

    可是這死丫頭居然不知道他是在寵她,還把他的寵愛當成空氣來視而不見!

    葉逸風今天是真的很生氣,氣急敗壞,氣得他都忘了十年來他最為得意的收穫便是不再生氣,懂得時時刻刻都沉著冷靜。

    「我說——過來!」葉逸風抬手一拍矮榻上放著的矮桌,怒氣沖沖的對著錦瑟吼。

    錦瑟先是一愣,這幾天他對她的寵溺讓她的思想有些模糊,有時候甚至忘了自己是在男尊女卑的古代,和她整天耳鬢撕磨的是一個孤高自詡不可一世的大少爺。不過瞬間的一愣眨眼而過,她立刻明白過來這幾日是自己太樂觀了。

    畢竟他高高在上,就算再被家族排擠也依然是那個高貴不凡的大少爺。連湖廣總督的侄子和平南王的侄子都尊他為大哥的人,怎麼可能對自己這樣一個小丫頭百依百順呢?

    想到這些錦瑟收起了那副庸懶的樣子打起精神來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的褶皺慢慢的走到葉逸風跟前站好,一本正經的說道:「大少爺,奴婢去準備熱水給您沐浴。」說完,便冷著臉轉身要出去。

    葉逸風怎麼會讓她出去?抬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輕輕一帶便把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然後死死地扣住她,危險的逼近她的臉。

    兩對同樣深不見底的墨色瞳眸距離寸許死死地盯著對方。

    一雙裡面燃燒著席捲一切的怒火,一雙裡面卻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千年寒冰。

    「昨晚為什麼不等我?」葉逸風終究是敵不過這死丫頭的冷漠,忍不住開口。不過他開口說話之後便後悔的幾乎想給自己一個大嘴巴。這是他媽的什麼話?怎麼搞的自己跟個怨婦似的?

    在怒火爆發之際,他及時把她從懷裡推開,冷著臉站起身來,下了涼榻往外走。

    「就是為了這個麼?」錦瑟忙轉身擋住他的去路,仰著小臉認真的問道。

    葉逸風不得不頓住腳步,生氣的問道:「什麼?」

    錦瑟眼底的寒冰悄然的融化,卻帶了一絲隱隱的笑意:「大少爺就是為了這個才和二少爺動手,一大早的把人家給揍成了豬頭?」

    葉逸風看見她眼角的笑意,心裡怒火更勝:「不然呢?那混蛋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還敢在本少爺跟前逞能?!哼......」

    門外,剛要進來報信的歐陽鑠頓時被這句話給驚的淚流滿面——二哥哪個冤啊!哥兒四個裡面,不知道是哪個混蛋連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了,任憑那死丫頭爬到頭上去作威作福折騰兄弟們......

    在錦瑟爆笑出來之前,有丫頭適時地進來回稟:「大少爺,四少爺來了。」

    葉逸風目光一冷,錦瑟忙轉身讓開去,跟那丫頭說道:「還不請四少爺進來?」

    歐陽鑠笑呵呵的進門,看著依然衣衫不整的葉逸風說道:「大哥,葉家來人了。說要見大哥。」

    葉逸風皺眉:「誰?」

    歐陽鑠衝著錦瑟眨了眨眼睛對著她悄悄地豎了豎大拇指,聽見葉逸風問話忙轉身來回道:「是葉逸平。說有要緊的事情一定要見您。說伯父有話要他轉給你,大哥還是自己到前面去一趟吧。」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好,你先去告訴他我洗漱更衣後就來。」

    歐陽鑠答應著出去,臨走前又悄悄地衝著錦瑟擠了擠眼。錦瑟瞪了他一眼後,轉身進去給葉逸風拿乾淨衣服去了。

    葉逸風簡單的洗了把臉,又用手巾沾了水擦了擦身上,便急匆匆的換上衣服往前面去,臨走時還不忘盯著錦瑟說道:「不許給我亂跑,待會兒我回來若是見不到你,以後我就找根繩子把你綁在這屋子裡,知道了麼?」

    錦瑟瞥了他一眼,冷著臉說道:「奴婢知道了,大少爺。」她專門把『奴婢』兩個字咬得很重,語氣裡帶著極其的憤懣。氣得葉逸風咬了咬牙,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錦瑟等他出了門方撅著嘴巴進了臥室倒在床上蒙頭大睡。

    六月的天氣,大早晨日頭便毒辣辣的烤著大地。知了也開始不耐煩的嘶叫起來。葉逸風出了聽風閣的院門後直接往前院走。外邊杜玉昭精心挑選上來的兩個清秀小廝趕緊的跟上來伺候。

    葉逸風一言不發的去了前院正廳,歐陽鑠正在裡面陪著葉逸平客氣的閒聊,見他進來,歐陽鑠忙起身叫了一聲:「大哥。」

    葉逸平便目露驚訝之色,悄悄地看了看葉逸風冷峻的臉色,心中暗想什麼時候平南王府不可一世的小公子也對大哥這麼恭敬了?

    葉逸風衝著歐陽鑠點點頭,只輕聲說了一句:「你忙你的去吧。」歐陽鑠便立刻消失。臨走時並不跟葉逸平打什麼招呼,這讓葉逸平更加明白歐陽家的小公子尊敬的不過是葉逸風一個人而已,至於鎮南侯府和自己,人家根本就沒放在眼裡。

    歐陽鑠出去之後,葉逸風才對著自己這個堂弟微笑著點點頭,示意他坐下說話。葉逸平能找上門來是葉逸風預料之內的事情。只是他沒想到會這麼快。

    十年不見,昨日又出了那樣的事情,此時兩兄弟見面自然自然要客氣幾句,葉逸風叫丫頭們奉茶後都退出去,方笑道:「如今你的勢力也壯大了許多,這麼快就找到這裡來了?」

    葉逸平笑道:「大哥昨兒走的時候那麼大的陣仗,連大伯母都知道大哥是住進了這所宅子,兄弟我再找不來,豈不是太無能了?以後還敢說是咱們葉家的人麼?」

    葉逸風笑著搖了搖頭,歎道:「原來葉家在京城已經如此了得了麼?」

    葉逸平忙道:「大哥,咱們兄弟兩個就別打官腔兒了。我昨晚見過大伯了。大伯叫我盡早過來看看你,問你需要什麼,讓我都給預備好了給大哥送來。」

    葉逸風擺擺手笑道:「多謝二弟了。這十年來葉家的人沒有問過我一句是寒是暖。如今忽然對我這麼好,我可不適應。」

    葉逸平趕緊的表明立場,賠笑道:「大哥千萬別誤會。大伯母對您的態度兄弟看的明白。可這並不能說明兄弟我對您也是那樣的。我父親一直叮囑我,說咱們葉家將來的領頭人指定是大哥你,叫我隨時都要聽候大哥的差遣。大哥,您想想,咱們兄弟兩個從小一起玩到大,兄弟我可有一次對大哥您不敬過?」

    葉逸風微微的笑了笑,說道:「逸平,我不過是逗你兩句,你看你就跟大哥急了。好了好了,你還是小時候那股性子,認準了的事情就一條道兒走到黑,撞得頭破血流也不回頭。」

    葉逸平忙笑道:「還是做大哥的最知道兄弟的秉性。」

    葉逸風抬了抬手,示意葉逸平用茶,然後自己也端起茶來吹了吹茶沫子,淺淺的喝了一口。一大早的跟老二那個混蛋打了一架,這會兒嗓子眼兒都快冒煙兒了。

    兄弟二人沉默了片刻,各自喝了兩口茶,葉逸平輕歎了口氣說道:「昨晚伯父跟我說,過幾天他要去西北一趟。說是馮大將軍要回來奔喪守孝,西北乃戰略重地,不可以日無主將。皇上看重伯父,才派他去。伯父說,家裡的事情他這些日子都顧不上了,叫大哥在外邊受委屈了。」

    葉逸風忙搖搖頭說道:「古人有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這會兒別說父親讓我在外邊住著不許回家,就是讓我去死我也不能說二話。這會兒我又怎麼敢受父親這樣的話?逸平你回去替我給父親陪個禮吧。畢竟昨天的事情,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葉逸平忙道:「大哥放心,伯父沒有半分怪罪大哥的意思。我父親還讓我問問大哥什麼時候有空,請到我們那邊去坐坐。父親說十年不見大哥,心裡很是想念呢。前些日子父親親自去了一趟鄂倫多,那裡的沙皇陛下給了父親一塊千年寒玉,不過是塊璞玉,父親拿不定主意怎麼雕琢,那次還說要是大哥在就好了。大哥的心思巧妙,胸中自有丘壑,一定有好主意。」

    葉逸風笑道:「二叔總是抬舉我。其實很他老人家自己在金石上的研究已經無人能及,卻偏生謙虛的緊。好吧——過幾日閒了,我一定回去給二叔磕頭請安。」

    葉逸平忙笑:「那兄弟備好了酒席等著大哥。」

    葉逸風又笑著點頭,兄弟二人又說了些閒話。葉逸平執意留下一張六千兩的銀票給葉逸風在告辭而去,說是:「大伯父叫他拿來給大哥的零用錢,大哥若是不收,回去又要被大伯父罵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48 PM

第62章

    葉逸平走了之後葉逸風便忙起來了。

    本來事情都安排的滿滿的沒有什麼空閒,他又把杜二少給打發到北面去了,杜二少的事情都是那些跟官府打交道的,藍蒼雲這個江湖大俠又插不上手,葉逸風便擔起了大半兒,剩下的小事兒都交給歐陽鑠去處理,兄弟兩個白天各自去忙,晚上會面再商議事情,把個好吃懶做的四少爺給累的哭天搶地,得空兒便拉了錦瑟過來教訓:

    「你說你閒著沒事兒非要吃什麼鱈魚?這下好了,二哥帶著銀子帶著妞兒跑去北極給你捉魚去了,剩下的事情都丟給小爺我來做,我這兒當牛做馬的被大哥使喚,我都快要累死了啊!啊啊啊——錦瑟你這死丫頭還不快來給爺捏捏肩?」

    錦瑟很是鄙夷的拿過旁邊丫頭手裡的美人錘上前去照著歐陽鑠的肩膀狠狠地砸了兩下。歐陽鑠立刻痛的蹦起來,哇哇的叫著:「啊啊啊——錦瑟你個死丫頭要謀財害命啊?本少爺不被大哥累死也要被你給揍死了哇!」

    旁邊有心疼俊美四少爺的丫頭忙上前接過錦瑟手裡的美人錘安慰道:「姑娘沒服侍過人,拿捏不準力道。四少爺請坐好,奴婢來給您錘錘。」

    歐陽鑠抬頭瞪著錦瑟,似笑非笑:「她哪裡是沒服侍過人?她是沒服侍過咱們這些苦命的人。哼......」

    錦瑟瞥了他一眼,決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計較,轉身自去一旁吃葡萄去了。

    當葉敬源府上的管家送了請柬來的時候,葉逸風方才想起來自己曾經答應葉逸平過去吃飯的。誰知這一忙竟然十幾日過去了。於是他拍拍額頭歎了口氣,對葉敬源府上的管家葉富說道:「你回去跟二叔說,我後日有空兒,一定過來給二叔請安。」

    葉富是跟隨了葉敬源三十多年的老家人,聽了這位大少爺終於給了個準話兒,忙福身道:「是,奴才這就回去跟我們家老爺說。老爺還讓奴才跟大少爺說一聲,侯爺去西北的旨意已經下來了,明兒一早領兵出發,這一去要五個月後才回來......」

    葉逸風恍然道:「這麼快?」

    葉富忙回道:「朝廷的事情,咱們都說不准的。聖旨是今兒早朝的時候皇上直接下的口諭。侯爺散朝後我們才知道。東府裡正亂哄哄的為侯爺準備行李呢。」

    葉逸風皺了皺眉頭,從椅子上站起來在屋子裡走了兩圈兒後回到葉富跟前站住腳步,說道:「那你回去跟二叔說,我今晚過去用晚飯。唉!這幾日事情太多,忙的有些暈了,竟忘了時間。」

    葉富忙道:「是,大少爺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奴才這就回去了。」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你去吧。」

    葉富又行了個禮,方恭敬地退出去。看著他在外邊小廝的引領下出了院門,葉逸風方回身去把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收了起來,轉身去了內宅。

    錦瑟正和玉花穗在花園子裡的水榭上釣魚,小丫頭珍珠匆匆的跑過來回道:「錦瑟姑娘,大少爺找您呢,說要帶您出門,教您回去換衣裳去。」

    錦瑟這十來天在家裡悶得身上都要長毛了。幾次三番的要拉著玉花穗出去玩,無奈這位大家閨秀當著杜玉昭的面有使不完的小性子,這會兒杜玉昭走了,她倒是乖巧起來,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裡悶在屋子裡不是看書就是繡花,若不是錦瑟拉著她來花園子裡玩,恐怕她連屋門都不踏出一步。

    這會兒一聽說葉逸風要帶著她出門,錦瑟直接高興地扔掉手裡的魚竿拉著玉花穗說道:「花穗兒,走,咱們一起去。」

    玉花穗溫婉的笑了笑,推開錦瑟的手說道:「大少爺只說讓你跟著去了,又沒說讓我一起去。我跟著怕是不方便吧?再說——我爹交代了,不許我出門的......」

    錦瑟撇了撇嘴巴,哼道:「你就裝吧!杜玉昭走之前的那個晚上你們跑出去瘋到了大半夜才回來你當我不知道啊?哼......」

    玉花穗依然笑得好看:「那怎麼樣呢?二少爺是二少爺,大少爺是大少爺。不可同日而語。」

    錦瑟再次撇嘴表示鄙視:「什麼不可同日而語?我看你是重色輕友還差不多。」

    玉花穗好不相讓:「拜託——錦瑟姑娘,我是個姑娘家哦,可不想回頭被大少爺往死裡打。」

    旁邊的小丫頭珍珠見二位姑娘拌起嘴來誰也不肯罷休,忙上前拉著錦瑟的手臂勸道:「好姑娘好姑娘,您先別跟玉姑娘爭辯了。大少爺還在等著您呢,晚了您倒是不怕,奴婢們可要遭殃了......」

    錦瑟歎了口氣,拍拍珍珠的手,又轉頭對著玉花穗笑道:「花穗姐姐,你不去我可走了啊。不過你放心,我若是看到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一定會給你帶回來一份的。你一個人在家裡要乖哦!」說完也不等玉花穗有什麼反應便拉著珍珠匆匆離去。

    玉花穗似笑非笑的看了錦瑟背影一眼,點點頭說道:「好啊。晚上我也給你一樣驚喜哦......」說著,她也把手裡的魚竿往一旁一扔,轉身叫自己的貼身丫頭:「玉弦?」

    一直站在一旁不說不笑的青衣丫頭應聲上前來:「姑娘。奴婢在。」

    玉花穗抹著下巴看著波光嶙峋的湖面問道:「咱們從南邊帶來的香料還有幾種?」

    玉弦安靜的想了一會兒,回道:「只有安神用的安息香不多了,其他的都還沒怎麼用呢。不知道姑娘要哪一種?」

    玉花穗嗤的一聲笑了,回過頭來頑皮的眨著眼睛問:「玉弦,你說錦瑟和大少爺到哪一步了?」

    玉弦依然很是仔細的想了想,說道:「肌膚之親應該還沒有。奴婢看得出來錦瑟姑娘還是處子。」

    玉花穗點頭:「嗯,我也納悶呢。據說他們兩個晚上都是睡在一起的哦!那你猜猜為什麼大少爺到現在還不碰她?」

    玉弦依然面色平靜,好像她們兩個女孩子在討論的不過是極為尋常的事情。她再次認真的想了想,說道:「這個有兩種可能。一是大少爺對任何女子都不感興趣,他喜歡的是男人。二是......」

    玉花穗看玉弦欲言又止,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甜美,催促著問道:「二是什麼?」

    玉弦看了玉花穗一眼,勸道:「主子,所謂非禮勿聽,非禮勿言。您一個姑娘家,不該說這些話的。」

    玉花穗啐了一口,笑道:「你少跟本姑娘裝正經。本姑娘最煩那些看上去道貌岸然實際上齷齪無恥的酒色之徒了。那些壞事難道我們兩個不說不聽這世界上就沒人去做了麼?切!」

    玉弦撇了撇嘴,哼道:「小姐說的是,天下的壞人多著呢。」

    玉花穗笑道:「所以啊——死丫頭,別岔開我的話兒。我問你我們帶來的合歡香還有沒有了?」

    玉弦點頭:「當然有啊,小姐拿來是要對付二少爺的。現在還沒給二少爺用呢他人就沒影兒了嘛。」

    玉花穗轉過身去看著湖面上星星點點的荷花,對著玉弦勾了勾手指,說道:「你知道二少爺是被誰給折騰到北極去了麼?」

    玉弦搖頭:「奴婢不知道。二少爺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情麼。反正這大夏天的京城也熱得很,二少爺去北極之地想來也受不了多少罪。小姐就別擔心了嘛!」

    玉花穗笑道:「我不擔心他。可咱們這合歡香總要用了才行啊,不然哪裡對得起咱們背著父親偷偷地帶著這東西進了京城,你說是不是?」

    「小姐,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可是這事兒我可不去做。得罪了二少爺,頂多被罰半年的月例銀子,可得罪了大少爺——誰知道會有多麼倒霉的事情在後面等著呢。小姐,我不去,這事兒您也不用拐著彎兒的找我。」

    玉花穗極不滿意的瞥了玉弦一眼,歎道:「你這丫頭跟了本姑娘這麼久,怎麼就一點長進都沒有呢!我說讓你去做了麼?這事兒就算你想去也辦不成。咱們倆得合計一下,讓錦瑟那丫頭自己鑽進這套裡來才行。」哼,玉昭能被那個混蛋葉逸風給發配到極北之地去都是托了這死丫頭的福啊!本姑娘不還給她點什麼怎麼對得起葉逸風這番折騰呢!

    玉弦極不放心的盯著她的主子看了一會兒,最終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反正小姐您決定的事情連老爺都拗不過。您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吧。奴婢可是什麼都沒聽見什麼都不知道。」

    花穗笑道:「臭丫頭,裝糊塗的本事倒是修煉的挺好。」

    ......

    錦瑟跟著葉逸風下馬車的時候才知道他今晚是去了葉敬源的府邸。

    葉敬源的府邸雖然和葉敬淳的府邸東西相鄰,但規格卻大不相同。葉敬淳是二等爵鎮南侯,府邸自然是按照侯爺的規格建造的。葉敬源身無官職,只是一個掌控著巨額傢俬的商人,所以他的府邸看上去規格也只有葉敬淳府邸的一半大小。大門也沒有那麼威武,只是一般的富貴之家的樣子罷了。

    馬車從大門口進去行至二門前方才停住。虎子和蟋蟀上前擺好了梯凳,葉逸風先下去,然後轉身扶著錦瑟的手讓她一步步的走了下來。

    葉逸平已經迎了出來,看見葉逸風下車後忙上前拱手叫了一聲:「大哥。」

    葉逸風點了點頭,又吩咐錦瑟:「見過二爺。」

    錦瑟忙上前福身施禮:「奴婢錦瑟給二爺請安。」

    葉逸平當日是親眼看著自己這個大哥是如何護著這個小丫頭的,此時哪敢對她怠慢?忙拱手笑道:「姑娘不必客氣。」說著,又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道:「大哥,錦瑟姑娘,裡面請。」

    葉逸風點頭嗯了一聲,一邊輕輕地揮著那柄玉骨字畫折扇往裡走,錦瑟忙提著裙角隨後跟上。

    一路走進去,總有十幾個家丁婆子行禮問安。葉逸風看都不看一眼,只冷著臉往裡走。葉逸平帶著二人穿過前廳又過了一道垂花門,往左一拐進了一座幽靜的院子,葉逸平方回首笑道:「大哥,這邊請。父親和伯父在這邊坐著說話兒呢。」

    葉逸風早就料到自己的父親會過來的。明兒就要去西北了,他今晚把自己叫過來肯定是有話說的吧。

    錦瑟心裡卻是一怔。葉逸風的父親在這裡?難道葉逸風今晚不是來見他二叔而是來見他父親的?怪不得他不帶著別的丫頭來非要帶著自己,看來今晚的日子不好過了。

    這是一個很是幽靜的院子,也許是因為葉敬淳到來的緣故,院子裡沒有閒雜的人,只有四個大丫頭安靜的站在廊簷下。見三人進來,一起福身,齊聲道:「奴婢給大少爺,二少爺請安。」

    葉逸平對著四個丫頭點了點頭,其中一個上前去打起了簾子。葉逸平站在門口等著葉逸風先進去後才隨後跟上。錦瑟原本打算站在外邊和那四個丫頭一起呢,葉逸風卻回頭說道:「錦瑟,你也進來吧。」

    錦瑟一怔之後,抬腳跟進去。

    正對著門口的一幅煙雨江南的水墨中堂畫之下是一張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子兩旁坐著兩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一個穿妝花蟒鍛紫袍,一個穿寶藍色江綢長衫。

    錦瑟一看便知道穿紫袍的那個面色冷峻的人定是葉逸風的父親葉敬淳,而那個穿著寶藍色長衫的儒雅溫潤面帶微笑的男子定然是葉逸平的父親葉敬源。也就是掌管著葉家幾百萬家資的富豪。

    錦瑟還在想的時候,葉逸風已經躬身跪下去,並朗聲說道:「兒子給父親請安。」

    錦瑟不敢怠慢,忙跟著福身行禮。

    葉敬淳抬了抬手,說道:「起來吧。」說著,又看了一眼葉逸風身後的錦瑟,點頭道:「這小丫頭也起來吧,站到一邊去。」

    葉逸風起身後,又給葉敬源行禮,葉敬源卻起身上去一把把他拉住,拍著他的手微微笑道:「起來起來——十年不見,咱們逸風真是長成了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了!瞧瞧,比二叔高了半頭多,一別十年,二叔這心裡可真是記掛著你啊!」

    錦瑟見葉逸風被葉敬源拉著說話,自己便默不做聲的站去了一邊,心裡又詛咒了這萬惡的舊社會制度一百遍。

    許是葉敬源身無官職的緣故,他對葉逸風倒是比葉敬淳還親厚。他拉著葉逸風問他在祖籍的生活狀況,又連聲感慨著:「大哥,逸風這孩子在那邊受了這些年的苦也算是歷練出來了。我看他們小一輩的孩子裡面沒有一個能趕上他的。這次既然他回來了,就別讓他走了。我這幾年也覺得精神不濟,家裡的生意逸平根本撐不起來,不如讓逸風來管吧?」

    葉敬淳微微搖頭,說道:「家裡的生意還是你管著。你精神不濟有逸平呢。逸風麼......」葉敬淳看了自己這個長子一眼,似是經過深沉的思考之後終於做了決定一般,沉聲說道:「我想還是讓他入仕途。」

    葉逸風卻轉過臉去看著他的父親,平靜的說道:「父親,兒子不想入仕途。」

    葉敬淳一怔,想不到兒子會拒絕的這麼乾脆,還是當著自己弟弟和那個小丫頭的面。於是他心中湧上一陣不快,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葉敬源見狀忙勸道:「逸風啊——不要耍小孩子脾氣了。你父親讓你去督建祖塋也是為了歷練你嘛!說到底他是你的父親,總不會害你的。你應該體諒你父親的苦心啊!」

    葉逸風上前給葉敬淳躬身致歉,溫和的說道:「父親,兒子真的不想入仕途。兒子並沒有什麼遠大的志向,這一生只想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還請父親成全。」

    葉敬淳皺眉歎了口氣,說道:「古人有訓,子不教父之過。這些年我把你放在南邊不聞不問,才讓你變成現在這種胸無大志的樣子是我的不對。只是我平日裡那麼忙,若留你在家裡......」葉敬淳話說到一半便收住了,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又長長一歎,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葉敬源忙道:「好了好了。大哥,逸風已經回來了,以後你們父子倆有什麼事兒直接說開了就是。你的苦心他會慢慢的體諒的。那什麼,我已經餓了,咱們還是先吃飯吧?」

    葉敬淳沒說什麼,以沉默表示贊同。

    葉敬源又看了看錦瑟,微微笑道:「這小姑娘很是水靈,逸風的眼光不錯。你也別在這裡站著了。逸平——叫人帶著這小姑娘去見你母親。」

    葉逸平答應著,對錦瑟笑道:「錦瑟姑娘,這邊請吧。」

    錦瑟見葉敬源父子對自己如此客氣,自然也不好托大,忙轉身給葉敬源福了一福,很是禮貌的說道:「錦瑟謝二老爺抬愛。」

    葉敬源微笑著點點頭,錦瑟便隨著葉逸平轉身出去。廊簷下自然有聽後吩咐的丫頭,葉逸平隨便指了一個吩咐道:「彩兒,你帶著錦瑟姑娘去給夫人請安。」

    一個穿著湖青色坎肩兒的丫頭上前兩步,福身應道:「是。」然後又極客氣的對錦瑟微笑道:「姑娘請跟奴婢來。」

    錦瑟轉身有模有樣的給葉逸平福了一福,說道:「謝二少爺,錦瑟去了。」

    葉逸平點頭看著這小丫頭跟著彩兒出了院門後方轉身回房。

    錦瑟跟著那個叫彩兒的大丫頭左拐右拐走了好一陣子才到了蘇夫人的房裡。如此可見葉家西府只是外邊低調而已。蘇夫人房裡亮著燈,裡面有低低的笑語傳出來。錦瑟跟著彩兒行至門口便站住了腳步。彩兒對門口的一個丫頭說道:「妹妹進去回一聲,老爺讓錦瑟姑娘進來給夫人請安呢。」

    門口的丫頭看了錦瑟一眼,微微點頭說道:「請姑娘稍等一下。」然後轉身進去回話。不多時,那丫頭便掀開湘妃竹簾出來說道:「夫人請姑娘進去呢。姑娘跟奴婢來吧。」

    彩兒不便進去,只轉身對錦瑟悄聲說道:「姑娘進去吧,奴婢回去跟老爺覆命。」

    錦瑟點點頭,一個人進了屋子。

    蘇夫人的屋子裡佈置的十分雅致,屋宇深廣,卻並不空曠。有縷縷昏黃的燈光從低垂的錦幔中透過來薄薄幾縷,惶惶忽忽的宛如夢境。

    榻邊擱著一座綠釉狻貌香爐,爐身是覆蓮座上捧出的一朵蓮花,花心裡的蓮蓬做成香爐蓋,蓋頂一隻戲球的坐獅,爐裡焚了上品素馨香。裊裊幾縷雪色輕煙從坐獅口中悠悠逸出,清涼沉靜的芬芳悄無痕跡地在這奢華富麗的屋子裡宛轉縈紆,飛香紛郁。

    蘇夫人穿著一件茄紫色繡小朵桂花的薄綢衫子坐在榻上,她的旁邊坐著一個大紅衣衫的俏麗婦人正是葉逸平的媳婦顧無雙,旁邊有兩個大丫頭手裡都端著茶垂首侍立。

    錦瑟進門後上前去給蘇夫人行禮,旁邊穿大紅衣裳的俏麗婦人便笑道:「這就是錦瑟姑娘了吧?」

    蘇夫人笑道:「可不就是她。快起來吧,看你這俊俏的小模樣就招人疼。」

    錦瑟起身後又對著那年輕的婦人福了一福,卻不知如何稱呼。蘇夫人笑道:「這是二奶奶。」錦瑟忙輕笑道:「奴婢錦瑟給二奶奶請安。」

    顧無雙忙抬手拉過錦瑟笑道:「你可是咱們家裡的大名人了呢。這幾日我耳朵裡沒聽見別的,滿府裡的丫頭婆子都在說你,我這耳朵裡都聽出繭子來了。」

    錦瑟有些汗顏,心想估計那天自己潑了龔夫人一臉酒的事情成了葉家下人們茶餘飯後的笑話了。這種時候錦瑟不好意思說別的,只好低著頭裝作羞澀難堪的樣子不說話。

    顧無雙的母親和蘇夫人是姐妹,在娘家她要叫蘇夫人一聲姨媽。所以進了門後婆媳二人的關係也比較親密,全然不像大家子的婆媳那樣重規矩。此時見錦瑟羞澀不語,她便轉頭對著蘇夫人笑道:「太太你看這孩子這會兒倒是不好意思了。哪裡有她們說的那樣潑辣嘛。」

    蘇夫人笑道:「她這麼小,還是個孩子。你別拿人家取笑。」說著,又叫錦瑟:「好丫頭,坐我這邊兒來。瞧這人品模樣真是難得的,怪不得你們大少爺那樣寵你。你今年十幾了?」

    錦瑟心裡很是納悶,為何葉敬源一家子對自己對葉逸風都這麼客氣友好呢?

    以她的邏輯推算,葉逸風被他爹給遣送到祖籍去修祖塋,一去十年不聞不問,他應該是被人瞧不起的吧?這次回來在那邊府裡只呆了一天便被大太太給趕出去了,被趕出家門葉敬淳也沒說什麼,可見他不是個受寵的主兒。這二房一家子就算和大太太再不對付,他們也要靠著葉敬淳這個侯爺跟朝廷的人打交道啊,如此明目張膽的跟東府裡作對,難道就不怕麼?

    或者說,他們也跟東府的大太太一樣,是為了探聽葉逸風到底有多少家產?

    心中多想了幾圈,錦瑟回答蘇夫人的話時便多了幾份小心。她低頭羞澀一笑,說道:「回二太太的話,錦瑟今年十三歲。」

    蘇夫人略顯驚訝的樣子笑道:「原來你已經十三歲了?我還以為你剛過了十歲呢。你這孩子跟著逸風在南邊肯定是受了不少的苦,瞧你這瘦瘦弱弱的樣子,看著叫人心疼。」

    錦瑟心想夫人你是不是太過虛張聲勢了?我跟了葉逸風這些日子已經養胖了不少了好吧。

    顧無雙低了頭又細細的看了錦瑟兩眼,見這丫頭穿著一身嫩綠色的薄綢長衫,蔥黃色的高領中衣扣子板板整整的扣著,把那細長的脖子給遮住了大半兒,在這樣的大熱天裡她穿的這樣嚴密卻不見汗漬,可見定是冰肌玉骨的姑娘。一隻纖細素白的小手握著一柄紈扇,檀木扇柄上杏色流蘇纏繞在另一隻手的食指上,顯露出她心中些許的忐忑——畢竟還是個孩子呢,到了這樣的地方緊張也是有的吧。

    顧無雙一時想起自己當初被母親帶著來這邊府上給這邊的大太太和姨媽相看的時候心裡也是這般的忐忑,於是忙笑道:「瘦弱是有一些,不過這小模樣長得可真是討人喜。前面老爺定然留大少爺用飯呢,太太,咱們這邊是不是也該傳飯了?」

    蘇夫人忙道:「傳飯傳飯!光顧著說話兒了,把吃飯的事情都給忘了。可別餓壞了咱們的小錦瑟。」

    丫頭們一聽說傳飯,立刻行動起來,跳開桌椅,擺放碗筷,另有人匆匆出去傳話,不多時八個穿著打扮一模一樣的丫頭各提著一個食盒進來站在飯桌旁,顧無雙親自過去瞧著自己的貼身丫頭繡橘把飯菜一一擺到桌子上來後,方轉身去請蘇夫人:「太太,飯菜都齊了,請用飯吧。」

    蘇夫人方笑著拉著錦瑟起身,又問她:「你跟著你們大少爺在南邊,可曾喝過酒不曾?」

    錦瑟忙回道:「回二太太,不曾飲酒。大少爺極少飲酒,錦瑟年紀小,更從未碰過酒杯。」

    蘇夫人笑道:「我們這裡有自釀的果酒,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待會兒你嘗一嘗,看怎麼樣。」說著,她又跟顧無雙說道:「去把昨天咱們的釀酒坊裡送上來的梨花釀拿來,錦瑟是逸風的人,不管她在逸風跟前是什麼身份,今兒到了咱們這裡就是客人。無酒不成席,咱們雖然算不上什麼書香門第,可也不能失了禮不是?」

    錦瑟心想這下壞了,她們是不是拿定了主意把我灌醉,然後再套我的話兒呀?只是這位蘇夫人都這樣說了,自己一個小丫頭再執意說不喝酒,她們會不會惱羞成怒了呢?這會兒可沒有葉逸風在身邊護著自己,若她們一怒之下弄兩個粗壯婆子來把自己打一頓,可如何是好呢?

    蘇夫人像是看到了錦瑟的緊張,一邊在上位坐下來一邊笑道:「你放心,回頭你們大少爺怪罪你有我呢!我好歹是他的二嬸娘,他總要給我幾分面子吧?吃醉了今晚就在這裡住下,我這裡現成的屋子多得是,絕不會委屈了你這丫頭。」

    她越是這樣說,錦瑟越覺得不妥,越覺得這是個陰謀。不過錦瑟不是怕事兒的人,也知道事情來就來了,怕也沒用,只好見機行事了。於是她便大大方方的在下手坐下,一邊轉身在小丫頭捧著的水盆裡洗手一邊笑道:「夫人抬舉錦瑟是錦瑟的福氣。只是這是沒有的先例,恐怕事情傳到東府裡去,大太太會更加不高興。」

    蘇夫人又笑了兩聲,說道:「你放心,我們府裡接人待物的事情我說了還算數的。東府是東府,我們這裡是我們這裡。大太太再厲害,也管不到這邊的事情。你頭一次來我們這裡不知道我的性子,我是最喜歡玩的,今晚上咱們只管敞開來吃喝說笑,有什麼事情包在我身上。」

    錦瑟一邊擦手一邊點頭,笑的很是燦爛:「二太太真是菩薩心腸,對我們這樣的人都這麼好。佛家講究因果,二太太施善因,必定得善果。將來必定兒孫滿堂,福壽雙全。」

    顧無雙咯咯的笑起來:「哎呦呦,我說大少爺那麼看重你,你必定有過人之處吧?這麼小的年紀就這麼會說話兒,將來還了得?」

    錦瑟又羞澀的笑著低下了頭:「二奶奶又取笑人家......」

    顧無雙坐在一旁,親自拿了筷子布菜,又叫繡橘拿了酒壺來先給蘇夫人斟滿一杯後,再給錦瑟斟上一杯。笑道:「錦瑟,你來嘗嘗這個酒釀鴨子的味道怎麼樣。這是二爺剛從一家大酒樓裡尋來的廚子,這是他的拿手菜。來,快嘗嘗......」說著,她夾了一隻鴨腿放在錦瑟面前的青花瓷骨碟裡。

    錦瑟忙道「謝謝二奶奶,錦瑟自己來就好了。」

    蘇夫人卻已經舉起了酒杯,笑道:「小丫頭,你很合我的脾氣,咱們也學學外邊那些相公們,做個忘年交可好?」

    錦瑟忙站起來說道:「這可不敢,若是大少爺知道錦瑟在這裡跟二太太做忘年交,就算不把錦瑟打死,至少也要丟到黃沙鎮去了。不是錦瑟不是抬舉,只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萬望二太太諒解。」

    蘇夫人呵呵笑起來,擺擺手說道:「我不過是隨口那麼一說,看把你這孩子嚇的。不做就不做吧,我瞧著逸風對你那樣子,你這輩子肯定是要做我們葉家的人了。將來不管他給你什麼名分,我都是你的二嬸子呢。來來來,坐吧坐吧,吃菜,吃啊......」

    錦瑟見蘇夫人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笑得更加開心,心裡越發的沒底。

    這個二太太一直這麼樂呵呵的對人好,處處都這麼客氣,倒是比大太太還可怕一些。那個大太太有什麼目的都寫在臉上,這一位呢?可以說是真正的深藏不露啊!

    當然,錦瑟心想也有可能這位二太太本就是老頑童一樣的脾氣,再加上自己這張人見人愛的小臉蛋兒,她是真心的對自己好也說不準。不過此時此刻錦瑟寧願相信她對自己有陰謀,也不敢輕易地放鬆警惕。

    不過蘇夫人的那一句『不管他將來給你什麼名分』的話倒是狠狠地刺激了錦瑟一下子。於是當旁邊的顧無雙端著酒杯笑著對她說『乾一杯』的時候,錦瑟心裡一狠,仰頭把一杯梨花釀大口的喝進肚子裡去。

    顧無雙也很豪放,跟錦瑟一樣一乾而盡,然後笑道:「痛快。錦瑟妹妹真是個痛快人。我也有些日子沒這樣喝酒了,今兒當著太太的面,可要放肆一回了。」

    蘇夫人笑道:「看你們兩個喝得痛快,我這心裡也高興。錦瑟丫頭,咱們倆也喝一杯。」

    錦瑟這會兒有些後悔了,自己剛剛只圖心裡痛快跟這位二奶奶乾了一杯,這會兒蘇夫人在說這話她也不能拒絕了。於是只好舉起酒杯來裝作憨憨的樣子笑道:「二太太......這梨花釀喝著甜甜的跟糖水一樣,可後勁兒足著呢。回頭大少爺怪罪起來,您老人家可一定替我擋著呀。」

    蘇夫人喝了半杯酒,笑著點頭:「放心放心,我一定替你擋著。」

    錦瑟方仰頭把這一杯酒也干了。雖然她看見蘇夫人只喝了一半,但她還是硬著頭皮把這一整杯都喝了。不是別的,她想如果易地而處的話,自己看見比自己身份矮了十萬八千里的人擺架子裝逼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把她灌得醉死。所以為了不給蘇夫人留下把自己灌醉的借口,她還是痛快的一口氣干了。

    蘇夫人顯然很高興,忙跟顧無雙說道:「快些替這孩子夾菜。這個蓮藕排骨燉的不錯,快給她端過去。」

    顧無雙依言去夾了一塊肥膩膩的排骨和兩塊燉的稀爛噴香的鮮藕給錦瑟,錦瑟看了一眼,還是決定放棄排骨,只吃了一塊藕。然後便忍著心頭突突的狂跳抬手支著額頭歎道:「不行了不行了,頭好暈啊!這酒喝著甜絲絲的,實際上厲害著呢,唔......好暈好暈......」

    蘇夫人和顧無雙交換了一個眼色,輕笑道:「這才喝了兩杯酒就暈了?好了好了,咱們先不喝了啊,快吃點東西,吃點東西就好了。」說著,又吩咐顧無雙:「快給這孩子盛碗湯,這個酸辣湯很是解酒的,給她盛一碗。」

    錦瑟此時不過是三分的醉意而已,這憨憨的醉意是她故意裝出來的。不過她也是沒辦法,這會兒人家婆媳兩個你一唱我一和的擺明了就是想讓這小丫頭醉了,她若是不趕緊醉倒的話豈不是太對不起人家對她的這番熱情了麼。

    眼看著那小丫頭已經撐不住要趴在桌子上了,蘇夫人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得意的微笑。她轉頭給顧無雙使了個眼色,顧無雙笑了笑轉身把錦瑟從桌子上拉起來,攬著她的肩膀說道:「好妹妹,怎麼才喝了兩杯就醉了?」

    錦瑟搖著腦袋笑道:「沒醉......還......還能喝呢。二奶奶,來來......我敬你啊......」

    蘇夫人怕錦瑟醉的太厲害了立刻睡過去,忙勸道:「行了無雙,她還是個孩子呢,還沒怎麼吃東西就醉了,對身子可不好。來,丫頭——嘗嘗這個,你跟著大少爺在那邊肯定知道這個,這可是梁州的特色菜。」

    錦瑟嘿嘿笑著搖搖頭,說道:「這個我吃過了,不好吃......那個味道我......吃不上來。」

    蘇夫人一聽這話放了心。若不是真的醉了收起了那份小心翼翼,這丫頭肯定不會說這種話。於是她把筷子一放,胳膊肘杵在桌子上和藹的笑著:「丫頭啊,你跟著大少爺在南邊日子過得舒服麼?」

    錦瑟笑了笑,點頭說道:「還行吧,反正比跟著我爹媽強多了。」

    蘇夫人輕笑著看了顧無雙一眼,顧無雙又笑道:「錦瑟妹妹,大少爺是不是很有錢啊,你看你穿的這身衣裳——嘖嘖,這刺繡比我的衣裳還精緻呢。」

    錦瑟搖了搖頭,說道:「一般般吧,他也不是太有錢。我這衣裳是人家衣裳鋪子裡送的,沒要錢。」

    顧無雙不滿意的笑道:「喲!你這是跟嫂子我說笑話兒呢吧?無緣無故的人家怎麼會送你衣裳吶?這麼好的事兒我們在京城都沒遇到過的呀!是不是大少爺跟他們有什麼生意上的來往,人家為了賺錢才這樣啊?」

    錦瑟一聽這話『噗』地一聲笑了,開心的拍著桌子倒在顧無雙的懷裡歎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怎麼看怎麼覺得那個衣裳鋪子裡的掌櫃的有些傻裡吧唧的。開始他還瞧不起我呢,後來我扯出大少爺的名頭來,告訴他我是鎮南侯府公子的貼身丫頭,他就顛顛兒的把衣裳給我送到家裡來了,還分文不取......哈哈......這麼好懵的人你說他怎麼能當掌櫃的呢?他們東家真是倒霉死了!」

    顧無雙皺著眉頭回頭看著蘇夫人,無聲的說道:「真是醉了......」

    蘇夫人微笑點點頭,又問:「錦瑟丫頭哇,我們聽說平南王府的小公子都認咱們大少爺當大哥呢。那歐陽小少爺跟你差不多的年紀吧?」

    錦瑟心裡暗暗地罵道,這老妖婆真是比東府的那一隻陰毒多了。媽的居然從歐陽鑠身上下手問。白日裡葉逸平都已經見過歐陽鑠了,這會兒自己若說不認識,豈不漏了陷?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49 PM

第63章

    想清楚了利害關係,錦瑟笑的越發的開心:「二太太真是厲害啊。連這個都知道啊?大少爺跟歐陽小少爺是很好的關係啊。他們兩個經常一起去吃酒作樂。又一次居然......呵呵......居然一起去青樓,歐陽小少爺把人家青樓裡的姑娘都包下來了陪著他們兩個吃酒。呵呵......歐陽小公子很有錢哦!出手就是一二百兩銀子,那些姑娘們一個個都圍著他轉......」

    此言一出,蘇夫人和顧無雙都皺起了眉頭。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葉逸風在南邊難道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麼?這跟傳言說的不怎麼一樣啊!

    顧無雙不甘心,又拉著錦瑟問道:「錦瑟呀,歐陽小公子這次是不是跟你們一起來京城了呀?」

    錦瑟裝聾作啞迷迷瞪瞪的看了顧無雙一眼,撅著嘴巴說道:「沒有啊。東府裡的管家去碼頭接大少爺的時候不是都看見了嗎?大少爺就帶了我們五個人來。再說......如果當時歐陽小公子在我們船上,估計這會兒大太太都把大少爺當佛供著呢,哪裡還會趕出去啊......」說完,她便趴在桌子上睡了。

    蘇夫人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畢竟太小了,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問不出來。」

    顧無雙也失望的歎道:「之前聽那些婆子們說的那麼熱鬧,我還以為她是個小精靈一樣的人物兒呢。今兒一見也無非如此,不過兩三杯酒,就這樣子了......」

    婆媳兩個正在失望的感慨時,外邊有丫頭回道:「回太太二奶奶,前面大少爺要走了,說叫錦瑟姑娘過去呢。」

    顧無雙和蘇夫人對視一眼,轉頭說道:「你去跟大少爺說,錦瑟姑娘喝醉了,已經睡著了。太太留她在家裡住一晚上。明兒再送她回去。」

    那丫頭答應著離去,蘇夫人搖了搖頭,吩咐旁邊的兩個大丫頭:「你們兩個扶著這丫頭去廂房睡下吧。」

    兩個丫頭答應著上來扶錦瑟出去,蘇夫人對顧無雙笑了笑,說道:「你也別著急。這也不是著急的事兒。最起碼咱們沒跟那邊一樣糟糕。再說了,葉逸風在南邊怎樣跟咱們關係不大。這次他回來也不一定就能接管逸平他們父子手中的生意。家裡的生意那麼多,那邊的大老爺也不會放心一下子都交給他。別說他還只是個庶子,就是嫡子——葉逸賢的樣子你也見了,不也沒成什麼氣候麼?」

    顧無雙歎道:「太太的話是不錯。可一想想咱們辛辛苦苦經營了這麼多年的家業回一下子被一個不相干的人給拿走,我這心裡就特別特別的堵得慌。」

    蘇夫人淡淡的笑道:「俗話說得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十年前他走的那一天就注定了他會回來。那個孩子也是從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你別看他是個庶出的孩子,主意正著呢。就這麼給你說吧,就算是他父親決定讓他來掌管家中的生意,他也不一定會願意。」

    顧無雙嗤的一聲笑了,搖著頭說道:「瞧太太這話說的。咱們家那麼大的家業給他管,他求之不得呢,哪裡還會不肯?」

    蘇夫人還要再說,便聽見外邊小丫頭有些慌張的聲音:「大少爺,二少爺來了。」「奴婢給大少爺二少爺請安。」

    顧無雙慌忙起身要躲閃,便見葉逸風和葉逸平已經進門來。蘇夫人臉上便有些不悅之色,淡笑著問道:「你們兄弟兩個過來怎麼不叫丫頭先來說一聲?我們這裡可只有殘羹剩酒了,好吃的好喝的可都沒了呀。」

    葉逸風上前微微施禮:「二嬸娘客氣了。侄兒已經在前面用過飯了。這會兒過來時要帶錦瑟回去的。」

    旁邊顧無雙使勁兒的瞪葉逸平,葉逸平也是一臉的無奈。這位大哥說什麼也要帶那小丫頭回去,連父親都攔不住,自己又能怎麼樣呢?

    而此時葉逸風進來後沒看見錦瑟在,臉色已經黑的跟鍋底差不多了。

    蘇夫人輕笑道:「我剛叫人服侍那丫頭在廂房歇下了。她喝了兩杯酒,直叫著頭暈。你這會子要帶她回去,萬一鬧上酒來吐你一身可怎麼好呢?」

    葉逸風皺著眉頭說道:「無妨。請二嬸娘叫人去把那丫頭叫起來。」

    蘇夫人轉頭看自己的貼身丫頭翠蓮。翠蓮最是個機靈的,只無奈的笑道:「大少爺稍等,奴婢去叫。」說著,便匆匆出去,不多時又返回來,無奈的說道:「大少爺,錦瑟妹妹已經睡沉了,奴婢喚了她十來遍,她應都不應一聲,您看這......」說著,翠蓮便轉頭看向蘇夫人。

    蘇夫人笑道:「在我這裡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要不,叫他們收拾屋子,逸風你也留下來住一晚吧。」

    葉逸風卻不領情,只淡淡的回道:「不麻煩二嬸娘了。」說著,又對翠蓮說道:「那個死丫頭在哪裡呢,你帶我過去瞧瞧。」

    翠蓮不敢私下做主,只偷偷地看了蘇夫人一眼。蘇夫人想著留下錦瑟只能惹得葉逸風更加戒備,便歎道:「你們這兩個孩子倒是有趣兒,既然難捨難分,那你自己就去瞧瞧吧。」說著,又吩咐翠蓮:「帶你們大少爺過去吧。」

    翠蓮答應著福身跟葉逸風說道:「大少爺請隨奴婢來。」

    葉逸風只對著蘇夫人點了點頭,轉身隨著翠蓮離去。把旁邊的葉逸平夫婦當做了透明一樣,至始至終都沒看一眼。

    他一走,顧無雙的臉立刻拉了下來,不高興的說道:「這算什麼呢?咱們還熱臉貼上了人家的冷屁股?」

    葉逸平本來就有些不高興,這會兒聽自己的媳婦說這話,便立刻撂下臉來說道:「胡說八道什麼呢你?當著太太的面說這麼難聽的話,也難為你是大家閨秀出身?」

    顧無雙見葉逸平臉色不好,心裡再不痛快也少不得嚥下這口氣去,只瞪了他一眼便閉上了嘴巴。

    葉逸風跟著翠蓮進了蘇夫人院子的東廂房,轉過那道四扇蘇繡烏木架子的屏風便看見錦瑟只穿著貼身的小衣睡在床上,那幅秋香色的薄被只裹到腰上,潔白如玉的肩背趁著一彎濃墨一樣的秀髮十分的香艷逼人,再加上另一頭那雙小腳丫上用鳳仙花染紅的腳趾甲映著燭光紅艷艷的宛如豆蔻,他便覺得胸中的火氣沖天而起,恨不得上前去把這死丫頭拆解入腹。

    葉逸風是個理智的人,儘管怒火中燒他依然克制著自己不去把錦瑟身上的被子掀起來狠狠地揍她的屁股,因為地點不對時間也不對。此時他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上前去把薄被拉開將這死丫頭整個包起來抱在懷裡轉身離去。臨走前依然不忘記吩咐翠蓮:「把她的衣裳整理一下給我送出來。」

    翠蓮看著葉逸風匆匆而去的身影忍不住幽幽一歎:「為什麼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肯這樣對我呢?我哪裡比錦瑟那丫頭差了?唔......」

    錦瑟其實根本就沒睡著,當時丫頭們給她脫衣服時她也想拒絕來著。但又想那兩個丫頭都是蘇夫人的貼身丫頭,肯定都是鬼精靈一樣的人,若是自己拒絕脫衣服她們會不會起疑心呢?所以她只得閉著眼睛任憑那兩個人把自己給拔了個光溜溜,只穿著褻褲和肚兜躺在床上,幸好這兩個丫頭有點良心,臨走時拿了薄被給自己蓋上。

    不過現如今是六月天嘛!再薄的被子也是被子,錦瑟剛蓋了一會兒便被捂出了一身的汗。所以才出現葉逸風進來時看見的那副香艷畫面。

    葉逸風抱著錦瑟出了蘇夫人的內宅院門後,錦瑟便把小腦袋從被子裡鑽了出來,從她這個角度去看葉逸風的臉,只能看見他硬朗的下巴和一點點的側臉。月色姣好,錦瑟很清楚的明白這位大少爺此時心情欠佳。於是她試探著叫他:「喂,勞煩大少爺手臂上的力氣小一些行不?奴婢快被你給悶死了哇!」

    葉逸風在抱起她的時候就知道她沒睡著,只是她不說話他也懶得理她。此時她一開口,他心裡的怒火立刻迸發出來,只低頭怒斥一聲:「閉嘴!」

    錦瑟乖乖的閉上嘴巴。因為她知道自己此時是光著的,若是跟這位大少爺較勁,誰知道他會不會把自己扔在這裡自行離去?

    葉逸風一路抱著錦瑟直到二門外,虎子和蟋蟀已經守在馬車跟前等候著,後面葉逸平也跟著送了出來,身旁還跟著一個抱著包袱的小丫頭。

    葉逸風一言不發的上車,葉逸平把小丫頭手裡的包袱拿過來遞進去,淺笑著說道:「大哥,錦瑟的衣服在這兒。」

    葉逸風把錦瑟往車裡的座位上一放,轉身出來接過包裹揚手丟進去後,方跟葉逸平告辭:「我先回去了。麻煩二弟替我轉告父親,明兒就不送他了。」

    葉逸平點頭道:「大哥放心。這些事情兄弟會打點好的。」

    葉逸風點點頭,下巴一揚吩咐虎子:「走了。」

    虎子和蟋蟀先後跳上馬車,車伕在前面牽著馬緩緩地出了葉府的大門後方將馬韁繩放開,任由馬兒輕快地跑著拉著主僕幾人回家去。

    錦瑟裹著被子坐在馬車裡,靠著引枕打瞌睡。葉逸風坐在另一側,陰沉著臉一句話也不說。

    馬車裡的氣氛越來越凝重,越來越壓抑,壓抑到錦瑟都不好意思閉著眼睛裝下去了。她幽幽一歎,坐直了身子一手拉著被子,然後伸出另一隻手去戳了戳葉逸風的肩膀,輕聲問道:「唉——幹嘛這麼生氣啊?你父親罵你了?」

    葉逸風冷聲說道:「你不想被我扔下車去的話,最好閉嘴。」

    錦瑟的小脾氣也上來了,立刻挺起小蠻腰坐直了身子,很是有志氣的說道:「好啊,那你把我扔下去吧,正好我從此得了自由身呢!省的跟著你受這些閒氣。」

    葉逸風的手攥了又攥,恨不得立刻掐死這個沒良心的死丫頭。他原本是想帶著她去見一見父親,順便跟父親說一聲自己喜歡她,想和她過一輩子。可沒想到自己話還沒說出口,後面便有人過來說錦瑟姑娘吃醉了酒,已經在太太的房裡歇下了。

    當時父親的臉便拉下來了,只淡淡的說了一句:「這丫頭畢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縱然伶俐些,也有些小家子氣了。收房可以,做正妻的話就罷了。」

    葉逸風聽了這話心裡只有一個想法:今晚就不該帶這死丫頭來!但儘管如此,他還是選擇站在她的立場上,冷淡的回了父親一句:「我這輩子都不會把丫頭收房。要麼娶她,要麼給她自由讓她去找個好人安安穩穩的嫁了。」

    葉敬淳的臉當時就拉了下來。他心中對柳氏有些歉疚是自然地,但此時被兒子拿出來擠對卻又是另一回事兒。再說葉敬淳這樣的人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應該和柳氏一心一意的過一輩子。丫頭就是丫頭,他這樣的人再怎麼樣也不會娶一個丫頭為妻的。他的兒子也是如此,即使庶出,也得有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來配才是。

    這回葉敬源再怎麼樣也不能和葉逸風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侯府的大公子娶一個幾兩銀子買來的小丫頭為妻,說出去還不被京城的這些王公貴族名流富豪們給笑掉了大牙?

    葉逸風就這樣被自己的兩位長輩和一個堂弟給群起而攻之,三個人一起勸他不要衝動,他再喜歡錦瑟也不能娶她為妻,一場原本是給葉敬淳送別的晚宴就變成了對葉大少爺的說教。

    葉逸風被三人的教訓勸說叨念得沒了一絲的耐性,在幾個人都說的差不多的時候,他只冷冷的丟下一句話:「十年前你們都不管我,今日也沒有必要再來管我。你們就當我死在了黃沙鎮好了。反正家裡也不缺我這個兒子。不管是官場也好,商行也好,我都沒有要回來接手的意思。所以,你們誰都沒有資格對我葉逸風的事情指手畫腳!」

    葉敬淳心裡再疼這個兒子,對他十年的罔顧再內疚,都在他這一句話中轟然崩潰。然後一怒之下掀了桌子,指著葉逸風破口大罵:「你這個逆子!既然你如此忤逆不孝,那我不如一劍殺了你!」說著,他便拔出了佩劍,揮手指著葉逸風,顫抖著手臂就要刺過來。

    葉敬源大驚之下還有些理智,上前抱住了葉敬淳勸道:「大哥!逸風再怎麼說都是孩子!他也是一時的氣話,你做父親的只管教導他就是了,這又是何必!」

    葉逸平也趕緊的上前拉走了葉逸風勸道:「大哥,大伯明日出征,本來就不放心你所以才把你叫到這裡來父子之間說些體己的話。你心裡再不滿那也只是大太太害的。這些年若沒有伯父的話,你當那些修繕祖塋的銀子能那麼按時的送去麼?大伯這些年也不容易,你要多多的體諒他......」

    父子不歡而散,葉逸風的心情差到了極點。再也經不出錦瑟的一再挑撥,怒火噴薄而出,伸手把她連人帶被子抓過來恨恨的說道:「你想離開我?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除非你死了,這輩子都別想從我身邊離開!」說著,他猛的低頭狠狠地吻住她的唇,連啃帶咬,直到有腥甜的味道夾雜著鹹澀的眼淚充斥在他的口腔裡方才把她放開。

    錦瑟的舌頭和嘴唇被他咬破了好幾處,疼痛和屈辱讓她淚流如注,一雙小手拚命地在他的身上捶打,薄被早被掙脫到了腰間,一雙雪白的臂膀在黑暗的馬車裡特別的醒目。葉逸風幾乎被眼前的景象蠱惑,狠狠地吞嚥了一口尚帶著血水和眼淚味道的唾沫,抬手把她緊緊地箍住,下巴使勁的蹭著她的耳邊,艱難地喘息著說道:「丫頭,你要乖乖的聽話......知道不......」

    錦瑟此時根本聽不懂他話裡寵溺的意思,只知道這個混蛋把自己弄傷了,唇齒之間火辣辣的痛,她嗚嗚的哭著恨不得把這混蛋一拳揍死。

    葉逸風為了不讓自己繼續做傷害她的動作,只得狠狠地抱著她不許她動。錦瑟一邊掙扎一邊哭,下車的時候她鬧得沒力氣了。葉逸風抱著她下車,在一眾人低頭彎腰故意做視而不見的悄然注視之中抱著她進了屋子裡去,有丫頭上前來請安都被他冷聲趕走。

    歐陽鑠不知聽那個多嘴的婆子說大少爺用一床薄被包著錦瑟姑娘回房去了,他便立刻跟打了雞血一樣衝出來觀望,然趕過來的時候葉逸風那邊的院子裡已經一片漆黑,連值夜的婆子都不見一個。

    臥室裡葉逸風把錦瑟丟到床上後,自己轉身去倒了杯水一口喝完後又倒了一杯再次一口喝完,如此他連著喝了五杯水心裡的火氣才稍微好了點。

    錦瑟已經裹著薄被下了床,走到他身後伸手搶了他剛倒滿水的茶杯去咕咚咕咚兩三口喝完。然後把茶盞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拍,抬腳就往外走。葉逸風伸手拉住她怒道:「哪裡去?」

    錦瑟瞪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穿、衣、服、去!」

    葉逸風的手不由得一鬆,放開了她緊緊拉著的薄被。

    錦瑟又生氣的瞥了他一眼,確定這混蛋不會再怎麼樣之後方藉著月色去外邊找衣服換。本來該在外邊值夜的小丫頭被葉逸風給趕走了,她這會兒只好自己去打開衣櫥拿衣服。無奈抬手翻找的時候薄被便落在地上,汗津津的身上霎時一陣清涼,錦瑟下意識的抱住雙臂,回頭看了看葉逸風並沒有跟出來方又轉身去拿衣裳。

    不敢點燈燭,她也只好胡亂拿了一件長衫來穿在身上,又翻了一通找到一條褲子抬腿蹬上。其實她就算是只穿著褻褲和肚兜,也比現代社會那些穿著比基尼去海邊玩的姑娘們露的少。而且比基尼她也不是沒穿過。這個時候,錦瑟才悲劇的發現自己居然被這裡的保守思想給毒害了——她已經不習慣把自己的肌膚暴露在外邊了。

    穿上了衣服,錦瑟覺得心裡的慌亂少了許多。就算這個小身體剛剛十三歲,可她的心理年齡卻已經十八歲。之前的摟摟抱抱她可以當葉逸風是故意的戲耍或者報復自己,畢竟她有時候會故意的氣他,看到他生氣的樣子她就會覺得開心些。誰讓他為了一個什麼狗屁居士的幾句話便把自己困在身邊同床共枕的?

    可剛剛在車裡的那一次瘋狂,她明顯的感覺到一些事情跟之前不一樣了。

    靠在衣櫥上錦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此時她的心砰砰的跳著,完全忽視了屋子裡有些特殊的香味。讓自己沉靜再沉靜一些後,她心一橫又往臥室裡走去。

    葉逸風沒有睡,只是除去了身上的外袍只穿著月白色繭綢褲褂坐在窗前的矮榻上,不知道在想什麼。錦瑟進去後便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淡然的開口:「今晚我根本沒喝醉。因為蘇夫人和二奶奶想要把我灌醉來打聽你在南邊的狀況,所以我不得不裝醉蒙騙她們。我自認為一個六兩半銀子抵賬來的小丫頭也沒有什麼資格去喝你們葉家二太太的酒,所以一開始就警惕著被暗算。她們問了我好多話,我都用亂七八糟的話混過去了。你放心,不過本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所以就算是說實話也不會壞了你的大事。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我很累,要睡了。大少爺請自便。」

    是真的累了,還有那該死的梨花釀原來後勁兒綿長,這會兒錦瑟都覺得有些頭暈了。所以她起來的時候是扶著椅子扶手慢慢的站的,饒是這樣,抬腳邁步的時候她的雙腿還是打了個軟,若不是手還扶著椅子扶手,就要跌倒在地上了。

    葉逸風心裡的不痛快被錦瑟的幾句話連消帶打瞬間消失的乾乾淨淨。此時回味起唇間那腥甜中帶著幾分梨花酒香的味道,他的心還忍不住狂跳幾下。

    看著她走到床邊若無其事的上床躺下後把帳子放下來,他的心便像是被這柔和的月光填滿,忍不住輕輕地歎了口氣,把手中茶盞一放,起身上床。

    半夜的時候,葉逸風是被錦瑟身上的炙熱和自己身體裡的難受給弄醒的。錦瑟顯然比他好不了多少,一雙小手滾燙滾燙的直往他的身上攀,一路遊走帶起一陣陣的酥麻,下腹處的脹痛讓他幾乎不敢動一下,神思尚未完全清明之前葉逸風一聲低吼翻身把那個火熱的小身子壓在身下。

    懷中小丫頭痛苦中帶著幾分歡愉的嬌哼如一記悶雷把葉逸風徹底的驚醒,他猛然抬起頭來看著懷中雙目緊閉的卻像一隻發情的小獸一樣摟著自己的脖子主動吻上來的小丫頭,狠著心把她推開。並焦急的喚她:「錦瑟......醒醒......丫頭,快醒醒......」

    錦瑟哪裡還能醒的過來。

    玉花穗研究了將近十年的合歡香,若不遇到酒,只不過能起到調節情趣的作用。但若是遇到酒那就是要命的媚毒。原本她是想整一整葉逸風並順便嚇唬一下錦瑟的。杜玉昭被葉逸風打發到極北之地去弄什麼鱈魚,玉花穗顯然是很不高興的。

    玉花穗姑娘千里迢迢從揚州跑來並不是為了跟鎮南侯府的二公子葉逸賢訂婚,而是陽奉陰違,一心要來找杜玉昭的。誰知道兩個人剛見面一天,杜玉昭又被葉逸風給打發走了。最可恨的是她將要被父親許配給的那個人還是葉逸風的兄弟。明著和葉逸風作對玉花穗或許不敢,但玩兒陰的還是有兩下子的。

    再說了,這招看似挺損,實際上也能從一定程度上促進大少爺和他的小美人之間的關係嘛。真是想不通他天天摟著人家姑娘睡覺卻一指頭都不碰到底是為了什麼。

    糾纏之際,葉逸風已經發現了屋子裡有股不同尋常的香味。頓時他明白過來玉花穗那個死女人為何這兩天這麼乖巧,杜玉昭走了她都沒什麼反應,見了自己還『大少爺長大少爺短』的賠著笑臉說話,原來這女人竟敢玩陰的!

    葉逸風費了好大力氣才把錦瑟從懷裡扒拉出來丟在床上自己下了床,掀起帳子後他又匆忙的去點上了蠟燭。回頭再看那丫頭在床上縮成一團嚶嚶的哭泣,小臉緋紅一片,雙目緊閉卻有晶瑩的淚珠慢慢的滑出來,葉逸風的心就像是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攥了一把一樣酸酸的痛。

    可是,若是在這種情況下要了她的話......

    葉逸風使勁的甩了一下頭,他知道這是不行的。依照這死丫頭的倔性子如果自己在這種時候要了她,恐怕她這輩子都不會跟自己說一句話。

    思量之間他忽然發現那種香味越發的濃烈起來,一回頭看見之前常用的白色蠟燭居然被換成了紅色,他便知道了蹊蹺之處才哪裡。於是忙吹滅了蠟燭又去把窗子和屋門都敞開,外間屋子的門簾也都掀了起來。

    再回來時卻見錦瑟的狀況絲毫沒有好轉,小丫頭已經開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胸口處露出一片肌膚也呈現出不正常的紅色。小手又無意識的抓撓著那裡的肌膚,兩下便抓出了幾道血紅的印子。

    葉逸風忙過去把她的雙手握住,焦急的叫她:「錦瑟!醒醒了!快——醒醒!」

    錦瑟被他大力的搖晃了幾下,慢慢的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便嚶嚶的哭起來:「我好難受......我要死了麼?好難受......」

    葉逸風咬了咬牙,終於看不下去她這般難受的樣子,低聲問道:「不,你不會死的。錦瑟——你看著我,你要我麼?要我給你解合歡香麼?」

    「不知道......我要死了......我不知道......讓我死了吧......」錦瑟的意識有模糊下去,弓著身子縮在床上低聲的抽泣。

    葉逸風的眸子一暗,心口處有一陣鈍痛——她居然會說:她不知道,讓她死了吧。

    她是寧可死掉也不願意麼?葉逸風輕輕地虛起雙眸,盯著她忍著將要跳出喉嚨的心臟,忽然抬手把她抱起來轉身往外走去。

    院子裡有三隻大大的水缸,水缸裡半開的紫色睡蓮映著月色散發著淡淡的清香,葉逸風疾步走到水缸跟前,毫不猶豫的把錦瑟丟進去。心裡恨恨的罵道:臭丫頭,沒我的允許,你絕不能死!

    「唔......」錦瑟只來得及沉吟一聲便咕咚咕咚的灌著水沉下去,葉逸風又一伸手,在她被嗆死之前把她給拉了上來。並在她耳邊痛喝一聲:「錦瑟!醒醒!」

    錦瑟這回倒是醒過來了,只是她眼睛還沒睜開,嘴巴卻猛的噴出一口水來,『噗——』的一下子直接噴了葉逸風一頭一臉。這下好了,葉逸風身上的那股異樣的騷動也煙消雲散了。

    「死丫頭,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麼啊!」葉逸風抬手抹了一把臉,恨恨的罵道。

    錦瑟被折磨了這一通,全身酸軟無力,連說話也沒了底氣,只靠在水缸裡牙齒打著哆嗦碰的得得的響,冰與火的交錯折磨讓她思緒有少許的清醒,於是她強忍著身體裡強烈的不適顫顫的說道:「是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麼啊,大半夜的你把我丟水缸裡來?」

    葉逸風被她問得徹底無語。

    錦瑟卻在下一刻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異樣。明明身上是冷的,冷的直打顫。可身體裡卻像是燃著一把火。那把火自小腹之處熊熊燃起,炙烤著自己的五臟六腑,似是要把自己燒成灰燼。於是她又打著顫問道:「我......是怎麼了?」

    葉逸風見這丫頭終於意識到自己有什麼不妥了,方低聲歎道:「屋子裡的蠟燭被人換了,裡面有合歡香。你又喝了酒,所以......」

    合歡香?錦瑟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不過她不是白癡。從自己身體的感覺和葉逸風的眼神之中她已經猜到了那是什麼。於是她很悲哀的想,按照常理來說,中了所謂的合歡香不是應該做那什麼愛麼?為什麼自己卻被大半夜的給丟到水缸裡來了?

    不過她接著想下去再看看葉逸風冷漠的神情,便只是淡然一笑,閉上了眼睛。

    他寧可把自己丟進冷水裡也不會跟自己做那種事。為什麼呢?就算是那個可以預知過去未來的曾先生說自己是貴不可言可以助他成大事的女人,也還是沒有資格跟他一起麼?或者他是要留著自己另有用處?

    忽然間錦瑟覺得自己很是悲哀。

    原來她覺得穿越到一個抵債的落魄女孩兒身上並沒有什麼不好。她也想過或許在那一世自己已經死了,能夠來這裡重新活一回本身就是賺來的一條命。不管怎麼說珍惜一次好好的活一回才是最重要的。而她和葉逸風相處這段時間以來,也一直感受到他對自己的不同。就算是因為那個姓曾的幾句話他才這樣,錦瑟對他還是心存一點異樣的。

    尤其是他幾次三番的吻過他,幾次三番的寵溺她對她的故意胡鬧忍了又忍護了又護。直到這次他們被龔夫人給趕出來的那一刻,錦瑟甚至以為葉逸風是愛自己的。所以她才有恃無恐的在這裡刁難杜玉昭。

    可是此時,且不管合歡香是因為什麼在他們的臥室裡出現的,單只看葉逸風這般對她,錦瑟已經很篤定的以為——他對她也不過如此。自己對他來說只不過是通往成功的一個不可缺少的工具罷了。

    只是一個轉念之間,她的心裡已經轉過了許多的想法。此時此刻沁涼的水也涼不過她的心。縱然身體裡叫囂的慾火亦不能溫暖。

    葉逸風拉著她,見她沉默不語他也不說話。然沒多一會兒他便覺得手上的重量在慢慢的加重。一個恍惚中他忙低頭看時,卻見錦瑟臉色蒼白,不知何時已經暈厥過去。

    「錦瑟!」葉逸風一著急手上用力又把她撈了出來。濕淋淋的抱在懷裡一聲聲的叫她的名字。

    丫頭們已經逐漸醒來,慌張的點上燈出來觀望,只見大少爺蹲在地上懷裡抱著昏厥的錦瑟姑娘,錦瑟姑娘渾身濕透像是從水缸裡撈出來一樣。

    有心眼兒機靈的丫頭頓時驚叫:「哎呀!錦瑟姑娘怎麼了?有什麼想不開的要自盡呀!」

    於是別的丫頭也跟著驚慌起來,一疊聲的叫著:「快,快叫大夫......」

    「來人!快去請大夫呀......」

    葉逸風冷聲喝道:「都閉嘴!去請玉姑娘過來!」

    丫頭們立刻閉嘴,雖然大家都不知道為何大少爺要找玉姑娘,但此時此刻沒有誰敢去質疑大少爺的話,四五個丫頭都慌張的往去找玉花穗。

    葉逸風把錦瑟抱進屋子裡去叫丫頭拿了乾淨衣裳來給她換下來,外邊丫頭便慌慌張張的回來說道:「大少爺大少爺......玉姑娘走了!」

    「走了?!」葉逸風又氣又急,騰地一下子站起來,想明白了玉花穗定是做了壞事兒怕自己找她的麻煩所以一走了之了。只是這個該死的女人這一走,錦瑟可怎麼辦呢?

    葉逸風看著珠簾內忙碌的丫頭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彷徨。

    身上的水漬和濕衣服都被收拾了,錦瑟卻依然沉浸在昏迷之中沒有醒來。丫頭們服侍完畢後出來給葉逸風匯報:「大少爺,錦瑟姑娘身上燙的厲害,怕是染了風寒。您看......是不是去請大夫來給她診診脈?」

    葉逸風擺擺手說道:「等會兒再說。」

    丫頭們不敢再聒噪,一個個轉身侍立在一旁不敢離去。葉逸風起身進了臥室,慢慢的走到床前看著昏迷的錦瑟,躊躇著坐在床邊,拉過她的手腕來為她切脈。

    好在錦瑟喝的酒不多,而且兩個人回房後說了沒幾句話就吹滅了蠟燭睡了,所以她體內的合歡香並不是十分嚴重。在冷水裡浸泡一下也就解得差不多了。然而大半夜的她在那種狀況下被丟盡了水缸,著實是染了風寒。葉逸風感覺到她脈象虛浮無力,的確是風寒的症狀,便起身去寫了一張藥方給丫頭,吩咐道:「立刻叫人照著這個方子抓幾副藥來,煎了給她服下去。」

    丫頭珍珠答應著拿了藥方出去找人去抓藥,回來的路上遇到了聞訊趕來的歐陽鑠。聽說錦瑟染了風寒歐陽鑠很是著急,忙問珍珠是怎麼回事兒。珍珠吞吞吐吐的說道:「奴婢也說不準是怎麼回事兒。奴婢是半夜被琥珀給搖醒的,說大少爺和錦瑟姑娘在吵架。奴婢出去時看見大少爺抱著錦瑟姑娘在院子裡的水缸旁邊,錦瑟姑娘渾身濕透了,大少爺也是一頭一臉的水,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奴婢也不敢多問。四少爺還是去問大少爺吧。」

    歐陽鑠聽了這話心裡十分的奇怪,到了葉逸風的屋子裡看見他萬分尊敬的大哥悶聲不響的坐在椅子上便過去問道:「大哥,大半夜的這是怎麼了?」

    葉逸風抬頭看了一眼歐陽鑠,略一沉思便衝著他擺擺手,說道:「小四,過來。大哥交給你一件事兒。」

    歐陽鑠看葉逸風神情凝重,不敢怠慢,忙湊上前來應道:「大哥有事儘管吩咐。小弟一定辦好。」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你是最乖的。我聽說揚州刺史玉大人跟你大伯的關係還算不錯。他一心要把他女兒許給我們家那個逸賢。玉姑娘人品不錯,今晚我二叔跟我提起這事兒來,說我們家那個逸賢能有這樣的姑娘做媳婦是幾世修來的福氣。你呢......抽個時間跟你大伯提一提,請他幫個忙,從中說和說和......」

    此言一出歐陽鑠大驚:「哥,二哥已經去給您弄鱈魚去了......怎麼還......」把玉姑娘往鎮南侯府推啊?

    後面的話歐陽鑠沒敢問出來,不是他跟杜玉昭的感情不深,而是他太清楚冒犯大哥會有設麼樣的後果了。再說了,大哥說的話二哥從來沒敢反駁過,就算他這會兒在這裡也只有哀嚎求饒的份兒。更何況,歐陽鑠差不多已經猜到了今晚是玉花穗那女人招惹了大哥,把錦瑟給弄得染了風寒的。所以歐陽鑠話說到一半便在葉逸風淡然的目光中閉上了嘴巴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51 PM

第64章

    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六月天裡得風寒。

    錦瑟昏睡了一天一夜在一身汗水淋漓中醒來,第一件想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洗澡。無奈服侍她的丫頭珍珠卻趕緊的勸住:「姑娘剛發了汗,可不得洗澡。」

    錦瑟皺眉撅嘴:「熱死我了,你聞聞我這身上除了汗臭味就是汗臭味,為什麼不能洗澡?」

    珍珠忙道:「姑娘得了風寒,這會兒發汗正是關鍵時候,若是洗澡受了涼,豈不是病上加病?」

    錦瑟略一沉思便想起被葉逸風丟到水缸裡去的前前後後,於是冷聲道:「說不定病死了倒是整合你們家大少爺的心意。」

    珍珠忙勸道:「姑娘可別這麼說。昨晚上大少爺在這兒守了姑娘一夜,今兒一早因為有事兒才被三少爺給叫走了。大少爺很疼姑娘,姑娘就消消氣,別作踐自己的身子了。」說著,珍珠又接過旁邊小丫頭手裡的湯藥遞到錦瑟面前:「姑娘,快喝藥吧。」

    錦瑟聞見湯藥的味道幾欲作嘔,忙擺手推開:「難聞死了,快拿開。」

    珍珠無奈的歎了口氣,又勸道:「姑娘,良藥苦口利於病啊。您不喝,這風寒一兩天是好不了的。」

    錦瑟絕不屈服:「一兩天好不了那就三四天,三四天好不了就等五六天,總之七八天一定會好了。我不要喝這個,你快些拿走。」

    珍珠還要再勸,錦瑟已經轉身向裡躺下又拉過薄被蒙住了腦袋裝睡。珍珠無奈,只得把藥碗交給身後的小丫頭說道:「去拿去溫著待會兒再拿來給姑娘喝。」

    錦瑟聽了這話又把薄被往上拉了拉,把臉捂得更加嚴密一些以表示自己的抗議。

    珍珠看她小孩子般的舉措,無奈的笑了笑抬手把紗帳放下來悄悄地出去了。

    錦瑟聽見珍珠出去,方把身上的薄被拉下來,忽的一下子坐起來,卻覺得頭暈目眩,腦門子上又是一陣陣鑽痛,於是又趕緊的躺下抬手以拇指不停地按壓著太陽穴緩解這該死的頭痛。

    身上濕粘粘的說不出的難受,頭痛,鼻塞,嗓子冒火......這一系列感冒的症狀讓錦瑟更加懷念現代社會。雖然說那些西藥治標不治本,可卻能快速的緩解這些痛苦的症狀,又不像中藥那麼難聞難喝。痛苦的躺在床上,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帳子頂上精緻的刺繡紋樣,錦瑟很是鬱悶的想:「這麼多天了連個夢都沒有做過,看來自己在那一世是真的死了吧?自己在這裡衣食無憂的混日子,可爹地還不知道多麼傷心呢......」

    想著想著,她又忍不住悲傷起來。直到葉逸風掀開帳子看見她滿臉淚痕驚慌無措的叫她時她才從悲傷中醒過來,看見葉逸風眼底的關切和詢問,她也只是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淚痕,翻身向裡躺著不跟他說一個字。

    葉逸風也不跟她計較,只抬手拉了拉薄被叫她:「起來喝藥了。」

    錦瑟拉進了被子悶聲回道:「我不想喝。」

    葉逸風放開薄被又去拍她的肩膀:「不想喝藥的話我要給你用針紮了哦?」

    錦瑟忙回過頭來說道:「我寧可被挨針也不要喝那個。聞見就要吐,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報復故意把湯藥弄成那個味的?」

    葉逸風無奈的笑了笑,說道:「那好吧,你把衣服脫了,我去拿針。」

    錦瑟立刻反抗:「我要先洗澡啊!不然我寧可病死算了......」

    葉逸風皺眉:「沐浴的時候全身毛孔打開,邪氣病氣最容易侵入體內。你現在剛出了一身的汗,洗澡時若是吹了風,會加重你的病情。你確定在洗澡和康復之間你寧可選擇繼續病下去也非要洗澡?」

    錦瑟反駁:「那我不吹涼風不就是了?」

    葉逸風無奈的長出了一口氣:「好吧。珍珠,去準備熱水,然後叫人把浴室的門窗都遮擋嚴密,不許透一絲風進去。」

    珍珠忙答應著去準備,錦瑟抬頭悄悄打量著葉逸風的神色,見他一臉的沉靜並無什麼不妥,方試探著問道:「大少爺,你是不是很厭煩我?」

    葉逸風回頭看著她,眼睛裡帶著些許的慍怒,低聲問道:「我看上去像是厭煩你麼?」

    不厭煩的話,為什麼寧可把我扔進水缸裡去也不......

    這句話在錦瑟的心頭繞了好幾圈,卻始終沒有問出來。或許錦瑟的臉皮還不夠厚,又或許這是她堅持要給自己保留的一點尊嚴。總之這個問題在她再一次試探了葉逸風對自己的耐性之後,即使仍舊不解,但還是壓在了心裡。

    *+*

    鎮南侯府內宅上房裡,龔夫人正忍著心底的怒氣聽著心腹宋瑞家的如實回稟西府裡昨夜發生的事情。宋瑞家的添油加醋的把葉敬淳父子和葉敬源父子四人吃酒聊天以及後來葉敬淳翻臉掀了飯桌的事情從頭到尾細細的說了一遍。龔夫人的臉色是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紅紅白白的變了七八次,最後聽說葉逸風不顧父親的呵斥不顧叔父和葉逸平的勸阻怒闖西府內宅從蘇夫人那裡帶走了醉的不省人事的錦瑟之後,終於怒氣衝天,一拍桌子罵道:「這個逆子真是要反了!竟然如此目無三綱五常,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來!這種事情若是叫外人知道了,我們侯府的臉恐怕都要丟到姥姥家去了!」

    宋瑞家的忙勸道:「夫人莫要生氣,反正他這些年是在祖籍長大的,他的所作所為跟夫人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昨晚的事情十有八九是二太太挑唆著二老爺干的。咱們侯爺待夫人素來情誼深厚,您想想,侯爺昨晚掀了飯桌,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了。這往後若是西府上的人再跟風少爺有什麼牽扯,夫人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敲打她們了呀!」

    龔夫人生氣的說道:「西府她們婆媳二人整天的合計著如何轄制我。這麼多年來她們沒佔到什麼便宜,如今倒是越發的不像話了!我趕出去的人她們竟敢明目張膽的請回來,還好酒好菜的伺候著,連那個山溝裡出來的上不得檯面的小賤貨也上了酒桌,這是明著跟我作對呀!好,好,好!那咱們就明著來好了。反正暗鬥了這些年,我也厭倦了,我就不信我們龔家就鬥不過他們蘇家!」

    宋瑞家的撇嘴道:「夫人這話是抬舉了她們蘇家了。她們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個商人家。怎麼能跟咱們家相比?咱們家老爺可是正三品的頂戴,皇上御賜的腰牌,隨時都可以出入後宮。太后和皇后娘娘都看重老爺,明面兒上咱們家是四品官宦之家,可誰都知道老爺若是在太后和皇后娘娘身邊說句話,那可是比親王侯爺都管用的呀!」

    龔夫人自信的冷笑一聲,哼道:「恐怕他們可不這麼認為。在那些人的眼裡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的!只要他們有錢,就能辦成別人辦不成的事情。我就看不上她婆媳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有什麼了不起呀,一身的銅臭氣!」

    宋瑞家的忙應和道:「是啊是啊,夫人說的很是。」

    龔夫人又歎了口氣,無奈的搖頭:「不過呢......我嫁入侯府二十年,當初帶來的那些東西已經賠進去了大半兒了,如今再不想點辦法,宮裡娘娘那裡以後可不好打點了。」

    宋瑞家的想不到龔夫人這麼快就轉了口風,不過她素來反應機敏,立刻就意會到了夫人是什麼意思,忙道:「夫人說的是啊。宮裡大小姐那裡自然離不開銀子上下打點。夫人這都是為了葉家整個家族著想。若不是大小姐在宮裡撐腰,家裡的生意哪兒就那麼牢靠了?按道理,宮裡打點大小姐的銀子很該從公中出才對。夫人太仁慈了,這事兒應該跟二老爺說明了才好。不然將來夫人賠的精光,他們還說夫人的不是呢。」

    龔夫人冷笑道:「你這話兒說的不錯。今兒侯爺去了西北,咱們左右無事,正好去西府裡找二夫人說道說道。」

    宋瑞家的忙道:「奴才去叫人準備馬車。」

    龔夫人點頭,又吩咐道:「去把幾位姑娘都叫來,西府裡有好酒好菜的招待不相干的人,自然有更好的東西來招待姑娘們。更何況三姑娘還是他們那邊的人。」

    宋瑞家的忙應道:「太太說的是,三姑娘當初是老太太做主抱過來養的,雖說花銷都是那邊出,可到底還是我操心。如今她越發的大了,也該回他們那邊去了才是。」

    龔夫人冷笑:「你當我不知道他們的心思麼?三姑娘在我們這邊兒總比在他們那邊將來更好找婆家。你素來明白,如今怎麼倒是糊塗了?」

    宋瑞家的忙搖頭道:「奴才真是糊塗了,竟沒領會二夫人這番心思。唉!夫人稍等,奴才這就去安排。」

    龔夫人點點頭,又吩咐連翹:「你去把前兒我新作的那身衣裳拿出來。西府雖然是咱們自家,但也不能太失了體面。」

    連翹忙去打開櫥櫃把龔夫人新作的那身薑黃色貢紗銀線繡福字的對襟褙子拿出來,裡面陪著米白色的百褶裙,褙子上隱約的福字帶著銀星點點,倒是顯得龔夫人年輕了許多。

    葉家西府的蘇夫人此時也正在為昨晚的事情勞神,和兒媳婦顧無雙細細的商議著如何還能想個辦法再去摸摸葉逸風的實在底細。外邊有婆子進來回道:「回夫人,東府那邊大太太帶著姑娘們來了。」

    蘇夫人和顧無雙交換了一個眼神,忙笑道:「大太太來了,還不趕緊的迎接?」說著,她自己已經站起身來往外走,顧無雙立刻跟上去。又回頭吩咐自己的心腹丫頭銀杏:「你去廚房走一趟,叫他們預備下酒菜,這會子大太太和姑娘們都來了,中午定然是要留飯的。」

    銀杏忙道:「那酒宴就擺在後面花園子裡去吧,那流芳亭正好在那片紫竹林旁邊,又挨著荷池最是涼爽不過的。」

    顧無雙笑道:「這就是了。你快些帶著人去預備著。」說著,她又匆匆跟上蘇夫人的腳步往外迎出去。

    龔夫人說話間已經帶著三位姑娘進了內宅,蘇夫人忙上前微微一福,開心的笑道:「嫂子光臨也不提前招呼一聲,可不怕弟妹這裡沒預備下好酒好菜的,回頭慢待了嫂子我們可擔待不起呀!」

    「弟妹說笑了,我們妯娌之間還來那些虛套做什麼?昨兒侯爺去了西北,家裡的事情便少了大半兒,這長天拔日的呆在家裡也是睡覺,她們小姐妹兒也枯燥的很,所以才過來跟弟妹說笑玩樂,這也是逸賢那個不長進的一時興起攛掇了我來的,給弟妹一個措手不及,是我們先失禮了。」龔夫人說著,又嗔怪的看了看身側的葉逸賢。

    葉逸賢被母親栽贓也說不出什麼來,只誕著臉笑著跟蘇夫人說道:「聽說嬸子家又上等的糟鵝掌,侄兒早就饞了,所以才央告著母親一起來坐坐......」

    蘇夫人笑道:「這有什麼,今兒保管你吃個夠。」一邊笑著一邊請了龔夫人一干人等先進屋奉茶,不多時銀杏進來悄悄地跟顧無雙回了幾句話,顧無雙方上前面來請諸位去後面的流芳亭入席。

    龔夫人聽了顧無雙的話笑著對蘇夫人說道:「瞧你這媳婦多麼好,又體貼又周到。我呀就羨慕弟妹的好命。」

    蘇夫人笑著謙遜:「大嫂的命比我好了千百倍了。這會兒又在這裡笑話我。昨兒我恍惚聽說侯爺為逸賢相中了揚州刺史的女兒,還說要找個又體面的人去跟揚州刺史提親呢。聽說那玉家的小姐心靈手巧的,還識文斷字,在江南一帶是有名的才女。這樁親事若是成了,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呀!」

    龔夫人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人家揚州刺史雖然官階不高,但卻是天子近臣。聽說這次他進京述職後,就不回揚州去了。說不定皇上會委派他更重要的差事。他的女兒未必會看得上我這個兒子,這好事兒還沒定下來呢,弟妹這話說得可是早了些。」

    蘇夫人笑道:「話雖這樣說,可憑他玉家的實力能跟侯府結為親家也是他們的榮幸呢。侯爺如今正得皇上信賴之時,朝中的大臣們誰不巴結著侯府呀?嫂子還跟我們在這兒謙遜,是不把我們當一家人呢?」

    龔夫人笑著搖搖頭,說道:「弟妹這話我可不敢當。二弟跟侯爺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這一筆可寫不出兩個葉字來。」

    顧無雙飲這眾人進了流芳亭,蘇夫人抬手含笑點頭:「大嫂,請上座。」

    龔夫人也不客氣,笑著點點頭坐在了上位。蘇夫人待她落座後方在主位上坐下,顧無雙招呼鸞音姐妹三人入座,又請了葉逸賢坐在蘇夫人的另一側,自己只在下面布菜勸酒,殷切相陪。

    說了些許閒話,龔夫人方切入了正題:「弟妹呀,我恍惚聽說前天晚上逸風那孩子過來這邊府上了?」

    蘇夫人微微笑道:「是啊。侯爺要往西北軍營裡去,臨走時不放心逸風。又覺得把他叫到那邊府中去不妥,才叫二老爺出面,把他叫過來父子見了個面。起初我覺得此事不妥。他們父子相會何必在這邊府上呢,可二老爺說,侯爺這樣做也是為了顧全了大嫂子的面子。之前大嫂子發話不許逸風進那邊家門,若是侯爺又叫他回去了,豈不是等於駁回了大嫂子的話?我聽了這話很是,便沒有攔著他們。再說了,逸風再怎麼不懂事,也還是葉家的孩子。大嫂對他嚴厲些也是為了他能夠成才。又豈會真的不許他回家呢,嫂子你說我說的是不是?」

    龔夫人不自然的笑了笑,說道:「還是弟妹能體諒我的心。外頭那些人這會兒還不知怎麼嚼說我眼裡刻薄虐待庶子呢。」

    蘇夫人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那是他們不瞭解嫂子的為人。像我知道嫂子為人的人,是絕不會那樣想的。」

    兩個夫人在上面你一句我一句的明槍暗箭的過招,下面顧無雙不便插嘴,只勸著葉逸賢:「二弟呀,你嘗嘗這個這個是鴨舌,可比鵝掌味道好多了。」

    葉逸賢點頭微笑道:「多謝二嫂子照顧。二哥哥今兒又出去了?」

    顧無雙笑道:「他哪裡有在家的時候?可不是一睜開眼睛就想著往外跑。」

    葉逸賢忙道:「二哥哥為了家裡的事情操心受累,也真是難為他了。」

    顧無雙笑道:「他就是個操心的命。文不成武不就的,可不就得為了家裡的那些瑣事操心麼?」

    蘇夫人在一旁也笑道:「就是,逸賢哪,你可要好生讀書,將來出將入相,別跟你二哥一樣整天東跑西顛的,跟那些商販們打交道,說來說去總叫人瞧不起。」

    龔夫人搖頭歎道:「我看逸平這孩子就很好。如今家裡的生意還不全仗著他和他父親裡外的打點?你看咱們家這麼大的花銷,只指望著莊子上每年送上來的那些東西,早就喝西北風去了。」

    蘇夫人又笑。卻微微的搖搖頭,不再說話。自己的兒子再怎麼說也是當娘的心裡的寶貝,何況葉逸平雖然花名在外,是有些風流的毛病,但卻是蘇夫人的心頭肉,剛剛那幾句話已經是她的底線了,誰若是再接著說葉逸平不好,恐怕她的臉上也掛不住了。

    龔夫人趁機看了自己的兒子葉逸賢一眼,又歎道:「偏生這個左心牛性的傢伙,總不聽我的話。如今他父親不喜歡他,他自己也不長進。將來可要怎麼樣呢,我一想起他的前程來心裡便很是著急。他若是有逸平一半長進,我後半輩子也不用愁了呀!」

    蘇夫人笑道:「大嫂何必著急?逸賢還小呢。再說,宮裡還有娘娘是大嫂子的依靠呢。」

    龔夫人搖搖頭,說道:「宮裡的事情哪裡是我們能說了算的呢?她每日只想著皇上的事情也就罷了。若是逸風那孩子聽話,將來還能幫扶著逸賢一把。如今看來,我的算盤也是打錯了。」

    顧無雙一邊替龔夫人布菜一邊勸道:「大太太是多慮了。那邊風少爺再怎麼說都是侯爺的庶子,聽說他在南邊創下了大片的家業,還跟平南王府的小公子稱兄道弟的,很是威風呢。大太太怎麼說也是他的嫡母,他對大太太也是有盡孝的義務的,您說是不是?」

    這話一出口,龔夫人剛吃到嘴裡的一塊芙蓉糕給她噎了一下,一頓之間龔夫人的眼神中閃過幾分不悅之色,但當她抬起頭來看向顧無雙的時候又恢復了自若的微笑:「逸平媳婦說的很是。只是逸風那孩子從小就不跟我親,我只怕是一片好心變成了驢肝肺,他的事情問的多了,別人還當是我貪圖他自己創下的那點家業呢。」

    顧無雙心裡冷笑了一聲,暗道,你還不就是貪圖人家那些家業麼?這會兒還裝什麼心慈面善。

    蘇夫人忙壓低了聲音瞧著龔夫人的臉色說道:「喲,聽大嫂這話像是還不知道逸風那孩子在南邊的大作為吧?聽說不光是平南王府的小公子跟他關係很好,就連湖廣總督的侄子也跟他稱兄道弟呢。我聽說......他們都稱逸風為大哥,他們聯合了實力在南邊開了三個錢莊,那個什麼——哦,對了,江南一帶非常有名的四通錢莊就是他們的本錢呢!」

    龔夫人的眼皮不自覺的抖動了一下,片刻的怔忡沒有逃脫蘇夫人的眼睛。

    蘇夫人悄悄地看了一眼顧無雙,悄然一笑。顧無雙忙拿了酒壺給龔夫人斟酒:「大太太,來,侄兒媳婦今兒也放肆一回,敬您一杯酒,祝您老呀——心想事成。」

    龔夫人似是被這句話給提醒了什麼,又微微的笑起來:「逸平媳婦真是會說話。我都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心想事成的?只求個平平安安罷了。」說著,她倒是大大方方的端起了那杯酒一仰臉干了。

    這邊,葉家的眾女眷在圍坐在清涼的竹蔭下吃酒說話,卻不知她們嘴裡議論著的葉逸風正強壓著心頭怒火在書房裡轉來轉去。

    歐陽鑠匆匆的進門來,一邊拿著雪白的帕子擦汗一邊回道:「大哥,據可靠消息,玉姑娘已經乘船南下了。您看這......」

    葉逸風擺了擺手,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錦瑟身體裡的合歡香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找不找得到她如今已經不重要。我吩咐你的另一件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歐陽鑠一咧嘴,嘿嘿笑道:「大哥,我伯父倒是對保媒這事兒很感興趣,而且,他一出馬這樁親事也算是八九不離十了。可是二哥若是回來教訓我,你可不能坐視不管。」

    葉逸風淡然笑了笑,瞥了歐陽鑠一眼,說道:「瞧你這點兒出息!」

    歐陽鑠不敢多說,只嘿嘿一笑,說道:「那什麼......大哥若是沒別的事兒,我先回去洗個澡換身衣裳?」

    葉逸風點點頭,看著歐陽鑠轉身出門略一沉思又叫住他:「小四啊!」

    歐陽鑠忙站住腳步回頭來笑嘻嘻的問道:「大哥,您還有什麼吩咐?」

    葉逸風歎了口氣,十分鬱悶的說道:「錦瑟那丫頭染了風寒又不肯吃藥,丫頭們說破了嘴皮子也沒用,她平日裡跟你還說得來,要不你去勸勸她?」

    歐陽鑠一雙大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還有這事兒?」這個世上居然有大哥擺不平的事情啊?

    葉逸風沉默不語,表示默認。

    哈哈哈——歐陽鑠幾乎要仰天長笑三聲來表達自己的狂喜。終於找到大哥的軟肋了呀!真是不容易啊,是不是該向那個小丫頭求求情呢,二哥畢竟還在極北之地,玉花穗就要被大哥給推向那個傻帽的懷裡去了啊!啊啊啊——歐陽鑠雖然十分十分的不喜歡玉花穗那個女人,但作為兄弟,他還是不希望二哥難過啊!

    「大哥放心,兄弟這就去勸勸她。」歐陽鑠面上不敢表露出一絲的得意之色。

    葉逸風點點頭,轉過身去坐在書案前繼續忙他的事情。歐陽鑠見大哥沒什麼話交代便匆匆出門,一路小跑去找錦瑟。他一邊走還一邊撥拉著小算盤,今兒若是能說服錦瑟那丫頭乖乖吃藥,回頭跟大哥一高興給他要什麼他還不麻利的答應啊!

    錦瑟被關在屋子裡不許出來,一個人無聊的倒掛在矮榻上,一雙腳丫子等在雕花窗欞上,腦袋卻耷拉在矮榻下面。歐陽鑠進門看見她這幅樣子先被嚇了一跳,跑上前去抬手摸摸她的額頭,歎道:「你沒燒出毛病來吧?怎麼這幅架勢?」

    「唉——」錦瑟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我頭痛啊!覺得這個樣子會好受些,沒那麼痛的樣子......」

    歐陽鑠一邊扶著她坐起來拿了個靠枕墊在她身後一邊勸道:「痛的這個樣子了怎麼不吃藥呢?再不濟叫珍珠過來給你捏捏也成啊。」

    錦瑟搖搖頭,不想說話。藥她不想喝,捏也沒用。反正此時正在跟葉逸風賭氣,她寧可一個人清清靜靜的在這兒倒立。記得有本書上說過,倒立有三個好好處,一是提高智力和反應能力;二是延緩衰老,增神提志;三是預防和治療各種長期直立和勞累帶來的疾病,特別是腦血管疾病。

    歐陽鑠見平日裡神采飛揚的小丫頭這會兒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覺得很是又去,又忍不住為她心疼,便往前探了探身子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嘿——醒醒啊,少爺我聽說你不舒服特意來看你呢,你怎麼看都不看我一眼啊?」

    錦瑟笑了笑抬眼看著歐陽鑠,慢慢的伸出手去:「禮物呢?看病人總沒有這麼兩手空空的吧?」

    歐陽鑠平常被她打劫慣了,今兒卻見她這般嬌弱無力的小可憐樣兒,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怪不得大哥愁得那樣,你這死丫頭真是叫人操心。你想要什麼跟四少爺說,什麼天上飛的水裡游的,少爺我保證給你弄來。」

    錦瑟撇嘴笑了笑,搖頭說道:「我要的你給不了。」

    歐陽鑠見她一點精神都沒有的樣子跟平日裡的那個張牙舞爪的小丫頭大相庭徑,心裡一陣酸楚,心底的男兒氣魄越發被激發出來,拍著胸脯保證道:「這世上四少爺我辦不到的事情還真不多。只要你不要天上的月亮,其他的想要什麼我都能想辦法給你弄來,絕不吹牛。」

    錦瑟笑了笑,坐直了身子往前一傾,看著歐陽鑠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慢慢的說道:「我想要自由哦,四少爺。」

    歐陽鑠一怔,臉上的豪情漸漸地僵硬起來,最終還是垮下了臉歎道:「錦瑟啊!你說的自由是神馬啊?你現在在大哥身邊多好啊,你要什麼大哥不給?我們哥兒幾個有多羨慕你知道麼?有時候我都恨不得跟你換一換了!」

    「切!」錦瑟不屑的轉過臉去,側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

    歐陽鑠轉了轉身子和她面對面的坐著,抬手在小炕桌上敲了敲,說道:「哎——我說,你整天關在屋子裡不悶麼?」

    錦瑟閉著眼睛點點頭,毫無生機的說道:「是啊,悶得要死。可是能怎麼辦呢?你無比崇敬的大哥不許我出門,外頭有重兵把守你又不是沒看見。我就算是悶死也只能認了,誰讓我這輩子只能是大少爺的所有物呢。」

    事實上自從昨天她執意要沐浴以至於有了今天頭痛欲裂渾身酸痛喉嚨乾啞鼻子不通的嚴重後果之後,葉逸風便一氣之下命令珍珠和兩外幾個丫頭死守住門口,若是錦瑟敢出門一步,就把幾個丫頭統統打死。所以錦瑟這會兒吃喝拉撒全部都在這間屋子裡解決了。

    歐陽鑠頗有同情感的點點頭,說道:「大哥有時候的確是太霸道了。根本就不管人家心裡怎麼想的,只憑他的意思辦事兒,這一點我也深有感受。」

    錦瑟睜開眼睛看了歐陽鑠一眼,為這個絕世小受能說出這麼有骨氣的話來感到奇怪。

    歐陽鑠看錦瑟只看了自己一眼什麼都沒說又閉上了眼睛,咬了咬牙繼續說道:「就拿二哥來說吧,這次被大哥一發配就是幾千里之外,又是極北苦寒之地,走這一趟不死也得扒層皮啊!二哥這麼辛苦,大哥總該對他好點兒吧?」

    錦瑟閉著眼睛點點頭,表示贊同。

    歐陽鑠卻歎了口氣,手指不緊不慢的扣著小炕桌,說道:「不過這次二哥回來恐怕哭都沒地方哭去咯!」

    錦瑟慢慢的睜開眼睛看著歐陽鑠那張充滿同情的俊臉,慢慢的問道:「你想說什麼趕緊的說,說完了可以走了。我這腦袋疼著呢,沒工夫聽你在這兒繞彎子。」

    歐陽鑠『嗯』了一聲,手指重重的一敲小炕桌,歎道:「二哥追了三年沒到手的女人馬上要被大哥給推進鎮南侯府了!」歐陽鑠用最簡練的一句話把事情表達出來,看著錦瑟一臉的愕然又補了一句:「就是——玉花穗要嫁給葉逸賢了。」

    「神馬?!」錦瑟驚訝到了極點以至於忘了頭痛忘了鼻塞忘了身體的各種不適,坐直了身子一拍桌子問道:「玉花穗的終身大事哪裡用得著他做主?再說還有葉逸賢的事情也輪不到他來管吧?」

    歐陽鑠沉著臉學著葉逸風那種淡然沉著的樣子搖了搖頭,歎道:「可是——大哥找了個很有份量的人去說媒哦。這個人如果出馬,恐怕玉家和葉家都不好駁了他的面子啊。再說,堂堂鎮南侯府的嫡子哦,玉嘉珩再怎麼說也不能輕易地得罪吧?更何況,他本來就相中了葉逸賢這小子啊!」

    錦瑟盯著歐陽鑠的臉仔細的審視,怎麼看這小子都不像是在撒謊。於是她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可是這事兒對咱們大少爺沒什麼好處啊!沒好處的事情他怎麼回去幹呢!」

    歐陽鑠無奈的搖搖頭:「這事兒只有問大哥自己去了。我哪裡知道他發什麼神經。」

    錦瑟坐回去靠著引枕細細的想了想,自己和玉花穗的交情雖然不深,但她還是蠻喜歡那個女人的古怪精靈的。兩個人相處了幾日也算是比較合得來,玉花穗是個不喜歡禮教束縛的姑娘,為人率直,愛恨分明,所以錦瑟和她交流起來也沒那麼費勁。

    一想到那樣一個女孩子要嫁給葉逸賢那個花瓶男,在龔氏的手底下當兒媳婦錦瑟便覺得好像是一塊美玉調進了糞坑裡,既鬱悶又噁心。

    錦瑟細細的想了想,又忍不住被一陣頭痛給弄得心煩意亂。於是歎了口氣問著歐陽鑠:「四少爺,您不是有通天的本事嗎?憑著您在,難道想破壞這事兒就那麼難?」

    歐陽鑠無奈的攤開了雙手,歎道:「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出手啊。那樣會被大哥整的很慘的!我可不想做下一個被發配到極北之地的人。」

    錦瑟鄙夷的瞥了他一眼,不屑的嘟囔了一句:「膽小鬼。」

    歐陽鑠又笑起來:「在大哥面前,敢不做膽小鬼的人也就你錦瑟一人而已。其他人——連二哥都怕大哥,別說我這個排行老四的人了。」

    錦瑟也跟著笑起來,不解的問道:「你們一個個兒也都是人中龍鳳了,憑身份地位也不比他低,為什麼一個兩個都這麼怕他呢?」

    歐陽鑠收起玩笑之色一本正經的說道:「大哥無論從人品還是才學都值得我們尊重。我們是嗜血為盟的兄弟,怎麼能不尊敬兄長呢。」

    錦瑟自然不會被這種打著官腔的答案矇混過去,斜著眼看了歐陽鑠片刻,又懶洋洋的靠回去,說道:「既然你們是這麼好的兄弟,那麼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我這個外人又怎麼插的進去呢。你們的大哥自然會為他的兄弟打算,玉花穗也不是特別優秀的姑娘,她不嫁給二少爺自然有更好的姑娘給你做二嫂。四少爺若沒有別的事兒就請回吧。」

    歐陽鑠見著小丫頭根本不吃這一套,忍不住拍著桌子叫著:「好啦好啦!要我說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錦瑟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又抬手揉了揉不透氣的鼻子方點頭說道:「成交。」

    歐陽鑠笑嘻嘻的問:「小錦瑟呀,你就不問問我是什麼條件麼?你不怕我說要你跟我一起私奔啊?你可知道我是多麼的喜歡你哦!」

    錦瑟不屑的笑道:「你若是敢帶著我離開葉逸風,我倒是巴不得跟你私奔。老實說,我也覺得你比你大哥可愛多了。」

    歐陽鑠嚇了一跳,立刻從榻上跳下來躲到對面的椅子上去坐了,並且連忙擺手說道:「不帶這樣害人的,你這話若是讓大哥聽見了還不把我發去蓬萊仙島去尋長生不老藥啊!」

    錦瑟被歐陽鑠的舉動給笑的頭一陣陣的痛,連忙抬手摁住自己的太陽穴,笑著罵道:「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兒!至於麼你?」

    歐陽鑠歎道:「怎麼不至於?你知道二哥為什麼被大哥發去找鱈魚了麼?」

    錦瑟搖頭,靜等著他後面的話。歐陽鑠轉身看了看端著茶水伺候在一旁的丫頭吩咐道:「你們都下去伺候著,本少爺不叫你們不許進來。」

    珍珠和另外一個丫頭忙把手裡的茶盞放到桌子上,福身退下。歐陽鑠又跟出去把房門關上才安心的回來復坐在錦瑟對面,低聲說道:「就因為二哥說了你兩句壞話呀!就得了這麼慘烈的懲罰。嗚嗚——極北之地啊,聽說那種鬼地方撒泡尿都能凍住,嘖嘖......不知道二哥可怎麼挺過來。」

    錦瑟抬手扣著桌子,點頭沉吟:「嗯,敢說我的壞話的人就應該遭此報應。大少爺果然是英明神武。」

    歐陽鑠瞪眼:「不是吧?你到底是哪頭的呀?」

    錦瑟撇嘴:「事關本姑娘自身的事情,你說我是哪頭的?」

    歐陽鑠點點頭,歎道:「好吧好吧,我算是知道了,你是個不能得罪的人,成了吧?」

    錦瑟滿意的微笑:「知道就好。還不快說?故意的磨磨蹭蹭東拉西扯的,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53 PM

第65章

    歐陽鑠忙道:「說起這目的來嘛,的確是有。不過卻沒什麼不可告人的。想知道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情不難,只要你乖乖的喝藥就成。」

    錦瑟剛要擺手駁回,歐陽鑠立刻說道:「你剛才已經答應了!這會兒說不行也晚了!」說著,又轉頭對著外邊喊道:「珍珠,把錦瑟姑娘的湯藥給端來!」

    珍珠聽了這話猶如天籟,立刻應了一聲匆匆忙忙端著一碗不涼不熱的湯藥進來,堆著笑福身遞給歐陽鑠:「四少爺,給您。」

    歐陽鑠接過藥碗來遞給錦瑟:「來,喝吧。」

    錦瑟裝聾,轉身不理。歐陽鑠起身走到她身邊,笑道:「之前是誰說過自己一言九鼎說話算話比男人還守信來著?」

    「我不知道,我沒聽說過。」錦瑟又得意的回頭,耍賴道:「四少爺也該聽說過的吧,言而無信是女人的專利。」

    歐陽鑠聞言十分的無奈,苦著臉長長的歎了口氣,搖著頭轉身坐回去,把藥碗放在桌子上垂頭喪氣長吁短歎。

    錦瑟看他這副鬼樣子開始還不在意,不過等了一會兒不見他緩過來,卻是越來越悲苦,原本俊俏的臉蛋兒這會兒竟是比苦瓜還苦。於是她忍不住湊上前去,敲敲桌子問道:「喂——四少爺,我說你這是怎麼了呀?我喝不喝藥關你什麼事兒啊?你至於哭喪著個臉給我看麼?你可別告訴我你是真的關心我,不想看著我生病受苦,這話打死我也不信。」就憑著平時坑他的那些銀子,估計他這會兒偷著樂還來不及呢。

    歐陽鑠歎道:「不瞞你說吧!我過來時大哥授意的,大哥命令我來勸你喝藥,說若是我完成了任務,就放我幾天假准我敞開了玩。若是完不成任務呢......就要我去接應二哥回來......讓我在極北之地繼續捕魚,讓二哥回來替大哥辦差。唉!本少爺還想著你好歹會顧念平日裡我對你的好,能仗義相助一次,誰知道......你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說到這裡,歐陽鑠一雙大眼睛裡已經蓄滿了眼淚,抬手拉住錦瑟的雙手哀求道:「錦瑟,好歹你看在我們平日裡我對你慷慨大方從沒小氣過的被你訛詐了數千銀子的份上,喝了這碗藥吧!我可不想去那麼冷的地方......唔,你看我細皮嫩肉的人長得如此俊美不凡,若是到了那裡整一身凍瘡回來,還怎麼活啊?」

    錦瑟被歐陽鑠可憐的模樣給逗笑了,歐陽鑠趁機遞上藥碗,感慨道:「我知道錦瑟最好了,錦瑟乖乖喝了這碗藥,等病好了四哥我帶著你去外邊大吃一頓,京城的有名的管子任憑你點,怎麼樣?」

    實在受不了這漂亮的孩子在自己跟前一再的說好話,錦瑟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接過那碗湯藥來送到唇邊,秉著呼吸閉上眼睛,拿出視死如歸的架勢來咕咚咕咚幾口灌下去,最後一口差點沒吐出來,歐陽鑠手疾眼快立刻塞到她嘴裡一顆青梅,酸的她眼淚都掉下來了,不過幸好沒吐。

    珍珠見大少爺沒辦成的事情四少爺居然辦成了,一時高興忍不住拍手笑道:「還是四少爺厲害哦!錦瑟姑娘終於把藥喝了!」

    歐陽鑠趕緊的回頭瞪她:「大哥最厲害!這是鐵打的事實。以後再叫我聽見你說剛才那話兒,可別怪本少爺把你給送到小杏仙那裡去哦!」

    小杏仙是歐陽鑠剛找來的嬤嬤,平日裡負責調教他們梁州四少在京城開杏園春分號新買來的姑娘。這女人在青樓妓館裡混了二十多年,手段十分的厲害,珍珠一聽這話立刻閉嘴,拿著空碗乖乖的走了。

    錦瑟把嘴巴裡吃了一半的青梅吐掉,呲牙咧嘴的擦著鼻涕眼淚,又忙出一頭的汗來。

    歐陽鑠等著她收拾妥當了才把自己手裡的茶盞遞給她,微笑道:「真是不容易啊!勸你喝個藥比見那些王爺侯爺的還費勁。」

    錦瑟喝了口水笑問:「你經常見那些王公大臣呀?」

    歐陽鑠挑挑眉毛,反問:「怎麼,你當本少爺只知道吃喝玩樂啊?若是那樣早被大哥丟出去了。」

    錦瑟嗤笑一聲,搖搖頭,懶洋洋的靠回引枕上,把玩著自己鳳仙花染得艷紅的指甲慢悠悠的說道:「你再不履行諾言的話,今晚我就挑唆大少爺把你丟出去。」

    歐陽鑠咬牙切齒的罵了一句:「果然是紅顏禍水!」之後自己又端起自己那杯茶啜了一口,慢悠悠的講起了他們梁州四少相識到結拜的故事。

    杜玉昭先認識葉逸風的,那時他們兩個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

    未及弱冠的富家公子平日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招搖過市,逛逛酒肆茶館,混混賭坊青樓,偶爾閒得慌了便拉上一群狐朋狗友頂著練習騎射的名頭變著花樣的去折騰。

    當時的杜玉昭身為湖廣總督的侄子,在當地有不少的富家公子都巴結他。都想藉著他這座橋能夠搭上他他們杜家那條船,能夠和杜家綁在一起互惠互利。

    然而杜玉昭在家裡乃是次子,按照祖宗規矩家業應由長子繼承。杜玉昭在他祖父的眼睛裡永遠也趕不上他大哥有作為,所以平日裡不怎麼管他。家裡官場上的事情由他大伯出面,生意上的事情有他父親和大哥,裡裡外外的事情都有人管著,好像家裡就多餘了一個二公子。

    久而久之,杜玉昭漸漸地憤懣起來,開始對家裡的一些事情不滿,開始長久的在外邊逗留。一心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給家裡看看,證明他杜玉昭不比家裡的大少爺差。

    有一次杜玉昭應梁州縣府的兒子佟楷之邀請去梁州遊玩,在君再來菜館裡偶遇了葉逸風。當時的杜玉昭如何會把葉逸風放在眼裡,以為他不過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而已。梁州縣府的兒子卻知道葉逸風的底細,私下裡悄悄地告訴了他。杜玉昭想即便葉逸風是長子,也不過是庶出而已。鎮南侯府有了嫡子,他這庶出的長子越發的尷尬,將來也不過是在家族裡擔當一些雜事罷了。

    當時身為縣府之子的佟楷之正好有心拉攏一切可以拉攏的勢力,便熱情的把葉逸風邀請過來同坐。葉逸風雖然沒有拒絕但是態度甚是冷淡,大家向他敬酒他一概都推出去,酒菜也不怎麼吃。

    當時正是螃蟹肥美的季節,杜玉昭平日裡又喜歡吃這個,便叫掌櫃的蒸上幾十個又大又肥的團臍螃蟹。掌櫃的還沒應聲,葉逸風便淡淡的開口:「螃蟹性冷,吃多了會傷身子的。按著人頭來,每人最多三個也就罷了。」

    杜玉昭當時就冷笑了出來:「三個夠幹什麼的呀?每人來十個!今兒這頓飯我請了!」

    葉逸風冷眼看著狂妄的杜玉昭,淡然說道:「杜公子自己不想活也就罷了,難道還要拉上在座的眾位麼?我說了螃蟹吃多了會傷身,這也是眾所周知的常識,你硬要這樣是什麼意思?縱然你不心疼銀子,這君再來菜館也不能做這種昧良心的買賣。」說著,他轉頭吩咐掌櫃的:「按每人三個的量,蒸上十五個就好了。」

    杜玉昭偏偏就上了那股邪勁兒,拉著佟楷之說道:「我今兒非要把這螃蟹吃個夠。看誰能攔著!」

    葉逸風冷笑著搖搖頭,改了口風:「好吧,杜公子請自便。不過我還是奉勸大家一句:螃蟹雖然美味,但不能吃的太多。」說完,他便站起身來對佟楷之點了點頭:「多謝佟公子照顧,我還有事,先行一步了。」

    佟楷之在失寵的侯爺庶子和父親現任頂頭上司的侄子之間左右為難,親自把葉逸風送了出來。又連連致歉。葉逸風並不怎麼在意,只淡然一笑下樓而去。

    那天杜玉昭吃了十幾個螃蟹才算過足了癮。又喝了些冷酒,當時眾人還沒有散他便腹痛難忍,捂著肚子滿頭的冷汗。佟楷之嚇了一跳,立刻把掌櫃的叫來厲聲責問,是不是酒菜有何不妥,為何把杜二公子的肚子給吃壞了。

    掌櫃的解釋了幾句,無奈杜玉昭腹痛難忍,滿頭大汗,眼見著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怕是要出大事兒。佟楷之怕沒辦法跟杜家交代,便立刻命人回去稟告了自己的父親,梁州縣府不敢怠慢,親自帶領衙役來到君再來菜館把菜館裡的掌櫃帶廚子夥計連同在此處用餐的十多名客人一併逮捕,說要徹查杜二公子中毒一事。

    此時,葉逸風從人群中站了出來,朗聲說道:「杜公子不過是吃螃蟹吃多了的緣故,與別人何干?佟大人就算要給杜總督一個交代,也沒必要牽連這麼多無辜的人。」

    梁州縣府自然是認識這位葉家的大公子的,但此時杜玉昭還趴在桌子上大吐特吐呢,他也不敢憑著葉逸風的幾句話就大意了。於是問道:「葉公子既然知道杜公子的病因,不知可有靈丹妙藥,若能解了杜公子的痛苦,也可解了這裡幾十口子人的性命。」

    葉逸風淡然一笑,那種把一切都看的風輕雲淡的表情讓身為縣府的佟德曜暗暗地咬牙切齒,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位公子還這麼滿不在乎。若是杜公子在梁州地面上出了什麼差錯,自己後半輩子可就沒好日子過了呀!

    佟德曜剛要發飆叫衙役把在場的人全都鎖緊大牢裡去的時候,葉逸風指著一個十多歲的小廝開口了:「你去拔些紫蘇來。」

    那小廝聽了葉逸風的話立刻就走,卻被一個衙役攔住:「你不能走,沒有大人的話誰都不許離開!」

    葉逸風嘲諷一笑,看著佟德曜問道:「佟大人,若再耽擱下去,就算你把這裡的幾十口人都抓起來,恐怕也救不了杜公子的命了。」

    佟德曜被葉逸風的氣定神閒感染,心裡雖然還猶豫不決但似乎也能斷定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葉公子能救那位杜公子的命,再說,不過是個小廝而已,有葉逸風這些人在,就算跑了一個小孩子也不怕什麼。於是他一揮手說道:「你,還有你,你們兩個跟著他一起去找紫蘇,快些!」

    看過藥書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紫蘇是一種生長在湖廣一帶的野生植物,其葉性味辛溫,具有發表、散寒、理氣、和營的功效。治感冒風寒、惡寒發熱、咳嗽、氣喘、胸腹脹滿等。

    葉逸風因從小受到過某些迫害,一直對藥書十分的上心,所以通曉醫理,深諳醫道。之前曾幾次三番的提醒杜玉昭,無奈他沒當回事兒,所以才受了這一番無妄之苦。

    小廝和兩個衙役去了沒多久便採了許多紫蘇葉子來,葉逸風叫廚子拿去煮了湯過來,給杜玉昭喝了一碗,其他幾個吃過螃蟹的人也都喝了半碗,差不多半個時辰過去之後,杜玉昭的肚子果然不怎麼痛了,嘔吐也止住了。

    佟德曜父子暗暗地長出了一口氣,對葉逸風十分的感激。叫衙役疏散了眾人後,佟德曜忙上前給葉逸風致歉:「下官剛才是著急的緣故,對葉公子有些粗魯,還請葉公子見諒。」

    葉逸風自然不會跟一個縣府計較什麼,只淡然一笑擺擺手說道:「佟大人也是職責所在。沒什麼好說的。葉某以後還承蒙大人多多關照。」

    佟德曜見這位公子不冷不熱的,倒也不難說話,心裡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雖然鎮南侯遠在京城,但這裡畢竟是他的祖籍。自己這個縣府雖然不直接歸他管,但在朝中,一些事情還要仰仗著他多多關照,這位葉公子也不是那麼好得罪的。

    到了晚上杜玉昭便沒什麼大礙了。當時他不舒服也沒挪地方,葉逸風已經暗中吩咐掌櫃的把他扶到了一個雅間裡休息,杜玉昭睡了一覺精神和體力都恢復了便拉著葉逸風感激不已。

    兩個富貴出身的公子都是玉樹臨風俊逸非凡,葉逸風偏文氣,杜玉昭多英武,二人交談起來竟然都有相識很晚的感覺。

    當晚,二人一聊聊到四更天,當杜玉昭聽說葉逸風是被父親趕到這裡來督建祖塋且已經四年沒回京的時候,便大概猜到了鎮南侯府裡面的那些破事兒,因此又不免為葉逸風憤恨不平。

    葉逸風卻超然的很,反倒勸了杜玉昭一些話,又跟他說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杜玉昭聽葉逸風說不想依靠著家族的勢力生存,想要自己獨創一片天下時,便被深深地打動。再想想自己這十多年來的渾渾噩噩,和葉逸風的雄心壯志相比,忽然間覺得自己竟是白活了這十幾年。

    激動之下,杜玉昭便要和葉逸風結拜為兄弟,葉逸風也不推脫,當下二人報了生辰八字,葉逸風長杜玉昭一歲,便是大哥。葉逸風便立刻叫了掌櫃的來準備了香案,和杜玉昭皆為異性兄弟。

    再後來藍蒼雲被杜玉昭介紹給葉逸風之後,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排為老三。

    錦瑟聽到這裡後,忍不住問道:「你呢?你這個平南王府的小公子是怎麼加入的呢?」

    歐陽鑠神秘的笑了笑,說道:「這個麼......以後再告訴你。你剛喝了藥,乖乖的休息。晚上再喝一次,明天我來看你,若是你這病好了呢,我就跟你說,若是你不乖乖喝藥的話,這故事也就沒有下文咯!」

    錦瑟正等著他說呢,不想這死小子卻賣起了關子不肯講了。於是她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轉身靠在引枕上閉目睡去。

    歐陽鑠料想此時她也是累了,且他心裡又記掛著玉花穗的事情,便起身告辭:「我先走了啊。你這丫頭可記得乖乖聽話哦!」

    錦瑟不耐煩的哼了一聲,低聲啐道:「要走快走,別在這兒煩本姑娘睡覺。」

    歐陽鑠也不跟她計較,轉身匆匆去找葉逸風討賞去了。

    一路走來歐陽鑠都是沾沾自喜的,心裡琢磨著待會兒見了大哥怎麼跟他說才不會讓大哥心裡有挫敗感丟了面子又能適當的顯擺一下自己的本事,然而當他走到前面外書房的院子時卻見院門口站著兩個小廝很是眼生,於是他遲疑的站住了腳步,皺眉問著旁邊自家的下人:「他們兩個是做什麼的?」

    跟歐陽鑠的小廝忙回道:「回四少爺,他們是葉家二爺的人。」

    歐陽鑠皺眉看了那兩個小廝一眼,那二人忙上前躬身請安:「奴才見過四少爺,給四少爺請安。」

    「嗯。」歐陽鑠大眼睛微微的瞇起來,平日的可愛模樣立刻不見了,稍顯稚氣的臉上帶著幾分冷峻,淡然問道:「你們來了多久了?」

    其中一個激靈小廝忙笑道:「回四少爺的話,奴才們隨著我們二爺來了有一炷香的功夫了。」

    歐陽鑠點點頭不再多說,而是背負著雙手往裡面走去。

    書房裡,葉逸風依然端坐在自己的書案前看著一份外邊送進來的卷宗,葉逸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裡端著一杯茶慢慢的品。兄弟二人誰也不說話,屋子裡異常的安靜。

    「大哥!」歐陽鑠一腳邁進來,剛要興致勃勃的說什麼,卻轉頭發現了旁邊的葉逸平,便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來微微笑了笑,衝著葉逸平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葉逸平卻坐不住了,忙將手中的茶盞放到旁邊的高几上,站起來向歐陽鑠拱手施禮,微笑著說道:「四少爺,好久不見,一向可好?」

    歐陽鑠對葉逸平遠沒有對葉逸風那麼客氣,不過當著葉逸風的面他也沒有很過分,只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是葉二少來了?請坐,請坐。」

    葉逸風把手中的卷宗往桌子上一放,抬頭問歐陽鑠:「事情辦妥了?」

    歐陽鑠頓時笑瞇瞇的湊上去:「辦妥了。大哥這次可要好好地賞我。」

    旁邊的葉逸平聽見這話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沒聽錯吧?這位歐陽小公子居然要大哥好好地『賞』他?

    葉逸風一直沉靜如水的臉色終於有了些緩和,嘴角微微上翹,眼睛裡也有了幾分暖意,衝著歐陽鑠點點頭,緩緩地問道:「你的心思我還不知道?我不追究你私自行動的事情就是了。你還好意思跟我討賞?」

    歐陽鑠頓時笑開了花,連連點頭說道:「兄弟等的就是大哥這句話呀!至於好處,我回頭問二哥要就是了。大哥你忙,我先走了!」

    葉逸風微笑著點點頭,看著歐陽鑠俊秀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門口方輕歎了口氣對葉逸平說道:「二叔的好意我心領了。父親已經去了西北,家中的事情我更不好攙和了。你回去跟二叔說,是我對不住他老人家的厚愛了。」

    葉逸平忙欠身道:「大哥,這事兒絕不是父親一個人的意思。那天大伯雖然生氣,但到底還是父子情深。俗話又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行宮的事情太大,只我們葉家也的確吃不下來。大哥出面為葉家和歐陽家搭上橋,以後這家業還不是大哥你佔頭一份兒麼?」

    葉逸風臉上的暖意頓時斂去,淡然如水的目光撇過葉逸平的臉,輕輕一歎,說道:「葉家那麼大的家業多虧了二叔和你在外邊支撐著。我一份力也沒有出過,怎麼好意思回去分一杯羹?再說了,父親有逸賢這個嫡子,將來葉家的家業再怎麼說也輪不到我去占頭一份兒。這話二弟以後還是不要隨便說了。以免傳到大太太那裡,惹得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葉逸平笑了笑,說道:「這些年大太太也沒少給我們添亂。我們還不是一樣過來了?也不知道她圖的是什麼,總是爭來爭去的。大哥放心,外頭的生意還輪不到她來指手畫腳。她也只能在鎮南侯府裡頭作威作福罷了。」

    葉逸風笑了笑,不置可否。

    葉逸平又勸道:「大哥,難道在你的心裡,咱們兄弟的情分一點都沒有了嗎?」

    葉逸風笑著搖搖頭說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我這幾天忙的焦頭爛額的,著實慢待了你。等我忙過了這幾天來,一定在順豐樓擺宴,單給二叔賠罪。」

    葉逸平笑道:「大哥說這種話做什麼?一家人還用得著這樣見外麼?若說吃酒還是去家裡更自在。」

    葉逸風淡然笑著搖頭:「家中有嬸娘和弟妹在,我可不敢再去叨擾了。上次因為錦瑟那丫頭已經把二嬸娘給氣著了。」

    葉逸平忙擺手:「沒有的事兒。那天母親還一再的惋惜,說很喜歡錦瑟姑娘的乖巧懂事,想著有機會接她家裡去住幾天呢。」

    說起錦瑟,葉逸風臉上的表情又溫暖起來,卻是輕輕一歎,搖頭道:「那晚回來那丫頭就染了風寒。這六月天裡,風寒最難調息。拖了這幾日也不見好......罷了,不過是個小丫頭,哪裡值得二嬸娘如此眷顧。」

    葉逸平察言觀色,心中對錦瑟的評價又高了一個級別,暗想若想討好這位性子冷淡的大哥,還得想辦法去討好那個小丫頭才是。看大哥這樣子,是對那個小丫頭動了真心了。

    只是這小丫頭到底是什麼來歷?論才學論出身都沒什麼特別的啊!就算是長得好看些,但那麼小的年紀,模樣還沒全長開,只能說有幾分顏色罷了。離著傾國傾城還有些遠呢!大哥到底看上了那丫頭什麼了?

    葉逸風看葉逸平陷入了沉思不再多說,便把手下的東西稍微整理了一下站起身來說道:「這裡雖然不是我的宅子,但也沒有外人,身為主人的杜公子如今不在京城,我就做主留二弟用午飯吧。二弟少坐片刻,我去後面換身衣裳再來。」

    葉逸風話說到這裡,按照常理作為客人的葉逸平也該起身告辭了。可是葉逸平此番前來就是跟葉逸風套近乎的。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已經明顯的感覺到葉逸風的驚人勢力。

    雖然行宮工程的承建事宜還沒有明確的消息,但他已經打聽到有人走了六王爺的路子,宮裡也有消息傳來說是工部尚書已經和南邊來的一個巨商見過面了,因為行宮的圖紙有些不妥需要修改,所以事情還沒有完全定下來。

    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根據葉逸平的判斷,平南王王妃跟六王爺的王妃是親姐妹,歐陽鑠這個尊葉逸風為大哥的四少爺十有八九憑借這層關係佔了先機。

    而那個傳說中的江南富商說不定就是自己一別十年的堂兄呢!

    身在商宦之家長大的葉逸平絕不是表面上的那種花花公子。他和葉逸賢完全不同,葉逸賢是鎮南侯世子,鐵定的爵位世襲之人,葉逸平的父親無官無職,他從小便被蘇夫人嚴厲的教導,且在生意場上的摔打中他早就學會了窺伺先機。

    所以,葉逸風的逐客之言他權當是沒聽明白,滿臉的笑意站起來說道:「那兄弟就多謝大哥抬愛了。大哥請便,兄弟在這裡等著大哥。」

    葉逸風稍微一怔,不過也沒怎麼在意。點點頭,示意葉逸平隨便坐之後便匆匆離去。在葉逸風的心裡這個堂弟要比葉逸賢好了幾分,小時候他們兩個也是比較玩的得來的。況且原本就是一家人,今日又難得來一趟,願意留下來就留吧,反正多一個人吃飯也沒什麼關係。此時,他只想回去看看那個死丫頭喝了藥病情有沒有好轉一些。

    因為湯藥中加了安神的藥材,所以錦瑟喝了湯藥在靠枕上躺了一會兒便睡著了。珍珠悄悄地進來把屋子裡的冰盆拿走,又拿了條薄毯子給她蓋上方退了出去。

    葉逸風進來的時候,錦瑟正睡得一頭細汗,皺著眉頭不安的翻身呢。身上的薄毯一下子掉到地上,她像是舒服了許多又沉沉的睡去。

    他彎腰把毯子拾起來,想要給她蓋上,卻猶豫了一會兒後放到一邊去。自己又在她身邊坐下來,輕輕地拉過她的手腕,把手指切在她的脈搏之上。

    那副湯藥是葉逸風開的方子,用的都是上等的藥材,這一碗湯藥下去見效很快,再加人再睡眠之中恢復體質本就比醒著快許多,這會兒錦瑟的脈象已經趨於平穩了。看這樣子晚上再吃一劑,明天就好的差不多了。葉逸風放心的笑了笑,把她的手放回去,又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悄然離去。

    葉逸平留下來用午飯,歐陽鑠少不了出來相陪。席間葉逸風極少說話,偶然說一句那都是葉逸平窺伺已久的精煉之言。歐陽鑠倒是妙語連珠,總能把葉逸風的話給歪解了逗得葉逸平呵呵直笑。席間的氣氛也因為這位年少俊秀的四少爺而不再沉悶。

    有些時候葉逸平甚至暗暗地想,葉逸風到底用了什麼魔法,居然能讓這位平南王府的小少爺心甘情願在他之下,對他言聽計從。然葉逸風擺明了不想多說,歐陽鑠也只是打哈哈,葉逸平再精心捉摸也難以確定心中的猜疑。

    這頓飯雖然稱不上山珍海味,但飯菜也是十分的精緻。葉逸平居然有些食不知味的意思。葉逸風也不跟他客氣什麼,自己吃飽了便把碗筷一放,緩緩地靠在椅子上接過丫頭遞上來的茶漱口。

    葉逸平自然不好意思再吃下去,也放了筷子要茶。

    歐陽鑠卻撅著嘴巴不滿的嚷嚷:「大哥你吃那麼快幹嘛呀,人家還沒吃好呢。」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逸平也沒吃好吧?你們都別看我,我素來就是這樣的,小四,你和逸平慢慢吃,我去那邊透透氣。」

    歐陽鑠聞言便吩咐丫頭們:「去,給二爺添碗飯來。」

    葉逸平忙道:「四少爺不必客氣,我已經吃好了呀。」

    歐陽鑠笑嘻嘻的說道:「別客氣別客氣。大哥不愛喝酒,我也不敢破例。不過飯總要管飽的嘛!」說著,他又回頭看了看葉逸風所去的東裡間屋門口掛著的珠簾一眼,又回過頭來小聲笑道:「大哥這些天心情不好,咱們做兄弟的都多多體諒吧。」

    此言一出,葉逸平立刻來了興致,忙低聲笑問:「大哥還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呀?難道是為了大伯父的事情?」

    歐陽鑠心裡暗暗地盤算著自己的鬼主意偷偷地笑著,小臉一拉,哀歎一聲說道:「還是為了那個揚州刺史家的姑娘麼!」

    葉逸平一怔,心想難道葉逸風喜歡的不是錦瑟而是那個揚州刺史的女兒?

    歐陽鑠見他那樣子心裡就暗暗地樂了,只是臉上卻不表現出來,又一邊吃東西一邊咕噥了一句:「其實大哥這人很好的,對人好就好到底,你說那個玉姑娘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女子而已,大哥他這人......有時候就是一根筋......」

    玉花穗的確是個普通的小女子,葉逸風也的確是一根筋,一定要把玉花穗給整一下才解恨,可是這話從歐陽鑠十分曖昧的表情下說出來,又被葉逸平十分驚訝的聽見,便成了另一種意思。

    於是葉逸平腦子裡警鐘大作,心想回去一定要跟父親說了,想要和大哥保持良好的關係取得他的信賴,萬萬不能讓玉姑娘和逸賢的婚事成了。嗯......事不宜遲,還是早些回去跟父親商議對策的好。大伯不在家,大太太那種脾氣的人,說不定頭腦一熱就把事兒給定了。到時候再退婚恐怕也沒用了。

    歐陽鑠還要在說什麼,葉逸平卻已經拿過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巴開了口:「四少爺,在下忽然想起來還有一件急事,要趕緊的回去處理一下。請四少爺見諒。大哥那裡,還有勞四少爺替在下美言幾句。改日在下一定準備酒席專請四少爺。」

    「好說好說,都是自家兄弟,何必這麼客氣?」歐陽鑠眼看著自己的完美計劃開始生效,小臉笑的比蓮池裡的芙蓉還燦爛。

    葉逸平匆匆告別,連葉逸風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他這幾天的確很忙,工部提出來要修改行宮的圖樣,而負責圖樣的人卻又害了痢疾高價在家,葉逸風正著急上火呢,沒工夫理會這些事情。

    一路匆匆回家,葉逸平進門第一句話就是問上來迎接的管家葉富:「父親回來了沒有?」

    葉富忙回道:「回來了,這會兒應該在內宅呢。」

    葉逸平聞言也不多話,逕自不停腳的奔了內宅。

    此時龔夫人等人還在後花園裡說笑,葉敬源回房後並沒見著蘇夫人,只有夏姨娘在給他捏肩。葉逸平進了內宅上房廳裡,見屋子裡靜悄悄的遂問看屋子的小丫頭:「老爺和太太呢?」

    小丫頭忙回明白了,又見葉逸平一頭一臉的汗,忙福身道:「大少爺先請坐,奴婢去給您端杯涼茶來。」

    葉逸平擺手道:「不必了。」說著又轉身去廂房裡找葉敬源。

    他一腳踏進去的時候葉敬源正摟著夏姨娘說笑話兒呢,夏姨娘年輕貌美,是葉敬源剛從江南買回來的,正得寵的時候。平日裡蘇夫人盯得緊,今兒龔夫人過來了,蘇夫人沒工夫管她,才趁此機會多多的親近葉敬源。

    葉逸平猛然闖進來,把葉敬源和夏姨娘嚇了一跳。夏姨娘只當是哪個不知輕重的婆子呢,卻冷不防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叫:「父親?」便忙不迭的從葉敬源的懷裡掙脫出來。

    葉敬源剛整理好了衣領葉逸平便已經轉過了屏風。夏姨娘忙掩著衣襟躲到床後面去了。葉敬源皺著眉頭不悅的問道:「看你冒冒失失的樣子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葉逸平也覺得自己是太過冒失了。不過當他聽見說東府的大太太正在這邊吃酒說笑時,心裡頭便不由得著急,生怕她為了爭一時之氣,回去便找人去玉家提親。所以才忙不迭的進來找葉敬源商議。

    聽見父親不高興的語氣,葉逸平忙躬身道:「父親,事情雖然不大,但的確是很著急。所以兒子才魯莽了,還請父親不要怪兒子。」

    葉敬源沉聲問道:「什麼事情,還不快說?」

    葉逸平忙把自己從葉逸風那裡聽歐陽鑠說的那些話加上自己的猜測說了一遍。葉敬源聽了之後沉思著說道:「這事兒有些古怪啊。那晚瞧著逸風的意思是要娶那個叫錦瑟的小丫頭為妻的吧?怎麼這會兒又成了玉家的姑娘?」

    「哎呀父親!」葉逸平歎了口氣,著急的說道:「就算大哥不是要娶玉家的姑娘,可歐陽家的小公子說的話又豈能是空穴來風?無緣無故的他也沒必要說這樣的話來耍我們呀?再說了,我聽說平南王爺那次跟龔太醫提及這事兒了,說他有心來做這個月下老人玉成此事。你說歐陽鑠若是拿這事兒開玩笑,豈不是跟他大伯作對?」

    葉敬源沉思片刻,點頭說道:「不管怎麼說這事兒馬虎不得。如果逸風真的有心和玉家連起來,這樁婚事可是一道恰到好處的橋樑。他和大太太不對付是明擺著的事兒了。我們呢......這些年也算是看透了。大太太那人是靠不住的,逸賢太小,將來也是個靠不住的。此事我們還是要跟逸風站在一起,將來逸風有了成就,我們也算是助他一臂之力。若是他不成事,我們也還有其他的路可走。」

    其他的路可走麼?葉逸平是心領神會的。反正如今父親要打壓的是大太太母子,葉逸風正好是可用之劍,而且又是一把鋒利的寶劍。若不握在手中,更待何時?

    葉敬源沉思之後便立刻做了決定,對著葉逸平擺擺手說道:「我不方便去後面,你去一趟。就說剛從外邊回來不知道大太太過來了,特意過來敬酒。然後呢......趁便提及一下那個玉家的姑娘,就說她......有些不守婦道。至於詳細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說,我想大太太想查的話一定會查出什麼來的。得罪人的事兒我們可不能做,明白麼?」

    葉逸平點點頭,父親的叮囑他從來都是能領悟其中精髓的。所謂的不得罪人是指的不得罪誰?自然是不能得罪揚言要保媒的平南王了。瞭解這一點後,葉逸平自然知道自己改怎麼做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55 PM

第66章

    從廂房裡出來,葉逸平焦急的心已經平穩下來了,他不著急去後花園裡見龔夫人,而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裡去洗了把臉,換了件清爽的家常薄長衫,又把出門的靴子脫下來換了一雙千層底的布謝,臨出門的時候又捏了捏服侍他的大丫頭金花的下巴,在她嬌媚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方喜滋滋的往後花園子裡去了。

    後面花園子裡龔夫人帶著鸞音姐妹三人還有葉逸賢已經吃飽喝足玩的差不多了。大家都懶洋洋的坐在拜訪了冰盆的屋子裡聽一個女先兒說書呢。門口的丫頭見了葉逸平忙道:「二爺來了。」

    裡面龔夫人聽見了便笑道:「這會子逸平倒是回來了?」

    顧無雙忙站起身來,葉逸賢和幾個姐妹也都站了起來。葉逸平進來後先給龔夫人請安,又給蘇夫人行禮,之後方對鸞音姐妹們笑道:「幾位妹妹快請坐吧。我一來倒是擾了大太太的雅興了。」

    龔夫人笑道:「我們正無聊呢。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兒問你。」

    葉逸平在原來顧無雙的位子上坐下,接過顧無雙遞過來的茶喝了兩口,方笑道:「大太太有什麼話兒儘管吩咐就是了。」

    龔夫人便笑著問道:「平南王府上的老王爺說要給逸賢保媒。說的是原來揚州刺史玉嘉珩的女兒,你出門多見識廣,可聽說過他們家的女兒品貌如何?」

    葉逸平訕笑兩聲搖搖頭,說道:「大太太真是抬舉侄兒了。揚州刺史好歹也是封疆大吏了,他們這樣的人家縱然比不上我們家的姑娘們嬌生慣養,但想來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拋頭露面的。侄兒從小到大也沒去過揚州,哪裡知道人家姑娘的品貌如何。」

    龔夫人聽了這話也覺得自己剛才是著急了些,不免笑道:「是我一時心急了。」說著,她又拍著蘇夫人的手歎道:「你看我們這些當媽的多可憐,為了給孩子尋一門好親事,都急成什麼了!」

    蘇夫人笑著歎氣:「要不人家怎麼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呢!大太太也別太著急了,逸賢這孩子還小呢。倒是逸風已經二十四了,按說早就該定一門親事了。大太太是他的嫡母,這事兒還是要替他操心的。我娘家有個侄女,今年十七歲了,人長得倒還罷了,最討人喜歡的是性子溫和,又有一手好針線。只要大太太點個頭,這事兒我去操心,怎麼樣?」

    龔夫人原本一門心思為自己的兒子謀算,哪裡又那個精神為葉逸風的事情勞神?此時聽蘇夫人上趕著把自己娘家的侄女許給葉逸風,忽然一下子想起來外頭還放著一個財主沒收回來,這會兒一不留神倒是讓別人給算計上了。

    龔夫人一時間心思百轉千回,只微微笑道:「弟妹這話很是,不是我不想替逸風那孩子操持這事兒,只是前幾天我們娘們兩個剛鬧了彆扭,到這會兒他還不肯見我這個嫡母。若是我現在給他定親事,倒顯得是跟他賭氣讓他成家早些讓他獨立門戶一樣。未免讓那孩子心寒。再說了,他父親一向疼他,算起來他父親對他倒是比逸賢還關心,所以他的親事怎麼說也要等他父親回來再定。」

    蘇夫人見她思量了一回方說這話,自然也猜到了其中的意思。便不再多說,只是笑著點頭:「大太太這話很是。逸風怎麼說也是侯府的長子,他的婚事可不能隨隨便便就定下來,如此還是等候爺回來再說吧。」

    龔夫人一口氣卡在喉嚨之下的位置差,竟然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嗝,『啍兒』的一聲特別的滑稽。把習見的眾人都聽得一愣,卻又不好帶出笑來,尤其是葉逸平,差點給憋成了內傷。

    還是顧無雙的忍耐力比較強一些,她忙轉身接過丫頭們手裡的茶壺來給龔夫人的茶盞裡添上水,並勸道:「大太太喝口水吧。」

    龔夫人此時恨不得把蘇夫人活活掐死。只是這事兒就算再想做也只能是想想而已。她強作鎮靜的端起了茶盞來,藉著喝茶的功夫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組織了一下接下來的語言,再放下茶盞的時候已經平靜了很多。

    輕輕咳嗽一聲,龔夫人淡然開口:「弟妹啊。你這話是有口無心呢,還是故意為之呢?」

    蘇夫人自然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忽然間刺激一下龔夫人,看她到底會有什麼反應。畢竟時隔十年,葉逸風以這般令人驚詫的狀況回到了京城。身為侯府內宅的掌權人,龔夫人一直這麼端著架子,著實讓人看了不痛快。

    不過故意為之卻不能承認,蘇夫人忙賠著笑臉說道:「大太太可別跟我一般見識,我就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嘴上把話說出去了,心裡還沒想什麼呢?我也不過是那天偶爾在東府裡聽下人們『大少爺大少爺』的私下議論,才以為是大太太已經不在乎這些虛名了呢。」

    龔夫人冷冷一笑,說道:「如果僅僅是虛名的話,我自然是不怎麼在乎的。只是事關家族的興衰,我總不能一味的裝傻。自古以來,大戶人家都要分出個嫡庶尊卑,庶出就是庶出,就算年齡大些也是庶出。所謂嫡長子,自然先是嫡子然後才分長幼。下人們不懂規矩胡亂嚼說也就罷了,二弟妹也這樣說的話,真是毫無道理。」

    蘇夫人自然不會在這件事情上和龔夫人鬧翻了臉,忙賠笑道:「我也不過是一時口快。大太太當著孩子們的面就不要再教訓了吧?」

    龔夫人聽她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又果然有葉逸平夫婦在旁,還有幾個姑娘都在,心裡在生氣也要顧及大家族的臉面,便歎了口氣說道:「二弟妹素來喜歡開玩笑。卻不知道我最是個喜歡認真的人。下次可別說這樣的笑話了。」

    顧無雙忙又拿別的話來把此事岔開,龔夫人只得藉機將此事放下轉了話題。

    閒聊了幾句,龔夫人到底心情不好,還是起身告辭了。葉逸平和顧無雙忙開口挽留,蘇夫人也笑著說道:「大太太真的是生我的氣了。這一回書還沒聽完呢就要走?」

    龔夫人勉強笑了笑,說道:「她們小姐妹也累了。我這會兒也有些睏,今兒在你這裡呆了大半天了,也該回去了。那邊府上找不到我,不知道有多少事情都耽擱著呢。」

    蘇夫人和顏悅色的笑著點頭:「大太太說的是。那邊府上的事情本來就多,如今侯爺不在家,可不都指望著大太太上下打點呢嘛!既然這樣,我也不再強留了,改日大太太閒了我們再治了酒席請你和幾位姑娘等一起過來散心。」

    龔夫人已經站起身來,伺候她的丫頭連翹木香和葛花等都上前來攙扶的攙扶,拿帕子的拿帕子,鸞音等幾個小姐妹也跟著起身,各自的丫頭也都上來給她們拿著隨身用的物品,如巾帕,扇子等物。

    顧無雙又笑著挽留鶯歌道:「姑娘不留下住幾日麼?」

    鶯歌笑嘻嘻的看了一眼鸞音,說道:「這幾日我正跟二姐姐切磋棋藝,一天不跟她對弈覺也睡不好呢。」

    顧無雙笑道:「到底是大太太那邊舒服些,瞧我們三姑娘都不願意回家來了。」

    龔夫人看了一眼嬌媚可愛的鶯歌,笑道:「你這是什麼話?那邊不也是她家麼?她一個小姑娘家跟姐姐妹妹住在一起,學習針黹活計,閒時讀書習字的也省的孤單。」

    蘇夫人笑道:「都是大太太疼她,她才不捨得回來罷了。」

    葉逸平又拉著葉逸賢笑道:「賢弟不如留下來,晚上哥哥約了陸將軍家的公子,還有戶部張侍郎家的三公子,賢弟留下正好湊個局,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龔夫人聽了這話忙對葉逸賢說道:「那你就留下來吧。跟著逸平也多學點經濟學問,就算幫不上什麼忙,歷練一下也是好的。」

    葉逸賢本來就無心在這些庶務上費心思,只是龔夫人已經說了,他又不得不聽,於是只好躬身答道:「是,那兒子就不跟母親一起回去了。」

    龔夫人點頭,帶著鸞音姐妹三人上了車回東府去了,葉逸賢一個人留了下來。

    葉逸平陪著他說了幾句閒話,因吃了酒,天氣又熱,人們都疲勞困頓。葉逸平便命丫頭將後花園的一處名叫碧水閣的所在收拾了,讓葉逸賢過去歇息一會兒。等晚間那幾個人來了再叫他。

    葉逸賢正沒精神呢,聽了這話立刻拱手給葉逸平道謝:「還是二哥周到。兄弟剛才就睜不開眼了。」

    葉逸平便喚來自己屋裡的小丫頭翠果吩咐道:「你服侍三少爺去碧水閣歇息。好生打著扇子,預備好茶水點心,務必細心周到。聽見了沒有?」

    翠果忙福身應道:「奴婢知道了。」然後又轉身對葉逸賢欠身說道:「三少爺請跟奴婢來。」

    葉逸賢帶著自己的三四個丫頭隨著翠果去了碧水閣,因葉逸平吩咐過,裡面早就收拾好了床鋪帳幔,並擺放了四五盆冰雕,焚上了安息香,清香涼爽,舒適無比。

    貼身大丫頭墨香上前來把葉逸賢的長命鎖,寄名符,玉珮,香囊等物一一解去,又把外袍的衣帶解了,把衣裳褪下來交給小丫頭掛起,只留著月白的中衣。又轉身去檢查了一番床上的鋪蓋方轉身柔聲說道:「爺請躺下吧。」

    葉逸賢打了個哈欠抬腳上床,面向裡躺下去。墨香在一邊打著扇子,看著他睡著了方悄悄地站起身來把帳子放下來,帶著幾個丫頭輕著腳步往外進去了。

    翠果端了一杯香茶來給墨香,悄聲笑道:「姐姐服侍了半天,真是辛苦了。快喝口茶吧。」

    墨香微微笑了笑,在一隻繡凳上坐下來接過茶,吹了吹茶末喝了兩口,歎道:「這可是主子們用的茶,你倒是好本事,給弄來咱們享受。」

    翠果悄聲笑道:「我們哪有那樣的本事?這是二奶奶專門叫人送過來給三爺用的。統共就那麼一小盒子,也只得沏三杯。」

    墨香忙道謝:「如此難為妹妹了。妹妹也站了半天了,這裡又沒有主子在,你也坐下吧。」

    翠果依言坐在墨香的身邊,墨香又把其他丫頭都打發出去,自己卻拉著翠果的手說閒話。

    說了幾句之後,二人熟絡起來,翠果便歎道:「姐姐服侍少爺也有幾年了吧?」

    墨香點頭說道:「有五年多了。我還是在少爺八歲的時候被買進來的呢。一來就跟了少爺,轉眼就是五年多的時間。想想真是快呀!」

    翠果歎道:「姐姐是個細心地人,你服侍爺,大太太也放心。將來姐姐必然是有好結果的,不像我們,到了年紀就放出去了,還是要過之前的那種窮日子。」

    墨香也是窮人家被賣進來的孩子,聽了這話也忍不住歎了口氣,說道:「放出去未嘗不是好事兒。留下也未必就有好結果。若是將來能有個開明的奶奶還罷了。若是......」話說到一半,墨香忽然警覺的停住了,只搖搖頭,淡淡的笑了笑不再多說。

    翠果卻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交心的人一樣,搖頭歎道:「少爺這樣的人,將來必然會有個賢惠的少奶奶的,太厲害的也過不了大太太那一關呀!姐姐的好日子在後面呢,怕什麼呀?」

    墨香倒是被這丫頭的爽直給逗笑了,點著她的鼻子笑道:「你這話的意思是說大太太厲害咯?這話兒若是傳到我們那邊去,你不死也要脫層皮呀!」

    翠果有恃無恐的笑道:「怕什麼呀,難道姐姐還去傳這話不成?我是不擔心的。」

    墨香笑得越發的柔和,看著翠果略顯天真的樣子,歎道:「你還小呢,一些事情都看不明白。」

    翠果做沉思狀,片刻之後方『呀』了一聲,拉著墨香的手歎道:「哎呀,我怎麼給忘了呢。記得那次錦瑟姑娘來我們這府上,還說起了那個玉姑娘。據說是什麼......揚州刺史的女兒?今兒正好聽見大太太說的玉姑娘可不就是她麼?」

    墨香身為葉逸賢的貼身大丫頭自然對葉逸賢的親事十二分的上心,於是忙道:「可不就是她。你聽說過什麼話了?」

    翠果又苦思冥想了一陣子,方悠悠的歎道:「那天錦瑟姑娘喝醉了,嘴裡像是念叨著什麼玉花穗什麼的,不知道是不是。不過聽她說話的樣子,好像跟這個玉姑娘很熟似的。」

    墨香不由得苦了臉:「她們兩個很熟?」

    翠果點點頭,說道:「像是有這麼回事兒。不過也說不准哦!姐姐別擔心,反正那個錦瑟姑娘說到底也不可能成為風少奶奶。她們倆成不了妯娌的。」

    墨香輕歎一聲搖頭說道:「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怕......這事兒恐怕大太太還沒聽說呢。若是聽說了,估計就對這門親事不怎麼上心了。」

    翠果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唉!主子們的事情還真是複雜,我怎麼想都不明白。」

    墨香心裡全是葉逸賢的親事,翠果說什麼又哪裡聽得進去,只不過是胡亂應付罷了。

    傍晚時分,葉逸平果然打發人來請葉逸賢,說兩位客人已經到了,正在前面等著開席呢。葉逸賢剛睡醒正在洗臉,聽了這話忙吩咐墨香:「你去把衣服拿過來吧。總不好讓人家等著我們。」說完,自己從小丫頭手裡拿過帕子來胡亂擦了一下臉,又歎道:「應付這些事情很是麻煩,我寧願當個富貴閒人讀書聽琴自由自在的罷了。」

    墨香輕聲勸道:「爺且別念叨了,說話兒您就要定親了呢。以後就是大人了,再說這些叫太太聽見了豈不傷心?」

    幾個丫頭上上下下的把葉逸賢收拾妥當後,方叫兩個剛梳頭的小丫頭一併跟著到前面去。墨香卻不去,只留下來收拾葉逸賢換下來的衣裳扇子等物。

    葉逸平果然會辦事兒,陸將軍家的公子陸友駿和張侍郎家的二公子張德興都是喜歡交往之人,二人也從其他的酒席上見過葉逸賢,只是未曾深交而已。今日都是青年公子,做到一處自然是熱鬧無比。葉逸平又從青樓叫了兩個姑娘來,席間精緻的小曲兒,香艷的詞賦,再加上美女在側慇勤勸請,幾個人不多時邊都有些微醺之態。

    因吃酒,不免說些玩笑話。不知因為何事,幾人便說到了葉逸賢的親事上。陸友駿聽說葉家有心要聘玉嘉珩的女兒為妻,便不由得笑看著葉逸賢,歎道:「三公子如此文靜之人,將來若能聘得玉姑娘為妻,真不能不能降服得住呀。」

    此言一出,葉逸賢愣住了,因問:「陸公子此話怎講?難道那玉家的女兒竟是河東獅不成?」

    陸友駿有些自悔失言,忙訕笑兩聲舉起酒杯來說道:「是我多嘴了,我給葉公子賠不是。」說著,便一仰臉把杯中之酒乾了,又拉著身邊的妓女調笑起來,卻再也不應之前的話茬。

    葉逸賢的心裡卻似疑團驟起,又想那個玉嘉珩雖然是皇上的寵臣,但他這幾年在揚州做官,又是文職,跟自己的父親並無什麼來往。他女兒的品貌性情更是一無所知。若是自己稀里糊塗就娶一個厲害女人進門,那可怎麼使得?

    是以整頓酒宴下來,葉逸賢的心思便沒在酒上。好不容易挨到散席,他帶著五六分的醉意回東府去,路上坐在車裡拉著墨香的手歎道:「墨香,你說世人怎麼就有這麼多身不由己的事情呢。」

    墨香只當他喝醉了,忙拿了一個靠枕給他墊在身後勸道:「爺生在這樣的富貴之家,還有什麼身不由己呢。這馬車晃得厲害,您好生靠著,可別鬧上酒來又吐。」

    葉逸賢見跟墨香也說不清楚,心裡更加鬱悶。回到家裡先去給龔夫人請安,龔夫人見他帶著醉意,便吩咐墨香快些扶他回房去歇著。葉逸賢卻不急著走,只坐在龔夫人身邊膩在她身上撒嬌。

    龔夫人少不得又摟著這個兒子哄了一會子,因有感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往後定了親事,就要獨當一面了。怎麼還這麼不長進呢!」

    葉逸賢聽了這話酒勁兒便直往上湧,一激動從龔夫人的懷裡掙脫出來,生氣的說道:「我才不要娶那個與姑娘呢。母親還是想辦法叫人去回了平南王爺吧。如果玉姑娘真的那麼好,他自己家的兒子侄子一大堆,怎麼不求去當媳婦?」

    龔夫人聽了這話不禁一愣,皺著眉頭問道:「你這些話是從哪裡聽來的?」

    葉逸賢不悅的哼道:「無風不起浪,外頭既然有人這麼說,說不定那個玉姑娘真的是個河東獅呢,如果她真的那麼潑辣,保不住就有相好的男人,我可不要做這樣的冤大頭。」

    龔夫人見他醉醺醺的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覺得好笑,於是勸道:「好了好了。吃了幾杯酒就說這些混賬話!那玉嘉珩也是個人物兒,如何能連女兒都教導不好?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了。快些回房去睡吧。」說著,又吩咐墨香:「好不快扶他去睡?好生伺候著,回去後泡些普洱茶給他吃了再睡。」

    墨香答應著上前來扶著葉逸賢起身,同龔夫人行禮告退出去。回房後,墨香等人剛伺候葉逸賢睡下,龔夫人的丫頭木香便悄悄地過來了,小丫頭見是她都不敢怠慢,忙往屋裡讓,且賠笑道:「爺已經睡下了,姐姐來是太太還有什麼話吩咐麼?」

    木香悄聲說道:「倒不是找爺有什麼話吩咐,是太太叫我來問墨香幾句話。」

    墨香聽見外邊的話忙悄悄地從葉逸賢臥室裡出來,拉著木香往對面的暖閣裡去坐下,方道:「太太有什麼話,這麼晚了又打發你來?」

    木香歎道:「還不是咱們這個牛心左性的小爺鬧得?太太叫我來問問你,今兒西府的宴席上是不是平少爺故意使壞,挑唆著咱們爺不要人家玉姑娘的?」

    墨香聽了這話,正中了心事,細細的想了想,方道:「論理主子們的事情很不該咱們做奴才的多嘴。只是我今兒在那邊也聽見一個小丫頭說了兩句話,心裡一直在嘀咕著要不要說給太太聽。你這會兒又來說這話,我可不敢隱瞞了。」

    木香忙笑道:「什麼話你快說。不是我這人性子急,咱們小爺將來娶個什麼樣的奶奶進門,可是直接關係到你以後的日子好不好過呢!」

    墨香方說了小丫頭翠果的話,又歎道:「我覺得咱們小爺的話也不無道理。那個玉姑娘能認識錦瑟,肯定也不是個靠譜的人,你說呢?」

    木香一聽說錦瑟的名字,肚子裡的火氣便不打一處來。在她的心裡反彈跟錦瑟沾邊的人都該死一萬次呢,便立刻柳眉倒豎,咬牙罵道:「那個小賤貨自然不是什麼好東西!聽說她是六兩半銀子的賭帳抵來的。有那麼一個賭鬼老爹,又為了這麼一丁點兒的銀子拿女兒去抵,自然不是什麼好人家。這玉姑娘若真是跟她認識,我想也不是什麼好姑娘。縱然出生在刺史府,也不是太太喜歡的那種名門淑女。」

    墨香歎道:「我也是這樣認為。恐怕這事兒太太一聽說還得生氣。你回去說話可要小心些。」

    木香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睡吧。」

    墨香起身,送木香出去又看著婆子關了院門後方進去睡覺。

    果不其然,龔夫人聽說玉嘉珩的女兒和錦瑟認識之後,當時就皺起了眉頭說道:「我還真是想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她們既然是相熟的,又焉知那個小賤貨不會跟她說我們家的壞話?若是她聽了錦瑟那死丫頭的話還願意嫁到我們家來,就只能說是別有用心了!這樣的兒媳婦我可不敢要,趕明兒還是想個辦法推了這樁婚事吧。」

    此時龔夫人跟前沒有外人,只有連翹和木香兩個丫頭。她這樣發牢騷兩個丫頭也不敢接話。當晚便服侍她睡下,一夜無話。

    幾日後,平南王王妃果然使了兩個婆子過來,明著說是拜望龔夫人,實際上是詢問葉逸賢的生辰八字。龔夫人委婉拒絕,說前兒剛好有個和尚來府上化緣見了葉逸賢,說葉逸賢不宜早娶。要定親的話至少也要過了十八歲。

    平南王府的婆子聽了這樣的話自然明白是借口,也沒多坐便告辭回去了。平南王王妃聽了自己使喚去的人回來說的話,只冷笑了兩聲,說道:「本來就是閒操心的事兒,我就說我們是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自家的子侄有多少?非看著人家的兒子就是好的?」

    幾個婆子不敢多說什麼。王妃到底不高興,還是兩個小孫子來了在她跟前鬧了一陣子此事才算是過去,平南王府中再無人敢提葉家的事情。而挑起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歐陽鑠這幾日總在平南王妃跟前晃悠,目的自然是打聽消息,聽了這話一顆心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放了下來。

    錦瑟的風寒只喝了三次湯藥便全好了。雖然身上還有些酸軟無力,但之前那些頭痛鼻塞喉嚨啞的症狀基本都在第三碗湯藥喝下去的那一覺醒來就消失了。

    不得不說,葉逸風的方子真的很有效,錦瑟醒來後咳嗽了兩聲,然後深呼吸了幾下,搖了搖腦袋下了床,在屋子裡轉了幾圈發現自己真的好了之後,便暗暗地想著回頭把這副藥方討來,若哪天一不小心穿回去了,也好帶點有用的東西回去。

    病好了自然不用再窩著。錦瑟想到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要和歐陽鑠出去瘋玩兩天。不過這幾天卻總是不見他的影子,問丫頭們,從翡翠珍珠到那些十二三歲做粗活的小丫頭們一個個兒都搖著腦袋說不知道。

    等了兩天,錦瑟實在等不下去了,於是她叫珍珠把外邊製衣鋪子送來的新衣裳找出一套來穿好,又把梳妝台上的那一柄雙鸞戲花枝的銅鏡反過來,認真的照了照自己那張瘦了一圈兒的小臉,皺了皺眉頭自顧嘟囔道:「太蒼白了些,這樣出去還是會被人當成病鬼吧?」

    旁邊的珍珠忙上前來打開梳妝台上的一個小暗格,拿出一隻鈞窯的小胭脂盒子來獻寶似的笑道:「這是京城最有名的脂粉鋪送來的胭脂,姑娘挑一點抹在唇上,剩下的用水化開拍在臉上,奴婢保證您又紅又香,招蜂引蝶。」

    錦瑟噗地一聲笑著啐道:「死丫頭!不懂的話就別亂用成語!什麼招蜂引蝶,你把本姑娘當青樓的花魁啦?」

    珍珠忙連聲道歉:「呀!姑娘別生氣,奴婢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這幾個詞都是偶然聽姑娘說玉姑娘的話,原以為都是些好話,哪裡知道......」

    錦瑟擺擺手,歎道:「行了行了,這也不是什麼壞話。就是你用的地方不合適了......」還想再說什麼,然卻被門口進來的人給打斷了:「喲,打扮的這麼漂亮幹什麼去呀?」

    錦瑟回頭,看見一身月白錦緞暗紋長衫的歐陽鑠笑瞇瞇的走了進來,便忍不住給了他一個白眼,不樂意的說道:「說好了等我病好就出去玩的,你這幾天都跑到哪裡去了,影子都不見,是不是一個人風流瀟灑快活完了才想起姐姐我來啊?」

    歐陽鑠還沒說話,後面又跟進來一人,錦瑟覺得屋子裡的溫度瞬間冷了一些,在左手手心裡打圈磨胭脂膏子的右手不由得停了下來,抬頭看向銅鏡裡,果然見那個冷冰冰的傢伙沉著臉走了過來。

    有幾天沒看見他了呢?

    錦瑟在心裡偷偷地算著,自從那天自己執意要洗澡然後風寒加重之後,他一氣之下甩袖而去便一直都在前面的書房睡覺。算起來大概也有五六天了吧?

    怎麼感覺像是五六年不見的樣子了呢?

    葉逸風同樣也有這樣的感覺。幾天不見,這死丫頭瘦了一圈,把他之前費勁了心思養出來的一點肉給弄沒了。漸漸地下頜看上去特別可憐,小臉蒼白,偏生又弄了那麼紅艷艷的胭脂抹在唇上,看她穿著一身淺紫色的新衣裳在這裡興致勃勃的對鏡梳妝,他站在她身後恍若夢裡。

    站了一會兒,葉逸風若無其事的轉過身去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道:「你要出去?」

    錦瑟原本正發呆呢,忽然聽見他說話,其實並沒有聽清楚什麼,只是茫然的點點頭,說道:「是啊。」

    歐陽鑠看看葉逸風陰沉的臉再看看錦瑟茫然的目光,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聲來。結果引來葉逸風冷颼颼的目光和錦瑟的一記白眼。

    「呃......你們兩個好奇怪啊!」歐陽鑠反抗。

    錦瑟不理他,臉往前傾對著鏡子仔細的拍胭脂。葉逸風也不理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錦瑟往臉上拍胭脂。

    歐陽鑠再次被這種詭異的氣氛給弄得不上不下的,自己慢慢地收了那風華絕代的笑容,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你們也太欺負人了......好吧,是我自己討沒趣,我先走了,您二位慢慢地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語的坐著吧。」

    錦瑟見歐陽鑠要走,忙轉頭叫他:「你別走。等我一會兒出去啊,你答應帶我出去玩的,現在說話不算數了啊?」

    葉逸風卻瞥了歐陽鑠一眼,淡淡的說道:「要走就快走,別在這裡磨磨蹭蹭的。」

    歐陽鑠這種時候自然是聽葉逸風的,於是他對著錦瑟笑了笑,說道:「錦瑟小姑娘,你聽見了吧?我大哥讓我快走呢,下次有時間再帶你出去玩咯!」說完,他不等錦瑟說話便腳底抹油——溜了。

    錦瑟不高興的嘟囔了一句:「軟骨頭。」又轉過臉去繼續抹胭脂。

    旁邊站著的珍珠看著她把自己的小臉抹的跟開染料鋪一樣的花裡胡哨,忍笑忍到內傷,終於堅持不住,回頭求助的看了葉逸風一眼。

    葉逸風擺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珍珠忙福了一福,看也不看錦瑟便匆匆的走了。

    「幹嘛呀這是?」錦瑟不滿的瞪了珍珠的背影一眼。結果旁邊拿著巾帕等物的四個小丫頭也都無聲的退下去。於是錦瑟恨恨的瞪了葉逸風一眼:「把她們都打發出去你給我梳頭啊?」

    葉逸風站起身來走到臉盆架上,拿了帕子沾了水走到錦瑟跟前,抬手三下兩下把她臉上的胭脂擦掉,然後把沾了深淺不一的紅色印記的帕子丟到一邊,淡然說道:「好好地幹嘛要抹成那個鬼樣子?」

    錦瑟冷聲哼道:「女為悅己者容啊。」

    葉逸風被這句話逗得微微笑起來,抬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歎道:「不過幾天而已,又瘦成這樣了。還得一兩個月才能調養過來。你說這是折騰什麼呢?」

    錦瑟脖子一扭,掙脫了他的手,輕歎一口氣站了起來,走開幾步去站到窗戶跟前看著院子的水缸裡盛開的睡蓮,嘲諷的笑道:「活著就要折騰嘛。不折騰一下,怎麼對得起大少爺的萬千寵愛呢!」

    葉逸風明明聽出這丫頭口氣的自嘲之意,卻依然淡然一笑裝作驚訝的樣子走到她的身邊,側臉看著她歎道:「不容易啊,你也開始懂事了。看來這場病生的也不算冤枉。」

    錦瑟的心裡正在為自己被丟進水缸得了風寒的事情憤懣呢,這會兒又聽見他說這話,心底自然是越發的淒涼。於是猛然抬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冷冷一笑:「想來大少爺是練九陰真經的吧?這陰寒的功底的確夠深厚的。小女子自認不是對手,這就求大少爺放過奴婢吧。」

    葉逸風臉上的淡笑終於隱去,目光輕輕地虛起來,沒了焦距,卻越發的冰冷:「你到是怎麼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好幾天過去了,病也好了,怎麼脾氣還沒順過來?」

    錦瑟心底的委屈化為冷冷輕笑:「真不好意思,是奴婢不識抬舉,辜負了大少爺的一番寵愛了。奴婢這就做回本分,去跟丫頭們住一塊兒去。省的大少爺見了奴婢這樣子心煩。」說著,錦瑟轉身就走,卻被葉逸風一把拉住:「跟丫頭們住一塊兒去?你不怕我把丫頭們全都趕出去麼?」

    錦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事情他還真做的出來。於是甩手欲掙脫他的鉗制,生氣的說道:「你連兄弟都能趕到北極去,攆出去幾個丫頭自然不算什麼。」

    葉逸風嗤的一聲笑了:「別忘自己的臉上貼金了。老二去找鱈魚的目的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清楚麼?你剛說我九陰真經練得不錯,這會兒有把我想成那種為了博美人一笑而烽火戲諸侯的混蛋了嗎?更何況——你這樣的,也算不上什麼美人兒。」

    錦瑟今日已經被葉逸風給打擊到極點了,此時反而不生氣了。只是仰臉一笑,說道:「既然這樣,那請大少爺說個價兒,我要為自己贖身了。像我這樣的品貌都不怎麼樣的丫頭,大概也用不了多少銀子吧?」

    葉逸風慢慢的搖頭,墨色瞳眸一緊盯著錦瑟看了一會兒方緩緩地說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試圖挑戰我的底線。明白?」

    錦瑟搖搖頭,說道:「你就那麼相信那個曾先生的話?俗話說,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就不怕我不能助你成事,反而會壞了你的大事?」

    「......」葉逸風不說話,只盯著錦瑟看。

    錦瑟頑強的仰著臉和他對視,抿著小嘴也是一聲不吭。

    良久,葉逸風方歎了口氣,似乎是把胸口裡的怒氣都呼了出來。然後緩緩地閉上眼睛抬手把面前的小丫頭摟進懷裡,低聲說道:「其實我多麼希望還是把你當成一個可以助我成事的丫頭。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回不去了,明白麼?」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再也會不去了。

    錦瑟又何嘗不這樣感慨。如果她沒有意外地穿越到這樣一個在這樣的世道上如螻蟻一樣微賤的小姑娘身上,又怎麼會有此時的困惑和為難?明明偎依在他的懷裡是這樣的安心,可她卻不敢多踏出一步。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57 PM

第67章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錦瑟自然知道該怎麼做。因為在那樣的社會裡女孩子喜歡上一個男人是很正常的事情,絕不會有人笑話她不守婦道,更不會被男人看輕了身價。

    可是在如今這樣的社會中,自己又是這樣的身份。就算聰明如她也不敢開這樣的玩笑。畢竟事關尊嚴,她可不想被這些驕傲自大的傢伙們一輩子瞧不起。自尊就是這麼固執的東西,誰也沒有辦法。

    葉逸風感覺到懷裡的小人兒十分的安靜,一顆心也跟著安靜下來。二人相擁站在那裡,誰也不說話彷彿已經一生一世。最終,錦瑟還是輕輕一歎,抬手推開他的雙臂,轉過身去。

    葉逸風卻跟上去從她身後攔住她,輕聲說道:「你今兒換了這麼一身乾淨的衣裳,若是不出去逛逛豈不是可惜了?」一句話把二人之間的那股淡淡的愁緒衝散,錦瑟忙笑著轉過身來看著葉逸風,問道:「我可以出去玩了麼?」說著又垮下小臉來,歎道「可是四少爺已經走了啊,我一個人出去想要什麼東西不是還得花自己的銀子呀!」

    「你這丫頭!」葉逸風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彎彎的桃花眼裡閃爍著瀲灩的光彩,抬手在她的鼻子上一捏,問道:「難道我不比小四更有錢麼?」

    錦瑟笑著撇嘴:「你的錢不如四少爺的錢好賺啊!」

    葉逸風輕歎一聲,攬著她的肩膀走到梳妝台前,挑了一個菊花式的花鈿子插在她蓬鬆的髮髻上,滿意的看了看鏡子裡清純的小臉,說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本少爺的錢不好賺?」

    錦瑟仰臉,頑皮的笑著:「那還要大少爺指點一下小女子啊。」

    葉逸風也不正經的笑了笑,微微彎下腰去把臉貼在她的臉頰上,錦瑟看著鏡子裡親密無間的一對男女,小臉騰地一下子又紅了。葉逸風輕笑道:「只要本少爺高興,為了美人一擲千金的事情說不定也做得出來。」

    「哦?」錦瑟輕笑,「真是可惜,我不是大少爺眼睛裡的美人兒。不然為了大少爺的一擲千金,我可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

    「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葉逸風重複了一遍這句話,臉上的溫度便瞬間漲高了許多,他原本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指慢慢的往上移動著扣住她的脖子,然後輕輕用力把她的臉扳過來,低頭吻下去。

    彷彿是蝶翼輕輕滑過花瓣的溫柔,又像是蜻蜓點水一般的迅速。他的唇也只是在她的唇上輕吻一下便迅速的離去,錦瑟詫然的看著他,一雙漾著水光的眸子裡只有他俊逸非凡的面孔。

    「今天陪我出去,想要什麼隨便你,如何?」葉逸風很是滿意這小丫頭此時這種茫然無措的目光。平日裡她就是太清醒了,目光裡的精透的伶俐根本不像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叫人有時候不敢太過接近。只有此時這傻乎乎的樣子才最叫人心疼。

    「好。」她的清明瞬間恢復,眸子裡迷茫的水汽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略帶輕佻的微笑:「至少一千兩銀子哦,大少爺。」

    「沒問題。」葉逸風微笑著直起身子,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點頭說道:「銀子沒問題。不過——你這次保證要乖巧懂事,明白麼?」

    錦瑟頓時有一種被算計的感覺,於是皺著眉頭加條件:「乖巧懂事麼,也不是不可以噠!」

    葉逸風修長的眉毛挑了挑,等著她繼續開出條件。

    錦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這次生病之後呢,留下了一個後遺症——我看見油燈蠟燭就覺得彆扭,聞見那些燭火的味道鼻子裡也很不舒服呢。」

    「嗯,回頭我給你弄顆夜明珠來照明。以後我們都不用燈燭了。」葉逸風深有同感,決不能給玉花穗那個死女人第二次機會。想了想又覺得不盡然,索性再加上一句:「屋子裡的熏香也不要了。香爐都叫人拿出去,改成時鮮的花卉擺在裡面。」

    葉逸風帶著錦瑟出門上了一輛十分奢華的大馬車,錦瑟也不問他去哪裡,只是開心的轉身扒開車窗簾子往外看。

    此時還不到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很是熱鬧。兩邊的商舖店面的門口站著跑腿的小二,還有些小攤小販看見行人經過不時的吆喝幾聲。然而他們的馬車經過時,眾人卻都閉了嘴巴保持安靜,連行人也都紛紛躲到兩旁讓開道路。

    馬車行至一處繁華的所在,錦瑟透過車窗簾子看過去之間三間高高的門樓上有一副黑漆泥金大字的匾額,字體雍容華貴,上書:鳳儀樓。看著門前停著的馬車便知道來這裡的人非富即貴,絕沒有一個凡夫俗子平頭百姓。

    葉逸風的馬車到了這鳳儀樓的門口卻不停下,而是由裡面一個華服小廝引著從側面繞進去一直到後院進了門口方停。錦瑟心中暗想,這麼壯觀的鳳儀樓該不會是葉逸風哥幾個的生意吧?

    車簾子被掀起來,虎子在車前恭敬的說道:「大少爺,請下車。」

    葉逸風應了一聲,起身下車,走到車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錦瑟,問道:「還不下來?」

    錦瑟忙應道:「這就來。」說著,馬上收拾心緒跟在葉逸風的身後下車去。

    虎子在旁邊看見錦瑟出來,忙微笑著躬身伸出手臂去給她扶著,並細心地叮囑:「姑娘慢些。」

    葉逸風卻伸手抓住錦瑟的手腕,冷冷的瞥了虎子一眼:「把馬車趕到外邊去放好,告訴夥計,弄些好草料喂餵馬。」

    虎子被自家主子冷眼一□,心頭直打了個哆嗦,忙低著頭應了一聲,牽著馬車走了。

    錦瑟隨著葉逸風進了後樓,裡面便有兩個穿著湖水綠色輕紗衣裙的女子迎出來,見了葉逸風急忙福身請安:「奴婢給葉公子請安。」

    葉逸風點點頭,問道:「我們定的雅間都收拾好了麼?」

    兩個女子忙俯首道:「公子請隨奴婢來。」

    葉逸風和錦瑟隨著兩個丫頭踩著紫檀色的大漆樓梯一步步上了二樓,轉過一道欄杆後進了一間雅室。此間屋子乃是三間屋子相連,並無屏風隔斷等物,其間銀壁雲棟,玉案晶床,羅幃瓊帳,寶幔珠纓,錦墩文幾,日用各物,無不畢具,光彩陸離,備極精麗,儘管華貴異常,卻又不是富貴人家氣象,於珠光寶氣之中,現出古色古香,別有雍穆清雅之致。

    兩個丫頭帶著葉逸風去裡面窗下擺放的沉檀木方桌旁邊的雕花方靠背的椅子上坐下,一個自覺地站在一側為他打扇,另一個則執了茶壺到了一杯不冷不熱的溫茶奉上:「公子請用茶。」

    錦瑟一看這都沒自己什麼事兒啊,感情人家既沒把自己當主子也沒把自己當丫頭,這倒好,樂得輕鬆呢。於是轉身去對面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自顧拿著扇子扇風。

    葉逸風見狀,便抬手對著那個扇扇子的丫頭擺擺手說道:「先把你們這裡的冰碗上幾個來,水果要新鮮的。嗯......跟你們廚房的人說,要多放些葡萄。葡萄皮兒都剝好了再放進去。」

    那丫頭答應一聲轉身下去,她剛出門,卻另有兩個同樣服侍的丫頭悄悄地進來,無聲的站在門口聽候吩咐。

    葉逸風有些不耐煩,擺擺手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候著吧。」

    那個打扇的丫頭忙收起了自己的紈扇轉身和門口的兩個丫頭一起福身告退,輕著腳步出門後把房門帶上。

    錦瑟輕笑道:「這裡好大的規矩,快比得上皇宮了吧?」

    葉逸風輕笑道:「來這裡的人十有八九都是皇室貴族的人,不是王侯就是駙馬,全都是這京城裡頂尖的人,規矩不大可服侍不好這些人。」

    錦瑟一聽兩隻大眼睛裡立刻閃著好奇的光彩,扇子也不扇了,轉身趴在方桌上問道:「那今天大少爺約得是哪位王侯駙馬呀?」

    葉逸風又低頭輕輕地啜了半口茶,說道:「是六王爺。當今聖上最信任的一個弟弟。」

    「呃......」錦瑟先是一愣,繼而更加興奮起來,「那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咯?」

    葉逸風點點頭,輕聲笑道:「所以說你今天要乖巧一些,可不能在任性妄為。六王爺可不比鎮南侯府的龔夫人,你想潑一臉酒就能潑一臉酒的。他若是生氣要殺誰,恐怕連皇上也不會說什麼。」

    錦瑟『切!』了一聲,給了葉逸風一個白眼:「你當我白癡啊?這樣的人我討好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得罪人家?」

    葉逸風滿意的點了點頭,剛要說她懂事,卻聽這丫頭又繼續說道:「說不好待會兒六王爺見了我心生歡喜,就把我要走了哦?到時候你不得不給,我可就真的掙脫了你的束縛咯!」

    葉逸風的手指攥成拳頭,恨不得一拳揍死這丫頭。只不過這裡不是地方,六王爺說不定下一刻就進來了。他強壓著心裡的怒氣,反而輕聲笑道:「你可打聽仔細了,這位王爺對女人不感興趣,倒是養了一群清俊的小廝。你確定你跟了他會有更好的結果?」

    「呃......」錦瑟顯然是被這樣想不到的事情給震了一下,不過瞬間她又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問葉逸風:「那麼大少爺——您今兒來見六王爺是因為什麼呀?該不會是你們的......私相約會吧?」

    「死丫頭!」葉逸風再有涵養再有耐性也被激怒了,他抬手捏住錦瑟的下巴很不得就在這裡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直接用行動告訴她本少爺是如何對男人沒興致的。

    「哎呀!」錦瑟驚叫一聲,小眼神緊張的瞥向屋門的方向。葉逸風到底還有些顧忌,不想因小失大,手上力道一鬆讓她掙脫開去。

    而房門也正好在這個時候被推開,一個丫頭端著一個雲龍獻壽雕漆托盤進來,上面雪白的骨瓷小碗裡是用冰塊蜂蜜和時鮮水果調成的冰碗。

    葉逸風恨恨的瞪了她一眼,端坐在椅子上不緊不慢的搖著手裡的折扇。錦瑟也乖乖坐正了身子,看著那丫頭把冰碗一併放在二人之間的方桌上,再後退兩步輕聲告退。

    錦瑟早就又熱又渴了,也不跟葉逸風客氣,抬手拿了銀質的小叉子和冰碗,挑了一顆沾著蜂蜜的冰葡萄放入口中,酸酸甜甜中帶著桂花蜜的香味,順著喉嚨一直香甜到五臟六腑去,錦瑟便覺得身上上下的毛孔像都說不出的舒適。

    葡萄是錦瑟最喜歡吃的水果,酸中帶甜,甜後還有酸,是水果中最夠味的哪一種。如果你同時吃好幾種水果的話就會發現,只要吃過了葡萄,再吃別的什麼基本都沒有味道了。

    錦瑟拿著小銀叉子把這只冰碗裡的葡萄都挑乾淨了方推回去。葉逸風皺眉道:「挑挑揀揀的,像什麼樣子?」

    「我不喜歡吃那些。沒有味道。」錦瑟撅了撅嘴巴,還要去拿另一碗,卻被葉逸風彈了一下手指,不得不放棄了。

    二人正在大眼瞪小眼的時候,房門再次被推開,並有丫頭溫軟的聲音:「王爺,您慢些。葉公子已經在裡面等候了。」

    葉逸風忙給錦瑟使了個眼色,徐徐站起身來。錦瑟忙拿了帕子擦了擦嘴巴,跟著站起身來迎了出去。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穿著一身素白繡金線火雲紋的長衫含笑進門,身邊跟著水靈靈滿面帶笑的四少爺歐陽鑠。葉逸風上前去躬身施禮,十分謙虛的說道:「草民葉逸風給六王爺請安。暑熱天氣,王爺撥冗來見,逸風不勝感激。」

    「鑠兒,這就是你說的葉公子吧?」六王爺微笑著點頭,抬手虛扶了一下,說道:「快快請起。」

    「是啊王爺,這就是我大哥。」歐陽鑠笑著上前,又指著錦瑟說道:「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小丫頭。小名兒叫錦瑟。」

    六王爺的目光立刻看過來,錦瑟忙上前低頭福身行禮:「奴婢錦瑟給王爺請安。」

    「這就是寫那幅《白頭吟》的小丫頭?」六王爺說這話目光在錦瑟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又笑著問錦瑟:「小丫頭,你幾歲了?」

    錦瑟微微一笑,露出標準的八顆牙齒,很有禮貌的回道:「回王爺,奴婢十三歲了。」

    六王爺轉臉看了看葉逸風,笑問:「這麼丁點兒的小丫頭有十三歲麼?我那個女兒今年也是十三歲,比她高了半個頭呢。」

    此言一出,氣氛立刻緩和了許多。連葉逸風沉靜的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歐陽鑠笑的更加歡實,拉著錦瑟的手說道:「我就說吧,這丫頭平日裡營養不良。回頭讓我大哥多給她弄點好吃的,好好地補一補身子才行。姨夫,咱們裡面坐下說話吧。」

    錦瑟忙側身輕輕一福:「王爺裡面請。天氣太熱,大少爺已經叫人預備了冰碗。」

    六王爺好像很喜歡錦瑟的樣子,直接不看葉逸風如何,只笑著對錦瑟說道:「好,好,你也來坐,我聽鑠兒說你還對詩詞頗有造詣,今兒咱們雖然是頭一次見面,你可不許藏私哦!」

    錦瑟忙微笑道:「王爺可不要只聽四少爺的話。錦瑟可不敢當呢。」

    六王爺笑道:「你可不要謙虛,鑠兒雖然喜歡玩鬧,但極少誇人。而且他在我面前從不說假話。這一點我還是信他的。」

    錦瑟還要在說什麼,歐陽鑠便悄悄地拉了她一把,寵著她擠了擠眼。錦瑟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嚥下去,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

    葉逸風已經走在前面隨著六王爺進去落座,丫頭把剛剛端上來未動的冰碗給二人敬上,又奉上了香茶。

    歐陽鑠落座,錦瑟則要去站在葉逸風身後。她自然是不樂意的,可是當著這位王爺的面她也不敢任性。不管怎麼說自己都是侍婢的身份,就算再聰明伶俐也不敢當著人家王爺的面逾越了身份。

    誰知六王爺看見錦瑟要去葉逸風身後立規矩,立刻轉頭去跟葉逸風說道:「葉公子呀,我倚老賣老跟你討個人情,那個小丫頭我很喜歡,雖然她出身微賤,但難得的聰明伶俐又有這樣的才華,今兒也沒有外人,鑠兒是我的外甥,你跟鑠兒是結義兄弟,咱們這也算是家宴了。就讓那丫頭過來坐吧?」

    葉逸風是什麼人呢,豈能不給六王爺面子?於是忙回頭對錦瑟說道:「你做到王爺下手去,替王爺斟茶倒酒吧。」

    不管怎樣,這會兒先不用站著了。錦瑟福身答應一聲,轉身去了六王爺身邊,在丫頭搬來的一個繡凳上坐下。酒菜早就預備好了的,只等貴客落座即刻上菜,錦瑟便拿了酒壺給六王爺斟滿了酒,又雙手遞上去,輕聲笑道:「王爺,今日拖了我們大少爺和四少爺的福,錦瑟有機會給王爺斟一杯酒,實在是今生一大幸事呢。王爺若是真的喜歡錦瑟,就請給我們大少爺一個面子,把這第一杯杯酒乾了吧。」

    歐陽鑠不禁轉頭看了一眼葉逸風,並用眼神詢問他:哥你是怎麼調教的呀?這丫頭怎麼忽然間這麼會說話了?

    葉逸風的嘴角輕輕佻了挑,心想還不是那一千兩銀子加一個夜明珠起了作用。

    六王爺卻十分的開心,抬手接過錦瑟手裡的酒笑道:「這杯酒我喝,不過這面子不是給你家大少爺的,是給你這小丫頭的。有空兒啊你跟鑠兒到我府中來,讓我那女兒好生跟你學學。」說著,六王爺仰頭把杯中酒乾了,又歎道:「你這丫頭是怎麼長的呢,這麼小的年紀就寫了一手那樣的好字,又是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嘖嘖......真是奇了!」

    錦瑟心想一點都不奇,如果你拿出我爺爺當初教導我一半的耐心來教導你女兒,她一樣也會寫出這樣的字來的。不過靈魂穿越這事兒倒是很奇怪,千年不遇萬年不見的,偏生就讓我遇到了一回。

    六王爺喝完了杯中酒,錦瑟忙又給他斟上。葉逸風便趁此機會開口了:「王爺,逸風剛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這些日子多虧王爺照顧。今日王爺肯賞臉逸風更加受寵若驚,逸風也敬王爺一杯,以後還請王爺多多關照。」

    六王爺微笑著轉過頭去,看著葉逸風說道:「你姓葉,又長得這般模樣,肯定跟鎮南侯有什麼關係吧?」

    葉逸風不敢隱瞞,只得實話實說:「不敢有瞞王爺,鎮南侯乃是家父。逸風是庶出之子,十年前被家父送到南邊祖籍去督建祖塋,十年未歸。前些日子剛回來,又因為冒犯了嫡母,被趕了出來。」

    六王爺一愣,轉頭看向歐陽鑠,不解的問道:「還有這事兒?」

    歐陽鑠立刻裝傻瓜:「啊?這個......大哥不說,我也不知道啊。怎麼還有這回事兒啊?大哥,你犯了什麼錯啊,讓侯爺夫人把你趕出家門了?」

    葉逸風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唉!都是我不好,總之......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或許等夫人心裡的氣過去了,就沒事兒了。王爺每日陪在萬歲爺左右,為國事操勞,逸風家裡那些小事,怎麼敢說出來讓王爺心煩呢。」

    六王爺自然不會對這樣的事情上心。別說葉敬淳是皇上器重的鎮南侯,就算是平頭百姓家也難免有這種雞飛狗跳的小事兒,所以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不過錦瑟剛剛收到了葉逸風遞過來的眼神,又拿了酒壺替六王爺斟酒的時候,輕聲一歎,說道:「哪裡是大少爺的錯?其實都是奴婢的錯。大少爺是替奴婢受過,才被夫人趕出來了......」

    六王爺聞言轉頭看著錦瑟問道:「為了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呀?」

    錦瑟委屈的小臉一低,眉頭微微一皺,輕聲說道:「那天,因為一件小事兒夫人不高興了,要家人把我綁起來丟到柴房去,大少爺求情說讓我給夫人磕個頭端個酒,請夫人原諒錦瑟。夫人也答應了,可是錦瑟端著酒杯上前去給夫人磕頭的時候,不知是誰使壞把我絆了一跤......然後,我手中的酒都灑在了夫人的身上,夫人當時就急了。非要打死我才算完。大少爺替我再求情,沒說兩句話就觸怒了夫人,我們便被夫人給攆出了家門。」

    她越說聲音越小,越說頭低的越低,說到最後幾乎都沒了聲音,頭也低的不能再低了。

    六王爺忽然笑了起來,轉頭看著葉逸風說道:「好哇!人家是英雄一怒為紅顏,你呢?居然為了紅顏被主母給趕出了家門,你說這事兒若是傳出去,算不算一段佳話?」

    葉逸風忙低頭說道:「當時的事情的確是錦瑟受了委屈被人冤枉了,夫人受了府中刁鑽下人的挑唆,逸風不願看著自己的人被冤枉,所以才一時衝動帶著她離開家門。這些小事說出來真是讓王爺見笑了。」

    六王爺笑著搖頭,說道:「話不能這樣說,誰沒有年少輕狂過呢,呵呵......你這也是性情所致。」

    錦瑟的臉有些微紅,拿著酒壺站起身來,去一旁添酒。

    葉逸風的目光瞟了她的背影一眼,又回到席面上,拿過未用過的乾淨筷子親自給六王爺加了一隻剝了皮的蝦子放到他面前的盤子裡,說道:「這蝦產子東海,是用冰塊鎮著運來的,快馬加鞭馬不停蹄的運到京城來,統共也就五六天的時間,期間冰塊不准化,才能保證這蝦的鮮美。王爺嘗一嘗,看味道怎麼樣。」

    再好的東西,身為王爺也沒什麼稀罕的。今兒六王爺能答應歐陽鑠出來,有一大半的原因是為了看一看那個能寫出那麼清奇雅致的閨閣體小楷書的女孩子,他出身皇室,從小喜歡書畫,歷代名人字帖收集了不知道有多少。曾經去世的紅羅公主便是他的親姐姐,是一個皇妃所出之姐弟,二人從小親密,總喜歡在一起臨摹字帖,練習書法。無奈天妒紅顏,十八歲時紅羅公主因病去世時,六王爺只有十一歲。

    所以後來六王爺對閨閣名帖有著不一般的偏好,並且想盡千方百計要把天下閨閣名帖都收盡自己的黛香齋裡,以紓解自己對紅羅公主的緬懷之情。而時至今日三十年過去,這種愛好已經滲入骨子裡,縱然不是因為紅羅公主的緣故,這個習慣也再改不了了。

    錦瑟添酒回來,六王爺跟前的酒杯已經空了。她又上前添滿,剛要去給葉逸風和歐陽鑠去添酒,旁邊的兩個丫頭已經分別給他們二人斟上。於是她只得又在原位上坐下來。

    葉逸風此番請六王爺出來飲酒,自然是為了行宮的事情。錦瑟安靜的在一旁聽著葉逸風跟六王爺的談話才明白這些天他大少爺原來是在忙這麼大的事情。一時間有些震驚,便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總歸被葉逸風察覺,便趁著六王爺吃菜的空擋似笑非笑的看過來。錦瑟正好在看他,被他這樣回視,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葉逸風微微一笑,轉身問著身後的丫頭:「再添幾道點心來,要口味清淡些的。」

    六王爺忙跟著吩咐:「你們這裡有一道點心叫芙蓉酥的味道還不錯,怎麼不上一份來?」

    葉逸風身後的丫頭忙福身答應著出去傳點心,六王爺又笑呵呵的對錦瑟說道:「這裡的芙蓉酥甜而不膩,我家那丫頭特別喜歡吃。我每回來這裡,走的時候必定得帶回去一盒。等會兒你嘗嘗,看喜不喜歡。」

    錦瑟聽這位王爺說話間總把他的女兒帶出來,可見他是很疼愛他的那個女兒的,而且他總把自己跟他女兒相比,也足以證明他很喜歡自己,把自己放在了他女兒的位置上來疼愛。於是忙欠身笑道:「多謝王爺厚愛,錦瑟不過一個微賤的小丫頭,怎麼敢跟郡主相比。」

    六王爺呵呵笑道:「這話我不愛聽。我也不管你是什麼出身,總是見了你便總覺得很親切,跟我自己跟前長大的女兒差不了多少。」

    歐陽鑠便笑道:「錦瑟,王爺都把你當女兒了,你還不趕緊的起來拜見義父?」

    錦瑟聽了這話,忙起身離座,深深一福,說道:「這可萬萬不敢當。錦瑟惶恐不安,想王爺是何等尊貴之人,錦瑟出身微賤,說出去了只怕成了別人的笑柄了。」

    不是錦瑟不識抬舉,是她到了這個社會幾個月的時間,實在是太清楚這些達官貴人們之間森嚴的等級了。像葉逸風這樣的庶子在家裡都沒什麼地位,更何況自己一個賭徒的女兒?

    而六王爺又是什麼人,縱然喜歡自己,也不過是像喜歡一個寵物一樣,高興時抱在懷裡順順毛,不高興時便隨便踢到一邊去了。自己又何必為了一時的榮華出賣尊嚴極力的攀附?

    此時此刻,錦瑟只想幫著葉逸風應付好了這位六王爺,回頭拿自己該得的那份銀子罷了。

    六王爺倒也不生氣,只看了錦瑟惶恐的小樣子一眼,輕聲歎道:「既然你這小丫頭不願作本王的乾女兒,本王自然也不能勉強你。不過你也不必這樣惶恐不安。我這個人生性豁達,最討厭那些繁文縟節。平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仗劍騎馬,快意江湖。只是出生在皇室家族,也有不得已的苦衷罷了。既然你我都有苦衷,何不珍惜眼前的緣分,做個忘年之交?」

    話到這個份兒上,錦瑟也自知不能再妄自菲薄了。於是輕輕一福,微笑道:「錦瑟不知深淺,謝王爺抬愛了。」

    歐陽鑠苦著臉哀歎:「哎呦我說王爺啊,如此一來我不是矮一輩兒了嗎?你怎麼能跟著丫頭做忘年交嘛!以後我還不被她欺負的抬不起頭來呀?」

    六王爺笑道:「錦瑟這麼乖巧的丫頭怎麼會欺負你?我看你是怕以後沒辦法欺負她了吧?」

    錦瑟乖巧的笑道:「王爺這話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四少爺平日裡就愛欺負我呢。上次跟我打賭,輸了就是不肯兌現諾言,還好多天不露面,連個人影兒也摸不到呢。」

    歐陽鑠立刻舉手哀嚎:「沒有的事兒啊!我一般都是被這丫頭打劫......」話剛說到這裡,葉逸風便撇過一記冷眼,把他剩下的話都給噎回去了。

    然後,葉逸風又看了一眼錦瑟,若無其事的說道:「錦瑟,難得王爺喜歡你,你也該表示一下了,嗯......上次你唱的那支曲子很不錯,王爺肯定喜歡。今兒給王爺唱一遍,助一助王爺的酒興。」

    歐陽鑠立刻拍手:「不錯不錯,上次我們幾個都聽傻了呢,今兒這酒你可以不喝,字也可以先不寫,只是那支曲子你非得再唱一遍不可。」

    錦瑟笑了笑,心想今天這次是推不出去的,於是起身說道:「我前幾天又新學了一首曲子呢,不知能不能唱個新的?」

    歐陽鑠忙點頭:「行啊行啊,不過這新曲子若是不和我們的意思,你還得唱一遍之前那個啊。」

    六王爺笑道:「這丫頭原來還是個多才多藝的。快些唱來給我們聽聽,若是好的話,我可是有好東西給你哦。」

    錦瑟微微一笑,對著幾分福了福身轉身往一旁走了幾步,就那樣筆直的站在地毯上,雙手交疊握在胸前,微微仰著頭,輕聲的唱起那首《美人》:

    蝴蝶在花間飛舞,彷彿那水墨一幅。我已是醉眼朦朧,不知身在何處。

    三杯兩盞淡酒,染紅了你的臉。雙眸流輝風情萬種,卻將琴弦輕撫。

    縱捨千頃良田廣廈萬間,我且不顧。只想你的芳心有個角落,是我的歸宿。

    任那世間滄桑繁華荒蕪,我且不顧。只願與你化身鴛鴦蝴蝶,共日出日暮。

    ......

    唱到此處,席間的三個男子已經如癡如醉,尤其是葉逸風,一雙眼睛只看著那個穿著一身淺紫色輕紗衣裙亭亭玉立如一隻新荷的小姑娘,原來一直梳成兩隻麻花辮的烏髮今天刻意盤了起來,在頭頂上繞了幾個彎,綰成了蓬鬆的蘭花髻,有些歪斜卻更添了幾分俏皮的色彩。鬢間沒有什麼珠翠,只別了一朵紫色的蝴蝶蘭花,白玉一樣的耳垂上帶著大珍珠做成的耳璫,越發趁得她肌膚如玉,清麗絕塵。

    錦瑟小時候在她爺爺身邊長大,老人喜歡京戲,但錦瑟不喜歡京戲裡面那些臉譜化的人物和千篇一律的唱腔,也因此經常被爺爺責備她不懂得珍惜國粹。不過後來歌壇上有個男人一夜之間紅了起來,他把戲曲裡的唱腔通過特殊的變化加到通俗歌曲裡面,引起了億萬人的推崇和模仿。

    錦瑟正處於青春好學的悸動的年紀,而且她爺爺去世之後她便沒有什麼人管著了,父親雖然疼她但多數精力都撲在生意上,對她平日裡學習這些東西也不怎麼在意。她便懷著對爺爺的緬懷,有空便聽京戲,也試著去唱那位歌手的歌。

    是以,她良好的基因便在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上得到了充分的發揮,把那個遊走於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歌手模仿的總有八九分像。還在一次學校舉辦的晚會上一鳴驚人,博得了熱烈的掌聲。

    穿越到了這裡,錦瑟並沒什麼機會聽這裡的人唱曲兒,事實上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現在處於一個什麼朝代,想知道這個朝代的人文思想有什麼特點。但經過這幾個月的努力她發現,這個朝代的文化積澱似乎是從華夏國歷史上的五代十國往前算的。五代十國戰亂之後的歷史這裡一概沒有。

    或者說,這可能是戰亂時從歷史的時空裡劃分出來的另一個時空,這裡的人們從那個時代之後,演繹了自己的另一份文化文明。

    錦瑟唱到此處,略一停頓,立刻換了清新俏麗帶著戲曲特色的聲音。微微低下頭來,手中的紈扇遮住了尖尖的下巴,唱腔如鶯啼婉轉:

    風乍起,吹動一池春水。心似漣漪,情絲為誰泛起。花正妍,弄花香滿衣。情如花期,怎鎖濃濃春意......

    等到她的聲音一點一點的低下去之後,屋子裡彷彿還迴旋著那一聲一聲的感慨:

    縱捨千頃良田廣廈萬間,我且不顧。只想你的芳心有個角落,是我的歸宿。

    任那世間滄桑繁華荒蕪,我且不顧。只願與你化身鴛鴦蝴蝶,共日出日暮......

    葉逸風的心此刻被大片大片的柔軟的棉絮填的滿滿的,目光鎖著她的身影一動不動,像是專注的看著她,又像是沒有焦點什麼都不看。眼睛裡蓄滿的柔情幾乎要溢出來,把那個嬌小的身影盡情的淹沒,不給她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好!好啊!」六王爺首先拍案叫絕,深深的感慨:「曲好,詞更好。真是繞樑三日尚有餘音,這是本王活了四十多年來聽得最好的曲子。小丫頭,過來。」

    錦瑟微微笑著走到六王爺跟前,輕輕福身,說道:「讓王爺見笑了。」

    「丫頭哇。」六王爺說著,從自己的手腕上摘下一串明黃色的玉珠串在手裡把玩了一圈之後方遞給錦瑟,幽幽一歎,說道:「這個乃是我一個至親之人的舊物。我呆在身上三十年沒有離身了,今兒見了你,我總忍不住的那你們二人的身影疊起來,好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跟她朝夕相伴的時候。這個珠串給你了,以後不管你有什麼事兒,都有我在。記住了麼?」

    說完此話,六王爺的眼睛裡竟然有了些許水汽。

    歐陽鑠是最知道內情的,生怕這時候錦瑟再拒絕,忙道:「錦瑟,這珠串可是連小郡主要了幾次王爺都沒給的呢。王爺的好意還不快領了?」

    錦瑟自然領會到歐陽說的意思,於是雙手接過那串玉珠,屈膝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說道:「錦瑟謝王爺厚愛。」

    六王爺哈哈一笑,卻又恢復了之前的豪放之氣,伸手把錦瑟拉起來,又親自斟了一杯酒遞給她,說道:「你是個有靈氣的女孩子。剛才那曲子唱的真是絕妙非凡,本王親自給你斟一杯酒,咱們這個忘年交算是做定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58 PM

第68章

    一場精心佈局的酒宴,算下來也算是滿載而歸。

    葉逸風最終獲得了六王爺的私下讚賞,說回頭跟工部尚書商議一下具體的事項,行宮之事便交給工部的營繕司和葉逸風一起去做。

    六王爺對葉逸風這個低調卻不委頓的侯府公子十分的讚賞,說他年紀輕輕,可以不依賴家族的庇佑,白手起家做出今天的成績,可謂年輕有為。又說葉逸風這樣的青年才俊應該入仕途為朝廷效力才對,不應該只沉浸在商道之中。

    葉逸風當時便婉言道:「逸風在商道謀發展也是為國盡忠的一種方式。只要皇上和王爺有吩咐,要逸風出錢出力,逸風都義不容辭。」

    六王爺更加高興,笑著點頭稱讚葉逸風:「頗有儒家風範,絕非一般商人可比。」

    而錦瑟的收穫一點也不比葉逸風少。她憑空多了六王爺這個護身符,在將來的道路上遇到諸多風雨都能巍然不動,且憑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氣靈闖出一片天空。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回去的路上,錦瑟靠在馬車裡細細的把玩著那串黃玉手珠沉默不語。

    葉逸風看了她好幾眼她都沒有發現,最終他還是忍耐不住抬手把那串玉珠劈手奪過來說道:「這個拿回去用冰水泡三天三夜再帶。」

    錦瑟不解的問道:「為什麼呀?」

    葉逸風瞪了她一眼,抿著嘴沒說話。

    錦瑟也不跟他計較,只反轉了雙臂枕在腦後,看著一晃一晃的車頂輕聲歎道:「六王爺人真是不錯啊。居然一點架子都沒有。」

    葉逸風不悅的哼道:「那是看在你寫的那幅《白頭吟》的面子上。別人若想見他,可是比登天還難。」

    錦瑟笑了笑,說道:「別人是別人。那些凡夫俗子怎麼能跟咱們英明神武知人善用毫不浪費一絲一毫有利資源的大少爺相比呢?你看看,天子身邊最得力的六王爺豈不是您想見也就見到了?」

    葉逸風語塞。的確,他為了能成功的和工部聯手拿下皇上行宮的承建權不得不利用了六王爺的弱點,把錦瑟給利用了一次。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一次,他忽然間發現自己雖然達成到了目的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成就感,相反,看見六王爺那麼喜歡錦瑟,他反而很窩心。

    這個丫頭,他應該藏得嚴嚴實實的,不許任何人知道她的好才是。所以此時葉逸風在心裡暗暗地發誓:以後,絕不把她帶出來,絕不讓那些人認識她。她只能乖乖地呆在自己的羽翼之下,開心快樂的過日子。

    兩個人坐在馬車裡,一時相對無語。正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時,馬車忽然停了下來,旁邊的車窗口傳來虎子可以壓低的聲音:「大少爺,剛剛奴才看見一輛馬車上下來一個人,很像是侯爺府的大太太......」

    葉逸風正暗暗地想著將來的事情,心思被打斷有些不高興,皺眉低喝:「你這狗奴才是不是皮癢了?」

    錦瑟卻心思一動,忙坐直了身子湊到窗口處問道:「你看真切了沒有?真的是大太太?」

    虎子被葉逸風罵了一句,這會兒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是好,一時間猶豫不決。

    葉逸風又罵道:「還不快說?等著我揭你的皮呢!」

    虎子忙回道:「是的,奴才看清楚了,跟著大太太的丫頭正是木香,奴才就算看不準大太太,也看得準她。」

    錦瑟立刻興奮起來,打了個響指笑道:「真是天助我也。」說著,便要起身下車,被葉逸風一把拉住,皺眉瞪著她等解釋。錦瑟只好笑嘻嘻的說道:「哎呀,大少爺不要多問了,你先回去,不是說好了我病好了可以在這京城之內隨意走動了麼?我這會兒正無聊著呢,回去也是睡覺。就下去瞧瞧,用不了多一會兒就自己回去了。」

    葉逸風不放手,也不說話。顯然錦瑟若不說實話他是不打算放人的。

    錦瑟只好哀歎一聲,說道:「回去我全部交代還不行麼?快鬆手,不然來不及了啦!」

    葉逸風歎了口氣,想想龔夫人雖然有手段,但是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錦瑟好像也只有吃癟的份兒,於是放開手說道:「不許胡鬧,天黑之前一定要回來。還有,讓蟋蟀跟著你。」

    錦瑟忙不迭的點點頭,連說了好幾個『好,知道了』便急匆匆的鑽出了馬車。

    下了馬車後錦瑟被撲面而來的熱浪給沖了一下,眼前有些發花。幸好蟋蟀眼尖,忙撐著一把傘過來伸手扶了她一下,笑道:「好姐姐,你忙什麼。」

    錦瑟回身擺手讓車伕趕緊的走,又悄聲問道:「看清楚了麼?人去了哪裡?」

    蟋蟀笑道:「看清楚了,不過剛剛奴才不敢去說,才讓虎子去說的。還別說,大少爺剛才那麼凶,我們都以為姐姐的事情辦不成了呢。不過這會兒奴才知道了,大少爺是真的很縱容姐姐哦!居然問都不問就讓您下車了。」

    錦瑟笑嘻嘻的啐了他一口,罵道:「糊塗東西,姐姐我想辦的事情什麼時候辦不成過?」

    蟋蟀笑道:「好姐姐,別罵了。咱們再不過去,那大太太可就走了。」

    錦瑟忙收起笑來一本正經的問道:「她去了哪裡?是那間鋪子麼?」

    蟋蟀點頭指著那間綢緞鋪子門口的一輛馬車說道:「看見沒,那是她的馬車。這家綢緞鋪說不定是大太太的本錢,這大熱的天兒,大太太估計是查賬來了。」

    錦瑟笑著搖搖頭,說道:「絕不是查賬這麼簡單。她那麼有身份的人,若是查賬大可叫下人把賬本送到府裡去,坐在有冰盆的屋子裡一邊喝著涼茶一邊看賬本多麼自在啊,這大熱的天親自跑出來,可不是傻瓜才幹的事情麼。」

    蟋蟀點點頭,說道:「姐姐的話有道理。」

    錦瑟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笑道:「待會兒機靈點,看我的眼色行事,明白麼?」

    蟋蟀嘿嘿一笑,說道:「我哪回不看姐姐的眼色行事了?」

    錦瑟瞥了他一眼,笑道:「走了。」

    蟋蟀趕緊的跟上去,撐著傘給錦瑟遮著大太陽,兩個人大搖大擺的進了那家綢緞鋪子。

    這家匾額上寫著「錦衣華彩」四個字的綢緞鋪子的確不小,從外邊看上去很是氣派,進去之後會發現裡面的綢緞品種更是應有盡有。大大的三間商舖又寬又深,店舖前後足有三丈的距離,這在當時的店舖中屬於十分難得的闊朗了。

    裡面掌櫃的正在櫃檯裡面低著頭忙忙活活的算賬,門口的小二見進來一個穿著華麗輕紗衣裙的小姑娘後面跟這個十五六歲的小廝打著傘,心裡很是琢磨了一番,想著這小姑娘是大戶人家的丫頭呢,還是中等富戶人家的小姐呢?怎麼穿的這麼好的衣裳,身後卻跟了個小廝?

    門口的小廝正盯著錦瑟猶豫著該怎麼稱呼好呢,錦瑟已經站在他的面前,輕輕一笑,問道:「你們這裡有上等的紗羅賣麼?」

    小廝急忙回神,應道:「有,各種上等的絹紗綾羅我們這兒應有盡有,姑娘請裡面看看。」

    錦瑟點點頭,一手拿著紈扇半遮著自己的小臉有模有樣的走了進去,眼睛在一卷一卷的布匹綢緞上慢慢的掃過,一邊看一邊搖頭,看了十幾種綢緞之後便輕輕地歎道:「聽說你們家的綢緞最全,所以大熱天的才來看看,想不到也無非如此。」

    小廝一聽這話,心知是大主顧到了,忙上前道:「這些都是平常用的料子,所以都擺在外邊。還有好的自然在裡面。姑娘若是出得起價錢,小的帶您進去瞧瞧。」

    錦瑟不屑的笑了笑,說道:「你這話真是奇了,出不起價錢幹嘛還要進你這鋪子?若是穿粗布麻衣的,自然有別的去處。」

    小廝忙賠禮道:「姑娘莫怪,是小的眼拙,沒認出姑娘是哪位大人家的。小的失禮了。」

    錦瑟不是來找小夥計的麻煩的,自然不會跟他計較,只道:「好了,帶我進去看看你們的好衣料。」

    「姑娘請稍等,小的叫我們先生拿鑰匙開門。」說著,他衝著錦瑟躬了躬身子,跑去櫃檯處跟那個忙著算賬的先生說了幾句話,那先生從花鏡上面瞪著眼睛瞄了錦瑟和蟋蟀一眼,不耐煩的扔出一串鑰匙,嘟囔著:「拿去拿去,別來煩老子,老子這會兒忙著呢。」

    那小廝拿了鑰匙顛顛地過來,帶著錦瑟和蟋蟀穿過正廳往後面去,沿著後面的遊廊去了左廂房,打開房門上的銅鎖,笑道:「姑娘裡面請。這裡的綢緞不次於貢緞,您放心的挑。回頭小的跟掌櫃的講講,給您個好價錢。」

    錦瑟笑著點點頭,說道:「你這小哥兒很會做生意啊。」

    那小廝被這麼個小姑娘誇獎竟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撓撓後腦勺,憨憨的笑了笑,說道:「不敢當,小的才上工四五天,掌櫃的還沒定留不留我呢。姑娘看上了什麼,一定要多多照顧我才好。」

    錦瑟瞭然的笑了笑,心想怪不得呢,原來這傻孩子是新來的。於是她悄悄地給蟋蟀使了個眼色,蟋蟀忙道:「姑娘慢慢挑,奴才去外邊候著。」

    錦瑟點點頭,轉身往擺放著一匹匹綢緞的架子跟前走過去。那小夥計趕緊的跟上去,唯恐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根本不管蟋蟀去做什麼。

    蟋蟀出門後便沿著遊廊悄悄地往一旁溜去。

    像這種綢緞鋪子,大戶人家都是要掌櫃的上門送樣子供人家挑選,小戶人家根本不敢進門,那價格都能把人給嚇死。此時又是剛過中午飯的時候,天氣炎熱,店內基本沒什麼生意。不然那小夥計也不會那麼熱情的招待錦瑟。

    蟋蟀一路走走瞧瞧,順著遊廊摸到了後面的院子裡去,卻見後面院子裡花木扶疏,廊簷下還掛著幾個鳥籠子,卻一樣不見什麼人影。一路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蟋蟀正要拐向正房窗口的時候,忽然聽見那邊假山石後有人悄聲的說笑,仔細一聽,卻是一男一女。

    男人聲音模糊,像是嘴裡含著什麼,口齒十分的不清楚,蟋蟀仔細的聽了聽方聽清楚那人是在說:「寶貝......我可想死你了,怎麼這麼久不來?」

    蟋蟀差點沒笑出聲來,趕緊的抬手把自己的嘴巴摀住,強忍著爆笑靠在廊柱後面細細的聽。

    女人哼哼唧唧的有些喘息,說話卻很清楚:「太太不出門難道我一個人出來呀?這些天都是些煩心事兒,今兒能出來已經很不錯了......嗯......那裡不要......啊......死人,你輕些......」

    這聲音——不是木香麼?蟋蟀這回連笑都忘了,忙支起耳朵來聽得更加仔細。

    男人如饑似渴的聲音繼續傳來:「侯爺都去了西北半個月了吧,太太想必也熬不住了吧......唔,瞧你這小騷貨,弄了哥哥一臉的水......瞧瞧......」

    「啊......嘻嘻......壞死了,拿走......」木香一邊笑得喘息,又刻意的壓制著自己的興奮,把廊簷下的蟋蟀給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回頭我讓我家老爺去求求太太,直接把你賞給哥哥得了。省的咱們回回都野戰,實在叫人冒火......」

    木香的聲音也含糊起來:「唔......不要......太太最近心情很壞,弄個不好我們連下次也沒有了......對了......上次連翹那死丫頭跟著出來,你們兩個有沒有啊?嗯?」

    「沒有沒有,哥哥只疼你。」

    「胡說!那騷蹄子回去的時候一臉的春色,怎麼看都像是吃飽喝足了的......」

    「真不是我,寶貝,上次我也沒跟我們老爺過來......」

    「嗯......那是小五跟來了?」

    「是啊,是啊,小五跟連翹早就有意了......快點,把腿抬起來,乖......你說你們太太留著你們姐妹幾個在身邊做什麼呢,你們家侯爺連一個太太都餵不飽......留著你們也是守活寡,還不如早早的賞了我們,以後她行事也方便......」

    蟋蟀的臉因為忍耐都扭曲的走了樣。為了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他一手捂著嘴巴,一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然後貓著身子悄悄地靠近了正房的窗戶。此時他已經才想到正房裡面的人正在做什麼,外邊是奴才,裡面是主子,這些人偷情偷得那叫一個全面周到。這倒是省的奴才們回去嚼舌頭了。

    正房屋裡倒是很安靜,蟋蟀竭力的聽也聽不到說話聲。他想要再靠近窗戶一些,卻又怕被人發現,於是又悄悄地往後面轉去,想著後窗戶口上或許沒人,能聽得更仔細些。

    事實證明他的想法不錯,因為夏天天熱,人們都喜歡把床調到靠後窗戶的地方,中間以隔斷間開,俗稱碧紗櫥。這樣的小臥室終日不見陽光,最是涼爽舒適,適宜夏天居住。

    蟋蟀搬著一盆盆栽的梔子花轉到後面窗戶口跟前蹲下身子,藉著梔子花當著自己的大部分身子,再看看後院裡杳無人影,只有樹叢裡的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著,他便慢慢的貼近了窗戶細心地聽。

    裡面有粗重的喘息聲越來越緊,蟋蟀來不及偷笑,便聽見一個男人低聲一吼便沒了動靜。

    又等了一會兒,方聽見男人不滿的說道:「我已經把前後的奴才都清出去了你還放不開麼?聽聽外邊木香那小蹄子叫的多緊,你卻是一聲也不吭,真真沒趣。」

    蟋蟀又差點沒爆笑出來,趕緊的用手捂緊了嘴巴。

    只聽女人說道:「呸!那小蹄子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也虧了你能說出這種話來!」

    男人低聲笑了兩下,又說道:「好了好了!這就不高興了?是不是沒足興?我可是累壞了,要不你來?」

    蟋蟀不敢再聽下去了,可是又覺得不能就這麼走開。好歹來一次,總要弄點證據回去才行,不然的話錦瑟又要罵自己豬腦子,不會辦事兒了。

    再次小心的環顧左右,確定這後院裡的確不會有人進來之後,他便躡手躡腳的往後門走去。

    後門緊閉,連門縫兒都沒有。蟋蟀輕輕地推了推,後門紋絲不動。

    輕輕地歎了口氣,蟋蟀有些著急,抓耳撓腮的想了想,最終還是悄悄地轉到前面去。

    此時前面的那一堆苟合的男女已經雲收雨散,幸虧蟋蟀小心謹慎,悄悄地貓著腰搬著那盆梔子花當著瞧了瞧,恰好看見穿著一身青綢子衣裙的木香一邊繫著裙子的腰帶一邊從那從花木之間走出來,行至廊簷下還靠在窗戶跟前聽了聽。沒聽見裡面有什麼動靜才抬手扣了扣窗子,輕聲問道:「主子,要水麼?」

    裡面依然沒有動靜。木香等了一會兒,又偷偷的笑了笑,往西頭的耳屋裡去了。

    蟋蟀把這牆角看著一個十八九歲的男子衣衫不整的跟著木香的身後進了西耳房,方把手裡的盆栽放在一旁,悄悄地往前面的東耳房的屋門口來。東耳房靠北的窗子正是他剛剛偷聽的窗口,所以他想著悄悄地摸進去,就是那位外表體面內裡骯髒的太太偷情的屋子。

    房門果然沒有上門閂,蟋蟀極輕的推開房門,悄悄地進去後,又輕輕地把房門推上。轉身來便看見地上橫七豎八丟著一些衣服裙子,兩隻黑緞子繡牡丹的鞋子一隻在隔斷的旁邊,另一隻卻被甩到了一邊的椅子底下,由此可見之前這裡也曾經是酣戰的場地。

    蟋蟀不敢怠慢,往裡挪了幾步悄悄地撤了一件衣服團起來揣進懷裡便悄聲的出來了。而裡面碧紗櫥裡的兩個人又唧唧歪歪的忙上了,這次動靜之大比剛才強多了。根本沒聽見外邊有人進來過。

    悄無聲息的來,悄無聲息的走。

    當蟋蟀辦完了差事回到前面找著錦瑟時,錦瑟剛好跟那小夥計定了一批茛綢回去做衣裳。錦瑟看見蟋蟀的臉上帶著興奮的光彩,心知這小子必定有極大地發現,於是心裡一高興又加了一匹香雲紗,然後從懷裡拿出兩章大額的銀票遞給那小夥計說道:「喏,這些銀子夠不夠?你得雇輛車給我送家去,這會兒我們的馬車都沒在外邊等著。」

    小夥計看著手裡的兩張五百兩銀子一張的銀票,心想這位小姑娘年紀不大出手竟然如此闊綽,肯定不是小門小戶的姑娘,於是忙點頭說道:「行,沒問題。二位稍等,我去跟賬房先生說去。」

    那小夥計一走,錦瑟便忍不住問蟋蟀:「怎麼樣,有收穫麼?」

    蟋蟀嘿嘿一笑,捂著嘴巴湊到錦瑟的耳邊,小聲說道:「收穫太大了。不過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待會兒再細細的跟姐姐說。」

    錦瑟笑道:「你可別對不起我這一千兩銀子。」

    蟋蟀笑這點頭:「絕對對得起,我保證這一回姐姐跟大少爺要多少銀子他都捨得給。」

    錦瑟驚訝的問道:「真的?」

    蟋蟀用力的點點頭:「真的。」

    「走!」錦瑟一拉蟋蟀,兩個人匆匆的往前面去。

    那小夥計果然去雇了輛馬車來,又幫著錦瑟把那一批茛綢一批香雲紗放到車上去,臨走時還一再的叮囑:「姑娘有需要別的東西儘管來。」

    蟋蟀根本不理那小夥計,只管催促著車伕說道:「快點,這鬼天氣熱死了,別讓我們姑娘中了暑氣!」

    趕車的車伕也是個窮苦人,大熱天的好不容易有了生意,聽見催促也不生氣,只笑呵呵的說道:「小哥兒坐穩了,咱們這騾子一旦跑起來,可就有涼風了!保證姑娘不會中暑氣!」

    說著,車伕一搖鞭子往那只高大的騾子屁股上抽了一下,並吆喝了一聲。那匹大黑騾子就加快了速度。

    果然有一絲涼風從車簾子外邊吹進來,錦瑟貪婪的吸了一口氣,使勁的扇著扇子感慨著馬車和馬車的差距。懷念葉逸風那輛放了兩盆冰雕的大馬車,若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老女人,自己這會兒估計已經躺在舒適的涼榻上睡著了。

    騾子這種畜生,真的跑起來並不比馬慢多少。錦瑟靠在馬車裡枕著那匹昂貴的香雲紗昏昏欲睡的時候,車已忽然停了下來。錦瑟一個恍惚睜開眼睛,蟋蟀已經跳下馬車去掀開車簾子叫她:「姐姐,到家了。」

    錦瑟「唔」了一聲坐直了身子,伸手扶著馬車的篷子慢慢的站起來,走了一步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蜷的酸麻,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

    正在這時,一雙有力的手臂忽然探進馬車內,一把把她抱了起來,錦瑟只覺得一陣暈眩伴著特備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神思清明之時,她發現自己已經被葉逸風抱在懷裡。

    「呃......腿麻了,走不動了......」天氣太熱,她的小臉紅撲撲的比拍了胭脂還要艷麗。

    葉逸風垂眸看了她一眼,輕聲問道:「買了什麼?」

    錦瑟忽然高興起來,伸出手臂也不管蟋蟀和虎子就在旁邊便勾住了葉逸風的脖子,嬌聲笑道:「我買了一匹茛綢。一匹香雲紗,回頭我們一人做一身衣裳吧?」

    葉逸風難得的笑了,微微低頭,輕聲說道:「好。」然後抱著她轉身往裡面走去。

    虎子和蟋蟀二人趕緊的把車上的兩匹衣料取下來,打發車伕走了。

    葉逸風的書房裡,錦瑟剛慢慢地喝了一口香茶,卻在聽見蟋蟀摸著腦袋紅著臉磕磕巴巴的說出那句:「剛才在錦繡綢緞鋪的後院裡,奴才聽見大太太和一個男人在......在偷情......」的時候,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旁邊坐著的葉逸風便皺著眉頭瞪了她一眼,然後轉頭想著蟋蟀低喝:「胡說什麼!」

    蟋蟀從懷裡拉出一件秋香色的綢料遞上去,十分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少爺,奴才沒有胡說,這衣服就是奴才偷偷進去拿出來的。雖然這衣服上沒有大太太的名諱,但這繡的花樣子肯定是不一樣的。再說,奴才知道侯爺夫人的衣物是不同尋常百姓一樣的,大少爺看,這五綵鸞紋可不是誰想用就能用的。」

    錦瑟頓時瞪大了眼睛,想不到蟋蟀這傢伙看上去傻乎乎的,還挺有心眼,那種時候還能想得到撿回一件能證明侯爺夫人的衣服。這小子果然是粗中有細啊!以後必然能成大器。

    葉逸風的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畢竟,這種事情給他父親戴綠帽子的事情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好笑。

    錦瑟悄悄地側臉看了一下他的臉色,然後給蟋蟀使了個眼色,用口型無聲的說道:「快下去吧。」

    蟋蟀忙點了點頭,把手裡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躬身說道:「大少爺若沒別的吩咐,奴才先告退了。」

    葉逸風忽然擺手,沉聲說道:「慢。」

    蟋蟀被嚇得一個哆嗦,忙轉回身子來低頭站回原地:「大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葉逸風的聲音壓低了一些,然卻更加冰冷:「你現在就回綢緞鋪子裡去,給我好好地盯著。一定要把那個男人的身份弄清楚,明白麼?」

    蟋蟀一下子來了精神,忙應道:「是!奴才這就去。」

    「等一下。」葉逸風見蟋蟀匆忙就走,又叮囑道:「這件事情不許再有別人知道,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看我怎麼收拾你!」

    蟋蟀忙道:「是,奴才一定把嘴巴封死。」

    葉逸風沒有說話,蟋蟀又躬了躬身子,方轉身出去。

    屋子裡安靜下來,葉逸風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那件放在椅子上的衣服,半晌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她如今是越來越放肆了,居然連丫頭僕婦都不避諱。還做出這等不知羞恥豬狗不如的事情。侯府的臉都讓這賤婦給丟盡了!」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忽然把手裡的茶盞往地上用力的一摜,一隻官窯填白蓋碗兒便應聲而碎。

    錦瑟眨了眨眼睛,心道原來葉逸風早就知道那個龔夫人行為不端了呀?

    葉逸風是個極其理智的人。在他二十四年的生涯裡,發生過太多的事情,早就把他的怒氣打磨掉了,所以即便是極其的憤怒,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而已。

    錦瑟的一盞茶尚未喝完,葉逸風已經恢復了平靜。他轉過臉來看了一眼若無其事品茶的錦瑟,嘲諷一笑,說道:「你這丫頭又給我出了個難題。」

    錦瑟微笑著把手中的茶盞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隨手捏了果盤裡的一顆葡萄放進嘴裡,含糊的說道:「我還以為我幫了你一個大忙呢。你這人居然不體諒人家的好,反而說這話。不過我今兒買那兩匹布可花了兩千兩銀子,回頭你得一文不少的給我。」

    就算是上等的茛綢和香雲紗也不是什麼無價之寶,兩匹布兩千兩銀子,簡直是坑死人不償命啊!

    葉逸風冷聲哼了一下,卻無心跟她計較銀錢之事,只是無奈的歎道:「這件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罷了。如今居然給抖摟出來了,我該怎麼辦呢!」

    錦瑟笑道:「你早就知道了。又何必自欺欺人裝作不知道呢?」

    葉逸風皺眉看著錦瑟,一步一步走近她的跟前,抬了抬手,終究放棄了捏她下巴的想法,改成揉了揉腦後的髮辮,挨著她身邊坐下來,歎道:「若不是當初我發現了她的這件事情,又怎麼會被父親放逐到梁州十年不許回來?」

    錦瑟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身子,歎道:「你該不是告訴我,那老女人和別的男人有姦情的事情鎮南侯都知道吧?」

    葉逸風抬手彈了她的腦門一下:「胡說!父親怎麼會知道?如果父親知道這事兒,肯定會不計後果把她給休出去了。葉家的男人再沒用,也不可能任由女人如此放蕩!」

    錦瑟咧嘴揉著疼痛的額頭,不樂意的說道:「那你剛才說是因為這件事情被你父親給放逐到梁州黃沙鎮去?」

    葉逸風側臉看著門口的珠簾,悠悠的說道:「那年我十一歲,因為從小便知道家裡的人大都懷著害我的心思,所以每天都戰戰兢兢的活著。最想吃的東西卻不敢當著家人的面吃,不管吃什麼都從不表現出自己的喜好。不過到底還小,那天我很想吃桂花酥,於是我趁著家人都午睡的時候悄悄地去小廚找了一盒桂花酥拿去後花園的假山石後面吃,不料卻聽見有人在花陰之中悄悄地說話,聽聲音我知道那人肯定是太太。

    不過大中午的,太太不睡覺如何會來後花園子裡呢?於是我不出聲,悄悄地躲到假山石洞裡去聽。卻聽見太太悄聲的吩咐人去出去,替她帶一樣東西出去,並沒說交給誰,但我聽得出來那是件很重要的東西。替她辦事兒的是個陌生的男人,我想了很久也想不起那人在家中什麼地方當差。

    為了查證這個男人我連馬棚裡負責弄草料的人都交往過了,一直沒發現家中的男僕有誰是那樣的聲音。後來太太應該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便暗中吩咐後廊上的三叔父子敲打我,他們爺倆很壞,經常把我堵在角落裡拳腳相加。有一次我急了,撿了一塊石頭打破了老三那死老頭子的頭,父親很生氣,便打發我去梁州了。」

    錦瑟眨巴著大眼睛問道:「難道那個男人就是姦夫?」

    葉逸風搖搖頭,說道:「我一直沒找到那個人。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姦夫。不過太太背著父親跟外頭的男人來往的事情,我的確是早就知道了。想不到......如今她居然如此喪心病狂,連身邊的丫頭都是這種無恥淫婦。」

    錦瑟頗有同感的點點頭,就是嘛,你說你個老女人自己偷情也就罷了,怎麼連手下的丫頭也給賠上了?既然那丫頭和人家好上了你也該做個順水人情讓人家嫁了嘛,還偏偏死攥著人不放,非要弄個主僕一起偷。這傷風敗俗的事情她還是做上癮了!

    葉逸風看她義憤填膺的樣子,又忍不住笑了。抬手摸摸她的髮辮,說道:「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謝謝你今兒為我買回來的衣裳料子,不過如果你若能親手縫製,那將再好不過了。」

    錦瑟笑嘻嘻的看著葉逸風,說道:「真不好意思,錦上添花的事情一般都不好遇見。我不會做衣裳,恐怕連穿針引線這樣的活也幹不了,讓大少爺失望了。」

    葉逸風搖頭笑道:「就知道是這樣的。你這丫頭還真是個異類,女孩子家該會的你一點也不會,如果你是個男兒身,倒不失為一個風流倜儻的才子。真是可惜了。」

    錦瑟撇嘴:「我最討厭你這種瞧不起女兒家的人。誰說只有男人才能讀書做官,才能建功立業?那種以體力論成敗的觀點跟評價野獸動物有什麼區別?老虎獅子比男人厲害多了,不過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獸類罷了。」

    這種言論對葉逸風而言真是聞所未聞,他驚訝的看著錦瑟像是看著一個小怪物。這些日子的相處他總以為自己已經瞭解這個小丫頭了,卻不想此時她這番話還是深深地震撼了他。

    把男人說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獸類,拿去和獅子老虎這樣的猛獸相比......

    葉逸風無奈的搖了搖頭,歎道:「有些時候我很想把你的小腦袋撬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你這丫頭不僅是個異類,還是個令人難以接受的異類。這樣的話以後可不許隨便說了,知道麼?」

    錦瑟滿不在乎的笑了笑,心想這就嚇著你了?姐還有更嚇人的呢。

    不過她這會兒很累了,才沒心思跟葉逸風繼續說下去,只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模模糊糊的說道:「困死了呀,快點給錢,我要睡覺了。」

    葉逸風無奈的瞥了她一眼,伸手從何包裡拿出幾張銀票給她:「喏,小財迷鬼。」

    錦瑟接過來看了看,皺眉道:「還差一千兩。」

    「你當我是白癡啊?那兩匹衣料最多一千兩,你居然敢跟我翻倍。敲詐也要看對了人。我可不是小四,任憑你漫天要價。」

    錦瑟撇嘴:「早晨還說你比人家四少爺有錢,這會兒露餡了吧?」

    「我再有錢也不是財神爺。隨隨便便就把銀票嘩啦啦的丟出去。你要那麼多錢幹嘛?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還要錢幹嘛?嗯?!」葉逸風抬手敲她的腦門,被她麻利的躲開去。

    「我要自立,我要自立!」錦瑟恨恨的瞪了葉逸風一眼,「以後你再敲我的腦門,一下給一百兩!哼!」

    葉逸風終於呵呵的笑起來,伸手把這小丫頭拉到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歎道:「小丫頭,我好想早就告訴過你了,這輩子只能呆在我身邊。以後再說一次要自立的話,就罰你二百兩銀子。如此算下來,看我們是誰輸得多,如何?」

    錦瑟無奈的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只是推開他把兩千兩銀票放到荷包裡,衝他擺擺手轉過屏風往後面的臥房去了。

    蟋蟀奉葉逸風之命去盯著龔夫人,出了門也不叫馬車,一個人轉轉悠悠的回到了錦衣華彩綢緞莊門前時已經將近傍晚。太陽漸漸地西斜,熱氣也散去了不少,大街上的行人逐漸的多了起來。而原來拴在門口的那輛馬車依然還在,可見龔夫人這會兒還沒有回去。

    因為葉逸風吩咐過,此事一定要辦的機密,不可打草驚蛇。所以蟋蟀到了那個綢緞莊門口便沒在進去,而是去了他們對面的一個茶肆,選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了,要了一壺茶水一疊瓜子慢慢的等。

    差不多一碟瓜子快磕完的時候,對面綢緞鋪子裡先後出來四個衣著光鮮的年輕小廝,出門後幾個人站在門口,把過往的行人都擋在一丈之外。然後又出來兩個穿著體面的婆子,其中一個是宋瑞家的這個蟋蟀也認識。

    兩個婆子出來後,便有車伕把馬車牽到了門口,宋瑞家的拿了梯凳放在裡車前裡側,預備著主子上車時踩著。車伕牢牢地牽著馬韁繩,嚴陣以待。

    此時,裡面出來一個身穿藏青色長衫的男子,身長玉立,面白如玉,嘴角帶著微微的笑,下巴上一撮稀疏的鬍鬚更顯得人更有一種儒雅之氣。不得不說這廝是個美男子。

    蟋蟀暗暗地點頭,嗯,這位龔夫人的眼光還是不錯的。這樣的男人也值得她冒險偷情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09:59 PM

第69章

    龔夫人冷著臉上了車,一眼都沒看那男子。這讓蟋蟀有些驚訝,不禁又暗暗地感慨著,大少爺教訓的不錯,世間女子果然是最無情的東西。前一刻還跟你在床上恩恩愛愛哼哼唧唧呢,轉眼這就成了陌路人。

    蟋蟀看著龔夫人的馬車緩緩地離去之後,自顧拿起茶壺來倒了杯已經沒什麼溫度的茶水,仰頭一口喝下去後,從懷裡摸出幾個銅錢拍在桌子上,喊了一聲:「掌櫃的,走了!」

    茶肆的跑堂的摔著白手巾上前來笑呵呵的說道:「好來,小哥兒再來啊。」

    蟋蟀點點頭,說道:「好說。唉——我們家主子要買衣料,我跟你打聽一下,你家對面的貨怎麼樣啊?」

    跑堂的抬頭瞥了一眼對面的綢緞莊,笑了笑,只輕輕搖頭,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答非所問的說道:「咱們只做茶水生意,對綢緞上的事情不在行啊。」

    蟋蟀一聽這話便明白了幾分,微微一笑說道:「多謝,您忙著,告辭了。」

    跑堂的十分客氣的笑了笑,點頭送蟋蟀出去後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蟋蟀知道自己今兒已經進了一次那綢緞鋪子了,再不能進去,便轉悠著朝旁邊的一家成衣鋪走去。

    錦瑟一覺醒來時天色已經黑下來。推開身上的薄被,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伸了伸懶腰,翻身坐起來掀開碧青色的紗帳含糊的叫了一聲:「珍珠?」

    「姑娘醒了?」珍珠挑起珠簾進來,走到桌子跟前將一個蓋著某物的黑色綢緞掀起來,屋子裡便被那種柔和清明卻毫不炫目的光彩照的明亮起來。

    「啊——夜明珠!」錦瑟高興地從床上跳下來走到桌子跟前,看著瑩瑩發光的夜明珠上似有縷縷仙氣縈繞,忍不住伸手去輕輕地摸了摸,只覺得手心親涼如水,那清涼的感覺竟像是滲入了血脈之中,令人全身上下都說不出的舒服。於是笑道:「果然是寶貝。有了這個,晚上看書也不會眼睛疼了。」

    珍珠笑道:「是啊。剛剛大少爺把這個拿過來的時候姑娘還睡著呢,所以叫奴婢用塊黑綢子先蓋著。不然的話這麼亮的光,姑娘肯定早醒了。」珍珠說著,轉身拿了繡花的繃子在夜明珠旁邊端詳了一番,又歎道:「我的天哪,每一根布絲都看的很清楚啊,這跟白天沒什麼區別呀!」

    錦瑟笑笑,這個葉逸風好像越來越會辦事兒了呢!果然是孺子可教。

    然而,珍珠下一刻說的話卻把錦瑟心裡的一點滿足全部清空——「姑娘,這是大少爺送過來的雪雲箋,大少爺說,等會兒姑娘不累了,替他寫兩幅字。隨便什麼詩詞都行。是六王爺要的。」

    錦瑟不禁對葉逸風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就知道這奸商絕不敢賠本的買賣嘛。

    「我這會兒都餓死了,哪有力氣寫字呀。你先放在那裡吧,待會兒吃了晚飯再說。」錦瑟順帶著對夜明珠也沒什麼好感了,送夜明珠本來就是陪他出去見六王爺的條件嘛,可不包括替他寫字,哼!

    錦瑟轉身往外走,珍珠忙跟上去掀起珠簾,清脆的響聲提醒了錦瑟,她慌張的一抬手臂看著空蕩蕩的手腕,皺眉道:「糟糕,我那串黃玉珠串呢?」

    珍珠忙道:「姑娘睡覺的時候摘下來放在枕頭旁邊了。剛大少爺來過,說那串手珠要放在冰水裡泡三日才給姑娘帶呢。」

    錦瑟自然知道這是最簡單的一種出去玉石輻射的一種方式。葉逸風不一定懂得什麼是輻射,但他肯定知道玉石皆有靈氣的道理,所以才堅持這樣做。於是她皺眉歎道:「他懂得還真是多。不就是六王爺帶過麼?至於這麼小氣,拿去用冰水泡麼?」

    珍珠已經把那只泡著玉珠串的琉璃碗拿了過來,經營的冰塊中,明黃的玉珠瑩潤亮澤,閃著幾乎妖艷的光澤。珍珠也是愛不釋手,低聲笑道:「姑娘也被生氣,以奴婢的淺薄見識,這個顏色的玉可不是尋常人能戴的,姑娘若是出去,還是把它拿下來換成別的才好。」

    錦瑟一愣,繼而明白這明黃色乃御用之色,自己一個小丫頭帶這個出去不說是護身符,恐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才是真的。於是點點頭說道:「你說的不錯,這個還是收起來吧。」說著她又把手珠摘下來不捨得看了看,笑道:「再好的東西,本不屬於我,又能奈何?」

    「你這丫頭,又發什麼感慨呢?」一聲清亮帶著笑意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珍珠忙轉身上前兩步福身道:「奴婢給四少爺請安。」

    歐陽鑠笑著擺擺手:「下去吧。」

    錦瑟看見他,小臉一沉,不悅的說道:「說好了是帶人家出去玩的,結果卻是陪你們應酬。這會兒我不找你算賬去也就罷了,四少爺還敢上我這門上來?」

    歐陽鑠笑道:「如今你這丫頭長了行市了,連六王爺都跟你成了忘年交,我還不得緊著巴結巴結呀?別生氣了,爺這會兒就是來帶你出去玩的。只是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力氣去玩。」

    錦瑟笑道:「我剛睡醒呢。只要有好吃的,肯定是有力氣的。」

    歐陽鑠打了個響指,笑道:「那就成了,跟我走吧。」說著,便拉著錦瑟轉身就走。

    錦瑟忙抽揮手說道:「這麼著急啊?好歹容我換身衣服吧!」

    歐陽鑠回頭看了看她身上還穿著睡覺時水藍色的繭綢褲褂,皺著眉頭說道:「衣服麼,是要換。可你那些衣服都不成。你跟我去,咱們都換成男兒裝才好出去逛。」

    錦瑟這下來了精神,忙問:「難道是大少爺不在家?」

    歐陽鑠拉著她往外走,一邊悄聲笑道:「當然,要不我可不敢帶著你出去瘋。不過先說好了,回頭大哥找我麻煩的時候,你可得替我兜著點。」

    錦瑟拍拍胸脯頗有擔當的下了保證:「放心,都包在我身上。只要你今晚讓我吃好玩好,回頭大少爺要K你的時候,我擋在你前面就是了。」

    歐陽鑠滿意的笑道:「好,夠義氣。不過,什麼kei......是什麼意思啊?」

    錦瑟笑道:「就是扁你啊!」

    歐陽鑠『切!』了一聲,拉著她一溜煙兒跑了。把剛去沏茶回來的珍珠給看的目瞪口呆,連問一聲他們去哪兒都沒來得及。

    歐陽鑠把錦瑟拉到他的屋子裡,打開衣櫥找了一身藍灰色的長衫來扔給她:「換著這身衣服,再把你的頭髮散開,綰個獨髻,再把你的繡花鞋脫下來換成千層底的布鞋,咱們就可以出門了。」說著,他又麻利的找出一雙新鞋子塞到錦瑟的懷裡,匆匆的出去了。臨走時又回頭來笑道:「放心換衣服,本少爺在外邊替你把門。」

    錦瑟笑了笑,看著那傢伙把房門帶上之後,搖了搖頭走進了裡間屋子裡脫掉自己的鞋子,把那身青灰色暗紋蝙蝠流雲紋的長衫換上,又把自己鬆散的髮髻打開,找了吧牛角梳子梳理順了抓到頭頂,扭成一個獨髻後用一根最簡單的玉簪子別住。

    低頭看看身上寬鬆肥大的衣裳,終究覺得不妥,但已經無可奈何。她又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找一條藏青色的宮絛在腰裡纏了兩圈後打了個結方勉強滿意。

    歐陽鑠在門外等她出來後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不錯不錯,就是瘦了點,你再長點肉就把四少爺我給比下去了。」

    錦瑟無奈的撇撇嘴:「走不走啊?我這兒都餓死了。」

    「走。」歐陽鑠拉著她快速的往前面跑去,二人繞過葉逸風的書房出了二門,歐陽鑠叫人準備的馬車已經等在門口,錦瑟二話不說率先爬上馬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好,又拿了個靠枕抱在懷裡。

    歐陽鑠看她那舒服的小樣笑道:「你這丫頭,不管做什麼事兒都先想著享受。怎麼看都不像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孩子。」

    錦瑟笑道:「真不好意思,沒遮掩好,讓四少爺給看出來了。」

    歐陽鑠笑嘻嘻的從一側的暗格裡拿出一個點心盒子來遞到錦瑟面前,斂了笑容一本正經的問道:「錦瑟,你親生父親是誰,姓什麼還記得麼?」

    錦瑟一愣,看了歐陽鑠一會兒方明白他問的是什麼意思。隨即搖搖頭說道:「不記得了。小時候吃糠咽菜的,哪兒那麼好的記性啊。」

    歐陽鑠的眼睛裡有憐憫惋惜的神色悄然閃過,之後笑著點點頭,說道:「不記得也無所謂了。反正有大哥疼你。還有我,以後不管你怎麼樣,我都願意疼你的。」

    錦瑟很是怪異的看了歐陽鑠一眼,遲疑的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情了?怎麼說話這麼怪啊?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好了,吞吞吐吐的可不像是你的風格。」

    歐陽鑠下午的時候剛剛聽藍蒼雲說有手下在通州找到了錦瑟的生父。那個曾經是書香門第貴公子的男人如今落魄無依,在一個小鎮子上當私塾先生,最近得了一種怪病,總愛胡說八道的,言談舉止十分的怪異,鎮子上的人怕他教壞了孩子,已經把他趕出了私塾。

    藍蒼雲這話是跟葉逸風說的,當時葉逸風只是擺擺手說:錦瑟已經跟他無關。此事無需再提及。

    可是歐陽鑠總是覺得,這樣一個小姑娘腦子裡裝著這麼多不可思議的東西,肯定跟她的父親有關的。原本他也覺得那個把她輸給大哥的賭鬼根本不配做她的父親,所以才慫恿三哥派人去查她的生父,想不到結果卻如此令人失望。

    歐陽鑠也覺得,如果弄個傻子來給她當父親的話,還不如現在這樣好呢。所以話到嘴邊他又嚥了下去,決定聽從大哥的話,把此事一直瞞到底。

    錦瑟是個小鬼靈精,她看歐陽鑠一眼就知道這傢伙有事兒瞞著自己,他再聰明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平日裡他能代表著葉逸風兄弟幾個去跟官府的那些人打交道是因為大家一半懼於他的身份,一半被他甜美的臉蛋兒給迷惑,剩下的幾分清明也被他們開出的誘惑所迷惑了。

    而錦瑟正好對他這幾個殺手鑭都不敏感,再加上她從小也是在豪門中長大,察言觀色這東西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本能。所以歐陽鑠的心事哪裡能夠瞞得過錦瑟的眼睛。

    只是這小子這會兒不說,錦瑟也沒心思審問他。她想著他那些牛黃狗寶無非都是他們兄弟們的事情,或許還跟玉花穗有關,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錦瑟所關心的,這會兒肚子還餓著呢,哪有那個閒心思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歐陽鑠見錦瑟懶洋洋的沒有接那點心盒子的意思,便微微笑道:「幹嘛呀?還跟吃的過不去了?」

    錦瑟搖頭哼道:「我不要吃點心。你跟我耍奸計,這會兒用幾塊點心把我打發了,等會兒有了好吃的我只能瞪著眼看你吃,自己卻吃不下去。我才不要上這種當呢。」

    歐陽鑠失笑道:「你還真的是鬼精靈。」

    錦瑟瞥了他一眼,心道姐姐這是聰明伶俐不為眼前的小恩小惠所動,姐的眼睛盯著的是大利益。這都不懂,怎麼在商場中混呢。

    馬車出了別院這條街轉到了一條繁華的街上。街道兩邊都是玲瓏別緻的小樓,一溜兒都掛著大紅燈籠,隱約可聽見小樓上笑語連連,輕歌曼舞。錦瑟皺著眉頭坐直了身子,抬手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去,果然見街上來往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而每家每戶的門口卻都站著三兩個妖艷女子,或掩嘴偷笑,或大方的拉扯,一個個兒都賣盡風騷招惹街上來往的男人們。

    「又是青樓?」錦瑟放下車窗簾子來回頭看著歐陽鑠,搖頭歎息:「我說四少爺你小小年紀怎麼就是不學好呢。三天兩頭的逛青樓妓院,嘖嘖......之前在梁州你放肆放肆也就罷了,怎麼到了京城還不知道收斂?你也不怕你那個做王爺的姨夫把你捉了去揍屁股啊?」

    歐陽鑠笑道:「我姨夫才不管我這個呢。他管好他自己就行了。嘿嘿......」

    錦瑟看他那得瑟的小樣,腦子裡立刻反應出一種現象:「難道六王爺是個妻管嚴?」

    歐陽鑠一愣,很是不解的問道:「什麼氣管炎?」

    錦瑟被他那一本正經求知好學的模樣給笑得一塌糊塗,歪倒在馬車的車棚上咯咯笑道:「沒什麼,我說著玩的。」

    然而歐陽鑠已經反映過來了,他抬手在錦瑟的額頭上彈了一指頭,笑罵道:「妻——管嚴!虧你想得出來,若是讓王爺聽見這話,還不得氣個半死啊!」

    錦瑟看他笑得那賊樣,捂著額頭皺著眉毛哼道:「我說我自從跟你們這些人混之後人就變得傻不拉及的呢,都是被你們給敲的。這是什麼習慣嘛,一個兩個都喜歡敲人家的腦門......」

    馬車已經在一個十分雅致的院落跟前停下來,歐陽鑠用手裡的扇子挑開門簾看了看,回頭說道:「到了,走,吃東西去。」

    錦瑟一聽吃東西立刻來了精神,起身跟著歐陽鑠下了馬車。

    黑漆大門,白牆青瓦,雕著精緻花紋的瓦當整整齊齊的一字排過去,圈起一棟別緻的院落。錦瑟和歐陽鑠一下馬車,大門裡便迎出了兩個清秀的小廝,二人穿著一致的青衫,頭戴青色小帽,雖然說不上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但也算是整齊乾淨的人物兒。

    錦瑟忙抬手碰了碰歐陽鑠,輕聲問道:「這兒該不是男妓館兒吧?」

    歐陽鑠好笑的說道:「如果是男妓館我敢帶你來麼?回去大哥還不把我大卸八塊啊!」

    錦瑟笑了笑,沒敢再說話。只隨著歐陽鑠一起進了院子。

    這裡好像還沒有開張的樣子,裡面雖然燈火通明,但卻沒有一個客人。姑娘們偶爾經過都是排成一隊一行的,穿著輕紗薄衫,一個個眉目如畫,衣香鬢影,在琳琅的燈光裡恍若天仙。

    錦瑟不禁感慨當今社會應該也算是繁華盛世了,不然一個妓院如何能弄成這幅樣子?

    歐陽鑠一進來,立刻有一個穿著月白錦緞斜襟褙子梳著油光烏亮髮髻的女人迎出來,染著鮮紅指甲的手裡捏著一方素白的巾帕,上前來深深一福,粉面含笑:「奴婢給四少爺請安。四少爺吩咐的事情奴婢已經都安排好了。四少爺裡面請。」

    歐陽鑠笑了笑,指著穿著一身男子衣衫的錦瑟說道:「這是我朋友,叫五少爺。」

    那女人忙上前給錦瑟行禮,按照歐陽鑠的吩咐:「奴婢金花給五少爺請安了。」

    錦瑟暗暗地咬牙,心想姐這會兒就排行老五了呀?臉上卻帶著淡然的微笑,學著歐陽鑠的樣子把手中的折扇一抬,說道:「起來吧。」

    歐陽鑠側臉看著她像模像樣的表演,不由得一樂:「得了,金花兒,五少爺可是美食的行家。你今兒準備的飯菜若是能打發五少爺滿意,我大哥那裡你就不用擔心了。」

    老鴇金花一聽這話更是把錦瑟當成了貴賓,忙福身笑道:「那今晚就有勞五少爺了。待會兒多提寶貴意見喲。」

    錦瑟笑著搖搖頭,說道:「我跟你們大少爺不熟,你可別聽你們家四少爺的話。小心走偏了路回頭哭都找不到地方。」

    老鴇自然不會相信錦瑟的話。四少爺可是她的主子,她質疑誰也不會質疑四個主子裡面最純真最善良最俊秀最好說話的四少爺啊。

    歐陽鑠帶著錦瑟在這小院子裡大致的溜了一圈,最後上了主樓最高的第三層。在掛著淡青色紗帳的一溜兒長窗前落座。老鴇立刻招呼兩個花兒一樣的妙齡少女上前來端茶倒水。

    錦瑟端坐在歐陽鑠對面,雖然看上去她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可是她那種鎮定自若的氣勢卻一點也不輸給歐陽鑠。連老鴇都不敢小覷了她,何況兩個尚未接客的姑娘。

    桌案是矮几,歐陽鑠和錦瑟都是脫了鞋子盤膝而坐。酒菜一樣一樣的擺上來,並不多,只有四個涼菜,四個熱菜,另有兩樣點心,一個熱湯。難得的是餐具十分的講究,看上去賣相十分的雅致。兩邊的姑娘便半跪在毯子上,一人手裡拿著一把銀絲縲花的酒壺分別給二人斟上了琥珀色的美酒。

    錦瑟端起酒杯聞了聞酒香,點頭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只是不知這酒是不是用鬱金香浸制的蘭陵美酒?」

    歐陽鑠笑道:「我果然沒有白帶你來。你居然一聞就知道這酒的來歷。嘖嘖——哥哥我沒看錯人。來,咱們先乾一杯。」

    錦瑟笑著搖搖頭,端起酒杯來只淺淺的嘗了一點,讓酒的滋味在舌尖縈繞,漸漸地滿口至喉間,她只是微微的瞇起眼睛回味了一下,又搖了搖頭。

    歐陽鑠卻已經把一杯酒喝盡了,看著她如此模樣,因問:「怎麼,覺得這酒不正宗?」

    錦瑟沉吟了片刻,歎道:「蘭陵美酒的釀造工藝精細,獨樹一幟,需經整米、淘洗,煮米、涼飯糖化,下缸加酒、封缸貯存、起酒等製作過程。製作原料選擇嚴格.黍子以當年新黍為最好,要求顆粒飽滿,形狀整齊齊,不霉不爛,無秕無稷,光澤有亮,澱粉含量在六成以上,美酒用曲必須是儲存期較長的中溫曲,曲香濃郁,糟化力在三成以上。美酒與白酒的生產有別。其成本比白酒高。生產50斤蘭陵美酒,需要90斤優質的蘭陵白酒,30斤粘黍米、9斤酒麴、1.5斤大棗,釀造週期至少210天。」

    歐陽鑠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問道:「這你都知道?」

    錦瑟心道這還要感謝我那個變態的爺爺,他酷愛喝酒,名酒之中他最愛蘭陵美酒,但真正的蘭陵美酒十分難得,父親費了好大得勁兒才從二十一世紀的山東省蒼山縣蘭陵古鎮上尋得了一個釀酒世家的老人,每年為爺爺專釀一百斤蘭陵美酒。所以自己才會知道這個。若是換了別的,除了紅酒,其他的自己還真說不上來。

    不過實話不能說,錦瑟深知多言多禍事的道理,選擇三緘其口,只是微微笑了笑,轉了話題:「這酒的配方是不錯。不過用錯了一樣東西,所以味道差了很遠。沒喝過真正的蘭陵美酒的人自然喝不出來,若是喝過了,那種甘醇的美味終身難忘,定然不會被這酒給矇混過去。」

    歐陽鑠來了興致,忙問:「哪一樣東西不對?」

    錦瑟笑道:「白酒不對。這酒釀的時候用的不是正宗的蘭陵白酒。」

    「哦?」歐陽鑠轉頭看向旁邊站著的老鴇金花。斂了笑容問道:「怎麼回事兒?大哥不是說要弄正宗的蘭陵美酒麼?」

    金花忙屈膝跪在地上,蒼白著臉色回道:「回四少爺,這白酒是六安帶著人去蘭陵鎮運回來的。我們的的確確是按照少爺給的方子自己釀造的。這位五少爺剛剛也說了,咱們這和方子是不錯,是這白酒出了問題,這事兒奴婢真的不知內情,還要把六安叫來問問才行。」

    歐陽鑠立刻吩咐:「去叫六安這畜生進來!這狗奴才居然敢耍起花腔來了,真是欠收拾!」

    錦瑟看著歐陽鑠平日裡都是笑嘻嘻的模樣,這會兒發起怒來卻另有一種威懾力,心中暗暗地感慨著,到底是平南王府的人,身上那股氣勢自然是與生俱來,這會兒他一生氣,連自己也笑不出來了呢。

    立刻有人去傳了六安來。這期間金花一直跪在地上低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辯解。旁邊服侍的兩位姑娘更是乖乖的跪坐在遠處,眼觀鼻鼻觀心,大氣兒也不敢喘。

    錦瑟微微歎了口氣,自顧拿起筷子來夾了一片清炒菜心放在嘴裡慢慢的嚼著,覺得味道還可以,又在雞湯裡撈了一片火腿放在嘴巴裡。到底是餓的緣故,吃了這點東西肚子裡越發的餓了,見旁邊的姑娘還不動手,只得自己拿了湯勺去盛湯喝。

    歐陽鑠生氣的瞪著錦瑟旁邊的那個姑娘:「你傻了麼?!」

    那姑娘被嚇得一個激靈,忙跪直了身子拿過錦瑟手裡的湯匙,低聲說道:「奴婢該死,請五少爺恕罪。」

    錦瑟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沒事兒。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嘛。」

    此言一出,歐陽鑠心裡的怒氣便像是紮了一針的氣球一樣,噗的一下子沒有了。

    他無奈的笑笑,看了一眼十分平靜的錦瑟,終於體會到了大哥為何那麼寵她。這丫頭,身上像是有一種魔力,會讓人在生氣的時候莫名其妙的開心起來。

    好像那些把人氣得要死的事情在她眼前也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事或者一個一笑而過的笑話而已。

    歐陽鑠一笑,屋子裡的眾人都暗暗地出了一口氣。金花暗暗地歎道,誰說四少爺是最好說話的人?這位四少爺平日裡笑呵呵的跟個小佛爺似的,卻不想也是個厲害的性子。一發怒,那張如花一般的小臉一沉自然有一種震懾人心的威嚴啊!

    六安被帶上來,錦瑟轉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雖然面色白淨,一看便是個機靈的傢伙,但卻並不是奸詐之輩。

    來的路上早有人把四少爺發怒的事情說給了他聽,六安磕頭之後便連聲說道:「奴才是按照幾位少爺的吩咐,去蘭陵古鎮上收的蘭陵白酒。那兩家釀酒的人奴才都記著呢。而且這兩家酒坊都跟咱們簽了契約,以後由他們給咱們專供這蘭陵白酒。若這白酒不是真的,他們不怕咱去找他們的茬麼?四少爺,請您一定要明察呀!」

    錦瑟淡然一笑,說道:「你可否能告訴我跟你定下契約的兩個酒坊都是誰家麼?」

    六安忙抬頭看歐陽鑠的眼色,顯然,這傢伙是在等他們四少爺的準可才敢說。

    歐陽鑠生氣的喝道:「還不快說!五少爺是外人麼?」

    六安心道主子不就是四位少爺麼,何時又多了個五少爺?咱哪裡知道他是不是外人啊。不過想歸想,此時他自知四少爺正在火頭兒上,且不管那位忽然飛來的五少爺是不是故弄玄虛,自己還是先實話實說了吧。於是他忙回道:「奴才這就說,跟咱們簽了契約的是東酆源和順源兩個酒坊。掌櫃的分別姓王姓催。他們兩個是姑表兄弟,因為一家的產量不夠咱們用的,所以奴才定了他們兩家。」

    錦瑟暗暗地思索著記憶裡蘭陵古鎮上的十八家釀酒坊,她依稀記得有一個叫西酆源的,卻不記得有個東酆源。不過歷史的變遷中到底何處出現了差錯,或者說這東西兩家原就不是一回事兒誰都說不定。單憑著釀酒坊的字號她也不敢判斷白酒假在何處。

    於是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搖頭說道:「這卻不好說了。我只知道蘭陵鎮上的水質很是特別。有一種是鹼性水,有苦有鹹不能喝,但用來釀酒卻是極好的。而他們那裡,這種水井又沒有什麼規矩,有時東家的水井是鹼水,西鄰家的井裡可能就不是這種水。所以即便他們是姑表兄弟,咱們也不能確定他們兩家的酒是一樣的。」

    六安忐忑的看著歐陽鑠,心想這位十多歲的小少爺說的話靠不靠譜啊?

    歐陽鑠卻對錦瑟歎道:「如果是這樣,那咱們還得去他們釀酒的酒坊去嘗過了水才知道他們的酒是不是純正的酒啊。但那些人十分的保守,恐怕不會答應咱們這麼做。」

    錦瑟笑道:「那就嘗他們的酒就是了。水不讓喝,酒總是讓喝的吧?」

    歐陽鑠一拍桌子笑道:「你能喝得出來麼?」

    錦瑟不屑的說道:「四少爺不相信?」連摻和上這麼多東西重新發酵釀過二百多天的酒我都能喝出來,那些沒摻和過其他東西的白酒自然不在話下。

    歐陽鑠立刻問金花:「白酒還有麼?」

    金花卻苦著臉回道:「回四少爺,沒有了。六和一共運回二百罈子來,奴婢一次叫他們全釀上了。」

    歐陽鑠沉聲歎道:「你們這些狗奴才,叫本少爺說什麼好呢!」

    金花戰戰兢兢的抬起頭看了那位怡然自得正慢悠悠吃著水晶蝦餃的五少爺,試探著說道:「四少爺,奴婢有個辦法,只是要辛苦一下五少爺了。」

    歐陽鑠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吃的正開心的錦瑟,心思一動,卻又立刻皺了眉頭斥責道:「你休想說讓五少爺去蘭陵鎮上辨認的話。大少爺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錦瑟一聽這話,眼睛冒了幾朵小星星,抬頭看著歐陽鑠,卻見他眉頭微皺一臉的嚴肅之色,又想了想,也覺得葉逸風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讓自己去蘭陵的。

    可是——她真的好想去啊,蘭陵這個地方是她在這裡能找到的一個和二十一世紀裡同樣地名同樣特徵的古鎮,到了那裡說不定自己能有什麼不同的發現呀,更說不准自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也說不定呢。

    而此時跪在地上的金花卻已經開了口:「不不不——奴婢怎麼敢勞動五少爺去蘭陵那麼遠的地方呢。奴婢的意思是說,六安帶回來的白酒都有酒坊標記的。當時奴婢吩咐奴才們重新釀造的時候,是把這兩家的酒分開來釀的。所以,只要五少爺待會兒再嘗一嘗另一家酒坊的白酒釀成的美酒。我們就應該能分出哪一家的酒是真的了。當然——如果兩家都不是真的,那就得讓六安這死奴才再跑一趟了......」

    說到後面時,金花也沒了什麼底氣。她自然明白,如果這兩家的酒都不是正宗的蘭陵白酒,那自己這杏春園分號也難以如期開業了。到時候領什麼樣的罪過,可就難說了。或許這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也不一定呢。

    錦瑟呵呵笑著搖頭道:「我還想著借此機會出去走走呢,不想計劃又落了空。」

    歐陽鑠也笑:「這事兒我說了不算,得大哥說了才算。不過據我猜測,近期內大哥不會離開京城,所以你也別指望著去蘭陵了。」

    不用人吩咐,金花已經暗示六安去取了酒來,瞅著歐陽鑠和錦瑟都不說話的空兒,陪著小心上前說道:「五少爺,請您嘗一嘗這個酒吧?」

    錦瑟不想為難這些人,微笑著接過酒來,先聞了聞酒香,然後把酒杯放在桌子上,說道:「給我拿清水來漱口。」

    金花忙轉身從一個姑娘的手裡接過一杯白開水遞給錦瑟,錦瑟漱口畢,拿了白色的絲帕擦拭了嘴角,又略沉了片刻的功夫,方將那杯酒端起來,輕輕地啜了一點在舌尖,慢慢的品。

    老鴇金花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錦瑟臉上的表情,好像這個清秀的小少年的一個眼神便能讓她生讓她死一般的重要。雖然她並不知道這位從天而降的五少爺是誰,可她說什麼四少爺都聽啊!此時此刻決定自己生死的不是四少爺,而是這位新來的五少爺啊!嗚嗚......四個佛爺還不夠伺候,如今又來了一個,以後這日子且得小心點混了。

    錦瑟終於微微一笑,說道:「恭喜你了。金花姑娘。」

    金花長吁了一口氣,感動的都要掉下淚來:「五少爺,這酒是真的吧?」

    錦瑟笑了笑,搖頭說道:「不是真的。不過這個比剛才那個好多了。我想一般人是喝不出來的,這個酒你照樣可以賣個好價錢。至於真正的蘭陵美酒......說不定現在已經絕跡了呢。」

    不是錦瑟賣關子,是這酒的味道的確跟她在二十一世紀喝到的不一樣。但此時她已經有些明白,或許時空不同,水質也有所不同,又或許時空在分割開來的時候,這裡的一切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這裡根本不可能喝到二十一世紀的那種蘭陵美酒。

    金花聽了這話嚇了一跳,急忙轉頭看向歐陽鑠,哀求道:「四少爺,奴婢做事不周,還請四少爺開恩,在大少爺面前替奴婢說個情。奴婢這就安排人再去蘭陵,尋找真正的蘭陵白酒......」

    歐陽鑠從錦瑟悵然若失的表情裡似乎讀懂了她的心思,皺著眉頭擺擺手說道:「先不用了。你們都下去吧。」

    金花聽了這話,心中越發的忐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但少爺吩咐又不敢不聽,只得又磕了個頭帶著六安等人退了出去。歐陽鑠的目光掃了一下旁邊服侍的兩個姑娘,二人也趕緊的欠了欠身,悄聲退下。

    錦瑟不為周圍的變故所動,依然在不聲不響的吃東西,想著她自己的關於時空和穿越的問題。歐陽鑠抬手敲了敲桌面,打斷了沉思中的錦瑟,輕聲問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錦瑟笑了笑,搖頭道:「沒想什麼,太餓了,得吃飯啊。」

    歐陽鑠鄙夷的瞥了她一眼,歎道:「你都連著吃了四個水晶蒸餃了,請問能不能告訴本少爺,這蒸餃是什麼餡兒的呀?」

    錦瑟輕笑著低頭,看著自己盤子裡吃了一半的蒸餃,說道:「是蝦仁的呀。」

    歐陽鑠歎了口氣,抬手拿起酒壺來給錦瑟斟滿了酒杯,一本正經的問道:「丫頭,你有心事大可不必藏在心裡。說出來,就算我不能幫你,不還有咱大哥嘛!」

    錦瑟的心事,又如何能說呢?

    她無奈的笑了笑,說道:「我只是在想,怎麼樣才能是說服大少爺讓我去蘭陵一趟呢。不知道這個事情四少爺能不能幫我?」

    歐陽鑠笑著搖搖頭。他分明可以斷定這丫頭心裡想的絕不是這件事情,但卻又不願意去戳破她的謊言。

    有些時候歐陽鑠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麼,他如今是越來越明白大哥為什麼會寵溺這個丫頭了。

    她真的是與眾不同的。明明看上去那麼沒心沒肺,傻乎乎的對什麼都不在乎,可那雙眼睛裡偶然間流露出來的卻又是一種很深刻的東西,叫人怎麼也想不明白。好像她所表現出來的不在乎,正是因為她的心裡對某些東西太在乎。她的沒心沒肺,正是因為她用心之深。

    她的心裡最在乎的是什麼呢?這個世界上是什麼人值得她去如此用心?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01 PM

第70章

    歐陽鑠看著錦瑟若無其事的樣子,心中暗問自己:她的心裡最在乎的是什麼呢?這個世界上是什麼人值得她去如此用心?是大哥麼?

    他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自我否定。這丫頭對大哥的確是依賴,但卻沒有大哥對她的那種好。這也正是大哥每每窩火的原因吧?她的心裡藏著另外一個人,歐陽鑠可以很確定,她每次的愣神和深思,都是為了那個人。

    今日獨處,機會是很難得的。所以歐陽鑠想了又想,終於問了出來:「錦瑟,在這個世界上,你最在乎的人是誰呀?」

    錦瑟想不到歐陽鑠會問這樣的問題,不過他一問,錦瑟的心裡便越發的想念二十一世紀的父親。他雖然很忙,有時候會半個多月見不到他,但他很關心她,就算在海外開會,也會準時打電話過來問她的情況。有時候錦瑟偶然想起給他打電話,他都是在大洋彼岸深夜中休息,朦朦朧朧的接她的電話,聽見她的聲音會很緊張的問:寶貝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

    歐陽鑠看見錦瑟的眼神黯淡下去,便知道自己這回是戳到了這丫頭心窩子裡去了。她肯定是十分的在乎一個人,卻又拿不定主意是說還是不說。

    於是他也不催,只慢慢的喝著酒等她開口。

    錦瑟想了片刻,長出了一口氣,莞爾一笑,說道:「我最在乎的人,自然是我的爹媽了。四少爺該不會自信的以為我最在乎你了吧?」

    歐陽鑠嗤的一聲笑道:「幸好不是我,否則大哥還能饒得了我麼?不過我還奇怪了,就你爹那樣的,不是我故意刺激你,你爹拿你壞賭債啊,你還在乎他幹嘛?」

    錦瑟搖了搖頭:「那不是我爹啊,鬼才在乎他。」

    歐陽鑠心想就是你的親生父親也沒對你怎麼好啊,不然你娘會連個名分都沒有啊。不過這話他肯定不會說出來。

    錦瑟看歐陽鑠悶悶的樣子,歎道:「你呢,你最在乎誰啊?」

    歐陽鑠笑了笑,端起酒杯衝著錦瑟舉了舉:「以前呢,我最在乎的人是大哥......」不過你這丫頭來了之後,我好像把大哥的位置給放到第二位了呢。這算不算重色輕友呢......

    錦瑟不知道歐陽鑠心底那句沒說出來的話,聽見前半句的時候純真的眼睛亮了亮,一句話沒忍住就給爆了出來:「你該不會是喜歡你那個腹黑無敵超級混蛋的大哥吧?」

    「噗——」歐陽鑠剛喝到嘴巴裡的一口美酒就這麼毫無風度的噴了出來,直接噴了一桌子,糟蹋了納西呃精緻的菜餚。然後他又劇烈的咳嗽了幾下,抬手直接用衣袖擦了擦嘴巴:「你這死丫頭敢不敢再離譜一點兒啊?本少爺跟你在一起就算不被大哥給整死也得被你給氣死了。你說的這是人話嗎?啊?啊啊啊——是人話麼?」

    錦瑟無奈的搖搖頭,抬手拿過絲帕擦了擦自己衣襟上若有若無的酒沫子,歎道:「糟蹋了一桌好菜,我還沒吃飽呢,你這人真是的,你就不能轉過臉去噴啊?」

    「死丫頭!」歐陽鑠拍著桌子罵道:「天下最沒良心的人就是你了!」

    「哦,你才知道啊?」錦瑟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環顧左右:「我說——你把美女都趕出去了,剩我們兩個男人在這兒多沒趣兒啊。就算咱們不能顛鸞倒鳳,總也可以欣賞一下這杏春園的輕歌曼舞吧?」

    「顛鸞倒鳳?」歐陽鑠又差點被她這句話給噎的背過氣去,「就憑你這小身板?你行麼你?」

    錦瑟看這小子也瞬間恢復了那種玩世不恭的神色,心中也輕鬆起來:「知道我身板兒小還不給我弄點上等的補品呀?對了對了,我要吃宮燕雪梨盅啊,有沒有?」

    歐陽鑠鄙夷的撇嘴:「那是給女人的補品,你現在不是男人麼,小姐?」

    「呸!不許叫我小姐!」錦瑟手裡拿著烏木鑲銀的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碟子:「我不是小姐!再叫一聲我跟你急了!」尤其是在妓院裡叫小姐,不地道啊不地道!

    「好好好......」歐陽鑠連連擺手:「我服了你了,這就叫他們給你去做宮燕雪梨盅!」

    錦瑟瞥了他一眼,哼道:「這還差不多,今兒這一天本姑娘被你們兄弟們先後奴役,徹底的給你們當牛做馬了一回,你們再連點像樣的飯菜都捨不得招待本姑娘麼!」

    歐陽鑠歎了口氣,這死丫頭真是被大哥給寵壞了,宮燕雪梨盅豈止是像樣的飯菜啊!

    錦瑟和歐陽鑠在這裡吃喝玩樂鬥嘴享受,卻不知道家裡葉逸風從外邊回來後找不到錦瑟,差點把屋頂都給掀了。服侍錦瑟的丫頭珍珠跪在地上戰戰兢兢的頭也不敢抬,在她面前是一地的碎瓷片正是葉逸風剛摔了的一隻茶盞。

    藍蒼雲倒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坐在葉逸風的下手,對著驚天動地的場面彷彿視而不見,只怡然自得的把玩著自己心愛的寶劍。

    「老四呢?!」葉逸風生氣的問藍蒼雲。

    藍蒼雲頭也不抬的說道:「剛才那丫頭不是說了麼,老四來找錦瑟,然後錦瑟和老四都不見了。這麼簡單地問題大哥還想不過來啊?找到了老四既然就找到了錦瑟,找到了錦瑟老四也就回來了嘛。」

    葉逸風瞪眼罵道:「那你這混蛋還不快去找?」

    藍蒼雲搖搖頭,歎道:「大哥,你長點出息行不行?老四還能把錦瑟給賣了啊?再說,就那小丫頭一共也不值幾兩銀子,老四也不缺那個錢,大哥,我這兒跟你忙了一個晚上,飯都沒吃呢,你能不能先叫他們把飯傳上來,兄弟我吃飽了才好幹活。」

    葉逸風哼了一聲說道:「要吃你自己慢慢吃好了。」說著,自己轉身邊往外走。

    藍蒼雲見狀立刻跟了出去,賠著笑臉說道:「大哥大哥,你還真急了啊?兄弟跟你開個玩笑嘛。你放心好了,小四帶著錦瑟去杏春園了。」

    「杏春園?」葉逸風一愣,皺眉問道:「去那裡做什麼?」

    藍蒼雲不敢再賣關子,忙一本正經的回道:「估計是讓錦瑟去嘗嘗咱們杏春園請來的廚子手藝如何吧。小四對錦瑟姑娘在美食上的造詣很是崇拜呀。反正杏春園還沒開業,裡面也沒有什麼雜七雜八的人,大哥放心好了。」

    不想葉逸風卻哼了一聲,說道:「那是一個女孩子應該去的地方嗎?!」說完,一甩袖子,走的更快。

    藍蒼雲鬱悶的皺了皺眉頭,忍著腹中飢腸轆轆趕緊的跟上去。心裡把歐陽鑠給罵了一百遍,發誓回頭一定要整一整這死孩子,沒事兒總招惹不該招惹的人,害的別人還得餓肚子去奔波。

    葉逸風和藍蒼雲趕到杏春園的時候,杏春園裡正是歌舞昇平的旖旎景象。一身銀灰色衣衫的歐陽鑠和一身青灰色衣衫的錦瑟分坐在二樓最尊貴的包廂裡,樓下的舞台上有一白色衣裙女子正懷抱琵琶邊彈邊唱,妖嬈的身姿扭動出最撩人的舞姿,綺麗的歌喉唱著春閨的幽怨,燈光琳琅,幽香暗湧,令人沉醉其中萎靡不醒。

    葉逸風來的悄然,進門的時候又特別吩咐外邊的人不許進去報信,所以他和藍蒼雲進來的時候裡面的歌舞依舊,包廂裡歐陽鑠和錦瑟的談笑風生也依舊。

    只是老鴇金花卻憑借自身的警覺感覺到了一些不妥,忙回頭看時果然看見大少爺陰沉著臉走了進來,一時間她嚇得腦子裡一片空白,還是旁邊的六安推了她一把才清醒過來,趕緊的上前去福身請安。

    葉逸風擺擺手沒有說話,眼睛只是陰沉沉的盯著二樓有歡聲笑語的方向。

    藍蒼雲早就飛身而起,輕飄飄的飛上二樓,仙人一樣落在歐陽鑠和錦瑟的面前,擋住了他們兩個欣賞歌舞的視線。

    歐陽鑠後知後覺,仍舊沒發現樓下的不正常,還梗著脖子不滿的叫:「三哥!閃開,當我看歌舞了。」

    藍蒼雲卻只看著穿著一身男子衣衫的錦瑟,似笑非笑的說道:「你這丫頭穿成這樣倒是挺養眼的。這衣服是小四的吧?」

    錦瑟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空座:「三少爺請坐啊,這位月仙姑娘的飛天舞跳的真不錯,跟您的輕功有的一拼,不看可惜了。」

    她話音剛落,便覺得一陣冷冽襲上腦門,於是下意識的轉頭,正好對上葉逸風冷冷的目光。藍蒼雲很是知趣的做到了歐陽鑠身旁,並俯身在他耳邊悄聲說道:「小四,你可以考慮一下是不是去找你二哥了。」

    「呃......大少爺?」錦瑟稍有些心虛。不是因為偷偷跑出來吃喝玩樂,而是因為他要的字還沒給他寫。也不知道這小氣的傢伙會不會變本加厲呢?

    葉逸風冷著臉坐在她身邊的空座上,薄唇微微的抿著,一言不發。

    金花戰戰兢兢的跟上來,見了這番詭異的場面,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乾脆站在旁邊等著主子吩咐,以免自己化成灰了還不知道是什麼理由。

    錦瑟看了看老鴇,再看看委頓下去的歐陽鑠,極為不滿的抬起胳膊用胳膊肘戳了戳葉逸風,輕聲說道:「唉,大少爺。您一來,這屋子裡的冰盆可以撤了啊。」

    藍蒼雲忙轉過臉去,以免自己忍笑沒忍好哦被大哥發現了。金花和六安卻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這位五少爺到底是什麼來歷啊,敢這麼跟大少爺說話?

    葉逸風皺著眉頭瞥了她一眼,淡淡的開口:「這歌舞好看麼?」

    錦瑟笑了笑,點頭道:「還行吧。主要是在家裡太悶了,所以出來透透氣。哦,還有,這兒的菜餚做的還不錯,紅燒鱔魚段的味道很地道,大少爺要不要嘗嘗?啊——還有,宮燕雪梨盅不知燉的怎麼樣呢,我還沒嘗到。」

    葉逸風立刻瞥向老鴇:「怎麼回事兒?燕窩還是多麼難做的東西麼,怎麼還不上來?」

    金花心裡一個激靈,心裡暗暗地感慨著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想不到冷酷陰毒的大少爺居然也有另一面?此時非常時期她哪裡敢多想,忙上前回道:「奴婢這就去催。」

    錦瑟見金花臨走前很是怪異的看了自己一眼,便知道這女人肯定是想歪了。於是笑道:「剛剛人家都說了,這裡是妓院,宮燕這東西是女人吃的,所以平時都不預備著呢。」

    葉逸風看了她一眼,這死丫頭穿上男人的衣服倒是比之前更加俏麗了三分,清麗的面孔不施粉黛的樣子就像是一朵脫塵的空谷幽蘭,竟讓他想到了『天生麗質』四個字。

    「嗯。」葉逸風的目光只鎖定了他在乎的人,卻對旁邊的兄弟開口:「老三吩咐下去,以後我們所有的生意不管是青樓楚館還是酒樓客棧,每一處都要時時刻刻預備著宮燕雪梨盅。」

    「是,大哥。我回頭就去辦。」藍蒼雲如今一點也不驚訝自家大哥這種毫無道理的要求了。自從有了錦瑟丫頭,原來那個腹黑陰毒唯利是圖的大哥已經不復存在了啊,留下來的只是一個既昏庸又白癡的情種而已。

    歐陽鑠依然不知自己的倒霉日要到了,還瞧著桌子抗議:「大哥,不帶你這樣的呀,宮燕蠻貴的呢,如果每個店裡都預備,卻又沒有人去買,算下來我們一年要賠不少銀子呢!」

    葉逸風回過頭來很是和藹的對他笑了笑,說道:「我們四少爺真是長大了,懂得替大哥節省銀子了。」

    歐陽鑠很是不服氣的一抬下巴:「且!大哥,你不要太小看我了。現在我們這幾個人裡面,我可不是最小的那個哦。」

    葉逸風還沒明白歐陽鑠的話是指的什麼,金花已經捧著宮燕雪梨盅匆匆的上樓來,進來後滿臉堆笑,說道:「五少爺,您要的宮燕雪梨盅來了!」

    五少爺?

    葉逸風的目光從歐陽鑠那裡收回來轉到錦瑟那張洋洋得意的小臉上,又轉回道歐陽鑠那張傾國傾城的俊臉上,嘴角的笑意更深:「哦,原來是五少爺。」

    歐陽鑠很得意的說道:「大哥,以後我也當哥了哦。」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嗯,你的確長大了。」

    歐陽鑠頗為得意的回頭去看了一眼藍蒼雲,小神情要多顯擺有多顯擺。想想錦瑟那丫頭叫自己『四哥』的樣子,心裡竟是比吃了蜜還甜。

    藍蒼雲卻無奈的搖搖頭,看著這個跳進坑裡去的傻孩子,悲憫的歎了口氣,抬手拿起筷子去夾了塊核核桃酥來放到嘴裡。沒辦法,跑了一個晚上,這位藍大俠還是飢腸轆轆呢,哪裡還顧得上那個死孩子下一步會倒什麼霉。

    葉逸風看著錦瑟拿著湯匙輕輕地攪著蒸熟的雪梨裡面橘色的燕窩羹,手指不緊不慢的瞧著花梨木桌面,說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家四少爺也是個大人了。」

    這句話在座的眾位基本都沒當回事兒,只以為這是葉逸風尋常的一句感慨。

    熟料第二天歐陽鑠回了平南王府,老王妃當時便拿出了好幾家姑娘的畫像來把他叫了進去,讓他從裡面選一個說要給他把親事定下來。最要命的是老王妃不知那根神經不對,居然對鎮南侯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比較中意,還說歐陽鑠和葉逸風關係好,已經結拜為兄弟了,跟鎮南侯府聯姻,也算是親上加親。

    歐陽鑠當時就淚流滿面,跳著腳的喊道:「大哥,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好心!嗚嗚......我以後再也不招惹錦瑟那死丫頭了還不成麼......」

    自然,從杏春園回去之後,錦瑟也沒好過道那裡去。

    葉逸風既然被兄弟們稱為腹黑陰毒第一,自然不是浪得虛名。

    晚上回去後他便把一摞賬本丟到錦瑟平日看書寫字的桌案上,自己卻愜意的往一旁的涼榻上依靠,雙手枕在腦後,淡淡的說道:「既然當上了五少爺,你多少也得貢獻點力量吧?老二去北極弄鱈魚去了,老三這些天都在為行宮的事情跑外圍,老四盯著杏春園開張的事情,你呢——年小體弱,就在家裡看看賬本吧。不懂得可以來問我,不過有什麼疏漏若是被我查出來,可是要受罰的哦。」說完,他看也不看錦瑟憤怒的眼神,自顧閉上眼睛淺淺睡去。

    錦瑟氣得兩之大眼睛瞪得滴溜兒圓,看著葉逸風那副欠抽的模樣,心裡把她所知道的所有髒話都招呼了一遍。熟料葉逸風像是頭頂上長了眼睛似的,在錦瑟剛從心裡罵完無奈的歎了口氣準備翻賬本的時候,忽然說道:「你罵我也沒用。你應該知道宮燕雪梨盅不是誰都能吃得起的。你不好好的幹活怎麼對得起本少爺讓我們梁州四少名下所有的店舖每天都為你準備一個宮燕雪梨盅呢?」

    「那是你的問題好不好?你叫他們準備了就算到我頭上麼?我又沒吃進肚子裡去!你不說你自己浪費,還要我來埋單?」你這不是混蛋是什麼呀?後面那句錦瑟沒敢罵出來,不是她講文明講禮貌,而是她怕葉逸風一怒之下會把她暴揍一頓。畢竟如果真的打起來,自己這幅小身板肯定是賺不到便宜的。

    葉逸風卻理直氣壯地哼了一聲,說道:「你吃不吃那是你的問題。本少爺已經吩咐下去讓他們準備了。反正是給你準備的,你吃不到別人也吃不到。至於會不會被他們喂貓餵狗的,這就不好說了。還有,我好心的提醒你,現在已經三更天了,天亮之前你看不完這些賬本,休想吃早飯哦!啊——還有那只你抱回來的骯髒的小東西,我會一併餓死的。」

    「你!你......」錦瑟恨不得把面前的一堆賬本都丟到他的頭上去。一個大男人怎麼會這麼可惡?欺負弱小,沒有同情心,估計是小時候被欺負慣了,所以心理變態了也說不定呢!不就是一直可憐的小狗麼?他大少爺隨隨便便剩下的東西就夠養幾十條狗的了,居然好意思來跟只小狗斤斤計較!

    葉逸風卻不再理她,只顧悠然自得的躺在涼榻上,和周公約會去了。

    錦瑟很想把這些賬本隨便一推,然後跑去床上舒舒服服的睡個覺。可是心裡的另一股不服輸的意念又瞬間強大起來。不就是幾本破帳麼?

    想我錦瑟也不是個無能的白癡,幼兒園裡的小朋友學唱歌跳舞的時候,姐就會可以解『雞兔同籠』的問題了。上小學的時候同學們為加減乘除混合運算抓耳撓腮的時候,姐姐我已經對『函數』『對數』的曲線感興趣了。

    而錦瑟在數學上的天賦曾經是父親的驕傲,想想十六歲生日那年,父親帶著自己去香港玩,她曾悄悄地用父親的筆電進入股市,小玩了一會兒就為父親賺了幾百萬......

    就這幾本破帳還想拿來為難我麼?葉逸風,你等著大吃一驚吧!

    錦瑟撅著嘴巴跪坐在書案前的玉簟上。沒辦法,她也想盤膝而坐來著,無奈身板兒太小,盤膝坐下看賬本很吃力,所以只好跪坐了。

    順手拿過一本賬冊從第一頁掀開。果然,裡面都是賬房先生龍飛鳳舞的字跡,一個數字也沒有。看起來真是十二萬分的吃力。

    不過錦瑟並不奇怪,這是古代啊,就算是時空不同,可按年代算起來也比二十一世紀早了起碼一千年。難道還指望著這裡的人們用電腦軟件管理財務不成?

    算了吧,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錦瑟把書案上什麼筆架,硯台,筆洗,鎮紙之類的花裡胡哨的東西全部拿開,找了一張四尺長宣鋪在桌子上,又去梳妝台前的小暗格裡把畫眉用的螺子黛拿了出來,按照她自己的數字學知識,一邊翻著賬本細細的看,一邊在那張長宣上寫寫畫畫,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一本賬冊已經看完,而那張之上也畫了許多數字和符號,用葉逸風的話說就是一堆歪七扭八的小蝌蚪。

    葉逸風自然不會真的睡著。他也就是做做樣子而已,想著那丫頭整天好吃懶做的,待會兒一定會悄悄爬到床上去睡覺,而等她睡了之後自己再去看賬冊,然後明天早晨再好好地教育教育她,再開出條件來不許她私自跟老四出去。更不許去青樓楚館那種亂七八糟的地方。

    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丫頭來來回回的折騰了好幾趟,居然在書案上鋪了一張大紙,抱著賬冊拿著眉筆在在那顆夜明珠下認真的看起來。

    葉逸風心底忍不住偷偷地笑,此時他還以為這死丫頭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就算她會詩詞歌賦,還寫的一手的好字,卻不見得會看賬冊。就算是會些算術之法,也不見得有耐心把一本賬冊看完。

    所以葉逸風只躺在榻上耐心的等著,看這小丫頭什麼時候累了自己跑去睡覺。可是他等來等去等的自己都睡著了,也沒聽見錦瑟抱怨一聲,更沒有打過一下哈欠。

    一覺醒來,屋子裡依然亮如白晝,卻安靜的出奇。只有沙沙的聲音像是桑蠶吞食桑葉一樣,讓這安靜的深夜越發的靜謐。葉逸風猛然睜開眼睛轉頭看向書案的方向,卻見錦瑟歪歪斜斜的趴在書案上,手裡拿著一支筆正在寫寫畫畫,而另一隻手上握著的正是一本賬冊。她的左手邊的那一摞歪七扭八的賬冊顯然是已經被她翻閱過後隨手一扔,尚有一本打開著,葉逸風清楚的看見上面有黛青色的字跡,清秀雅致,正是這丫頭的手筆。

    他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地錘了一下,酸脹的感覺幾乎要溢出來,於是他一翻身猛的一下子坐起來,啞聲問道:「你這傻丫頭,叫什麼勁兒呢,怎麼不去睡覺?」

    錦瑟抬頭看了看那個因為剛剛睡醒目光還有些朦朧的男子,嫣然一笑:「當然是為了我和那隻小狗狗都能有一口飯吃啊。」

    葉逸風皺著眉頭湊近了書案,驚異的發現那張雪白的宣紙上爬滿了奇異的符號,一個個猶如蝌蚪,卻又像是有著什麼內在的規律,猶如天書一般,叫人看的暈頭轉向卻又有著強烈的吸引力。

    一時他都沒心思去跟這丫頭去鬥嘴了,只抬手拿過她手裡的那本賬冊,粗略的翻閱一遍,卻見這丫頭居然把賬冊裡所有有問題的地方都標注了出來,還有錯處也予以糾正,其態度之認真,警示言辭之犀利,檢查糾錯之仔細,連他這個素來有『刻薄陰毒』之稱的大少爺都不得不深深地歎服。

    葉逸風一時間竟然有一種驚悚的感覺。

    他把手裡的賬冊丟到一邊,又去把之前錦瑟已經查看完的賬冊一一翻開來看,卻見前面的七八本賬冊皆是如此,錯處紕漏無一不被指摘出來並予以糾正,有的地方還有簡短的批示警醒之言,簡短精煉,竟連葉逸風都自歎不如。

    把最後一本賬冊放在書案上,葉逸風抬起頭來緊緊地盯著錦瑟,目不轉睛。

    錦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心裡暗暗地想著壞了,自己真的不該逞強的。他該不會把我當成怪物了吧?

    葉逸風可以指天發誓今晚他讓著丫頭看賬冊不過是想嚇唬嚇唬她而已。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丫頭居然深藏不漏,肚子裡還有這麼奇妙的一手。她不僅看得懂賬冊,還深知其道。甚至要比那些資歷最深厚的老賬房都高明。

    再看看那張雪白的宣紙上的那些天書文字,葉逸風最終還是忽略了這丫頭眼睛裡的忐忑不安,冷靜的問道:「你寫的是什麼?告訴我,你是怎麼看懂這些賬冊的?」

    錦瑟心思飛轉,忽然撲哧一笑,說道:「怎麼,看這樣子,我好像是嚇著大少爺了?」

    夜明珠的清輝之中,錦瑟巧笑嫣然,依然是那樣的俏皮模樣,墨色的瞳眸清純而懵懂猶如一雙靈珠一般,泛著珠玉般的光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一絲世間的塵垢,睫毛纖長而濃密,如黑色的蝶翼一般輕輕地閃著。這就是那個忽然間闖進自己心扉的小丫頭,她曾經半夜抱著自己哭的喘不過氣來,連聲叫著『爹地,爹地......』

    葉逸風慢慢的伸出手去,指尖慢慢的觸摸到她溫玉般的肌膚,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頰,然後滑到她的肩頭,猛的用力把她擁進懷裡,環抱著她,讓自己怦然的心跳和她的慢慢的合拍,感覺著她真實的存在後,方喟然長歎:「你真的是錦瑟麼?你確定你不是某個精靈轉世,是專門來勾引我的吧?」

    錦瑟暗暗的想著,還是把這位自命不凡的大少爺給嚇著了。於是她輕聲笑著,抬手拍拍葉逸風的臉頰,說道:「喂,大少爺該不會是以為我是狐狸精附身,專門來取你性命的吧?」

    「你分明就是小狐狸精......」葉逸風低吼一聲,猛的吻住她的唇,因為太過倉促,錦瑟正笑著還沒來得及閉嘴,他的舌尖就這樣猛的闖進來,捉住她的,肆意糾纏。

    錦瑟暈天暈地中被他壓倒在書案上,旁邊的七八本賬冊嘩啦啦掉在地上也沒有人去管它,葉逸風像是失去了理智,死死地壓住她,一手箍著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後頸,狂吻猶如風捲殘雲。

    「唔......痛啊......」喘息中她拚命的掙扎,書案的稜角抵在她的後背上,單薄的紗衣似乎都被搓進了血肉裡,火辣辣的疼痛從背部遍及全身。

    事實證明,這一聲呼痛的確是最有效的反抗方針。葉逸風立刻放開她扶著她坐直了身子,讓她趴在自己的肩頭,抬手撫上她的後背,並啞聲詢問:「哪兒痛?這兒,還是這兒?」

    「嘶——」他的手指一碰到剛才被桌子稜角搓到的地方,錦瑟便不由得吸了口冷氣。

    「該死!」葉逸風低聲詛咒著,輕輕掀起她的衣襟,明朗的珠暉下,她背上的一道紫痕觸目驚心,他心疼的含住她的耳垂,輕聲道歉:「是我不小心,對不起......乖,我去拿藥膏給你抹一下。」

    「唔......」因為疼痛的原因,錦瑟哼這一聲裡帶著無比的委屈,聽在葉逸風的耳朵裡又是一陣心疼。他扶著她坐在一旁,又低下頭去用自己的額頭抵了抵她的,十分寵溺的哄道:「乖,以後不會了。這次是我不好,嗯?」

    錦瑟原本含在眼睛裡的眼淚刷的一下子掉下來,珍珠斷線一般一顆接一顆的掉,葉逸風不知該怎麼才好,慌張的抬手去擦,卻發現越擦那淚珠越多,無奈之下他還是抬手把她摟進懷裡,讓自己的胸口接納了她所有的眼淚,輕輕地拍著她,低聲的哄。

    「丫頭,不許哭了。」

    「錦瑟乖,不哭了。」

    「乖丫頭,不哭好不好?」

    「乖寶寶,不哭了哦......」

    直到懷裡那個抽泣的小傢伙漸漸地平息了,葉逸風才低低的歎了口氣,想扶著她坐好去拿藥膏呢,卻發現這丫頭已經睡著了。

    「唉!你這個磨人的小東西......」葉逸風低歎一聲,無奈的抱起她送到床上去,讓她面向裡側身躺好,方轉身去自己常用的櫃子裡拿了一隻小玉瓶來,到處一點碧色的藥膏輕輕地抹在那一處淤紫上。

    清涼的香氣漸漸地瀰漫開來,錦瑟於睡夢中發出淺淺的低吟,聽得葉逸風身子一僵,最終還是忍著身體的強烈不適,為她抹好藥膏,拉下衣衫站起身來。看了她一會兒方緩緩地放下帳子,又轉身去書案前拿過黑色的雙面緞子把夜明珠蓋住,自己卻藉著淡淡的月色輕著腳步出門去。

    此時月落西天,已經是五更時分。遠處有陣陣雞鳴此起彼伏,再過一會兒天就要亮了。

    葉逸風慢慢的走下屋子門口的青磚台階,站到院子裡被清涼的風一吹,身體裡的燥熱方疏散了一些。

    值夜的婆子已經迷迷糊糊的睡醒,睡眼朦朧中看見葉逸風一身月白長衫,還以為自己是做夢,站起來揉揉眼睛,看清楚的確是大少爺之後,方慌慌張張的上前來伺候。

    葉逸風淡淡的吩咐:「把院門打開,我出去走走。告訴打掃上的人晚一些再打掃院子。錦瑟剛睡著,不要吵醒了她。」

    婆子聽了這話頭不由得低了下去,心道大少爺孩子很是厲害啊,居然把錦瑟那小丫頭給折騰到現在才睡,看他倒是神清氣爽的,不知道那小丫頭這會兒還有半條命沒有了。窮人的孩子真是可憐啊,小小年紀就被這樣折騰,唉!

    這個夜晚,似乎注定了不是個好眠的夜晚。

    龔夫人從綢緞鋪子裡回來之後便一直心虛不寧,晚飯也沒怎麼用,葉逸賢晚上過來請安她也沒留他說話,只說累了要早些睡下。

    把閒人都打發走了之後,她又把木香教到跟前來再三詢問:「那件衣裳到底是找到了沒有?」

    木香當時只顧著跟自己的情郎相會,後來又難捨難分,哪裡把龔夫人丟了一件衫子的事情放在心上。想著左不過是在綢緞鋪子裡,縱然此時找不到,難道還能飛到天上去麼?於是勸道:「太太放心,奴婢已經叫人去叮囑胡先生了。太太的衣物他們自然是不敢大意的。趕明兒一早奴婢就回去給太太拿回來。」

    龔夫人罵道:「你說的好聽!當時就沒找到,難道等明兒你一去就有了?」

    木香萬分的委屈,心想你們兩個人高興起來什麼都不管不顧,當時還不知道把衣裳扔到哪裡去了呢,這會兒又叫人去哪裡找呢。

    心裡這樣想,嘴上卻不能這樣說。木香看主子臉色十分的不好看,只得陪著小心勸道:「太太放心,那邊鋪子裡上上下下都是胡先生的心腹,不會有事兒的。」

    龔夫人想了想也的確是這樣。那個鋪子原本是自己嫁妝裡的一間不起眼的小綢緞鋪,經過這些年的用心經營有了今日的局面。不但是京城最大最全的綢緞鋪,還有三王爺和七王爺給撐腰。京城的王公貴族之家逢年過節的添置衣裳也十有八九會選自己鋪子裡的綢緞。

    如今這錦衣華彩已經是自己名下那些鋪子裡最賺錢的一個。更有自己青梅竹馬的相好在那裡經營了將近二十年,上上下下三十多個夥計,哪個不是心腹中的心腹?

    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下午走的時候穿衣裳卻忽然找不到那件杏紅的五綵鸞紋衣衫了,若在平時,找不到也就找不到了,一件衣裳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這一次龔夫人卻總是感覺到隱隱的不安,好像背地裡有一雙眼睛已經盯住了她的一行一動,讓她有一種被捉姦在床的感覺。

    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好。聽著外邊木香熟睡的鼾聲,龔夫人越發的心煩意亂。

    好不容易到四更天終於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卻又夢見自己和胡青海在一起被葉敬淳給撞見,葉敬淳一怒之下提著劍便要殺了自己。她嚇得魂飛魄散,只叫胡青海快些跑。無奈胡青海卻不聽,只把她往一旁一推,要和葉敬淳拚命。

    夢中龔夫人拚命地喊救命,可卻沒有一個人救她。葉逸賢,鸞音,鶯歌,燕舞還有一大群的丫頭婆子們都圍著自己,卻沒有一個人上前來幫她。她只有眼睜睜的看見葉敬淳把利劍刺進胡青海的胸膛,看著鮮紅的血從他的胸口泉水一樣汩汩的冒出來。染紅了他身上的衣衫,染紅了地上的青磚,染紅了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之後她又眼睜睜的看著葉敬淳把長劍刺入自己的胸膛,血腥的味道讓她窒息,她長大了嘴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覺得自己被血紅的波濤一點一點的淹沒,最後沒了聲息。

    龔夫人是被木香搖醒的。木香焦急的叫著她:「太太,醒醒,太太......快醒醒,您是做噩夢了吧?快醒醒呀,太太......」

    猛然睜開眼睛,龔夫人發現自己一身的冷汗,帳子裡悶熱的氣息都帶著汗味,和夢裡的血腥味那麼相似。於是她竭力的推開木香的手,喘息著吩咐道:「悶死了,快打開窗子。」

    木香答應著轉身去推開窗子,又到了一杯水來遞給她,勸道:「太太喝口水吧。您是太累了,心裡記掛的事情又多。沒事兒了......」

    龔夫人默默地接過水杯來,卻無心喝水。只呆呆的想著夢裡的景象,卻又慢慢地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03 PM

第71章

    天一亮木香果然又去綢緞鋪子裡去了一趟,但依舊沒找到那件衣裳。龔夫人的心病從此形成,接連好幾天她都是夜不能寐。又暗地裡把胡青海叫進侯府裡來商議了一番,也沒有什麼結果。

    這日有官媒來訪,說是平南王妃覺得府上的幾位姑娘很好,要給侄少爺相親,龔夫人忙打起精神來應付了一番。後來官媒又說王妃覺得二姑娘很好,想要二姑娘的庚帖去給那邊的侄少爺去合八字。龔夫人心頭暗喜,想著鸞音若是能嫁入平南王府,哪怕是侄少爺,也是一樁上等的姻緣。於是便盡心盡力的操辦此事,這一忙活起來才把此事漸漸地放下。

    且說那日錦瑟一個晚上把葉逸風拿過來的八本賬冊都審了一遍,把裡面的紕漏錯誤一一指正後,身心疲憊最終在他懷中睡去,一覺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

    丫頭珍珠聽見錦瑟喚人忙端著洗臉水進來伺候,上前去撩起紗帳,一扶著錦瑟起床一便關切的問道:「姑娘,身上可有什麼不適?要不要熱水洗澡?」

    錦瑟奇怪的看著珍珠,問道:「你今兒怎麼這麼關心我啊?你看你看,你那是什麼目光啊?難道我臉上寫著什麼字不成?」

    珍珠忙笑著說道:「不是不是,是奴婢聽說昨晚姑娘......勞碌了,所以怕你不舒服,才關心關心您呢。」

    錦瑟撇嘴笑道:「喲呵,咱們珍珠姑娘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溫柔體貼了,啊?」說著,她忽然間伸出手指指著珍珠的鼻子,瞪著眼睛盯著她的眼睛說道:「快說!不然大刑伺候!」

    珍珠嘻嘻笑道:「今兒一早五更天大少爺就走了,臨走時特別吩咐外邊的婆子早晨不許打掃院子了,說是姑娘剛睡,別吵醒了你。所以奴婢想姑娘昨晚肯定是累壞了嘛......」說完,珍珠好像唯恐錦瑟不明白她的體貼,又加上一句:「大少爺也真是的,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怎麼能折騰到五更天呢,唉......姑娘這小身子骨......」

    錦瑟的臉騰地一下子紅到了耳朵根,猛地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抬手掐著珍珠的脖子一邊搖晃著一邊罵道:「死丫頭,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啊!」

    珍珠雙手舉過頭頂還沒來得及求饒,翡翠從外邊進來,手裡端著一個大紅雕漆海棠花式的托盤,笑著說道:「你們兩個還鬧呢,這都什麼時辰了?姑娘快些洗漱穿衣吧,大少爺吩咐廚房裡給姑娘燉的宮燕雪梨盅已經送過來了呢。」

    珍珠用曖昧的眼神看著錦瑟:您還有什麼好說的呢?大少爺可是叫人把燕窩盅都送來了呀。

    錦瑟恨恨的一甩手,轉身往床上一撲,抱著薄被打滾:「啊啊啊——給我端出去,我才不要吃什麼燕窩呢,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吃這個了,以後誰跟我提燕窩兩個字我就跟誰急!」

    她一邊翻滾著一邊叫喊,月白的繭綢衣衫便被她折騰的捲了起來,珍珠站在床邊不經意的回頭,恰好看見她後腰上的一塊青紫,於是驚叫道:「哎呀!這是怎麼了?怎麼傷成這樣了?」

    這一聲驚呼,錦瑟才想起自己背上還有傷,此時雖然不那麼疼了,卻隱隱的發癢,於是她回手就要去抓,卻被珍珠摁住,勸道:「千萬別抓,我去拿藥膏來給你抹一抹。大少爺也真是的,下手可真重啊!」

    翡翠在一旁聽了,還以為昨天大少爺找不到錦瑟,回頭狠狠地揍了她一頓呢,於是哀歎一聲說道:「大少爺的手段一向狠辣,這咱們都是知道的。」

    錦瑟剛要罵珍珠能不能閉上狗嘴,聽見翡翠這話卻忍不住笑了,轉頭問道:「喲,翡翠姑娘想必是領教過你們家大少爺的狠辣手段了?」

    珍珠聽了這話立刻笑起來,指著翡翠說道:「你這傻子,難道沒聽出這是什麼好話來麼?還在這兒傻愣愣的站著。」

    翡翠一下子明白過來,轉頭來啐道:「呸!你們兩個越來越不像話了。珍珠你這麼大的丫頭了,還整天胡說八道的。我看你是留不得了,回頭我就去回了管家,叫他把你打發出去!」

    珍珠拿著藥膏回到床前,歎道:「姑娘,您還不替奴婢說說好話?明兒奴婢可就被管家給打發出去了哦!」

    錦瑟撇嘴:「我看你這死丫頭早就該拉出去配人了!」

    翡翠轉身捂著嘴巴偷偷地笑了笑,又歎道:「姑娘真是火眼金睛啊!都知道珍珠這丫頭春心動了呀。我看姑娘也是春心動了,你們兩個人彼此很是相知呀。」

    錦瑟抬頭等著翡翠:「你再不走,明兒我有辦法讓管家把你一起拉出去配人,信不信?」

    翡翠咬了咬牙,一跺腳轉身走了。

    珍珠給錦瑟抹好了藥膏,又服侍她穿衣服,一邊給她繫著玉扣一邊歎道:「姑娘啊,像奴婢這麼盡心盡職的丫頭可不好找哦。您想想清楚再去跟管家說呀。」

    錦瑟抬手摸摸她的頭,笑道:「珍珠乖,你好好地聽本姑娘的話,本姑娘就不讓你出去,怎麼樣?」

    珍珠忙笑道:「奴婢什麼時候不聽姑娘的話了呀?」

    錦瑟點頭,說道:「你很聽話。那——去幫我把三毛洗洗乾淨抱過來餵食吧。」

    三毛是昨晚錦瑟回來的路上硬是頂著葉逸風殺人的目光撿回來的那只流浪狗。這小狗不是什麼名貴品種,就是尋常百姓家的養的笨狗,應該是生下來沒多久就被拋棄的,還很小,一尺多長。又瘦又髒的,昨晚錦瑟把它撿回來後葉逸風就把它扔給了一個灑掃上的婆子,吩咐她帶去柴房養著。

    這會兒,錦瑟自己身上的傷不痛了,立刻想起了那只無家可歸的小東西來。

    昨晚從馬車上無聊的往外看,看到街道拐角處孤零零的小東西,錦瑟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剛穿越過來時的自己。心中頓時一陣酸澀,說什麼也要車伕停車,不顧葉逸風的阻攔跳下車去,把那個髒兮兮的小狗撿了回來。為此,葉逸風氣得俊美的五官都移了位,差點沒連她一起趕下車。

    因為那種流浪的心情,錦瑟給這只流浪的小狗取名三毛。無非是希望它和自己都能有個堅強的生命,可以一直勇敢的走下去而已。

    不過,別院裡的上上下下似乎都不喜歡這只流浪的小狗,就連那個粗使的婆子在葉逸風的手裡接過三毛之後,都咧了咧嘴,差點沒當時把那個可憐的小東西丟到垃圾桶裡去。

    錦瑟當時又忍不住想起自己被那個賭徒用一根棍子挑著進了那家客棧後隨便往地上一扔的一幕。

    她當時就暗暗地發誓,如果那個婆子敢把那隻小狗扔到地上,她決不讓她在別院待下去,當晚就讓葉逸風把她打發走。

    此時,珍珠聽見這個精靈古怪的女孩要自己去把她的三毛接過來服侍那隻小髒狗洗澡並給它餵食的時候,一張俊臉直接皺成了菊花。

    錦瑟斜著眼睛看她:「怎麼,不想去啊?」

    珍珠忙道:「我得給您梳頭啊,而且,姑娘還沒用早飯呢,奴婢怎麼能先去服侍那隻小狗呢?」

    錦瑟點點頭,說道:「好吧。你不去,我去。」說著,她吧手中的梳子往梳妝台上一扔,拿了跟絲帶把披散的頭髮綁在腦後,便起身出門。

    珍珠忙跟上去勸道:「哎呦我的好姑娘!我去,我去還不成麼?您快些住腳,奴婢這就去把三毛給抱過來。」

    錦瑟回頭看了看珍珠,又細細的想了想,說道:「好吧。你去吧,把它洗乾淨再帶過來。」

    珍珠連連點頭再也不敢多說什麼,生怕這位小祖宗動了真氣,回頭去大少爺那裡一說,自己還不得直接去杏春園接客去啊。

    錦瑟看珍珠匆匆的出門去抱小狗,再想想自己無所謂的堅持,也覺得有些好笑。

    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然變得有些不可理喻了呢。為了一隻髒兮兮的流浪狗就耍這樣的小脾氣。其實在穿越之前自己也不喜歡養這些小動物的。真是時過境遷,人的心情不一樣,性格也會隨著變化的。

    日頭漸漸地高了,熱辣辣的炙烤著大地,錦瑟在外邊站了一會兒便出了一頭的汗,於是只得轉身回房去,拿了湯匙慢慢的吃翡翠送進來的燕窩雪梨盅。

    一個雪梨盅還沒吃到一半的時候,珍珠哭喪著臉進來了。錦瑟回頭看她雙手空空進門來,還一臉的不高興,於是問道:「三毛呢?難道是那婆子不讓你抱來不成?」

    珍珠歎了口氣,撅著嘴巴說道:「姑娘,我說了你可別生氣。」

    錦瑟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於是皺眉問道:「怎麼了?」

    珍珠鼓了鼓勇氣,說道:「那婆子說,那隻小狗昨晚回去後叫了一夜,今天一早就死了。」

    「死了?!」錦瑟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手指不經意的碰了一下盤子,把那只吃到一半的宮燕雪梨盅給碰到了,燕窩撒了一桌子,羹湯慢慢的淌下來,珍珠手忙腳亂的拿著帕子去接住。

    錦瑟卻轉身往外跑去。

    珍珠把包著燕窩粥的帕子丟到痰盂裡,轉身跟出去,一邊追一邊喊道:「姑娘,你去哪裡呀?」

    錦瑟出了屋門方想起來自己根本不知道昨晚那個婆子在什麼地方,更沒有去過柴房。於是轉身拉著珍珠說道:「你帶我去看看。昨晚上那小狗還好好地,怎麼就死了呢?」

    珍珠忙拉住她勸道:「姑娘別去了。我剛過去看的時候,陳大娘已經叫人把那小狗埋到後面花園子裡去了。你去也看不見了呀。」

    「埋了?」錦瑟更是不可思議,卻又十分無奈的看了看別處,略顯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終也只是苦笑一聲,轉身回屋去。

    珍珠忙跟進去,已經有兩個小丫頭進去把宮燕雪梨盅給收拾出去,錦瑟木然的坐在窗前的涼榻上,一言不發。

    珍珠見她這樣,只當她難過,於是勸道:「姑娘別傷心了。那隻小狗若是有靈氣的話,知道姑娘這樣疼它,也是欣慰的。」

    錦瑟卻冷冷一笑,說道:「它該恨我的。我不該把它帶回來。」

    珍珠一愣,不解的問道:「姑娘這是什麼話?姑娘喜歡它,帶它回家來那是它的福氣呀。如今它死了,也只能說它命小福薄,無福享受這樣的好日子罷了。姑娘別傷心了,您若是喜歡養狗,回頭跟大少爺說說,讓大少爺給您弄一隻來養著就是了。」

    錦瑟依然冷笑著,抬頭看了一眼珍珠,目光裡帶著一種無法名狀的悲哀:「我不帶它回來,它這會兒也不會死。好死不如賴活著,這會兒它就算是在外邊流浪撿垃圾吃,也總還有一條小命在。」

    珍珠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傻愣愣的站在那裡看著錦瑟傷心地樣子,跟著她一起歎息。

    其實錦瑟此時並不是為了那隻小狗而傷心。此時她心中的後悔是多一些的。她覺得如果自己濫發善心,把那隻小狗抱回來的話,它至少還活著。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適應新的生活環境。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自己這樣的幸運。

    如果自己不穿越過來,或許自己佔有的這一尊小身子此時已經化為了塵埃。

    而原本的自己,或許也已經魂飛魄散。

    一種極其矛盾的心裡在她的心裡纏繞著,猶如一團亂麻,越理越亂,最終亂紛紛的擠滿了她的思維,甚至讓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疲憊不堪,只想再躺倒床上去好好地睡一覺。

    或許一覺醒來,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紀也說不定呢。

    錦瑟一個人默默的想著想著,就真的倒在榻上閉上眼睛睡了。

    但她這個樣子去把珍珠給嚇壞了,她左思右想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好悄悄地出去找葉逸風去了。

    葉逸風此時正在前面和工部營繕司的主事商談行宮修建的一些具體事宜,六王爺已經發話,營繕司的主事也不敢怠慢。葉逸風更要趁熱打鐵把開工的日期定下來,只要破土動工,事情才算是真正的定下來。

    珍珠在門口聽了聽,裡面葉逸風和客人正在細密的交談,好像正在關鍵處,沒有停止的意思。珍珠站在門口焦急萬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恰好有送茶水的小廝從提著一隻水壺進來,珍珠忙上去攔住那小廝,笑道:「給我來吧。」

    小廝見是珍珠,也沒多想,點點頭把水壺交給了她,悄聲叮囑道:「裡面那位是營繕司的大人。姐姐可要小心行事,萬不可莽撞壞了主子的大事。」

    珍珠心裡咯登一下,但此時卻又不能再說別的。只好提著水壺硬著頭皮抬腳進門。

    葉逸風見是她過來添水,便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珍珠小心伺候察言觀色,自然看見了葉逸風的不高興,只是她不敢多說,添水後又微微一福,提著水壺下去了。

    葉逸風坐直了身子對營繕司的主事微微笑道:「光顧著跟大人談公事了,連茶都忘了請大人喝,真是慢待了。」

    營繕司的主事知道這一位是六王爺舉薦的人,聽說還是鎮南侯府的人,自然不敢托大,忙笑道:「無妨無妨,葉大公子也是為皇上的事情操勞嘛。咱們職位雖然不同,但卻是一樣為皇上和六王爺分憂的。客氣的話自然就不用多說了。」

    葉逸風微笑點頭,說了聲:「大人兢兢業業為皇上和王爺辦事,實乃我等晚輩之楷模。」說著,他又轉頭吩咐門口的珍珠:「去叫他們上些點心水果,大人說了這麼久的話,想必已經餓了。再叫住房預備上精緻的飯菜,等會兒我要留大人在此吃兩杯。」

    珍珠應聲下去。營繕司的主事忙拱手道謝:「葉公子客氣了,以後咱們在一處的時候多著呢。若整日這般客套起來,這還了得?葉公子,我得出去走動一下,不知能否找個小廝為在下帶個路啊?」

    葉逸風抬手喚進來一個小廝,吩咐他帶著這位主事大人出去更衣,自己便轉身把珍珠叫進來問道:「有什麼事兒快說!」

    珍珠忙如實回稟了錦瑟那隻小流浪狗死掉的事情,並擔憂的說道:「大少爺,不是奴婢多事。是錦瑟姑娘看上去實在是傷心。她自責不該帶那小狗回來,說如果不是她帶回來,那小狗就不會死了。奴婢想開導她幾句,她自己卻不聲不響的躺下睡了......奴婢怕她想不開,一時傷心難過,萬一病了......可就麻煩了。」

    葉逸風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想起昨晚那死丫頭非要把那只髒兮兮的小狗帶回來時的執著表情,再想想珍珠說的話,覺得也有這個可能。

    這個小丫頭,真的有著一種近乎孤勇的執著。比如之前她有膽子把龔夫人的貼身丫頭木香給打一頓扔出去,比如她站在龔夫人跟前說什麼也不肯屈膝下跪,比如她昨晚又執著的待回那隻小狗......

    有時候葉逸風真的想撬開她的小腦袋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什麼。究竟是什麼東西讓她如此與眾不同,讓她優異的令人心尖都顫了起來。

    沉思片刻,葉逸風終究是放心不下,便臨時把藍蒼雲捉了來命他先陪一陪營繕司的主事,自己則隨著珍珠往後面去了。

    然而當葉逸風一腳踏進房門發現那張涼榻上並沒有那個嬌小的身影。他先是一愣,繼而快步走到床前掀開帳幔,床上的薄被整齊的疊放在裡側,並不見錦瑟在裡面。

    「人呢?」葉逸風皺眉回身,冷冷的看著珍珠。

    珍珠也傻了眼,茫然的看看那邊的涼榻,再看看空蕩蕩的大床,一時著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來人!」葉逸風一聲冷喝把外邊的幾個丫頭都喚了進來。眾人進門後紛紛低頭躬身,大氣兒不敢喘一下。

    「錦瑟呢?」葉逸風看著這些人就來氣,四五個人連一個小丫頭都服侍不了,這會兒居然又弄得沒了人影,回頭杜玉昭回來是該叫他把這些狗奴才換一遍了。

    「回大少爺,錦瑟姑娘說她去後面的柴房看看......」

    「柴房?」葉逸風眉頭一皺,立刻吩咐珍珠:「去昨晚照顧小狗的那個婆子那裡。」

    珍珠來不及多想,忙答應一聲帶著葉逸風往後院灑掃的人當值的院子裡走去。

    昨晚被葉逸風點名照顧流浪狗的那個婆子姓陳,是杜玉昭從難民堆裡帶回來的人,當時她還帶著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如今那兩個孩子一個在二門上當值,另一個女孩子被杜玉昭送給了一個朋友做丫頭去了。這女人只跟著兒子留在這裡當差。

    珍珠帶路,葉逸風很快便尋到了灑掃的婆子平日休息的小院子裡來。

    剛到門口便聽見裡面有吵嚷聲,進門便看見有十幾個婆子圍在一起,不知在議論著什麼。葉逸風進來眾人也沒有注意,只顧聽著裡面的一個女人吵嚷辯解:「真的是它自己死的,不關我的事兒。姑娘你不能無緣無故的來找我的茬兒呀,再說了,不就一隻髒兮兮的小狗麼,就是二少爺在這兒也不至於就這麼興師動眾的怎麼樣呀......」

    旁邊有跟陳婆子好的人也隨聲附和著:「大公子的丫頭尊貴,這大公子丫頭撿回來的一條狗也這麼尊貴呀......」

    「真是的,還叫不叫人活了,這也找茬兒那也找茬兒,是個人進來就是主子......」

    「就是,就是......」

    錦瑟的聲音雖然被這麼多人壓制著,但還是十分清晰的傳入葉逸風的耳朵裡,小丫頭不卑不亢冷冷清清的說道:「你們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被杜玉昭撿回來的吧?之前在大街上流浪的時候怎麼樣呢?今天有人收留你們了,有了差事能吃飽飯了,就不把一條狗的死活放在眼裡了?你——你敢發誓那條小狗是自己死的麼?它在大街上流浪,吃剩菜剩飯餓上幾天都死不了,怎麼一到你的手裡就死了呢?你敢發毒誓麼?如果是你害死的那條小狗,你會遭什麼報應呢?!」

    錦瑟的話無疑是戳中了陳婆子的心事。事實上昨晚那條小狗因為餓了所以不停的叫,陳婆子心煩意亂拿了一條口袋便直接把它給悶死了,一早起來直接丟出去完事兒,珍珠來問的時候她不好回話,便說埋到後面的花園子裡去了。

    這會兒錦瑟讓她發毒誓,她自知理虧當然不會依,卻惱羞成怒的罵了起來:「你這死丫頭分明是吃飽了撐的!老娘之前在哪兒幹什麼關你屁事兒,老娘又不是你撿回來的,吃的也不是你給的飯。老娘是服侍主子的不是服侍你這只癩皮狗的,老娘就是弄死它了,你能怎麼著啊?!」

    珍珠此時已經嚇得魂飛魄散,立刻尖著嗓子吼了一聲:「陳婆子!你活膩歪了不要緊,好歹也為你兒子留一條活路!」

    這一聲犀利的尖喝把眾人給嚇醒,大家紛紛回頭看時,一個個被葉逸風冰冷的面孔嚇得慢慢的往後縮著身子,更有幾個心眼兒多的人想著趁機開溜。

    「今天你們這些人,誰先走出這個院子,我自有辦法立刻讓她去死。」葉逸風說著,目光從那幾個想開溜的人身上撇過,那幾個人便嚇得腿腳發軟立在原地不敢動彈。

    看眾人皆不動了,葉逸風方緩緩地穿過人群走到錦瑟面前,看著她被氣得通紅的小臉,和她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歎了口氣,抬手用自己的衣袖給她擦了擦汗,輕聲說道:「回房去歇著,有什麼事兒都交給我來處理。」

    錦瑟往後躲了躲,看著白花花的太陽底下依然溫潤如玉冷漠如霜的男子,淡然一笑:「我就是想為死去的三毛討個說法而已。雖然我一個奴才為了一隻狗去做這件事情很可笑,可在這個世上,同樣是生命,誰又比誰更高貴一些?」

    葉逸風笑了笑,抬手拉住她的手腕,說道:「在我這裡,沒有誰比你更高貴。我的一切都憑你主宰。這些不知死活的奴才們,你說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只要你願意,我立刻叫人把她們全部賣到邊疆去做苦力。」說著,他冷冽的目光一一掃過四周的十幾個僕婦。

    眾人嚇得趕緊的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求饒:「大少爺饒命!」

    「大少爺饒命啊......」

    「不管奴才的事兒啊,都是陳婆子一個人......」

    葉逸風卻轉頭看向錦瑟,輕聲說道:「看你熱的一頭汗,就算要懲罰這些奴才們,也犯不著把自己熱病了。嗯?」

    錦瑟想說什麼,卻覺得一陣頭暈眼花。她張了張嘴巴一個字還沒說出來,就倒在了葉逸風的身上。葉逸風皺著眉頭低低的叫了一聲:「丫頭!」抬手把她摟住,卻發現她一身的汗已經濕透了衣衫,明明那麼熱的天,她的身上確沁涼如水。

    葉逸風心頭又急又恨,只恨恨的看了陳婆子一眼,冷冷的丟下一句話:「珍珠,叫管家來把這些人全都關進柴房裡,回頭我親自來發落!」便匆匆離去。

    錦瑟只是一時的頭暈,待她被葉逸風抱回臥房裡,用冷水擦了把臉之後便清醒過來。葉逸風又餵了她一杯溫水,扶她靠在榻上後便把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切脈後,又皺眉問道:「你醒來後沒吃東西就跑出去了?外邊這麼熱的天,你不吃不喝的跑出去跟一群奴才生氣?你平日的聰明哪裡去了?你那些用來對付我的鎮靜自若哪裡去了!」

    錦瑟低頭不語。她跑去找陳婆子理論的時候,便已經想到了被那些婆子們奚落的情景,但她依然還要跑過去跟那些人吵一架。否則她覺得自己永遠出不了這口氣。那隻小狗明明就是她害死的,居然沒有人去想這女人無緣無故害死一條性命是多麼不應該的事情。

    他們這不是對那隻小狗的無情和蔑視,更是對錦瑟的一種鄙夷。

    這些人都知道錦瑟只是大少爺身邊的一個丫頭而已,但大少爺和幾個少爺都那麼喜歡她,眾人在她面前都自稱奴婢。眾人嘴上不說臉上不帶,並不表示他們就真的把錦瑟當成了主子。

    錦瑟就是要把這件事情吵出來。因為小狗她的傷心不是假的,只是她在傷心之餘又想借這個機會也讓葉逸風聽見,讓他聽聽在這些人的心裡自己是怎樣的一個存在。

    其實她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在這個世上如果你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就必須要學會捨棄。然而只知道捨棄是不夠的,在捨棄的同時,還要學會計謀。然而,這一次葉逸風的表現,卻超乎了錦瑟的預計之外。

    他說:在我這裡,沒有誰比你更高貴。我的一切都憑你主宰。

    那一刻,錦瑟站在熾熱的陽光下,微微仰著臉看他,炫目的陽光照在他白色的貢緞長衫上,他就像是九天之上走下來的神者一樣,主宰了整個凡塵的一切。而她,卻始終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子,似乎這一輩子也只能這樣仰望他,靠在他的懷裡,被他庇佑。

    此時此刻,錦瑟躺在鋪了藍田玉簟的涼榻上,眼睛裡看著這個俊美到妖異的男子,嘴角的笑意一絲絲的浸染開來,最終還是忍不住笑紅了臉,嬌聲說道:「奴婢知錯了,大少爺別生氣了。」

    葉逸風緊皺的眉頭緩緩地展開,看著這個臉色緋紅的小丫頭,又重重的歎了口氣,說道:「不許出門了,從現在起到晚上,你必須乖乖的呆在屋子裡。好好地吃飯,然後睡覺。記住了麼?」

    錦瑟眼睛裡的笑意更加燦爛,卻又皺起了小臉可憐巴巴的問道:「那......人家要尿尿呢?」

    「......」葉逸風咬牙,強壓著抬手在她臉蛋上擰一把的衝動,半天才冷聲說道:「一併在屋裡解決!」

    杜少安今天心情很差。本來天熱人就容易上火,大少爺這幾天忙得滴溜兒轉又把手下這些人往死裡折騰。偏生灑掃上的婆子們還好死不死的去惹大少爺最親近的丫頭錦瑟姑娘。這不是自尋死路麼?

    原本已經被四少爺拉去城郊的桃源福地監工的別院管家杜玉昭家的遠房堂弟杜少安被急令召回,大熱的天來回跑了十幾里路,就是因為那些死婆娘們冒犯了大少爺身邊的錦瑟姑娘,大少爺一怒之下命人把那些婆子都關了起來,叫他這個管家回來處理。

    杜少安跟著杜玉昭不是一年兩年了。自家主子對這位葉大少爺是何等的尊敬仰慕言聽計從他是親眼見識過的。當初因為一件小事兒,大少爺讓自家二少爺在大冷的天去閣樓上面壁思過,二少爺二話不說就去了,第五層高的閣樓,沒有一絲煙火,所有的門窗都四敞大開著,冷風呼呼地比刀子還尖銳,可二少爺愣是在那裡站了一夜,一動不動。第二天杜少安帶著人去接他下樓的時候,二少爺都凍成了冰棍兒了。

    就是這樣,二少爺對大少爺也從沒有半點微詞,反而比之前更加敬重他了。

    再說了,就為了錦瑟姑娘要吃鱈魚,二少爺都去了北極了。這會兒這幫臭婆娘們閒著無事,不說好生的在家裡當差,居然去招惹大少爺的心肝寶貝錦瑟姑娘,你說這不是安逸日子過夠了找死又是什麼呢?

    杜少安回到別院,首先去葉逸風的書房見這位大少爺,那些婆子們不管怎麼處置都不要緊,要緊的是一定要讓這位大少爺滿意才行。否則等二少爺回來自己這條小命肯定得歸了西。

    葉逸風的書房裡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問外邊當值的小廝,小廝說大少爺剛打發走了營繕司的主事,去後面午睡了。

    後院原本也沒什麼,這院子裡沒有女眷,所有的女人除了婆子就是丫頭。可是如今有這位錦瑟姑娘在,杜少安依然不敢輕舉妄動,忙叫人把翡翠找來,悄聲的詢問大少爺的意思。

    翡翠見了杜少安,皺眉歎道:「大管家總算回來了。剛剛大少爺差點把咱們這別院給一把火燒了。你趕緊的去把那些婆子們都打發出去吧,另外挑幾個懂事的嘴巴嚴謹的進來服侍要緊。這會兒錦瑟姑娘已經睡著了,大少爺在屋子裡守著她呢。唉......要我說,錦瑟姑娘那裡是什麼丫頭?簡直比主子還主子呢。都成了祖宗了。」

    「祖宗就祖宗。連咱們二少爺都得供著的人,不是祖宗又是什麼?」杜少安歎了口氣,說道:「這該死的陳婆子,過了兩年安穩日子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得罪誰不行呢偏生得罪了大少爺,這不是找死嘛!行了,我去處置那些狗東西們,你趕緊的回去當差吧,可別再出什麼差錯了,都把皮給我繃緊一點兒。」

    翡翠看著杜少安一臉的鬱悶,偷偷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而這一天,鬱悶的人不只是杜少安。錦瑟也被圈入了鬱悶的圈子裡去了。

    一覺醒來,她便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小腹有些脹痛,下身有些濕粘,腰有些酸,腿有些軟。一切症狀都跟老朋友到訪一樣,不過這還是讓她驚訝之餘猛的坐了起來。

    葉逸風原本坐在旁邊的炕桌前看著一本賬冊,見對面一直沉睡的小丫頭忽的一下子坐起來,忙把賬冊放到一旁,皺眉問道:「怎麼了,是做惡夢了麼?」

    錦瑟看著葉逸風,無奈的搖搖頭,說道:「那個——珍珠呢?翡翠也行。她們怎麼不在?」

    葉逸風看著她有些緊張的樣子,笑了笑轉身下了涼榻,走去旁邊的桌子前倒了杯水自己喝了兩口後,又倒滿轉身送到錦瑟面前,說道:「看你出了一頭的汗,肯定口渴了吧?」

    錦瑟接過水來喝了一口,又問:「大少爺,麻煩你把珍珠或者翡翠叫進來行嗎?」

    葉逸風很是奇怪的看著她,問道:「有什麼事情非要找她們?本少爺服侍不了你麼?」

    錦瑟尷尬的低下了頭,半天方低聲哼哼著:「這種事情,男人不方便嘛......」

    葉逸風的眉毛挑了挑,淡然一笑,轉身對著門口叫了一聲:「來人。」

    一直在外邊站著不敢離開的珍珠忙應聲而入,進門後看見錦瑟睡醒了,忙上前去問道:「姑娘,您醒了?餓了吧?奴婢給您端吃的去......」

    「唉——」錦瑟忙伸手拉住珍珠,又看了看旁邊繼續坐下去看賬冊的葉逸風,不得已把珍珠拉到近前,在她的耳邊悄聲說道:「我老朋友來了,你能不能幫我啊?」

    珍珠『啊』了一聲,傻傻的看著錦瑟,又看看那邊低頭看著賬冊的大少爺,不得已壓低了聲音說道:「姑娘,你老朋友來了,怎麼不跟大少爺說啊。奴婢能幫您什麼呀?」

    錦瑟挫敗的咬咬牙,把聲音壓得更低:「哎呀,他是男的呀,這種事兒怎麼幫?」

    珍珠越發的不解,又轉過臉來低聲說道:「姑娘,難道你老朋友是女的呀?不管男女,咱們這別院裡若是有人住進來,都得大少爺准許呀。」

    錦瑟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好笑又無奈的看了珍珠兩眼,點點頭,又衝著她擺擺手示意她附耳過來:「我說的老朋友就是月事啊!聽明白了麼珍珠姑娘?」

    「啊——」珍珠驚訝的叫了一聲,把對面看賬冊的葉逸風給嚇了一跳。

    事實上葉逸風已經聽見了錦瑟跟珍珠的竊竊私語,此時賬冊上寫的什麼他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滿腦子裡都是錦瑟說的『月事』二字。他心裡忽然有一種熱乎乎的感覺,一遍一遍的感慨著:這死丫頭終於長大了呢!

    錦瑟忙抬手摀住了珍珠的嘴巴,就算她是個由著現代姑娘靈魂的人,也沒有把女孩兒家的隱私說給男人聽的習慣。

    珍珠被錦瑟摀住了嘴巴,『嗚嗚』的搖著腦袋掙脫了她的手,低聲笑道:「姑娘長大了呢,奴婢這就去取東西來。姑娘別動啊。」

    錦瑟瞪了她一眼,無奈的靠回到引枕上去。

    珍珠很快便取了一個小包裹來,又去衣櫥裡找了錦瑟的一身乾淨衣裙,方上前來攙扶著她的手臂說道:「姑娘,跟奴婢去後面吧。」

    錦瑟點點頭,扶著珍珠的手下了涼榻,走之前依然沒忘了回頭看看自己剛才坐過的地方有沒有什麼不妥。幸好沒有,許是因為剛剛來,並不是很多。只是她一走,葉逸風便重重的呼了一口氣,把手裡的賬冊扔到面前的炕桌上,盯著那丫頭剛剛坐過的地方發起呆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04 PM

第72章

    然而,葉逸風剛發呆沒一會兒,便被裡面屋子裡傳來的叫嚷聲給打斷。

    「啊啊啊——我不要這個!我要三百六十度立體護圍的小翅膀啊!」錦瑟看著珍珠手中拿著的那個紅色棉布縫製的東西,完全崩潰了。

    「姑娘,什麼什麼小翅膀啊?我們女人來了月事,都是要用這個的呀,還有這個——這個是月事帶,把這個放在月事帶裡面,然後帶在身上,那些髒東西就不會弄到裙子上了呀......」珍珠也很崩潰,大家都是女人,為什麼就這麼難溝通呢?

    「你那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呀?啊啊啊——我真是受不了!」錦瑟指著那個紅色的棉布墊子,看著針腳處露出來的灰白色的粉末,怎麼看都像是灰塵之類的,這麼不衛生的東西怎麼可以用呢?難道不怕得婦科疾病嗎?

    「草灰啊。」珍珠很是理所當然的回答。不然裡面裝什麼呢?裝別的東西能吸收那什麼嗎?

    「居然是......草灰?」錦瑟崩潰到了極點。這古代的女人也太不把自己當人了吧?草灰?靠!草灰怎麼能用嘛!

    「姑娘,快點啊,你看你——」珍珠用眼神示意錦瑟看看自己的腿上,因為已經推掉了衣裙,此時她光著兩條腿站在那裡,已經有兩道殷紅的血跡順著大腿內側緩緩地淌了下來。

    「啊——讓我死了吧!」錦瑟慌張的去拿了自己剛脫下來的褲子毛手毛腳的擦掉腿上的血跡,欲哭無淚的看著珍珠:「好姐姐,拜託你給我拿一疊白色的細布來好不好呀,嗚嗚......最好還要一疊細紙。」

    珍珠無奈的把手裡的東西放到一旁,轉身出去找錦瑟要的東西。

    外邊葉逸風的臉上帶著一絲不正常的潮紅,愣愣的看著珍珠翻箱倒櫃的忙了一通,終於拿著一卷白布和一疊細紙又進去了。

    葉逸風覺得自己再坐下去肯定會瘋了,於是終於有力氣站起來匆匆的出門而去。

    錦瑟把白色的細布建成條,又把細紙疊成小翅膀大小,用細布裹了幾層後,放到珍珠哪來的月事帶裡,按照她的指點把月事帶系到自己的腰上。那種感覺的別的滑稽,就像是丁字褲,又不完全是。總之錦瑟哭笑不得的把自己收拾好,重新船上衣裙後,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腹處的脹痛越來越厲害,錦瑟側躺在床上,又拉了個枕頭抱在懷裡,用枕頭抵著腹部,略微緩解一下脹痛的感覺。

    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熬到了晚上,珍珠從外邊進來把夜明珠上的黑緞子掀開去,屋子裡頓時明朗起來。錦瑟緩緩地睜開眼睛,低聲沉吟道:「什麼時辰了呀?」

    珍珠把手裡的托盤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走到窗前來抬手摸了摸錦瑟的額頭,說道:「還好,不那麼熱了。姑娘下午發燒了,大少爺很是著急。這會兒總算好些了,姑娘餓了吧,廚房做了丹參靈芝燉鷓鴣,姑娘起來吃一點吧。」

    「唔......」錦瑟扁了扁嘴巴,不高興的說道:「我不要吃油膩膩的東西。」

    「不油的,那些油星兒廚子都撇除去了。這是大少爺專門吩咐廚房燉的,說對您的身體好,姑娘多少吃一點吧?不然大少爺該著急了。」

    錦瑟從床上爬起來,穿上鞋子站起身來,感覺到身體的不適後又回頭看了看床上。果然見蔥綠色的繭綢床單上印著一塊鮮紅的印記,於是皺眉歎道:「真是煩死了呀......」

    珍珠忙笑道:「沒事兒的,一會兒奴婢就給姑娘換了。來,先去收拾一下,換件裙子再來吃東西。」

    錦瑟抓狂的仰天大叫:「啊啊啊——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珍珠忙勸道:「姑娘別著急了,不過四五天就過去了。著急也沒用的,誰讓咱們是女人呢。」

    錦瑟苦著臉拉著珍珠,唉聲歎氣:「可是以後每個月都要經歷這麼四五天啊,我就算不痛死也會煩死啊,怎麼過啊,蒼天啊......」沒有小翅膀的日子真是生不如死啊!

    如果此時此刻你問錦瑟,當終於有一天你知道自己會穿越,你會在穿越前準備什麼?

    錦瑟肯定想都不想首先回答:小翅膀。那可是有錢都沒處買的好東西啊!

    換了衣服收拾利索了返回來,錦瑟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看著那晚文火燉爛的鷓鴣肉湯,拿了小湯匙嘗了一口湯,果然鮮美無比。

    只是她心情極差,順帶著一點胃口也沒有,只吃了兩口便把湯匙放在一旁,靠在椅子上看著珍珠把床上的床單弄下來,換上乾淨的,又忍不住哀聲歎息。心裡發誓一定要想辦法做出好用的小翅膀來,拯救萬千婦女於水深火熱之中。

    晚飯的時候葉逸風沒有過來,錦瑟胡亂吃了點東西後又躺去床上,這回她按照夜用加長型的為自己捯飭了一個類似於小翅膀的東東,才安心的躺倒床上去。

    葉逸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更天了。悄悄地進門後走到床前,看著睡得很不安穩的小丫頭,忍不住幽幽一歎,又微微的笑了起來。

    真是長大了呢,連睡覺的姿勢也不一樣了。之前這丫頭總是大大咧咧四仰八叉的佔著大半個床睡覺,今晚卻小心翼翼的抱著個枕頭側躺在最裡面,看上去很是嫻靜的樣子。

    當然,若是讓錦瑟知道此時此刻葉逸風心中的想法,恐怕會立刻暴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說他不厚道,沒良心,不懂得體貼做女人的苦楚。

    把身上的外袍脫下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葉逸風抬腿上床,慢慢的躺下來側身朝裡,藉著綢緞縫隙裡透出的夜明珠的光亮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女,終是忍不住伸出手臂去把她攬在懷裡,順手將她懷裡的枕頭撤出去,把她的另一隻手臂搭在自己的腰上,漸漸地睡去。

    錦瑟難得的規矩了幾天。這幾天她幾乎都沒出過臥室的門。

    倒也不是十分難受,事實上過了第一天之後,她就基本沒怎麼難受了。只是她十分的擔心自製的小翅膀質量不過關,會一不小心產生什麼側漏後漏之類的問題,為了她的良好形象,她決定做一回封建社會裡的標準淑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老老實實地呆在屋子裡,看書,習字,畫畫,還有幫著葉逸風看賬本。

    連歐陽鑠幾次三番的來找她,說要帶著她出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她都不為之心動,一臉平靜的拒絕之,要多乾脆又多乾脆。

    弄得歐陽鑠仰天長歎:「果然是吾家有女初長成,連咱們的小錦瑟都成了名門淑女咯!」

    眼見著行宮的事情已經敲定下來,葉逸風越來越忙,他幾乎整天都跟工部的人呆在一起,連藍蒼雲都忙的不見人影。杏春園和桃源福地的事情更是交給了歐陽鑠一個人盯著,葉逸風全變放給歐陽鑠去做的同時,又叫藍蒼雲派出人手去接應杜玉昭,讓他抓緊時間回來。

    得知葉逸風全面拿下行宮的承建權後,葉敬源父子在深深感慨歎息的同時,又覺得有些後怕。

    他們想到過葉逸風在南邊會發展自己的勢力,卻打死也想不到他會跟六王爺有這麼深厚的關係。

    有一次葉敬源千方百計的在某個朝廷大員的家宴上得見六王爺一面時,自己還沒開口說求六王爺照顧一下自己的生意,六王爺便微笑著朝他點頭:你是葉逸風的二叔吧?你那個大侄子真是好樣的。人品好,也有本事。做事叫人放心哪。有這樣的晚輩,你們葉家像不發達都難。

    當時葉敬源都懵了。只吶吶的笑了兩聲,連連點頭說了幾個:是,多謝王爺誇獎。之後連六王爺說什麼他都沒聽進去。

    當日回到家裡,葉敬源便把兒子叫進了自己的書房,拍著桌子懊悔道:「我們還是小看了逸風啊!早知道這樣,我們當時就應該跟你大伯提出來,直接讓逸風回來繼承家主之位。」

    葉逸平也連聲歎道:「我就覺得大哥這幾年在南邊混的是風生水起。卻也沒想到六王爺居然對他如此賞識。父親,你說如今我們再去找找大哥,行宮承建的事情那麼大,讓他多多少少分給我們一點也夠我們吃幾年的了呀。父親,這次你親自出面,大哥從小對您就不錯。您出來說這話,大哥應該不會拒絕的。」

    葉敬源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這幾年宮裡有個娘娘,家裡的花銷越來越大。那邊大太太一再的折騰,跟咱們就不是一條心。葉家的家業雖大,但若沒有個強有力的後台,再大的家業也早晚也是別人的碗中之肉。」

    葉逸平忙勸道:「父親也不必太過擔憂。朝中有大伯父在,那些人怎麼也要忌憚幾分。我們葉家好歹也是百年望族,一朝一夕之間絕不至於一敗塗地。」

    葉敬源搖頭冷笑:「未必。」

    葉逸平還年輕,有些事情根本看不透徹,也沒那個心思去看得透徹,此時只是一心想著要去葉逸風的嘴巴裡分一杯羹,能爭取一些利益是一些利益,於是又勸道:「父親,兒子聽說有一家青樓名叫杏園春的,還有七天就要開業了。而這家杏園春從老鴇到裡面的小倌兒都是從江南過來的,而且還有人看見平南王府的侄少爺這幾天去過杏園春幾次,所以兒子斷定這裡必然也是大哥的產業。您說咱們要不要送一份大禮給大哥,以示友好?也好為以後的事情鋪鋪路?」

    葉敬源皺眉沉思,片刻後看著葉逸平,問道:「他一個妓院開業,我們總不好送什麼賀禮過去吧?」

    葉逸平笑道:「父親忘了,過幾天可就是咱們商會聚談的日子。往年每次聚談,大家都是輪流做東選在大的酒樓菜館定一個雅間,吃吃喝喝鬧一天也就過去了。今年正好輪到咱們家做東,何不把宴席訂到杏杏春園去?」

    葉敬源有些遲疑:「這樣好麼?畢竟那裡是妓院。會不會落人把柄?」

    葉逸平搖頭笑道:「有什麼把柄可落?往年我們就算是在酒樓,又何時少了青樓的姑娘們?只不過杏春園的酒菜比酒樓的貴幾倍罷了。這又不用他們出銀子,有了好酒好菜好姑娘,那些商家們樂的自在呢。再說,杏春園是新開的青樓,裡面的姑娘一個個兒都是幹幹靜靜的,他們哪個不是垂涎三尺夢寐以求的?再說了,我朝律令又沒有哪一條寫著商人不許進青樓。咱們商會裡雖然都是世家家族,來的人卻都是家族裡無官無職的人。這又不犯法,有什麼可怕的呢?」

    葉敬源點點頭,說道:「你這話也有道理。不過我恍惚聽說前幾天平南王府的人來相看我們家二姑娘和三姑娘,最後怎麼沒了消息?」

    葉逸平說道:「估計是嫌咱們家兩個姑娘的出身低吧。父親想想,就歐陽小公子那人品,又是跟大哥綁在一起的人,眼光還不高了去了?二妹妹是大伯父跟前的姨娘生的,三妹妹是咱們家周姨娘生的。如何配得上人家四少爺呢?再說了,父親也不想想大太太和大哥之間的矛盾,光憑這一層,這事兒也成不了啊。」

    葉敬源皺眉歎道:「如此說來,我們還是會把鶯歌接回來的好。原想著在那邊能借的宮裡娘娘的光兒,可以有個好的去處,如今想來,養在那邊也不一定就是什麼好事兒。」

    葉逸平歎道:「聯姻這事兒兒子還是那句話,父親也別抱太大的希望。那位小公子,主意正著呢。絕非一般姑娘能如得了他的眼。」

    葉敬源搖了搖頭,說道:「唉!婚姻一事,一半看緣分,一半還要看謀算。我主意已定,還似乎把鶯歌早些接回來吧。」

    葉逸平應道:「那兒子晚上回去跟無雙說,讓她趕緊的給妹妹收拾屋子,回頭選個日子把妹妹接到我們這邊來?不過大太太那裡,還要母親過去說一說才好。畢竟妹妹在那邊住了這麼多年,這猛然間說回來就回來,總會讓大太太起疑心。」

    葉敬源說道:「這事兒自然要你娘去走一趟。不過鶯歌說到底是我的女兒,當初養在那邊也不過是為了家族的利益。我們家出了個娘娘,一家人都跟著有光彩,話又說話來了,若你妹妹將來嫁對了人,照樣是我們一個家族的依靠嘛!」

    葉逸平點頭說道:「父親說的是。其實最主要的還是妹妹能夠嫁的幸福。晚上兒子就跟媳婦說,讓她收拾屋子準備接妹妹回來。」

    葉敬源點點頭,微笑著深表贊同。

    第二日,蘇夫人便換了衣服帶著顧無雙去東府,跟龔夫人說起要把鶯歌接回去住幾天的事情。龔夫人當時便不高興了,嘲諷一笑,歎道:「弟妹是覺得鶯歌這孩子在我這邊兒住著,你不放心吧?」

    蘇夫人跟龔夫人鬥了十幾年了,又豈會被她這種表情嚇到。只是把手中的茶杯輕輕地放在一旁,淡然笑道:「不是那話兒。是前些日子我娘家有個兄弟,說要來人相看鶯歌,我們蘇家畢竟是商人家,大太太這邊乃是侯府,他們怎麼好過來呢?所以我把鶯歌接回去住兩天,過去這個事兒再叫她搬回來跟姐妹們一起就是了。大太太照顧了她這麼多年,弟妹我再沒有良心,也不會怪您呀。」

    龔夫人的臉上便有了幾分笑容,卻依然端著架子說道:「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奪了你們的母女之情。不管怎麼說,我也只是個伯母罷了。你想女兒,要接她回去住些日子陪著你說說話兒解解悶兒我豈有別的話說?」

    蘇夫人今日只想把鶯歌接回去住,並不想生事,於是忙笑道:「大太太一向會教導女兒。大姑娘就是典範。這一點我是騎著馬也趕不上的。鶯歌也就是回去住幾日,過了這幾日我還要把她送到大太太這邊來住的。別的不說,跟著她二姐姐和四妹妹一處住著,也是個伴兒不是?」

    龔夫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當時,宋瑞家的便去叫了鶯歌出來,同她說明了蘇夫人的意思。鶯歌雖然不捨姐妹們的相伴,但自己嫡母親自來接,她卻也不敢說半個不字。於是只得吩咐自己的丫頭彩羽:「去把東西收拾一下,今兒就隨二太太回西府去了。」

    彩羽忙答應著下去收拾,顧無雙便笑著說道:「小丫頭不夠周全,我也過去搭把手。」

    龔夫人的臉色便有些不好看,淡淡的說道:「這話也是,可別落下什麼重要的東西在這邊,將來又不好查對。」

    顧無雙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轉過頭來乾笑了兩聲,說道:「大太太什麼世面沒見過,我們做晚輩的誰敢在您面前弄鬼?我不過是怕小丫頭們著三不著兩的,東西收拾的亂七八糟的回到那邊去還得一團亂。既然大太太這樣說,那我就不過去了。彩羽,姑娘好歹回去也住不久,東西也不必收拾了,只把隨身服侍的人都叫上,也就罷了。」

    這番話聽著和軟,實際上透著剛硬。話外之意龔夫人自然也聽得出來,顧無雙那意思就是:你嫌我去收拾東西多了心,索性我們什麼東西都不要了。你稀罕的話就都留著吧,我們不跟你計較。

    龔夫人的臉霎時間白了。她冷哼一聲吩咐宋瑞家的:「你去把三姑娘的東西都收拾一下,叫二奶奶陪著你一起去,東西都明明白白的交割清楚了。不許有一絲一毫的差錯。若是有一個人說出什麼來,你也不用來見我了。」

    宋瑞家的忙答應一聲,又轉到顧無雙面前,福身似笑非笑的說道:「二奶奶,請隨奴才來吧。」

    鶯歌的臉色也不好看,只是她一個姑娘家又不好插嘴。只冷眼看著這些人的嘴臉,嘴角帶著冷冷的笑,一言不發。

    鸞音悄悄地拉了她一把,輕聲歎道:「妹妹過去後,咱們姐妹說話兒的機會就少了。昨兒我們兩個的那盤棋還沒下完,今兒說什麼也要下完了再走。」

    蘇夫人聽了這話,只看了龔夫人一眼,笑道:「去吧去吧。瞧你說的這可憐樣兒。不過是東府和西府這麼兩步的距離,又不是天涯海角。你們姐妹們要下棋聊天,可不隨時都能見的?索性我跟大太太還要說些家常話兒,一會兒走的時候我叫人去叫你就是了。」

    鶯歌福身答應,鸞音便牽著她的手又叫上燕舞一起下去了。

    三個女孩子出了龔夫人的上房後,直接去後面鸞音的屋子裡。鸞音和鶯歌燕舞姐妹三人一同住在龔夫人的屋子後面的一個小院子裡,鸞音住正屋,鶯歌住東廂房,燕舞住西廂房。姐妹三個各帶著兩個奶媽子,兩個教引嬤嬤,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一起住,人多且熱鬧。

    這會兒顧無雙和宋瑞家的帶著人在東廂房收拾鶯歌的東西,鸞音便拉著她去了自己的屋子裡,並吩咐丫頭畫眉倒了茶來,親手遞給鶯歌,歎道:「想不到我們姐妹居然散的這樣早。你這一去可就心靜了,只是也別忘了我們才是。」

    鶯歌無奈的笑道:「不管在這邊還是在那邊,我們都是身不由己的。姐姐比我明白多了,這話又何須妹妹勸你?」

    鸞音點點頭,無奈的笑道:「這話有道理。倒是我太執著了,一時竟想不開。」

    燕舞還小,聽不懂她們二人的話,便笑嘻嘻的說道:「二姐姐也犯不著如此憂愁,三姐姐又不是遠嫁了,就算我們平日裡不去西府上,還有逢年過節的團圓飯呢。我們家素來注重和睦,到時候二太太總會帶著三姐姐過來的呀。如今已經七月裡,再過一個多月就是中秋節了,兩位姐姐還是想想到時候賞月我們如何作詩作詞的好。」

    鸞音無奈的笑道:「你這傻丫頭就知道那些詩詞。你三姐姐這一去,怕是要定下親事來了呢。到時候她嫁給你三姐夫,過節就不來我們家了。看你跟誰去做詩詞。」

    燕舞立刻閉上了嘴巴,半晌方歎道:「人為什麼要嫁人呢?嫁人有什麼好?」

    鶯歌看了一眼這個一連不知愁滋味的妹妹一眼,搖搖頭歎道:「四妹妹還小,長大了就知道了。」

    鸞音此時沒心思理會燕舞,便拉了一把鶯歌,悄聲說道:「前些日子聽說平南王府的人來過了。後來又沒了消息,二叔是不是因為這個才接你回去?」

    鶯歌一時紅了臉,低頭說道:「我整天跟姐姐在一起,哪裡知道是為了什麼?」

    鸞音越發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聽說了,平南王府的侄少爺跟咱們大哥很好,據說比親兄弟都親。西府的平二哥去了好幾趟,都是那位侄少爺替大哥見的客。言談之間,竟是唯大哥之命是從。妹妹若不是因為這件事情搬出去倒也罷了。若是為了這件事,姐姐我勸你,還是早作打算。」

    鶯歌一怔,看著鸞音沉默了一會兒,又微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姐姐這話說的,我能有捨呢嗎打算呢,一切還不是只聽父親和哥哥的意思麼。我們女兒家,什麼事兒能自己做主了?」

    鸞音見鶯歌這般,便淡然一笑,坐直了身子說道:「你素來也不是那種軟弱之人。我這些話也是白說。只是姐姐我有句話放在這裡,你且好好地思量思量——反正我們都是姨娘生的。因為是女兒家,將來用得著,所以才錦衣玉食的養在深閨。若是有朝一日沒了用處,恐怕他們也只是棄之如履罷了。」

    鶯歌聽了這話,也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二姐姐的話,字字犀利,妹妹定然熟記在心。」

    姐妹兩個坐了感歎了一會兒,鸞音的丫頭畫眉進來回道:「二姑娘,三姑娘,二奶奶叫人來說,東西已經收拾好了。請三姑娘過去呢。」

    鶯歌便拉著鸞音的手說道:「二姐姐,我走了。閒了你跟四妹妹常到西府來看。咱們姐妹再下一天一夜的棋。」

    鸞音笑著起身,說道:「我們送你出去。」

    看著鶯歌帶著丫頭婆子跟著蘇夫人走了,龔夫人的臉也慢慢的陰沉下來。鸞音見狀,便悄悄地走到她的身邊,攙扶著她的手臂,輕聲勸道:「太太不必傷心,三妹妹雖然去西府那邊了,您身邊還有我跟四妹妹。我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離開太太的呀。」

    龔夫人無奈的歎了口氣,看著鸞音俏麗的容顏,說道:「你們一天天的長大了,遲早有一天都會飛出這個窩巢,有你們自己的家。女兒再好,終究還是要嫁人的呀。總不能留你們陪我這老太婆一輩子,那你們可要恨死我咯!」

    鸞音嬌聲笑道:「太太說的這是什麼話。這世上哪有女兒不願意陪伴著母親的?三妹妹——畢竟是二叔的女兒。」

    龔夫人臉上的鬱悶漸漸地消失,轉過臉來笑著拍拍鸞音的手,說道:「你說的不錯。你和燕舞才是我的女兒,以後呀,我且得指望著你們兩個孝順我呢。」

    鸞音忙笑著答應,和葉逸賢一左一右攙扶著龔夫人回屋去了。

    後面,燕舞的小臉上閃過一絲鄙夷之色,恨恨的瞪了鸞音的背影一眼,從心裡罵道:「兩面三刀的東西。剛才還跟三姐姐說那些話呢,這會兒又來太太跟前說這些,早晚有一天你這些鬼把戲會被人戳穿的,到那時看你怎麼辦!」

    七月的天氣還是那麼熱,不過幸好隔三差五總會下一場雨,雨後總有難得的清涼。否則錦瑟總會被這樣的天氣給悶死。

    不舒服的四五天終於過去,錦瑟感覺整個人像是褪了一層皮一樣的輕鬆。叫珍珠準備了一大桶溫熱的水,衣衫褪盡,她把自己整個人都泡進水裡,深深地呼吸一口帶著玫瑰花香的空氣,愜意的閉上眼睛。

    珍珠拿了一塊雪白的粗布幫她搓著身上的肌膚,輕聲笑道:「姑娘這幾天不出門,身上倒像是胖了些。這小手握在手裡都覺得軟綿綿的了。」

    錦瑟閉著眼睛哼道:「你這死丫頭,本姑娘越是不愛聽什麼你偏生要說什麼。」

    珍珠忙笑道:「大少爺整天都盼著姑娘能胖一點呢。奴婢也覺得姑娘還是胖一些好看。女孩子家珠圓玉潤的多好?那些瘦骨如柴的是難民窟裡出來的孩子,沒有人會喜歡的。」

    錦瑟又嗤之以鼻:「誰要大少爺喜歡了?誰稀罕!」

    珍珠抿嘴偷笑了一下,把她的一隻胳膊搓好放進水裡去,又拉過她另一隻手來搓。

    錦瑟沉默了一會兒,又想起之前的煩惱很快就會在下個月到來,於是歎了口氣說道:「珍珠啊,你針線活好不好?」

    珍珠忙道:「奴婢繡的花雖然不如翡翠的精緻,但裁剪上的功夫卻比其他人都好些。姑娘要做什麼貼身的衣服都交給奴婢好了。」

    錦瑟搖搖頭,說道:「我不要做什麼衣服,我是想要做一樣東西。就是咱們女人來月事的時候用的東西呀......」錦瑟把小翅膀給珍珠認真的描述了一下,最後又十分肯定的說道:「這個東西如果做出來,我保證能發一大筆財的。你想想,那些達官貴人家裡都是三妻四妾的,那麼多女人誰不來月事?來了月事誰不心煩啊。咱們這個東西既安全,又舒適,還能預防婦科炎症。嘖嘖......這是給咱們女人做的一件功德事啊!」

    珍珠聽得一頭霧水,最後不得不歎了口氣勸著錦瑟:「姑娘,您說的這個好是好,不過像這種東西誰還能明目張膽的拿到店裡去賣啊?羞都羞死人了呀!再說,就算咱們能厚著臉皮去賣,可那些人誰又會來買呢?那些夫人太太們也丟不起這個人啊!」

    錦瑟長長地歎了口氣,最終還是下定決心:「你不要管那些。你先給本姑娘把這東西做出來,就算是不賣,我們自己留著用也行啊。」

    珍珠點頭說道:「既然是姑娘要的,那奴婢回頭用心做就是了。只是有些地方奴婢還不明白。回頭姑娘有時間的話,還得細細的說給奴婢聽。還有姑娘說的什麼不干膠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麼,這個也要姑娘想辦法去弄來才行。」

    錦瑟又為這樣大的社會差異而鬱悶的說不出話來,靠在浴桶裡無奈的閉上眼睛,把自己的腦子放空,暫時拋開這些煩惱,享受片刻的安寧。

    轉眼已經是七月十五。

    這一日在東方被稱為中元節,又俗稱鬼節。這天,家家祭祀祖先,有些還要舉行家宴,供奉時行禮如儀。酹酒三巡,表示祖先宴畢,閤家再團坐,共進節日晚餐。斷黑之後,攜帶炮竹、紙錢、香燭,找一塊僻靜的河畔或塘邊平地,用石灰撒一圓圈,表示禁區。再在圈內潑些水飯,燒些紙錢,鳴放鞭炮,恭送祖先上路,回轉「陰曹地府」。

    而這一天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放河燈。傳說有些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托生,纏綿在地獄裡非常苦,想托生,又找不著路。這一天若是有個死鬼托著一盞河燈,就得托生。大概從陰間到陽間的這一條路,非常黑,若沒有燈是看不見路的。所以放燈這件事是件善事。可見活著的正人君子們,對著那已死的冤魂怨鬼還沒有忘記。

    所以七月十五的晚上,京城之外護城河的河面上便會有成千上萬的河燈飄飄蕩蕩,那些河燈又被心思巧妙的匠人做成各處樣式,大多是荷花的形狀,還有別的樣式,裡面點燃著蠟燭在水面上飄,更有許多人放了河燈之後在河邊觀看,熙熙攘攘,熱鬧之至。

    這日一早,葉逸平便代表葉家過來請葉逸風回家去吃飯。無奈葉逸風很忙,一大早便出去了,歐陽鑠和藍蒼雲也各忙各的,都不在家。家中能做主的人便只有錦瑟一個。

    前面的人同葉逸平說大少爺不在家,請二少爺先回。葉逸平便多了個心眼兒,問前廳當值的丫頭:「錦瑟姑娘在家不在?」

    那丫頭點頭道:「錦瑟姑娘雖然在家,但姑娘卻從未見過外客......」

    葉逸平忙道:「我怎麼能是外客呢?說到底我們還是一家人。大哥不在家,我有事跟錦瑟姑娘說一聲也是一樣的。」

    丫頭為難的遲疑著,不肯進去回話。葉逸平忙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銀票來遞給那丫頭,又好聲好氣的求道:「有勞姑娘走一趟。」

    拿了人家的銀子,那丫頭變不好再生硬拒絕,只說:「錦瑟姑娘的脾氣怪的很。她若要見還好,若是不見,我也是沒法子的。」

    葉逸平忙笑道:「這個自然,姑娘只是進去傳話便好。見與不見自然在錦瑟姑娘。」

    丫頭便道:「如此你就在這兒等一下,我替你跑一趟。」

    葉逸平微笑著點頭,復又坐在椅子上慢慢的喫茶等候。

    錦瑟聽了那丫頭的話,果然很是遲疑。這個葉逸平她是見過的,在印象裡,葉逸平是個地道的生意人,說話帶著三分笑,又是世家公子出身,為人很是圓滑。對自己也極有禮貌,並沒有端著少爺的架子。當然,錦瑟明白葉逸平對自己尊敬完全是懼於葉逸風的強勢,不過反過來想,自己也沒有必要樹敵太多,反而叫人家不待見。

    如今的敵人麼,首當其衝是大太太。那老女人很是囂張跋扈,不但欺負葉逸風,更是把自己看的豬狗不如。錦瑟想起那老女人就來氣,恨不得親手抽她幾個嘴巴才解恨。想到這些,錦瑟又暗暗地盤算著:嗯,二房的蘇夫人跟大太太貌合神離,倒不如咱也來個草船借箭?

    打定主意,錦瑟便跟那丫頭說道:「你先去跟葉家二公子說,我換件衣服就到前面來。」

    那丫頭只想著這回自己多事兒不挨一頓罵也就不錯了。再想不到這位刁鑽古怪的錦瑟姑娘會答應出去見客。於是忙福身應道:「是,奴婢知道了。」說完,便匆匆的往前面去給葉逸平傳話。

    葉逸平聽說錦瑟肯見自己,也是意外的高興。心想若能通過這小丫頭打通和大哥之間的障礙,以後的日子可好過了不少。

    正思忖間,卻聽見外邊有環珮叮咚之聲漸近,門簾被丫頭輕輕地掀起來,一個冰藍色的身影由外入內,身旁還跟著一個穿著湖青色坎肩,月白羅裙的大丫頭。差不多月餘未見,葉逸平不免驚詫於這個小丫頭的改變。原本見過一面,逸平知道這丫頭資質不凡,將來必定是個美人兒,只是不想這麼短的時間內,她居然被葉逸風養的這樣好了。

    一襲冰藍色的雪綺羅素面對襟褙子,一件雪白色的貢緞羅裙,裙上繡著白色的百合,那白裡透著點紅,就猶如那白皙紅潤的臉龐。一頭烏髮梳成兩隻麻花辮,又層層環繞在耳後盤成雙環髻,沒有珠翠點綴,只以冰藍色髮帶綁束,依然是小女兒家的打扮。

    倒是兩隻耳墜子鑲著綠寶石,那碧綠通透的顏色一看便知價值不菲。雪白的玉頸,帶著一串珍珠項鏈,只在鎖骨處又結著一個綠寶石鑲嵌的縲銀絲的墜子,為玉頸添了不少風采。白皙的臉龐上粉嫩的朱唇顯得嬌小,可愛,讓人看了很想去咬一口,嘗一嘗那蜜糖一樣的滋味。

    葉逸平不敢怠慢,忙拱手道:「錦瑟姑娘。」

    錦瑟忙福身微笑道:「錦瑟給二爺請安了。二爺快請坐,錦瑟不懂規矩,怠慢了二爺。回頭大少爺責怪下來,還請二爺在我們大少爺跟前替錦瑟求個情才是。」

    葉逸平忙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誰不知道大哥如今忙得很,皇上行宮的事情可不是小事兒。我幫不上什麼忙,在一旁看著只是乾著急。心裡很是過意不去啊。」

    錦瑟嫣然一笑,並不接這樣的話茬,只轉頭吩咐當值的丫頭:「大少爺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何時回來?」

    那丫頭如何知道葉逸風的事情,聽見錦瑟問,卻又不敢不回答,忙福身道:「大少爺沒說,奴婢也不敢多嘴。不過奴婢倒是聽見四少爺恍惚說了一句:中午要回來用飯的。」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05 PM

第73章

    葉逸風一大早出去,先去工部營繕司走了一趟,因為今天是中元節,工部的官員們也需要回家祭祖,所以他在工部呆了沒一會兒便出來了,之後又去杏春園看了看,再去瞧了瞧歐陽鑠盯著的他們弟兄四人在京城單獨開闢的幾十畝地拆舊房,種花草修建的桃源福地。

    將近正午的時候,葉逸風才和歐陽鑠一起趕回別院。

    一到大門口邊有人從門房裡跑出來,上前牽住二人的馬韁繩,另有人上前躬身行禮:「大少爺,四少爺回來了。」

    葉逸風『嗯』了一聲,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家裡有什麼事兒麼?」

    「回大少爺,葉二少爺來了。錦瑟姑娘陪著二少爺在前廳坐著說話呢。」門房裡當值的小廝消息很是靈通,有些獻寶似的把裡面的事情一股腦都說給了葉逸風。

    葉逸風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冷冷的看了那小廝一眼,沉聲道:「你倒是挺機靈。在門房當值,裡面待客的事情都知道的這麼清楚?」

    歐陽鑠皺眉暗歎,這傻小子真是缺心眼兒,就算跟錦瑟有什麼過節,也不該這麼明目張膽的出招啊。大哥這個人誰不知道哦,出了名的護短。為了那丫頭連侯府的大太太都直接頂撞,就憑你一個門房上的小廝也想用這種爛招?

    唉!歐陽鑠一聲長歎,忙上前接過了話茬:「今兒中元節,大哥別跟這些奴才們一般計較。想必葉二少是來請您回侯府和家人團聚的。哥,咱們還是先進去看看吧。」

    葉逸風點點頭,又冷聲對旁邊的一個上了年紀的家人說道:「讓他去外邊當差去,這種耍小聰明的人家裡留不得。」

    那個上了年級的老家人是門房上的總管,聽見大少爺吩咐忙躬身應道:「是,是,大少爺放心,奴才這就打發他去外邊當差。」

    葉逸風大步如飛直奔前廳。剛穿過垂花門聽見前廳裡有清朗的笑聲正是葉逸平的聲音。一時間他的臉色陰沉如水,跟在他身邊的歐陽鑠都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二人進門的時候,錦瑟正端著茶低著頭慢慢的品,葉逸平則坐在客位上看著錦瑟微微的笑。不知前面他們說到了什麼,錦瑟的臉上也帶著淺淺的微笑。葉逸風的火氣騰地一下子就冒了起來。

    葉逸平一看見他和歐陽鑠進來便已經站了起來。很是客氣的上前叫了一聲:「大哥。」

    葉逸風冷冷的看了葉逸平一眼後便轉向錦瑟坐著的涼榻走過去。歐陽鑠忙上前跟葉逸平點頭笑了笑,說道:「今兒中元節,葉二少怎麼有空來這邊?」

    「四少爺好,我這兒正是因為中元節,家裡有家宴,所以來請大哥回去坐坐。」葉逸平先跟歐陽鑠點頭,因見葉逸風臉色不好,趕緊的說明來意,生怕自己還沒來得及說啥這位大哥就一怒之下把自己趕出去了。

    歐陽鑠笑著點點頭,抬手道:「二少先請坐。」

    葉逸平轉頭看向葉逸風,那邊主子丫頭兩個人正冷冷對視,誰也不說話的僵持著呢。他也只好同歐陽鑠點點頭,又在剛才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錦瑟被葉逸風一臉的怒火給弄得莫名其妙,看他那樣瞪著自己不說話,她便把手裡的茶盞一放,從窗下的涼榻上站起身來,對著他微微一福,淡然的說道:「大少爺回來了。奴婢給您倒茶去。」

    葉逸風抬手抓住她的手不許她離開,就那麼緊緊地盯著她,薄唇緊緊地抿著,不說話。

    錦瑟抬頭看著他,覺得旁邊歐陽鑠和葉逸平的目光和偷笑都如一根根銀針一樣扎得自己站都站不住了,才歎了口氣說道:「大熱的天,大少爺出去跑了一上午,就算不渴也熱的難受。奴婢給您端盆水來,洗把臉吧?」

    葉逸風的手慢慢的放鬆,錦瑟掙脫了他的禁錮後,又微微一福身自顧退了出去。

    歐陽鑠咳嗽了兩聲引起了葉逸風的注意後方似笑非笑的說道:「大哥,葉二少來請你回去參加家宴哦,你去不去好歹給人家個話兒。」葉逸平這人還算不錯,上次自己一點撥,他回去就把事兒給辦成了,玉花穗的婚事沒了戲,歐陽鑠多少還是感激他的。

    葉逸風想了想,說道:「我還是不回去了。反正家裡的事情我也說不上什麼話。我回去了,倒是讓二叔更加難做。逸平回去替我跟二叔說一聲吧。」

    葉逸平忙道:「這正是父親的意思呢。如今大伯不在家,逸賢還小不頂事兒。家裡的事情大哥再不出面,侯府那邊總少著一個人啊。父親再怎麼說,在族中的威望總比不上大伯的。」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我在族中更沒有什麼威望,我去了,恐怕不僅幫不上二叔,還得扯二叔的後腿。」

    葉逸平連連擺手:「大哥可別說這話。如今家裡那些人都不敢以往日的目光看大哥了。大哥這次來京城,一下子便使出了這麼大的手筆,家裡的人一個個都誇大哥能幹呢。我們這些人再怎麼說也是靠著祖宗的蔭蔽在瞎折騰,大哥才是真正的男子還,白手起家,成就今天的事業,族中人誰還敢不服呀。」

    葉逸風還要推辭,錦瑟已經端著一盆水從外邊進來,後面還跟著珍珠和另四個小丫頭,一個拿著帕子,一個拿著香皂,另一個也端著一個水盆卻朝著歐陽鑠的方向去,還有個一什麼也沒拿,進來後卻搶先一步到葉逸風跟前,徐徐跪下去把錦瑟手裡的水盆接過來舉到葉逸風的面前。

    錦瑟拿過自己的帕子給葉逸風預備著,珍珠便拿著帕子走到歐陽鑠跟前。

    葉逸風看了一眼錦瑟,錦瑟笑了笑,說道:「大少爺請洗臉吧。」

    葉逸風不好再當著葉逸平的面跟她賭氣鬧彆扭,只彎腰去洗了兩把臉,抬手把她的帕子拽過來擦了擦,又還給了她,想起剛才這死丫頭跟葉逸平有說有笑,他便覺得胸口裡有一股氣來回的亂竄,頂得他的心肝肺都跟著疼起來。

    於是他又冷冷的看了一眼葉逸平,忽然換了心思:「既然是家宴,那我就隨二弟回去一趟。錦瑟,隨我回去換衣服。老四,你陪二弟現在這裡少坐片刻,我們一會兒就來。」說完,他站起身來拉著錦瑟直接轉過後門的屏風出去了。

    葉逸平略顯尷尬的笑了笑,跟歐陽鑠說道:「大哥今兒是不是有什麼事情不痛快呀,好像心情十分的不好?」

    歐陽鑠心裡笑道,別說大哥了,我都有些不樂意了。你說你招惹誰不好,偏生招惹那丫頭,倆人在家裡有說有笑的,都不知道說的是什麼。嘖嘖——好久沒見大哥這麼生氣了呢。

    不過這話兒歐陽鑠是不會說出來的。讓這個葉二少偶爾犯犯傻,刺激一下大哥也好。不然的話大哥哪裡會有危機感嘛。於是歐陽鑠笑了笑,說道:「是有些不開心的事兒,不過跟葉二少無關,你不要在意啊。大哥這脾氣......向來都是這樣的。」連我們兄弟幾個招惹了那死丫頭都要受些懲罰,何況是你?

    葉逸平聽了這番話心裡稍微安穩了些,不管怎麼樣,只要不是自己惹怒了大哥,一切都好說。

    再說錦瑟跟著葉逸風出了前廳一路疾走去了後院,葉逸風拉著她進了屋裡後便回身吩咐隨後跟進來的珍珠:「出去候著!不叫你們誰也不准進來。」

    珍珠嚇了一跳,忙答應了一聲趕緊的轉身出去,差點跟後面跟進來的翡翠撞個滿懷。

    錦瑟看著丫頭們都慌慌張張的出去並關上了房門,便歎了口氣抱著雙臂冷笑著問葉逸風:「大少爺是怎麼了?我們這些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也能惹到您麼?」

    葉逸風生氣的瞪著錦瑟問道:「你不乖乖的呆在屋子裡,跑去前廳做什麼?我何時有說過你可以替我待客的?你們又在前面說說笑笑的,成何體統?!」

    錦瑟忍不住笑了,轉過臉去避開這廝熱辣辣的目光,不作任何解釋。

    因為她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必要跟一個鬧小脾氣的傢伙說什麼,這種時候自己說什麼都不是對的,說什麼都沒道理。再說了他連『體統』都搬出來了,自己這樣去跟葉逸平見面說話也的確不符合這裡的規矩,所以這會兒又能說什麼呢?

    葉逸風見她不說話,心裡又來了氣。索性抬手捏著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和自己對視,繼續逼問:「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不還說的高興?我一回來就沒聲音了麼,嗯?」

    錦瑟無奈的笑了笑,抬手推他的手臂,無奈這傢伙正在怒火中燒,手臂跟鋼鐵一樣的硬,錦瑟用了用勁兒,他卻絲毫不動。於是她皺起了眉頭,不高興的說道:「你放手!我的下巴都要被你捏碎了!」

    葉逸風果然放開手,又心疼的輕撫她下巴上的紅印,眉頭又皺了起來。

    錦瑟沒好氣的拍開他的手,扁了扁嘴巴的說道:「是奴婢不守規矩,惹大少爺生氣了。奴婢願接受大少爺的懲罰,是打是罰,錦瑟悉聽尊便。」

    葉逸風心裡那個氣啊!明明是這丫頭做錯了事兒嘛,怎麼到頭來倒像是自己找茬?聽她那意思,她還十分的委屈了?長出一口氣,葉逸風咬了咬牙,瞇起眼睛看著她俏麗的側影,低聲問道:「認打認罰,都不願意跟我解釋一下?」

    錦瑟好笑的轉過臉來看著他,說道:「解釋什麼?大少爺能聽得進去一個奴婢的解釋麼?」

    「在你的眼裡,我哪裡還是什麼大少爺?我看我都成了你的奴僕了!你這死丫頭何時尊重過我這個大少爺,嗯?什麼時候不都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可有一絲的為難?」

    葉逸風徹底的爆發,抬手握著錦瑟的雙肩一通質問。似乎要把他胸口裡的怒火全都噴出來,把這氣死人的臭丫頭燒成灰燼,方可解他的心頭之怒。

    錦瑟皺著眉頭忍著眼前的暈眩,等到他終於吼完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點點頭說道:「大少爺說的不錯。平日裡是奴婢沒規矩了。多謝大少爺包容。但是請問——是誰准許我沒規矩的?從我成了您的貼身侍婢的那天開始,是誰一步步的縱容我沒有規矩的?為何到了今天,您才一總說出來?難道是要秋後算賬了麼?」

    葉逸風被錦瑟問得無話可說。只得重重的呼了一口氣,認命的放開手,想了想又不甘心,索性又把她拉進懷裡,低聲歎道:「你分明是有恃無恐,對不對?你明明知道我寵你,所以你的膽子才越來越大,想挑戰我的最低限,是不是?」

    錦瑟被他緊緊地抱在懷裡,聞著他身上清爽的淡淡的薄荷味道,也安靜下來。

    真的很奇怪,這麼熱的天,這個人出去跑了一上午,身上居然都沒有汗味。或者說男人也有傳說中的那種冰肌玉骨?還是他已經冷酷到盛夏時節都不出汗的地步了?

    葉逸風感覺到懷裡的小東西乖乖的靠在自己的胸口,心裡的怒火也漸漸地平息下來。卻依然環著她慢慢的走挪到一旁的涼榻前坐下去,攬著她纖弱的小腰,歎道:「你跟我一起過去?還是乖乖待在家裡等我回來?」

    錦瑟又扁了扁嘴巴,很是乖巧柔順的說道:「還不是主子怎麼說,當奴婢的就怎麼做?不然的話,還有的飯吃,有的衣穿麼?」

    「死丫頭,你真的是我命中的魔星......」葉逸風低歎一聲把她摟進懷裡,用自己的下巴蹭著她的臉頰,在她耳邊低聲歎道:「這輩子我縱然自己吃不上喝不上,也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錦瑟心中悸動,有那麼一瞬間居然想到了海誓山盟這樣的詞,不過她不是容易感動的林妹妹,知道有些話是不能隨隨便便拿來當誓言的,所以瞬間的悸動之後,又做玩世不恭的樣子,調皮的笑問:「哦?那大少爺還真是比我爹地對我都好呢。」

    「你爹地?」葉逸風一頭黑線,挫敗的把臉靠在她的肩窩裡,鬱悶到不能在鬱悶。

    如此深情的告白能從他葉逸風的嘴裡說出來已經是不可思議中的不可思議了,這若是讓兄弟們知道他能對著一個丫頭說出這麼酸溜溜的話來,他們還不得笑掉了大牙麼?

    只是,這麼感人肺腑的話換來的不應該是這死丫頭的以身相許麼?

    為什麼她會說出這麼大煞風景的話來呀?啊啊啊——葉逸風終於知道為什麼歐陽鑠跟著丫頭在一起的時候總會如此抓狂了。現如今,他就已經抓狂的不能再抓狂了!

    錦瑟感覺到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臉灼熱的要命,心中一時尷尬,忙推了推他,低聲問道:「你不去侯府赴家宴了?葉家二少還在前面等著呢。」

    葉逸風無奈的抬起頭來,歎道:「去。不過你就別跟著去了。我不好照顧你,回頭你再被那些可惡的女人給灌醉了,可真是得不償失。」

    錦瑟撅起嘴巴,不情願的說道:「家裡悶死了呀,我都多久沒出門了?四少爺如今見了我跟見了好洪水猛獸一樣,我連個玩伴都沒有了。唯一帶回來的一條小狗也被那狗奴才給弄死了......」

    她越說越可憐,葉逸風一時不忍,忙又摟過她來輕聲哄著:「等我回來,晚上帶你去看河燈,好不好?」

    錦瑟一聽這話,一雙大眼睛裡立刻泛出喜悅的光彩:「真的呀?說話算數?」

    葉逸風抬手捏捏她俏麗的小鼻子,說道:「本少爺說話一向算數。只是有個條件哦,你必須乖乖的等我回來。如果不乖的話......」

    「安啦!我一定會乖乖等你回來的。我去拿衣服給你,快些換了衣服去赴宴吧。記得早去早回哦!」錦瑟笑嘻嘻的掙脫他的懷抱,很難得的跑去衣櫥旁邊打開櫥櫃找出一身暗紫色蝙蝠流雲紋的長衫來給葉逸風換上,一邊替他系衣帶一邊開心的說道:「對了,上次我買的香雲紗怎麼還沒做成衣服啊?再不穿這天氣涼了就可惜了。」

    葉逸風笑道:「那個紗質地雖好,只是顏色太重,不適合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穿,所以我叫人拿去,繡上鮮艷的紋飾,所以比較費工夫。不過這幾天也該好了,回頭我叫人去催催。」

    錦瑟給他繫好了衣帶,又乖巧的拿過梳子來替他重新綰了髮髻。葉逸風很是高興,總覺得這丫頭像個新婚的小妻子一樣乖巧懂事,這是兩個人相處以來最和諧的一次。不吵嘴,不爭辯,不冷戰。

    葉逸風臨出門時還戀戀不捨的回身來在她的眉心上輕輕一吻,又拍拍她的臉頰低聲說:「丫頭,我盡量早回來。你乖乖用午飯,飯後睡一覺,等這毒日頭下去,我也就回來了。」

    錦瑟微笑著點頭,輕聲說道:「知道啦。再不走,日頭偏西了哦。」

    葉逸風笑笑,又捏了捏她的小鼻子,才轉身走了。

    廊簷盡頭的珍珠翡翠等幾個丫頭都捂著嘴巴偷偷地笑,等葉逸風的身影消失在院門之外,幾個丫頭笑嘻嘻的跑過來拉著錦瑟進屋,端茶的端茶,垂肩的垂肩,一個個都笑著叫她:大少奶奶。

    錦瑟鬧夠了才輕聲咳嗽一下換成了一本正經的神色,擺擺手示意大家別鬧了。

    珍珠還沒笑夠,拉著錦瑟的手問道:「姑娘,奴婢真是服了你了。大少爺那樣的人也有那麼溫柔地眼神,嘖嘖......你到底用的什麼法子呀,快說說......」

    錦瑟拍了一下珍珠圓圓的臉蛋兒笑道:「哪有那麼多法子啊。都別鬧了,說正事兒!今兒中元節啊,你們一會兒都準備去哪兒玩呀?」

    珍珠笑道:「還能去哪兒玩,自然是去護城河邊啊。待會兒河邊上有賣河燈的,各種各樣的都有,又好看又便宜,咱們也不用自己做了,花幾文錢買幾個,放到河裡去也是一件功德。」

    翡翠笑著拍了一下珍珠的肩膀,說道:「你哪裡是去做功德的?是去看哪家俊秀的公子的吧?」

    珍珠啐了一口,罵道:「咱們家幾個公子還不夠看麼?外邊那些人哪個比得上咱們四少爺可愛?哪個又比得上咱們三少爺瀟灑?哪個比得上咱們二少爺風流?哪個又比得上咱們大少爺......呃,那什麼多金?要看俊秀公子在自家院子裡就好了,何必出去那麼費勁兒?」

    琥珀在後面笑道:「你們還不知道吧?聽說楚公子回京了呢。」

    「啊——楚公子回來了嗎?」珍珠原來還很淡定,這會兒卻又發開了花癡:「你怎麼知道啊,楚公子不是被楚王爺給派去通州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你這死丫頭的消息如今怎麼這麼靈通了?」

    錦瑟一看這幾個丫頭一提及楚公子全部犯花癡的樣子,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打斷了她們的議論,又拍著手邊的小矮桌說道:「你們這些丫頭們,一個個兒不說規規矩矩的呆在家裡做自己的差事,居然對外邊的什麼楚公子這麼有研究哦?還不給本姑娘實話實說,小心我挑撥大少爺把你們一個兩個都送到杏春園去!」

    幾個丫頭集體回頭,幽怨的閉上了嘴巴。

    錦瑟指著珍珠問道:「你說,楚公子是什麼人?」

    珍珠笑了笑,說道:「楚公子是楚王爺家的大公子啊。楚公子可是咱們京城眾多公子中最最俊美瀟灑的一個,不過呢,皇上最心愛的昭陽公主已經和他定了婚事。聽說過了年就要成婚了。唉......咱們這些做奴婢的丫頭們也就罷了,只是可憐那些名門閨秀的心哦,據說都碎了一地。」

    錦瑟點了點頭,說道:「王爺家的公子,怎麼說也是世子了。身價不錯,有權有勢,富貴多金。嗯,倒也值得你們發花癡。只是人家怎麼說也是名草有主了,你們還這麼一副癡迷的模樣,我說總不至於想著去給那位楚公子去做妾吧?」

    翡翠忙搖了搖頭,說道:「姑娘想多了。楚公子長得最好看,但好看是不能當飯吃的。再說,他是將來的駙馬爺,咱們誰敢去跟昭陽公主分一杯羹?那可不是自己作死麼?」

    錦瑟笑了笑,點頭說道:「話說的沒錯。」

    珍珠歎道:「所以呀,咱們趁著他還沒娶昭陽公主之前,能看兩眼就看兩眼唄。不然的話,將來恐怕看都沒得看了呢。」

    錦瑟又忍不住嗤的一聲笑出聲來,一邊歎氣一邊搖頭,說道:「聽你們說的這樣子,我都想去一睹這位楚公子的風采了。我說,午飯弄好了嗎?快點吃,吃完了咱們趕緊的出去玩啊。」

    珍珠皺眉道:「這不行。大少爺回來看不見您,肯定又要拿別人撒氣了。奴婢剛才可聽見了,大少爺臨走前說的是:讓您吃了飯睡一覺,等這毒日頭下去他也就回來了。」

    錦瑟哼了一聲,說道:「既然你們聽得這麼清楚,那麼今晚你們誰都不許出去,一個個都在家裡給我乖乖的呆著。想看楚公子?沒門。」說著,她一手摁著炕桌從榻上站起來就走。

    「啊?」珍珠翡翠幾個丫頭都大眼瞪小眼的,一時間愣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翡翠到底大兩歲,率先說道:「行了行了,你們幾個別鬧了。還不快去給姑娘把午飯端來?」

    珍珠和琥珀忙答應著,悶悶不樂的出去,不多時把錦瑟的飯菜用一個大食盒抬進來。翡翠已經把錦瑟給勸過來洗了手,坐在飯桌跟前。

    因為是上元節,所以中午的飯菜比往常多加了兩個菜,一個燉乳鴿,黃豆蹄花凍。錦瑟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便拉著翡翠和珍珠一起吃。

    這兩個丫頭平日裡都摸透了錦瑟的脾氣,同她一起用飯也不是一兩次了。聽見她說,只客氣了兩句便先後坐下,一個給錦瑟盛湯,一個給她夾菜,三個人這頓飯吃的倒是很快樂。

    飯後,珍珠去給錦瑟收拾床鋪讓她睡午覺,翡翠帶著兩個小丫頭收拾碗筷杯碟。

    錦瑟看看幾個忙碌的丫頭,歎了口氣說道:「剛吃了飯就睡覺,人都成了豬了。你們收拾一下屋裡,我去前面找四少爺下棋去了。」

    珍珠不放心,忙跟上去說道:「奴婢給姑娘撐著傘。這太陽太毒辣了,姑娘回頭中了暑氣又頭暈了。」

    錦瑟笑道:「我又不是病秧子,哪有那麼嬌氣?對了,你去茶爐上看看,給我沖一壺碧螺春送過來。」

    珍珠才不去呢,一邊拿了一支杭綢十六骨的水墨畫雨傘撐開為錦瑟擋著陽光,一邊回頭跟翡翠說道:「姑娘要和碧螺春呢,姐姐快些去沖了送到四少爺房裡來。」

    自從上次錦瑟跟著歐陽鑠偷偷地跑出去讓葉逸風大發雷霆之後,珍珠丫頭是打定了主意跟錦瑟寸步不離了。錦瑟無奈的歎了口氣,心想她們真是一著被蛇咬三年怕井繩了。也罷,跟著就跟著吧,反正歐陽鑠今天估計也沒膽量帶自己跑出去。如果玉花穗在就好了,那女人懂得調香料,若是想偷偷跑出去的話,就讓她弄點迷魂香把這些人全部迷倒,然後可以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了。

    歐陽鑠飯後無趣正一個人歪在榻上拿著一本閒書看,錦瑟走過去猛的把書從他的手裡奪過來,把他給嚇了一跳。回頭看見來人是她,歐陽鑠一下子從榻上坐了起來,笑道:「這麼熱的天兒你不在屋子裡睡覺,跑我這裡來做什麼?」

    錦瑟笑道:「這麼熱的天,能睡得著覺麼?」

    歐陽鑠歎道:「睡不著啊?那正好,四哥我也睡不著,不如我們聊聊天?或者——你給我唱曲兒聽好了。」

    錦瑟生氣的哼了一聲,把手中的書丟到一旁,轉身坐到涼榻上:「當我是戲子啊?你想聽了我就唱?」

    「喲,天地良心,哥哥什麼時候把你當戲子了?得——我說錯話了,我給錦瑟姑娘賠罪。」歐陽鑠連連拱手,把一旁的珍珠逗樂,這丫頭不好意思直接笑出來,忙轉過臉去摀住了嘴巴偷偷地笑。

    錦瑟瞥了珍珠一眼,說道:「行啦,我著這裡總丟不了了吧?你不放心就出去守著。我跟四少爺有話說呢。」

    珍珠忙福身退下去,歐陽鑠一把甩開手中的折扇,一邊給自己扇著風一邊笑嘻嘻的問道:「什麼話啊你把丫頭都趕出去了?該不是背著大哥的什麼事兒吧?」

    錦瑟笑著奪過他的扇子來給自己扇著風,說道:「瞧你這點出息,就那麼怕你大哥?」

    歐陽鑠哀歎著湊過來,藉著錦瑟扇出來的涼風,舒服的歎了口氣,說道:「我這幾天都被大哥給奴役死了。真是起早貪黑啊。我這一雙腿腳,從天一亮到半夜三更,它就沒停下過。還不都是你這死丫頭害的?想當初四少爺我只負責吃吃喝喝,跟那些官油子們打交道,哪裡受過這些罪喲!」

    錦瑟抬手把他推得坐直了身子,扇扇子的手臂往他那邊靠了靠,說道:「得了啊,我不過是想跟你打聽個人。你至於跟我抱怨這一大堆麼?」

    「打聽人?誰呀?除了我大哥,你這又是要算計誰?對了——葉逸平那人不怎麼地,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好。那人明面上看著挺和善的,實際上陰著呢。不是你小丫頭能對付的人。聽見沒?」

    錦瑟搖搖頭說道:「我不打聽他。我是想問問,你知道楚公子麼?」

    歐陽鑠一愣,問道:「你是說楚正陽麼?」

    錦瑟的八卦因子立刻活躍起來:「你果然知道。快說說,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長得俊不俊?她們都說比你還好看。是不是真的呀?」

    歐陽鑠立刻拍桌:「錦瑟你這死丫頭怎麼說話呢?我怎麼聽你這話像是在點評花魁一樣啊?」

    錦瑟見歐陽鑠終於來了精神,便咯咯笑道:「男人長得好看不就是給女人看的嗎?還是你聽說別人比你長得好心裡不服啊?」

    歐陽鑠咬牙:「我揍你,你信不信?」

    「哎呀......快說說嘛。我以後不這樣說了還不行嘛。」錦瑟忙雙手合十連聲求饒。

    歐陽鑠不願跟她一般見識,想了想,說道:「總之你見了姓楚的躲得遠一點就是了。他不是什麼好人。」

    錦瑟見他又躺了下去,不再說什麼,心裡很是沒趣。便歎了口氣自行離開。

    珍珠一直守在外邊,見她出來忙跟上去勸道:「姑娘,咱還是回去睡一會兒吧。要不然晚上大少爺帶您出去玩兒,您又沒精神了。」

    錦瑟搖搖頭,說道:「不想睡。」一想到今天是祭祀的節日,錦瑟心裡便一陣陣的難過。想著自己的前身肯定是死透了,這會兒估計都化成了灰。不然的話怎麼這麼久了都沒有做夢迴去見父親一面呢?想到父親年過半百卻孤身一人,總有億萬家資,卻沒有親情的陪伴,再獨自面對那些爾虞我詐,她就寢食難安。

    「那您回去躺一會兒也好啊。」珍珠哀歎道。這麼大的太陽底下在院子裡遛彎兒,這不是成心要把人烤成肉乾兒嘛?

    錦瑟不理她,只是漫無目的的順著穿堂過道悶聲走路。

    忽然聽見一聲熟悉的請安聲:「給姐姐請安。這大熱的天兒姐姐這是要去哪兒啊?」

    錦瑟忙抬頭見面前的人正是蟋蟀,於是笑道:「無聊的緊啊。你這又是去幹嗎呀?」

    「沒幹嗎,今兒不是上元節嘛,所以沒出去。」蟋蟀奉葉逸風的命令這幾天一直盯在錦衣華彩綢緞鋪子周圍,今兒忽然回來自然是有新的發現。

    錦瑟見他吞吞吐吐的,便回頭看了看珍珠,說道:「我走累了,前面就是小花廳了吧,咱們去那裡坐一坐,喝口涼茶再回去。蟋蟀,你也來。」

    蟋蟀怕錦瑟比怕葉逸風更甚,哪裡敢多說什麼,只得乖乖地跟著過來。

    小花廳是正廳旁邊的一個小偏廳,平日裡沒什麼人過來,也就管家和葉逸風弟兄幾個身邊的人偶爾在這裡坐坐,等著主子傳喚。這會兒天熱,又是上元節,大傢伙兒都各自忙各自的去了,不忙的這會兒也在睡覺,連當值的丫頭都不見人影兒。

    錦瑟和蟋蟀珍珠三人進了小花廳,便吩咐珍珠:「你去把當值的丫頭叫來,弄點冰鎮的酸梅湯來給蟋蟀解解暑。」

    蟋蟀聽了這話忙躬身笑道:「多謝姐姐厚愛,小的這會兒真是又熱又渴,正想著酸梅湯喝呢。」

    珍珠有些不放心,但無奈錦瑟吩咐她又不敢不聽,只同蟋蟀說道:「你想喝酸梅湯不難,可不許攛掇著姑娘大熱天的跑出去。小心大少爺回來要了你的小命兒,知道麼?」

    蟋蟀笑道:「你這是什麼話?我是那種不知道輕重的人麼?」

    珍珠依然不放心,無奈錦瑟瞪了她一眼,只得乖乖地下去。

    錦瑟便問蟋蟀:「快說,你是不是查出什麼眉目來了?」

    蟋蟀笑道:「姐姐猜得不錯。」說著,他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什麼嫌人,便往前湊近了幾步,小聲說道:「那個綢緞鋪子是大太太的嫁妝,那男人是那個綢緞鋪的掌櫃的。說起來也算是大太太的奴才。只是這些年他經營綢緞生意,頗有些門道。把一間不起眼的小鋪子做成了這麼大的綢緞莊,連侯府裡的管家都對他很是恭敬,當著外人的面都要尊他一聲『胡先生』。」

    錦瑟撲哧一聲捂著嘴巴笑了。也壓低了聲音說道:「這麼說來他們的姦情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蟋蟀也笑道:「誰說不是呢。」

    錦瑟又問:「這個胡先生叫什麼?平日都跟什麼人來往?」

    蟋蟀又歎道:「這個胡先生叫胡青海,人很是有些手段,連七王爺的路子都能打通。那個鋪子裡的生意據說還有七王爺的股兒呢。所以小的才趕緊的來跟大少爺說一聲,對這個姓胡的,可不能小看了。」

    錦瑟聽了這話,也忍不住收起玩笑之色,輕輕地瞇起眼睛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瞧著手邊的高幾,喃喃的說道:「原來不僅僅是偷情那麼簡單。」

    蟋蟀不懂得她的意思,只笑著問道:「他們本就是互相利用嘛。若只是偷情,依我看大太太倒是離了那個姓胡的不行。可那個姓胡的卻並不少女人。他家中本就有妻室,還有幾個年輕美貌的小妾。個個兒都比大太太強啊。就是沒大太太那樣的身份罷了。」

    錦瑟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是在想,原來鎮南侯府竟是七王爺的棋子。七王爺用胡青海這個人控制了龔夫人,就順便控制了鎮南侯府和龔太醫,甚至宮裡的敬妃娘娘。按照電視劇裡或者小說裡的篡位謀反劇情演繹的話,那麼七王爺就是那個潛伏在暗處的王位窺測者吧?

    蟋蟀見錦瑟不再多問,也就不再多說。恰好珍珠帶著一個小丫頭端了一大碗酸梅湯來給他,他便謝了珍珠,捧著那碗酸梅湯痛快的喝下去。

    珍珠又拿了一個碎冰蜂蜜葡萄冰碗給錦瑟,錦瑟拿了小叉子吃了幾個葡萄,方歎道:「唉!罷了,我這會兒還真是困了。且回去睡一會兒去,你們該忙什麼忙什麼去吧。」

    珍珠早就盼著她這句話呢,一聽這個立刻把手裡的扇子收了起來,扶著錦瑟站起身來,又命小丫頭撐著傘遮著太陽,送錦瑟回房睡覺去了。

    且說葉逸風應葉敬源之邀請,回侯府參加中元節家宴。龔夫人聽了之後心裡自然很不自在。只是她如今已經聽說了葉逸風的實力,心裡又惦記著他手中的錢財,想想行宮那麼大的工程,上下得花多少銀子呀?數百萬的銀子都要從這個庶子的手裡過一遍,他不得賺的盆滿缽滿的?又想想自己那幾間鋪子除了綢緞鋪之外其他幾間基本不怎麼賺錢,不過是白白的養著一幫人而已,心裡就越發的不自在起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07 PM

第74章

    族中男人都在西府上相聚,酒席之前大家都依照往年的慣例往東府以東修建的祠堂拜祭一番祖宗,回來後再入席開宴。

    葉敬淳不在家,族中之事自然以葉敬源為主。其他的便都是旁支了。今日開祠堂祭祖,葉敬源卻把葉逸風給推了出來,說道:「大哥不在,長房長子理應主祭。逸風,你今兒就別推辭了。」

    葉逸風卻笑著搖搖頭,推辭道:「有長輩在,哪裡輪得到我。還是二叔來吧。」

    葉敬源也不過是說一說而已。他知道這次如果葉逸風主祭,回頭龔氏非得鬧翻了天不可。於是溫和一笑,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今兒就代大哥主祭一次。這次等大哥回來,是該好好地商議一下了。」

    商議一下,至於商議什麼,葉敬源沒有明說。不過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不說,眾人自然也不會去觸及那個敏感的話題。

    葉逸風今天過來只是隨便看看。跟家裡人見個面打個招呼。並沒有其他的用意。如果非要說有,那就是他想順帶看一下龔夫人現在是什麼嘴臉。

    不出所料,龔夫人見了葉逸風跟上次截然不同,雖然還有些放不下架子,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卻明顯的帶著討好。並且還叮囑葉逸賢說:「你大哥難得回來,待會兒你要好好地敬你大哥一杯酒。」

    葉逸賢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從小過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平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寫出幾篇詩詞曲賦,享受閒適安逸的日子,從不想跟人爭什麼。所以龔夫人讓他去給葉逸風敬酒,他倒也沒什麼不高興的。葉逸風在他的心裡,本來就是自己的哥哥,敬他酒也是應該的。

    而葉逸風似乎對葉逸賢也沒什麼不好的感覺,他同自己講話,葉逸風便跟他說笑,他敬酒,葉逸風便舉杯喝酒。所以,席間葉逸賢坐在葉逸風的身邊,兄弟二人倒是有說有笑,看上去很是和睦的樣子。

    這又讓葉家的人很是不解。龔夫人對葉逸風那樣,為什麼葉逸風對葉逸賢還這麼客氣呢?他們就算不至於兄弟反目,最起碼也會冷言冷語的吧?就衝著葉逸風這種眥睚必報的個性,為何此時怎麼看都像是個和藹可親的兄長呢?

    不過是一頓尋常的家宴。眾人還以為葉逸風這次回來又要掀起什麼風浪呢,只是可惜他從頭到尾都是淡淡的笑著,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又像是不屑於跟在座的這些人去計較什麼。

    宴席散了之後,連一向都看的透徹的葉敬源也有些奇怪,忍不住把兒子葉逸平叫到了書房,把跟前的眾人都打發出去,問道:「今兒你去叫逸風回來吃飯,可有發現什麼不妥?」

    葉逸平早就覺得奇怪了。當時在葉逸風那裡,看著他火冒三丈的樣子他還以為這次這位大哥又不給面子呢。不想事情的發展跟他的想像完全不一樣。此時父親問時,他也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父親是奇怪為何今天大哥會對逸賢那麼客氣吧?其實兒子也納悶著呢。你說大太太對他那樣子,他居然不生氣,還跟逸賢有說有笑的,他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呢?」

    葉敬源想了想,又點點頭,說道:「逸風這是深藏不漏。你在個人喜怒哀樂的控制上還欠些火候。而逸賢——根本就不是這塊料。大太太活著,他或許能過幾天安穩日子,說白了——他就是一堆扶不上牆的爛泥。這輩子不會有什麼出息了。」

    葉逸平對自己父親的話很是贊同,點頭說道:「大哥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被逼出來的。逸賢就是太安逸了。與他們二人比起來,父母對兒子可謂是用心良苦。」

    葉敬源笑了笑,擺手說道:「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外邊那些花花事兒我懶得管你,但生意上的事情卻一絲也馬虎不得。」

    葉逸平忙點頭答應著,想了想,又說道:「父親,今天兒子去大哥那裡,倒是跟那個錦瑟丫頭說了幾句閒話。」

    葉敬源很是驚訝的抬起頭來看著葉逸平:「哦?你們說什麼了?」

    葉逸平往前傾了傾身子,壓低了聲音說道:「錦瑟那丫頭鬼精靈一樣,居然問我,錦衣華彩綢緞莊是不是咱們家的生意......」

    「哦?!」葉敬源的眼睛亮了亮,笑道:「她既然這樣問,肯定是知道了什麼。」

    葉逸平應道:「嗯,父親猜得不錯。兒子當時說,那並不是我們葉家的生意,不過確是大太太的陪嫁鋪子,倒也不算是外人家的生意。那丫頭便很是神秘的笑了笑,說:怪不得那天看見大太太帶著丫頭去那家鋪子裡去了,估計是去查賬去了吧?這麼熱的天,大太太很是辛苦呢。」

    葉敬源皺眉問道:「這麼大熱的天,大太太去那裡做什麼?若是查賬,就不能讓掌櫃的把賬本送進來?」

    葉逸平低聲說道:「兒子也這樣說呢,說錦瑟姑娘怕是看錯了吧。那丫頭卻說:有木香跟著,縱然看錯了一個人,也絕不會看錯了兩個。而且那丫頭還說,大太太是午飯後的時候進的鋪子,天快黑了才出來呢。」

    葉敬源的臉上立刻凝重起來,皺眉說道:「不會吧?這也太不可能了。她一個誥命夫人,居然不聲不響的出去一個下午不回來?還是去鋪子裡那種閒雜地方?」

    葉逸平低聲說道:「父親,兒子覺得這丫頭的話也沒說完。她肯定還知道什麼,只是當時正說著,大哥就回來了。大哥一臉的不高興,兒子自然不好再多問。」

    葉敬源沉思片刻後,猛然坐直了身子,吩咐葉逸平:「叫人暗中去查。看這個綢緞鋪子裡的胡青海除了跟七王爺有聯繫之外,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這事兒一定要慎重,決不可走漏了風聲。」

    葉逸平忙起身答應著:「父親放心,兒子這就去安排。」

    葉逸風離開葉家之後直接回別院去,天氣依然炎熱,他直接回房換衣服。珍珠和翡翠見他回來忙端了涼茶進來伺候。葉逸風洗了把臉,喝了口涼茶方問道:「錦瑟呢?」

    珍珠回頭往臥室的方向看了看,悄聲說道:「睡著了。」

    葉逸風微微笑了笑,把外袍褪下來隨手一扔,擺擺手示意丫頭們都出去。珍珠和翡翠忙端著臉盆等物悄聲退出,葉逸風則趿拉著鞋子進了臥室。

    錦瑟穿著一身藍紫色印花輕羅衣褲睡在床上,因為天氣熱,身上的薄被早就蹬到腰下,她側面向裡抱著竹夫人沉沉睡著,上衣的衣襟往上捲起來,露出一段雪白的纖腰,葉逸風看的喉間冒火,抬手把衣裳給她往下拉了拉,錦瑟便朦朧的醒來,轉過身來睜著惺忪的睡眼,不樂意的嘟囔著:「這都什麼時候了才回來?我還以為您一併連晚飯一塊吃了呢。」

    葉逸風輕笑著在她身後躺下去,一手支著頭一手去撫弄著她鬆散的髮辮,輕聲說道:「我是怕回來的早了,擾了你午睡嘛。」

    錦瑟推開他的手往後躲了躲,翻過身來和他面對面的側躺著,又把懷裡的竹夫人丟到他的懷裡去,扁了扁嘴巴不樂意的說道:「我整天睡覺,睡得身上都長毛了。現在什麼時辰了,可以出去玩了吧?」

    葉逸風抬手按了按額頭,微微皺眉說道:「好像還不行。我酒喝多了,有點頭暈......」

    錦瑟輕歎了口氣,說道:「一個人若是不想做一件事,總有千千萬萬條借口。」

    葉逸風抬手拉過她的小手,摁在自己的太陽穴上,歎道:「好丫頭,給我按一按。真的頭痛——我好像是中暑了哦。」

    錦瑟果然坐起身來一本正經的給他輕輕地按壓著,又問:「你不是懂醫術麼?怎麼不給自己弄一劑湯藥吃?就拿個藿香什麼的隨便煮一煮,喝下去不就好了嗎?」

    葉逸風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卻享受的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錦瑟看他睡了便停了手,想要悄悄下床去時卻又被拿個睡著的傢伙準確無誤的抓回來。「乖乖別動,讓我安心睡一會兒......」他把懷裡的竹夫人丟去一邊,卻把她摁在懷裡抱著繼續睡去。

    幸好這傢伙是個冷血動物,錦瑟被他圈在懷裡倒也不覺得悶熱,不然的話她縱然冒著被關禁閉的危險也要把他的手臂掐開,誓死捍衛自己的自由。

    呃——自由。

    錦瑟想到這個詞就覺得自己很悲哀。那天她不經意間又說了一次,葉逸風居然把當初那一紙抵賬的賣身契拿出來拍在桌子上,讓她認認真真的讀了三遍,之後又問:以後還說要離開不?再說一次,就給我讀一百遍!

    這就是萬惡的舊社會啊!錦瑟悲哀的歎了口氣,微微抬頭看著那個睡著了都微微皺著眉頭的傢伙,心底居然沒有一絲的恨意。

    葉逸風睡了半個時辰才醒過來。睜開眼睛發現懷裡的小丫頭不知何時又睡著了,他彎起嘴角微微一笑,又俯下頭去吻了吻她被齊刷刷的劉海遮住的額頭,輕聲喚她:「丫頭,醒醒了。再不醒,身上長毛了哦。」

    錦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撅起嘴巴不樂意的推開他:「你醒了怎麼還不起來?你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天都要黑了吧?」

    葉逸風這段時間一直在忙,每天睡眠不過兩三個時辰,今日乃中元節,人人都要祭祀祖先他才有片刻的清閒,難得有時間睡個安穩覺,卻又被這小丫頭抱怨。於是輕歎一聲,轉身起床,又拿過她的衣裳丟過來,歎道:「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了你這丫頭的。」

    外邊珍珠翡翠等丫頭聽見動靜忙端著洗臉水進來服侍。歐陽鑠早就醒了,因聽說大少爺回來了正在午睡,所以才規規矩矩的在外邊坐著喫茶,這會兒聽說葉逸風醒了,立刻就跟著丫頭們進屋來,見葉逸風正在洗臉,便歎了口氣坐在窗下的涼榻上,嚷道:「大哥,你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你們兩個可真能睡,我還以為這一覺要到明天早上了呢。」

    葉逸風不理他。錦瑟卻羞得滿面通紅,抓過丫頭手裡的帕子胡亂擦了兩下臉,便轉過身來衝著歐陽鑠叫道:「你等不及可以先走嘛。反正河邊的那些姑娘們都等著一睹歐陽公子的風采呢。去的晚了叫人家失望多不好呢。」

    歐陽鑠立刻氣得呲牙咧嘴,指著錦瑟叫道:「你有沒有良心啊?我是怕你待會兒閒大哥悶,才好心的留下來等你。你居然這樣說我?啊——你個死丫頭忒沒良心了!」

    錦瑟撇嘴:「你這會兒不說惱羞成怒了,卻說我沒良心?哼,誰不知道天底下就我錦瑟最知恩圖報了。不信你問大少爺。」

    葉逸風很難得的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後腦勺的髮辮,答非所問:「晚上河邊有風,這輕羅衣裙太薄了,再加一件外衣吧。」

    珍珠忙去打開衣櫥的門,拿了一件扎染五彩色貢緞披帛出來要給錦瑟披在肩上。錦瑟卻搖頭說道:「這會兒還熱呢,這個帶著吧,晚上冷了再披也不遲啊。」

    葉逸風點頭,寵溺的說道:「那就包個包裹帶著吧。」

    珍珠忙去拿了秋香色的織錦包袱把披帛包了帶在身邊,又拿了兩塊帕子,一塊面紗放在包袱裡。

    錦瑟一再催促,自己等不及已經跑出門去。歐陽鑠跟在後面搖著折扇笑話她:「別跑,這麼大姑娘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小心摔倒了磕破了牙,毀了相貌我大哥可就不喜歡你了呀。」

    錦瑟便在院子裡回過身來指著歐陽鑠大叫:「人家都說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這會兒我算是信了。」

    歐陽鑠生氣的抬手,手中折扇『啪』的一聲搭在錦瑟的腦門上:「死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啊?居然敢這樣跟本少爺說話?皮癢了是不是?」

    葉逸風快步從他面前走過,抬手拉起錦瑟便走,看都不看這位一身華服俊美騷包的四少爺一眼。

    歐陽鑠倍受打擊,忙一路小跑追上去,剛要像葉逸風討個說法。不料葉逸風猛然住腳,卻在歐陽鑠走過他的身邊時猛的一伸腿。

    歐陽鑠手心腳心也沒想到自己敬愛的大哥這會兒會出陰招,腳下一個沒防備便被他絆了一跤,趔趄著跑出好幾步終於站穩,若不是他偶爾也喜歡跟著藍蒼雲練練各種招式,這會兒早就摔個狗吃屎了。

    「啊——大哥!你居然玩陰的?你居然又玩陰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兄弟啊?啊啊啊——」歐陽鑠嗷嗷的叫著,一臉的委屈不滿。二哥三哥這會兒都哪兒去了呀,大哥真是越來越陰毒了哇!

    葉逸風理都不理他,逕自拉著錦瑟的手出門上車。歐陽鑠看了看那輛車根本沒有等自己的意思待葉逸風一上去便放下簾子走了,他摸摸鼻子自歎一聲,鑽進了後面那輛馬車。

    珍珠歎了口氣搖搖頭,跟著他身後上車,又悄聲笑道:「四少爺,前面那輛大馬車很是寬鬆啊,你怎麼不上去,反而上奴婢這車?」

    歐陽鑠抬手捏了捏珍珠的下巴,輕佻的笑道:「珍珠啊,本少爺還是比較喜歡你呀。你看前面那輛車是少爺和丫頭,後面這輛車也是少爺和丫頭。」說著,他壞笑著湊近珍珠的臉,在人家耳邊悄聲說道:「你說,大少爺和錦瑟那死丫頭這會兒在馬車裡做什麼呢?」

    不當著幾位少爺的時候,珍珠還算個潑辣的姑娘,跟翡翠比,她倒是能拿得起放得下,平日裡也喜歡跟錦瑟開玩笑。只是再怎麼說她還是個姑娘家,這會兒被這麼妖異的美少年靠的這麼近,在耳邊悄聲呵氣,她的臉便如雲霞一樣紅,鼻尖上都滲出了一層細汗,忙不迭的往後躲了躲,結結巴巴的說道:「四少爺......別開玩笑了,奴婢......奴婢哪裡知道......大少爺在幹什麼......」

    歐陽鑠玩心大起,抬手捏住珍珠的下巴,壞笑道:「猜猜不就知道了?你那麼大的丫頭了,難道連這個也不知道麼?來,給本少爺親一口,以後就跟著少爺我吧?」

    珍珠嚇得閉上了眼睛,哆哆嗦嗦的說道:「四少爺別鬧了!奴婢可是已經許過人家的了......」

    歐陽鑠歎了口氣放開了珍珠,好生坐回去靠在引枕上,無奈的嘟囔:「你們一個兩個都不跟本少爺好。哼,本少爺今晚一定要找個漂亮姑娘陪。你們這些人,一個也不要。」

    珍珠怕這位四少爺發人來瘋,於是一句話也不敢說,只靠在馬車門口的地方抱著包袱從車簾子裡往外瞧,對立面四少爺說的什麼什麼的,就當沒聽見。

    前面馬車裡,葉逸風靠在引枕上無比慵懶。錦瑟靠在他的懷裡無比愜意。

    其實原本錦瑟是靠在引枕上的,兩個人肩並著肩閒聊。不知怎麼的說了沒幾句就被他給抱過去了,錦瑟開始是抗議的,說不要抱,太熱。

    葉逸風立刻把她身後的引枕拿走抱在懷裡,讓她自己去靠著硬邦邦的車棚。錦瑟無奈之下還是選擇乖乖的靠在他的懷裡,作為反抗,她拉了他的手讓他給自己捏肩膀。葉逸風這回倒是聽話,果然給她捏肩膀,只是捏著捏著,卻捏到了耳朵垂上去了,錦瑟搖頭抗議,便被他摁在懷裡結結實實的吻。

    馬車到了護城河邊時不能再向前走了,前面行人熙熙攘攘,已經不好通行。於是車伕只好拽住馬韁繩,回頭來回稟:「大少爺,前面就是護城河了。人太多,馬車不好走了。」

    葉逸風稍一放鬆,錦瑟便七手八腳的把他推開去,還沒來得及坐正,馬車忽然一晃,她的腦袋便結結實實的撞到他的顴骨上。兩個人都吃痛咧嘴。錦瑟嘶嘶的抽氣,葉逸風卻冷著臉朝著外邊沒好氣的喝道:「馬都牽不穩,要你們何用!」

    車伕沒想到大少爺忽然間這麼大的火氣,嚇得一個激靈趕緊的牽緊了韁繩。馬韁繩一緊,馬又不得不往後倒,車伕一時間又放開了兩圈,馬車到底是又往後倒了幾步才停下。

    後面的馬車早就停下來,歐陽鑠已經迫不及待的跳了下來。珍珠也上前來準備服侍錦瑟下車。

    裡面葉逸風還在賭氣,坐在馬車裡一動不動。錦瑟回頭去拉了他的衣袖一下,低聲勸道:「好了啦!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我都不疼了,難道你一個大男人比我這小女子還怕疼?」

    葉逸風哼了一聲,拉著她的小手慢慢的站起來,卻比她先一步跳下車去。

    珍珠見是大少爺先下車,忙往後退了一步。葉逸風下車後拉著錦瑟到了車轅上,錦瑟剛要蹲下身子往下跳,葉逸風卻一把把她抱起來,轉了半個圈後放在地上。

    珍珠又往後躲了躲,對著錦瑟做了個鬼臉,偷偷的笑。

    歐陽鑠倍受打擊,轉過身來拉著珍珠說道:「珍珠丫頭,剛才你也應該等著本少爺抱啊,本少爺......」

    珍珠忙不迭的搖頭,咧嘴說道:「不不不——奴婢可不敢勞駕四少爺,奴婢太胖了呀......」

    「噗——」錦瑟忍不住轉過身去捂著胸口笑彎了腰。

    葉逸風瞥了一眼歐陽鑠,淡淡的說道:「小四,看來你是該多多努力練功了。沒事兒別一覺睡到自然醒了,四更天起來,每天早晨練一圈達摩劍法。」

    珍珠意識到自己惹惱了四少爺了,趕緊的跑到錦瑟身邊扶著她的胳膊往一個賣河燈的小攤上走去。歐陽鑠氣得鼻子都歪了,攥著拳頭朝著那兩個丫頭跑開的方向揮了揮,咬牙切齒的罵道:「死丫頭,連你也欺負本少爺?啊啊啊——一個個都要反了天了!」

    葉逸風理都不理他,只快步往那邊的小攤子走去。

    錦瑟和珍珠兩個人湊在小攤子跟前,挑來挑去的挑了兩個河燈,珍珠挑了一個粉色荷花樣式的。這種樣式河燈最常見,幾乎每個攤子上都有賣,中間的蓮蓬裡是一小截蠟燭,點燃後放在河面上,朦朧的燭光映著粉紅色的輕紗花瓣,很是好看。

    「老闆,這個多少錢啊?」錦瑟卻選了一個鯉魚戲珠的,樣子精巧,大紅紗做的鯉魚,還用金色的絲線繡了魚鱗,活靈活現的。裡面一截蠟燭,可以從魚嘴裡伸進火折子點亮。還有細細的銅絲支起一個紅色的絨球。絨球裡也有蠟燭,也可以點亮。

    小商販很會看人,他一眼便看出錦瑟和珍珠兩個女孩子小的這個才是有錢的,於是忙堆起了笑臉說道:「姑娘看中的這個鯉魚戲珠是小的這裡最精緻的燈了。要五錢銀子。您看光這個魚鱗就要花費不少功夫呢。那個荷花的燈做十個的功夫,這個也做不出一個來。而且,這個還是兩盞燈,姑娘真是好眼光哦。」

    錦瑟撇嘴笑道:「你把你的燈誇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的,原來竟是這麼高的價錢。你看誰家的河燈要五錢銀子?」

    珍珠也不滿的說道:「就是嘛,這個才十文錢而已,就算是十倍的價錢,也不過一百文。總要不了五錢銀子。你這人真是不實誠。算了,我們去別家看看。」

    珍珠說著,便把手裡的河燈放下,拉著錦瑟就走。葉逸風剛好走過來,見兩個人不買燈,說了沒幾句話就走,便什麼也不說直接跟上去。

    歐陽鑠卻嫌麻煩,問道:「你們兩個走什麼呀?這不是河燈?我看這個鯉魚的就挺好看。這兩個我們都要了......」

    錦瑟忙回頭來說道:「貴死了,一個要五錢銀子。四少爺您錢多沒處兒花啊?」

    那賣河燈的原本以為錦瑟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想著從她這裡多賣點錢呢。不想卻是個小摳門。兩句話沒說完丟下燈就走了。心裡很是失望。後來歐陽鑠來了,張口就要兩個鯉魚戲珠的河燈,他直接樂開了花,忙不迭的取了燈遞給歐陽鑠呢,不想前面走了的小丫頭又回頭壞自己的買賣。

    這下賣河燈的小商販不樂意了,仰臉衝著錦瑟罵道:「看你這位小姐穿的綾羅綢緞的,不想卻是個摳門兒,人家這位少爺要買燈,關你什麼事兒啊?你要走就走了,別胡說八道的壞我的買賣!」

    歐陽鑠原本也沒想在乎這點銀子,兩個河燈也不過一兩銀子而已。這對他大少爺來說實在是不算什麼,他隨隨便便喝口茶也要一兩銀子了。

    可是這小商販這樣說錦瑟,他便受不了了。不等錦瑟說什麼,他便對著那商販擺了擺手,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啊,那是我妹,我身上都沒帶銀子,買什麼都得給我妹妹要錢。她都說了太貴,我自然也沒什麼可說的。不過如果你不要錢可以把這兩個燈送給我,我就謝謝你了。」

    賣燈的差點沒被氣死。抬手把歐陽鑠手裡的河燈拿回去掛好,擺手說道:「得了,是小的有眼不識金鑲玉,爺您慢走,小的還指望這點銀子養家餬口呢。」

    歐陽鑠笑了笑,緊走兩步跟上葉逸風的腳步,對錦瑟說道:「不是我說你,你身上就算是一塊帕子也比那燈值錢。而且身邊還站著個財神爺,怎麼這麼小氣?」

    錦瑟哼了一聲,說道:「四少爺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錢再多也是辛辛苦苦的賺來的,我是看你們平時那麼辛苦,所以才想著能給你們省一點也好。你反倒回過來說我小氣。」

    此言一出,歐陽鑠立刻鄙夷的笑了。

    省一點?你這臭丫頭折騰起人來的時候能把我們給折騰死了。二哥到現在還沒回來呢。三哥為了讓他早些回來,連碧雲山莊裡的福壽二老都給派出去了。這一趟北極來回得多少銀子呀?你這會兒反而把這五錢銀子看的這麼重了。

    倒是葉逸風,很是愛憐的看了看錦瑟,又很是溫和的低聲說道:「喜歡什麼就挑什麼,不要在乎銀子。」

    歐陽鑠跟在旁邊冷哼,心想大哥果然讓著死丫頭給帶傻了。這死丫頭什麼時候心疼過銀子?不過也是,兄弟們的銀子只要到了她的手裡,她一律心疼。她根本就是一毛不拔。

    沿著護城河一旁,一路都是賣河燈的小攤,幾個人走了幾步,又到了另一個小攤旁邊。那小商販顯然是個剛做生意的,見來的這幾個青年男女都是錦衣華裳,便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和小姐。於是賣力的吆喝著招攬生意。那樣子倒有些傻乎乎的,透著一股憨勁兒。

    錦瑟和珍珠先走過去,珍珠先看見一個六隻荷花練成一起的河燈,拉著錦瑟說道:「姑娘看,這個好別緻呢,六朵花,六個顏色,你看這蠟燭的顏色都不一樣呢。這個好看。」

    錦瑟點點頭,說道:「你眼光兒不錯,這個的確好看。咱們買了。」

    那小商販立刻笑開了花,雙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嘿嘿笑道:「多謝姑娘照顧小的生意,這個燈要三十文錢。」

    錦瑟笑了笑,說道:「不貴。」

    小商販笑的更加燦爛:「姑娘真是慈善人,知道我們這些窮苦人家的不容易。」

    錦瑟回頭看歐陽鑠:「給錢。」

    歐陽鑠撅著嘴巴很不樂意的從荷包裡抹了塊碎銀子遞上去。那小商販很是為難的說道:「這位少爺,小的這是小本生意,沒那麼多錢給您找零啊。」

    錦瑟笑道:「不用找了,這位爺是有錢人,每天扔的銀子多了去了。不差你這點。」

    歐陽鑠立刻炸毛:「我哪有扔銀子......」

    葉逸風站在旁邊輕聲咳嗽了一下,目光冷冷的撇過歐陽鑠。這位四少爺立刻閉嘴,哀怨的看了葉逸風一眼,連連擺手:「算了算了,隨便你們吧。走了!」

    那個小商販很是不好意思,忙道:「這位少爺,您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小的怎麼好多要你的錢。不如這樣,你多拿幾個燈吧。」說著,他又拿了一個帆船樣式的一個八角樣式的,還有一個元寶樣式的燈一併塞給錦瑟和珍珠。

    珍珠和錦瑟忙不迭的把那幾個燈都抱在懷裡,笑嘻嘻的跟小商販道謝。身後的歐陽鑠呲牙咧嘴,有一百個一千個不服。葉逸風猶自火上澆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火折子帶了麼?」

    歐陽鑠立刻轉臉向那小商販嚷道:「喂,你再送我們一個火折子啊,不然這燈可沒得點。」

    小商販立刻答應著,拿了兩個火折子遞給珍珠。珍珠笑嘻嘻的接了,轉身拉著錦瑟往路對面護城河邊走去。葉逸風立刻跟上去拉住錦瑟,低聲叮囑:「慢點,這裡沒有踏步,要往那邊走走才行。」

    錦瑟拿著兩個河燈往前跑了兩步,手臂便被他拉住,只笑呵呵的回頭說道:「知道了,你看那裡不是有麼?」

    珍珠已經跑到踏步跟前,提著裙子一步步走下去。錦瑟還沒跟上,後面便有幾個人走在她的前面一步不下去。錦瑟只好喊了一聲:「珍珠,你這死丫頭不能慢點麼?」

    珍珠下到一半處,聽見錦瑟叫趕緊的停下來等她。在錦瑟前面的幾個人便忍不住回過頭來看錦瑟。其中一個青年公子忽然笑起來,轉過身來往回走了兩步,且衝著錦瑟微微的笑。

    錦瑟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心想這人幹嘛呀,笑的跟個鬼一樣,還朝這邊走過來了,姐跟他不熟啊。身邊的葉逸風似乎感覺到了錦瑟的緊張,抬手把她往自己身後一拉,淡然笑道:「這不是劉公子麼?」

    被稱作劉公子的人忙抱拳笑道:「果然是葉大公子。剛才在下還以為認錯了人呢。葉大公子今兒倒是清閒,帶著女眷們出來放河燈?」

    葉逸風微微點頭,對身側後的錦瑟說道:「這位是營繕司劉大人之子,劉公子。」卻並沒有向對方介紹錦瑟的意思。

    錦瑟也只是站在葉逸風身後,衝著劉公子微微一福,淡笑著說道:「劉公子好。」

    劉喆勍的目光從錦瑟的身上掃過一遍,微笑點頭,算是應了。

    他不知道錦瑟如何稱呼,自然也不能隨便亂說。只側身指了指身後的幾個人,笑道:「我等都是閒散之人,有幸在這裡遇見葉大公子也算是一大幸事。待會兒放完了河燈,由在下做東,請葉大公子去那邊小酌幾杯,如何?」

    葉逸風卻微微搖頭,說道:「多謝劉公子美意。我待會兒還有點事情,改日我做東再請劉公子,如何?」

    劉喆勍知道這一位葉大公子走的是六王爺的門路,自然不敢輕易得罪,只拱手笑道:「既然葉公子還有事,我們就不好叨擾了。葉公子請。」

    葉逸風淡然一笑:「劉公子請。」

    錦瑟跟在葉逸風身後,心裡暗暗地鄙夷,這些人弄虛作假的本事真是高超啊,一個個都帶著面具說話,累死了。

    歐陽鑠素來不喜歡跟這些年輕的公子們打交道,他所接觸的人都是掌握著實權的官大人和諸位王公侯爺們,這些紈褲子弟他從不放在眼裡。不像葉逸風偶爾還好跟這些人客氣兩句。他則早就跑到踏步之下,和珍珠一起點起了河燈。

    錦瑟見珍珠已經把一隻河燈放到水裡,正蹲在水邊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於是掙脫了葉逸風的手,也快步跑下去。葉逸風擔心她的安全,立刻跟上去,從劉喆勍幾人面前經過也沒跟諸人打招呼。

    劉喆勍旁邊的一個穿著墨色長衫的青年公子微微冷笑,極不樂意的哼了一聲,說道:「無非如此。」

    「張兄,我們往哪邊走。」劉喆勍像是沒聽見似的,跟那個冷哼的人笑了笑,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原來這踏步下到一半時,又分開左右,左邊已經有葉逸風四人蹲在水邊,沒有了空隙,右邊卻只有一個中年婦人帶著一個小孩,已經放完了河燈準備離去。劉喆勍便引著眾人往那邊去。

    所謂放河燈,對這些紈褲子弟來說不過是一種樂趣。或者說,不過是他們尋花問柳的一種捷徑而已。因為這一天,整日呆在深閨之中的姑娘們有些人也會在父兄家人的陪伴之下出來走一走。

    一年之中,上元節天氣寒冷,雖然元宵燈會更加熱鬧,但女子們多用輕紗遮面。中元節則是暑熱天氣,有性格開朗些的女孩子根本不用面紗,暮色輕靄之中,視線朦朧,人們又多注意河中琳琅滿目的燈,所以這些深閨之中的女子便少了幾分顧忌。

    正是因此,每年中元節都有年輕男子結伴出遊,其目的並不是為了放燈,而是為了尋找自己心儀的女子。而有些適齡出嫁的女子也會趁此機會悄悄地出來,希望能邂逅一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子。

    剛剛劉喆勍幾人先是看見了珍珠,才跟過來的。珍珠這次跟著錦瑟出門也換了一身銀紅色的衣裙,並不是丫鬟的打扮,況且她正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容顏嬌美,甜潤可人。劉喆勍看了一眼心思便動了,因見她單身一人,所以他們便毫無顧忌地跟上來。

    卻不想珍珠身後還有別人。

    錦瑟那一嗓子嬌嗔之中帶著幾分凌厲之氣,明明是主子呵斥丫頭的語氣,卻又沒有那種狂妄霸道。辣中帶著幾分甘甜,好像是一杯耐人回味的佳釀,先是香辣後面卻帶著幾絲甜美。

    劉喆勍當時就酥了半邊身子。和他一起的幾個青年公子也忍不住驚歎,紛紛回頭看時,卻見一個穿著硃砂色衣裙的少女被一個冷峻的男子踏著薄薄的暮色牽著緩緩地走過來。看不清她的面容,卻只見她的懷裡還抱著一個帆船樣式的河燈,被自己一看,似有些驚慌,悄悄地往那男子的身後躲。

    如此一來,劉喆勍幾人的心裡越發的想把這小丫頭拉過來仔仔細細的看個真切。

    只是劉喆勍卻不成想,那個牽著她的男人確是前幾天自己的父親剛剛讓自己認識的六王爺的嫡系鎮南侯府的大公子葉逸風。

    眼看著人家走過來了,劉喆勍又不好怎樣,只得迎上去同葉逸風寒暄幾句。想著就算那個小美人是他葉大公子的人,這會兒被他公然牽手走在大街上,想必也不過是個寵姬而已。

    於是他便開口相邀,想著自己的父親好歹現在也正跟葉逸風共事。一個是官,任工部營繕司的主事,另一個是商,雖然是侯門公子,但畢竟是庶出的。將來的爵位沒他的份兒,他也不過是有些臭錢而已。不管怎麼說,這個葉逸風也得給自己幾分面子吧?

    然而,葉逸風顯然沒有應付他的心思,只是敷衍了幾句,直接拒絕了他的邀請,便帶著小美人去放河燈了。至於他身邊那些紈褲們,人家根本正眼沒看一下。

    劉喆勍知道葉逸風的底細,這口氣還能忍一忍,他身邊的那些人整日不學無術,根本不知道葉逸風是誰,此時被這個冷傲的生面孔給擺了一道,心情顯然很差。

    被劉喆勍稱為『張公子』的紈褲名叫張俊瀾,其父是一等輕車都尉,在朝中並沒有實際的職務,只是一個蒙祖蔭而襲下來的爵位。如認真算起來,也算是個正三品。

    在這一群人裡,張俊瀾的父親爵位算是比較高的。劉喆勍的父親雖然在工部任主事,可算起來也不過是個從五品,比這張俊瀾的父親還差著一大截呢。

    是以張俊瀾的臉色當即就放了下來,一邊跟著劉喆勍往右邊轉一邊冷聲哼道:「那人是誰,眼睛都漲到頭頂上去了。」

    劉喆勍忙低聲說道:「張公子,你不是認識他,他乃是鎮南侯府的大公子。十年前被侯爺送去梁州黃沙鎮督建祖塋去了。前些日子剛回京,不但你不認識他,恐怕京城裡的人大都不認識他。」

    張俊瀾便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搖頭說道:「我當時誰呢。不過是個庶子罷了。鎮南侯府我跟葉逸賢倒也相熟,葉逸平也算個人物兒,就是沒聽說過這麼一位大公子。架子端得倒是不小。我說□勍,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慫包了?連這樣的人都唯唯諾諾的,真給咱們弟兄們丟臉。」

    劉喆勍是知道葉逸風的,只是這裡本就不是說話的地方,況且葉逸風幾個人就在不遠處,若真的說起來,恐怕人家都能聽見。那樣的話恐怕就不好了,自己的父親還要跟他一起共事的。於是只淡淡的笑了笑,說道:「張兄不知道,這位公子大有來頭呢。以後有時間兄弟我慢慢說給你聽。來——火折子呢,快把燈點上。你看這水裡的河燈越來越多了。」

    旁邊幾個紈褲公子聽了劉喆勍的話忙從懷裡掏出火折子把河燈點上,一個個彎腰站在青石踏步上把河燈慢慢的放到水裡去,讓緩緩地水流帶著玲瓏的河燈慢慢的飄遠。

    張俊瀾卻像是沒聽見劉喆勍的話一樣,瞇起了眼睛看著不遠處的葉逸風和他身邊嬌笑連連的錦瑟。劉喆勍正背著風點河燈,只同另一個公子說笑著,把河燈放到水面上去,又指著不遠處的一個雙鯉魚的河燈笑著讓同伴看。一時沒有注意張俊瀾離開,更不知道他悄悄地走到了葉逸風的背後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3-8-5 05:47 PM 編輯

第75章

    錦瑟把手裡的八角河燈交給葉逸風拿著,自己卻拿過火折子來點火。她一直對古代的火折子很是好奇,圓圓的一個筒,裡面裝了有磷的紙卷,不管在哪裡,輕輕地一劃就著了。比現代的打火機都方便。只是不安全,總要弄個蓋子扣上才行,不然的話隨便裝在哪裡一摩擦就著了,豈不是引火上身?

    她站在水邊的青石踏步上,擦找了火折子慢慢的湊到葉逸風拿著的河燈跟前去。卻因為八角河燈的燈芯在裡面,她不知該如何把火折子伸進去點蠟燭而著急。正笨手笨腳的正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卻忽然聽見河岸上有人很是不耐煩的說了一聲:「我都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姓郭,我姓錦,叫錦雲開!」

    錦雲開?錦雲開!

    「錦雲開」這三個字猶如一道驚雷劈中了錦瑟的腦袋,她顧不得手裡的火折子還燃著火,忙回過頭去尋找。

    河岸上行人攘攘,暮色沉沉,她哪裡能分辨的清楚說話的人是哪個?於是她一著急直接把手裡的火折子一扔便往岸上跑。不料火折子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剛剛湊過來的張俊瀾身上。

    張俊瀾剛想湊過來想找個由頭跟葉逸風說兩句話,敲打敲打他不要這麼傲氣。卻冷不防有個火折子從半空飛過來直接落在自己的肩膀上。他一著急立刻揮舞著胳膊一陣慌張扑打推搡外加咒罵,卻又把不分青紅皂白闖過來的錦瑟給一把推了出去。

    錦瑟一心只想去岸上尋找那個叫『錦雲開』的人,卻不想剛邁出兩步便被人狠狠的推了一把,腳下不穩往後退了兩步,「啊——」的一聲尖叫之後,『噗通』一聲落到水裡去。

    眾人聽見落水聲紛紛看過來,更有膽小的人連聲吵嚷著救人。

    水波一層層的盪開去,河邊上五顏六色的河燈都迅速的散開來。映著嶙峋的水光,如煙火綻放於夜空一樣繽紛靚麗,別成一種絢爛的景致。

    紛亂之中珍珠更是大驚失色,大聲叫著「姑娘——小心——」便要往水裡跳,幸好被歐陽鑠一把拉住。不然她這個不懂水性的丫頭跳下去,必然是忙上添亂。

    幾乎是錦瑟一落水的同時,葉逸風把手裡的河燈一扔便立刻跟著跳下水去。猛的撥了兩下水游到她的身邊,長臂一伸把那個在水裡手舞足蹈的丫頭拉到懷裡,紅著眼說道:「丫頭,別怕。丫頭......你怎麼樣?」

    錦瑟原本是會游泳的。但是經過穿越一事,靈魂和肢體雖然已經合二為一,但卻一直沒下過水,腿腳到底有些不協調。再加上事出突然,她防不勝防,自然有些慌亂。不過在水裡撲騰了兩下也就找到了感覺,剛協調了動作穩住了身子,葉逸風便跳了下來,一把拉住她緊張的詢問。

    她便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伸出手臂去勾住葉逸風的肩膀,又吐了一口水說道:「沒事兒。我通水性的,你別擔心。」

    葉逸風俊逸冷硬的臉上全是水漬,有一縷散落的黑髮從鬢前垂下來,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像是一筆重墨,深深地刻畫了他的憤怒。

    「先上去。」他拉著錦瑟游到岸邊,歐陽鑠伸手去把他拉上來,珍珠忙拿著帕子給錦瑟擦臉上的水漬,又著急的跺腳:「渾身都濕透了啊!姑娘快些跟奴婢回車上去吧,這萬一著涼可怎麼是好......」

    歐陽鑠忙把自己的帕子遞給葉逸風,看這兩個人渾身上下都往下滴水,著急的直跺腳。

    眾人見落水的小丫頭有驚無險的被救上來,紛紛感慨著,有個好心的中年婦女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來遞給錦瑟:「姑娘,快披上,夜風太涼,得了風寒可不是小事兒。」

    葉逸風卻拿著歐陽鑠的帕子隨意的擦了擦臉上的水漬,便走到了傻愣愣的張俊瀾跟前,修長的劍眉微微一跳,冷聲問道:「你是誰?」

    張俊瀾初時見自己把錦瑟推下水,心裡自然有些害怕。但此時見人並沒有危險,已經救了上來,心中的那股慌張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憤怒。見葉逸風過來質問,便一挺胸冷聲說道:「我叫張俊瀾,家父張長嶺乃一等輕車都尉。剛才那丫頭把火折子扔到我的身上,我還沒向她問罪呢,你這會兒想說什麼,是替她來給本少爺賠罪麼?」

    葉逸風微微點頭,又淡然的笑了起來。他渾身濕透,髮梢依然貼在肩膀上,袍角衣袖也在不斷地滴水。繽紛的燈光裡,這樣妖異的笑容太過妖冶神秘,讓張俊瀾看的有些愕然。

    「我不想說什麼。」說著,葉逸風抬起腿來照著張俊瀾的腿上狠狠地踹了一腳。並善意的補充:「只是要告訴你——既然你有膽量推人下水,也跟下下去喝幾口冷水吧!」

    可憐輕車都尉家的貴公子對這只腹黑陰毒的傢伙毫無防備,雙腿一軟便撲通一聲落進了水裡之後才清醒過來。

    眾人皆倒吸一口冷氣,看過水裡不斷掙扎哀叫的輕車都尉之子,對再著那個渾身濕淋淋的冷酷男子投去了萬分敬仰的目光。尤其是周圍的女人們,從老到小看向葉逸風的目光都是欽佩萬分的。

    誰不知道輕車都尉家的公子平日裡總是橫著走的呀?這混蛋在那些達官貴人的公子面前唯唯諾諾,可在這些小老百姓跟前卻是揚武揚威的緊呢。今兒真是老天開眼,讓這位公子出腳,好好地教訓一下這混蛋!

    護城河裡,張俊瀾一邊撲騰著一邊呼救。岸上劉喆勍等人也都是旱鴨子下不得水,一個個急得抓耳撓腮卻不敢往水裡跳。不過到底是有錢人家的公子,頗有幾個臨危不亂的,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快救人!誰把張公子救上來,少爺我賞五十兩銀子!」

    世上見利忘義者甚多,況且又是救人命的事情。此言一出,立刻有三五個人紛紛跳下水去救人。

    葉逸風卻冷冷的瞥向劉喆勍那邊的幾個人一眼,轉身抱起裹著那位大媽的衣衫依然瑟瑟發抖的錦瑟,往岸上去了。

    珍珠忙把剩下的幾個河燈都送給那個給了錦瑟衣裳的大媽,自己提著裙子匆匆跟上去。

    歐陽鑠卻冷笑著看著河裡撲撲騰騰的幾個人把張俊瀾拉上岸來,又踱著四方步走過去推開幾個圍觀的人慢慢的蹲下身子,看著尚有半口氣在的張俊瀾,冷聲笑道:「張公子,五十兩銀子買一條命,你他媽的還真是賤啊。」

    張俊瀾一腔怒火剛剛湧上心頭,剛剛在水裡的時候他是真的又怕又恨。怕的自然是自己一不小心把小命交代到這條護城河裡,明年的今日就成了自己的祭日。

    恨麼,自然是恨鎮南侯府的葉逸風仗勢欺人,就這麼明目張膽的對自己下手,還是在自己喊出自己身份的狀況下。這個殺千刀的下賤庶子究竟是哪裡借來的膽子?他此時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把他剝皮抽筋,挫骨揚灰。

    所以,當歐陽鑠慢慢的蹲下來以一種悲憫嘲諷鄙夷不屑的目光和笑容對著他的時候,張俊瀾恨不得也飛起一腳把這個俊到傾國傾城的少年給踹到水裡去。讓這該死的小傢伙也嘗一嘗冷水的滋味。

    只是他剛才在水裡掙扎了很久,又喝了幾口水,這會兒只有喘氣的份兒了,一雙腿沉重的如同灌了鉛,卻絲毫太不起來。憤怒之餘只得狠狠地盯著歐陽鑠,咬牙罵道:「你又是哪裡來的小雜種,竟敢過來瞧本公子的笑話,難道你是活膩了麼?」

    歐陽鑠邪魅的笑容漸漸地收斂,慢慢的站直了身子,低著頭俯視著依然靠在一個青年公子懷裡的張俊瀾,緩緩地開口:「你說活膩了?好——那麼本公子送你一程。」說這,他忽然抬腳,猛的跺在張俊瀾的肚子上。

    一聲殺豬般的叫聲把四周的人都嚇得往後倒退了一步,張俊瀾張著嘴巴猛的吐出一口河水來把身後的人給噴了一臉,接著便是一陣竭斯底裡的咳嗽,再吐出來的便不是河水了,而成了大口大口的血沫子。

    旁邊的人看的傻了眼,眼見著這個十六七歲的俊美少年跟小倌兒一樣的俊秀儒雅,想不到出手卻如此狠辣。

    歐陽鑠也不急著走,只是冷眼看著張俊瀾吐了幾口血沫子之後,慢慢的調勻了喘息,便又走上前去,抬腳準備再給他一下。

    旁邊的劉喆勍立刻上前去擋在張俊瀾的身邊,躬身給歐陽鑠行禮勸道:「這位小爺,您消消氣,張公子不過是一時圖個嘴上痛快。您別跟他計較了......還請您留下名號,改日我等好登門致歉......」

    所謂的留下名號改日登門致歉的話,無非是想知道歐陽鑠的身份,回去好跟張俊瀾的父親有個交代。他們這幾個人結伴出遊,此時張俊瀾被人家給辦了,他們這一群書生都沒有膽量出手為他找回來,但總要弄明白是被誰給欺負了。回去也好跟張長嶺告訴一番。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他張大人想要報復一定要找對了人的意思。

    歐陽鑠是什麼人,豈能聽不出來這個劉喆勍的意思?他問明白了歐陽說的身份,圖的也不過是回去也好跟張俊瀾的父親解釋清楚而已。

    「本少爺複姓歐陽,單名一個鑠字。聽清楚了,想要找本少爺報今日之仇的話,儘管往平南王府來。」歐陽鑠說著,抬手推開劉喆勍,走到張俊瀾的跟前呢,又飛起一腳踢到他的腰上,聽見這廝悶哼一聲昏死過去,才拍拍手瞥了一眼驚呆了的劉喆勍,轉身離去。

    原本歐陽鑠是真的想把這個該死的張俊瀾給一腳踹死的。但此時他更擔心錦瑟那個傻丫頭怎麼樣了。反正知道這混蛋是誰,以後想整死他有的是機會。今晚暫且先饒了他,讓他多喘幾口氣,也讓他以後死的更慘一些。

    圍觀的那些人有平頭百姓,也有官宦之家的公子,然眾人見歐陽鑠向著自己這邊走來,卻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擋,只是默默地閃開一條路,看著這位白衣勝雪的少年一步步走上岸去。

    歐陽鑠?

    劉喆勍看著那一襲白影消失在人群裡,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轉身看著已經昏倒的張俊瀾,不由得哀歎一聲搖搖頭。

    歐陽家雖然是異姓王爺,但平南王功勳蓋世,一家三代皆是憑著戰功封王,絕非那些皇室宗親或者憑借裙帶關係維持爵位的外戚們可比。這事兒就算鬧到皇上那裡,恐怕張俊瀾也討不到什麼好話吧?

    葉逸風,你還真是了不起,能讓歐陽家的人心甘情願的追隨你左右,怪不得父親見了你都是一副謙恭有禮的樣子。

    至於張俊瀾麼——今晚算是踢到一塊硬石頭了。

    岸上,葉逸風抱著錦瑟往馬車的方向走。這死丫頭渾身都濕透了,夜風一吹連他這樣的大男人都覺得有些冷颼颼的,這丫頭的小身子骨哪裡受得了?葉逸風唯一想做的是趕緊的把她塞進馬車裡把這身濕衣裳脫了去,找條毯子把她裹起來,回家再把她扔到熱水裡泡一泡,去去身上的寒氣。

    可是錦瑟卻在他一上岸的時候便掙扎著要下來,不要他繼續抱著,小腦袋也不停地往別處張望著,像是在尋找什麼。急切而焦慮,就差開口大喊了。

    「老實點,先回馬車上去把這衣裳換下來。」葉逸風手臂加了些力氣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我要去找人啊......」錦瑟火急火燎的說道:「快些放我下來,真的很著急啦......我要去找人,找人!」錦瑟說著說著就急了,見葉逸風越發抱著自己不放,便乾脆拳打腳踢起來。

    「老實點!我警告你,再不老實我把你打暈了!」葉逸風火氣上來,直接用吼的提醒她。

    「啊啊啊——我要去找人啊......」錦瑟摟著他的脖子哀嚎。

    「找人的事情待會兒我叫人去辦!你先給我老實點!」葉逸風這會兒掐死這死丫頭的心都有了。自己的身體不管不顧,還要去找什麼鬼人?

    「待會兒就來不及了啊——我剛才有聽見他說話,我就是要找那個人啊......」

    「不是聽見他說話你還不會掉在水裡呢!」葉逸風的火氣到了底限,怒聲低吼著把她丟到地上,「你去吧!若是病了可別怪我心狠,我一定會把你找到的那個人一併弄死!」

    「你......」錦瑟雙腿著地,因為沒有防備他忽然放手,忍不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幸虧她雙手利索,及時勾住了他的手臂,才勉強站穩。

    珍珠氣喘吁吁地追上來,見二人站在那裡大眼瞪小眼的對峙,忙喘著氣勸道:「好了好了,姑娘也是被那個該死的壞人給推下水的。大少爺別跟姑娘生氣了。再不去車裡換衣服,姑娘可真的要被風給吹病了呀......前些日子的風寒才好了沒多久,姑娘——您忘了拿湯藥的滋味了嗎?」

    葉逸風也斜著眼睛看著錦瑟,這個一向怕吃藥的丫頭應該服軟了吧?

    熟料錦瑟毫不為之所動,搖頭說道:「這個人對我來說比一切都重要。我要去找他......」如果他真的是錦雲開,那麼就是自己親愛的爹地啊!

    就算是有億萬分之一的可能,錦瑟也絕不會放棄這一絲希望。天知道她有多麼渴望回去和父親再聚。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次,她錦瑟可以毫不猶豫的發誓,她還願意做爹地的女兒,後半輩子一定要好好地孝順他,讓他安享天倫之樂,以報答他給了自己前一世的十八年衣食無憂開心幸福的生活。

    葉逸風的臉黑得不能再黑,他一生氣抬手把錦瑟的手腕抓住,恨恨的說道:「我才是你的主子,你要做什麼都需要我的同意。現在我命令你去馬車上!」

    錦瑟一愣,呆呆的看著這個前一刻還把自己寵在懷裡的男人,咬著下唇,用力的掙了掙手腕,他卻緊緊地攥著,不放鬆一點。

    僵持了片刻之後,錦瑟認命的出了口氣,慢慢的低下頭去。

    葉逸風卻拉著她抬腳往馬車方向疾步而行,不管不顧的把她拉到馬車前,又轉身抱起她塞進馬車裡去。

    珍珠立刻跟進去幫著把錦瑟身上的試衣服都脫下來,又打開包袱把那件五彩印染的披帛拿出來裹在她的身上。無奈披帛總是有限,卻無法把她裹嚴實,珍珠只好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暫時給她披上。又歎息著說道:「早知道這樣,就該帶著一套衣服出來嘛。這會子只有披帛,可怎麼是好呢。」

    外邊忽然有一個女子的聲音說道:「葉公子,這是我家主子叫我送來的,衣裳是我家主子備用的,許是尺寸大了些,不過總比沒有好,就先給那位小姑娘穿上吧。」

    珍珠一聽這話立刻高興地鑽出馬車去,卻見一個身穿護衛衣裳的女子手裡拿著一個絳紫色的錦緞包袱站在馬車前正遞給葉逸風。

    葉逸風的目光從包裹上掃過,衝著那女護衛拱手說道:「皇城之中,能成為一等護衛林三娘的主子的,一定是昭陽公主了。在下草民一介,車中落水的女子更是一個身份微賤的小丫頭。如何能用公主的衣物。這份大恩葉逸風心領了,還請林護衛收回公主之物。」

    那一身武裝的女子微微一笑,說道:「最近京城傳聞葉家大公子為人機警謹慎,如今一見果然目光如炬。你放心,今晚公主便裝出行,這套衣服也不過是新買來備用的。公主未曾用過。公主說了,能解公子的燃眉之急也算這身衣服沒有白白的準備。」

    葉逸風抬手接過包袱,又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聰明了。還有勞林大人回去跟公主道謝,就說葉逸風感激公主雪中送炭之大恩。」

    林三娘淡然一笑,點了點頭卻並不離去。

    葉逸風把手中的包袱遞給珍珠,吩咐道:「快給她換下來吧。換好後讓她下來,和我一起去給公主磕頭道謝。」

    珍珠哪裡顧得上什麼公主不公主的,見葉逸風把包裹遞過來,便接過來轉身進了馬車,一邊解開包裹拿衣服一邊高興地說道:「姑娘真是好福氣,有人給姑娘送衣裳來呢。姑娘,快換上吧。」

    錦瑟心裡再生氣,剛剛也聽見了外邊葉逸風和那個林三娘的對話。知道自己已經驚動了昭陽公主,再任性下去恐怕小命不保,更別說找那個錦雲開驗證他是不是自己的父親了。於是她配合珍珠把衣服換下來,珍珠又拿著那件披帛當手巾,把她的頭髮打開擰的半干之後,又鬆松的綰了個墮馬髻,拿一根髮簪固定住。

    收拾利索之後,錦瑟自己從馬車裡鑽了出來。珍珠的外衣剛已經給她擦過身子了,濕乎乎皺巴巴的不能再穿,所以珍珠這會兒只能呆在馬車裡了。

    錦瑟下車之後看見葉逸風還一身濕淋淋的站在那裡,髮絲已經不再滴水,但衣衫依然濕噠噠貼在身上,胸前和肩膀上越發凸顯出他消瘦卻並不單薄的身材,過往的女人皆看的面紅耳赤,一個個極不好意思,又捨不得快走。

    林三娘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兩個隨從,有些為難的問道:「葉公子要不要也換身衣服?」

    葉逸風勉強笑了笑:「不必了。這裡沒有衣服可換,再者,雖然衣衫不整是對公主的不敬,可是讓公主等得太久了也是在下的罪過。好在衣衫單薄,此時已經半干,一會兒走過去也干的差不多了。」

    林三娘微微點頭,說道:「葉公子果然是豪爽之人。請。」

    葉逸風微微頷首:「林大人請。」說著,他便拉著錦瑟的手跟著林三娘往對面的一座三層樓高的鼓樓方向走去。

    林三娘身後有兩個隨從,跟在葉逸風和錦瑟身後。葉逸風稍微慢林三娘半步,錦瑟被他拉著緊緊相隨,幾個人走了一段路,穿過熱鬧的人群,一直走到那座三層的鼓樓跟前,兩個隨從方各自止步,閃到一邊。

    林三娘回頭對葉逸風說道:「公主殿下原本是和三皇子微服出行,和楚公子一起看河燈遊玩的,這裡人多,且魚龍混雜,公主不宜暴漏身份,只好再這鼓樓上與公子相見。公子裡面請。」

    一路走來,葉逸風身上的衣服已經干了七八分。一身寶藍色的杭綢素面長衫又恢復了之前的光彩,唯有髮絲略顯凌亂,卻為他添了幾分狂放不羈之氣。

    他暗暗地握了握錦瑟的手,提醒她等會兒見的人何等重要。錦瑟心裡在不痛快,也只得暗暗地回握一下,表示自己會謹慎行事。

    二人隨著林三娘一步步蹬上鼓樓,台階上每隔兩三步便有一名穿著便衣的護衛,這些人臉上都毫無表情,目不斜視,身上隱隱然散發著一種冷傲之氣,可見一個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錦瑟自認為是見過大場面的,也不禁為這樣的氣氛而肅整了心情,把那些不快盡數拋開,打起精神來準備細心應對。

    一直上到鼓樓的第三層,林三娘方轉身對葉逸風客氣的說道:「葉公子請稍後,我進去通稟一聲。」

    葉逸風點點頭,拉著錦瑟的手站住了腳步。

    林三娘進去不多時又出來,對葉逸風微微點頭:「葉公子,裡面請。」

    葉逸風很是客氣的說道:「多謝林大人。」然後回頭看了錦瑟一眼,確定這丫頭這會兒不會忽然間找茬尋事後,方拉著她進了屋子裡面去。

    鼓樓原本就是防止巨鼓,以防有什麼危險用來報警或者報時的地方,進門便是一隻極大地圓鼓。轉過去裡面有一個小小的裡間,門口用臨時的帳幔遮住,門口立著兩個普通衣衫的侍女。

    兩個侍女筆直的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一看便知道是深宮裡經過特別調教的宮女。葉逸風又不放心的看了錦瑟一眼,錦瑟無奈的抿了抿嘴角,心想我看上去那麼像惹事的人麼?

    林三娘親自為葉逸風掀起門簾,說道:「葉公子裡面請。楚公子和公主及三皇子都在裡面。」

    葉逸風點頭微微一笑,和錦瑟邁了進去。

    裡面共有四把椅子,一個身穿香雲紗長衫的男子端坐在左側,錦瑟只看了他一眼,便被他絕美的容顏吸引。

    這男子是完全不同與葉逸風的那種俊美。他就像是東昇的旭日一樣,熠熠然散發著絢爛的光彩。又像是一塊溫潤的美玉,溫潤中帶著中正平和。

    墨黑色的頭髮整齊的束在頭頂,以一枚紫玉長簪別住,溫潤如一潭秋水的雙眸,高挺的鼻樑與薄薄的嘴唇,完完全全的巧奪天工恰到好處。白皙的頸分明的鎖骨,性感又不失安全感。叫人每看一眼都有種被下蠱的感覺。

    而坐在他旁邊的那個青衣女子,衣著雖然樸素,遮擋不住她一身的貴氣。那是與生俱來幾代人血液的沉澱,無關乎年齡,無關乎相貌,她只是微微一笑,便如一朵雪蓮,聖潔不可侵犯。

    這一對璧人簡直是珠聯璧合,天作的姻緣。

    錦瑟在福身行禮的時候,心中暗暗地感歎著,天地造化就是這麼奇妙,在早就一個男人的時候,就已經造就了一個女人與之相配。就像眼前的這一對——昭陽公主與楚公子,真的是很絕配呢。

    葉逸風說著感謝公主仗義出手的話欲行跪拜之禮參見公主和皇子。卻被昭陽公主伸手攔下:「這裡不是宮中,我們也沒有什麼公事可談,葉公子就不必多禮了。來人,賜坐。」

    葉逸風忙躬身謝過公主之後,側轉身去站到一旁。門口的兩個侍女立刻進來把唯一的一張椅子搬過來放在葉逸風的身後。葉逸風緩緩地坐了下去。

    錦瑟便自覺的退到葉逸風身後,以一個丫頭的身份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裡,也是眼觀鼻,鼻觀心,乖乖的不說一句話。然而她不說話,卻並不代表可以安然無事。

    葉逸風剛落座,原本坐在昭陽公主旁邊的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便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錦瑟跟前,圍著錦瑟轉了一圈後,又笑嘻嘻的回到昭陽公主跟前去,說道:「姐姐,她穿這身衣服太大了。」

    昭陽公主皺眉說道:「景安,她還是個小姑娘,那衣服是按照我的身材買的,自然是大了。不要胡鬧,你若是嫌悶,就跟郭先生——啊,不,跟錦先生到外邊去走走。」

    原本站在楚正陽身後的一個中年男子走了出來,行至三皇子跟前,低聲說道:「殿下,我們出去吧。」

    三皇子卻不願意出去,轉身指著錦瑟說道:「我要跟她玩兒。」

    錦瑟站在葉逸風身後,原本還想多看那個楚公子兩眼呢。珍珠說得對啊,再過幾個月楚公子娶了昭陽公主,那就是昭陽公主一個人的男人了。她可沒有覬覦別人碗裡食物的習慣。趁著這會兒生米還沒煮成熟飯,能多看兩眼就多看兩眼吧,反正也不要錢。

    昭陽公主微微皺眉,輕歎一聲說道:「景安,你再這樣以後我可不帶你出來了。」

    三皇子卻轉過臉去看著楚正陽。楚正陽呵呵一笑,說道:「景安還小,公主不要太約束了他。」說著,他又轉頭看向葉逸風,溫婉的問道:「葉公子,三皇子也很喜歡你那個小丫頭呢。我們說點事情,不如讓她們出去轉轉?」

    葉逸風早就發現錦瑟這死丫頭在偷偷地看楚正陽了。他心裡妒火中燒,正想著怎麼想個辦法把這死丫頭給趕出去呢。聽見楚正陽這樣說,便回頭說道:「錦瑟,你服侍三殿下出去轉轉。記得不要走遠,不要離開護衛的保護範圍之內。」

    葉逸風話音未落,那個被昭陽公主稱為錦先生的男子猛然轉過臉來看著錦瑟,目光之灼熱,險些讓葉逸風這個陰險理智的人當場發飆。

    錦瑟也感覺到這個男人盯著自己看的不正常,又忽的想起自己站在水邊是聽見的那句話:我不姓郭!我姓錦,我叫錦雲開!

    一時間錦瑟只覺得如遭電擊,怔怔的望著這個跟自己記憶裡的父親毫不相同的容顏,緩緩地搖著頭,從此心裡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不過是巧合而已。他的名字正好跟父親的重了,他那裡會是自己的父親,父親怎麼會變成一個古人?看他青衫長袍,頭頂綰著獨髻,身上全是一股書獃子的氣息,跟父親大不相同。

    這樣一個人,怎麼會是那個叱吒商界,獨掌數億資產的男人呢?

    只是一瞬間的遲疑,葉逸風和昭陽公主等人都已經察覺出了不一般。尤其是葉逸風,他剛剛也聽見了昭陽公主叫那個人為『錦先生』。

    如果他猜測的不錯的話,那個害的錦瑟一時忘情往岸上跑不慎被張俊瀾推下水的人,那個讓這個死丫頭不顧一切要去尋找的人就是這位錦先生。

    而自己叫出錦瑟的名字時,這個『錦先生』又立刻流露出這樣的神情。兩件事之間若說沒有聯繫,打死他葉逸風也不相信。

    於是葉逸風緩緩地起身離座,朝著昭陽公主微微躬身,說道:「請公主恕在下冒犯無理。在下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姓錦,請問這位錦先生大名是什麼,是哪裡人士?事出有因,還請公主諒解在下魯莽衝動之過。」

    昭陽公主自然也很是好奇,她原本還想問問葉逸風,那個小丫頭是什麼人,怎麼會那樣的目光看著錦先生?這其中有何隱情呢。熟料葉逸風先起身請罪發問,她自然不會怪葉逸風無理,只微微一笑,看了看楚正陽。

    楚正陽也微微一笑,說道:「葉公子說笑了,剛剛你不是叫那個小丫頭『錦瑟』麼?難道她不是姓錦?」

    葉逸風當初從那個無賴的手裡贏了錦瑟回來,並沒在乎她原本姓什麼。後來她自己說自己叫錦瑟,又背了那麼長一首七言律詩,他便只以為她的名字叫錦瑟。一個丫頭而已,姓什麼根本不重要。後來叫著習慣了,只知道她是自己的人,又哪有閒心思去想這丫頭姓什麼呢。

    此時楚正陽一問,他便不由得回頭去看錦瑟。

    錦瑟忙點頭應道:「我是姓錦。名叫錦瑟。」說著,她又看向那個錦先生,試探著問道:「請問這位先生,你可否告知錦瑟你的名諱?」

    中年男子一直是一臉的激動,目不轉睛的看著錦瑟,好像要把她的每一分模樣都刻到心裡去一樣。此時聽見錦瑟再次確定自己姓錦,名叫錦瑟時,他方顫著聲音說道:「我也姓錦,我叫錦雲開,表字月明。」

    錦雲開!他果然就是錦雲開,且表字月明,跟自己的父親一模一樣,一個字也不差!

    錦瑟強忍著心頭的劇烈暈眩,往前一步,看著錦雲開的眼睛,慢慢的念道:「莫語常言道知足,萬事至終總是空。理想現實一線隔,心無旁騖腳踏實。誰無暴風勁雨時,守得雲開見月明。花開復見卻飄零,殘憾莫使今生留。」

    她每念一個字,錦雲開的臉上便僵硬一分,直到她念完最後一個字,錦雲開方顫抖著伸出雙臂,上前去扶住錦瑟的肩膀,兩行老淚潸然而下,哽咽道:「我的......乖女兒......爹地的好寶貝......瑟瑟啊——真的是你麼......」

    「DAD啊......是我啊,我是瑟瑟,我是瑟瑟啊......」錦瑟撲到錦雲開的懷裡失聲痛哭。哪裡還顧得上旁邊的什麼公主什麼駙馬什麼皇子公子。

    眼前這個人就是他的爹地啊!她每晚做夢都要穿越回去看望的人。她想到幾乎窒息的世上唯一的親人!

    且不管他是如何找到這裡來的,且不問他是怎麼做到的這該死的穿越。

    此時此刻,她只想靠在爹地的懷裡大哭一場。把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不安,所有的心焦和酸楚都通通的哭出來。

    他們父女緊緊相擁,各自發誓這輩子再也不要那生離死別的苦,發誓這輩子一定要相依相傍著走下去。

    他要看著她一天天的長大,看著她步入婚禮的殿堂,看著她生兒育女慢慢的變老。

    她要守著他,伺候他的大小病痛,攙扶著他走過每一個夕陽下的美麗風景,看著他白髮蒼蒼身形佝僂,看著他幸福滿足的閉上眼睛,死去。

    父女兩個人抱頭痛哭,卻把旁邊的幾個人當成了空氣。葉逸風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的怒氣漸漸地到了臨界點,一觸即發。

    昭陽公主清靈的聲音適時地響起:「錦先生,原來葉公子的丫頭就是你找了那麼久的女兒呀?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你們父女今日忽然重逢,說起來應該高興才是。不要一直這麼哭哭啼啼的呀。」

    錦雲開畢竟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人,聽見公主的話之後,不敢怠慢。忙把錦瑟從懷里拉起來,拉著她重新去給公主行禮。父女二人雙雙跪倒在地,錦雲開率先磕頭,說道:「錦雲開能與女兒重逢,全是公主和楚公子的幫助。若今生尋不到女兒,我錦雲開這輩子活不能安心,死不會瞑目,能與女兒重逢,對我來說乃重生再造之恩。以後公主若有什麼驅使,錦雲開刀山火海,義不容辭。」

    錦瑟也跟著磕了個頭,說道:「公主對我父女,恩重如山。錦瑟今生若是報答不了,來生便轉世為奴,以報公主大恩。」

    葉逸風的臉越發陰沉得就要滴出水來。只是冷冷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藏在衣袖裡的手卻緊緊地攥成拳頭。

    這個死丫頭,先是跟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摟摟抱抱,又哭又鬧的發瘋發狂。這會兒又跪在地上對著昭陽公主深表忠心。她的眼裡哪還有自己這個主子在?葉逸風在心裡暗暗地發狠,等會兒離了這裡,若不好好地收拾這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少爺我就跟著她姓!

    昭陽公主見這一對父女雙雙對自己表忠心,忍不住微微笑道:「錦先生是楚公子的人。楚公子欣賞你的文濤無聊,有意讓你教導三弟讀書。那麼你以後邊盡心教導三弟便是了。你們父女能夠重逢,是你們父女之間的緣分,是造化的眷顧,並非我給你們施了什麼恩惠。什麼刀山火海的話,以後就不要說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0 PM

第76章

    錦雲開和錦瑟又磕頭謝恩畢,方雙雙站了起來。

    三皇子景安倒背著雙手走到錦瑟跟前,又把她上下左右仔細的打量了一遍,然後轉過去研究了一下錦雲開的五官樣貌,最後還是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皇姐。我覺得他們兩個長得一點都不像啊。怎麼這父女說認就認了呢?」

    葉逸風也正如此想著該如何說呢,聽見三皇子的話之後,深以為然的眉毛挑了挑,目光從三皇子那張童稚的臉上飄過,心道這位三皇子不錯。

    楚正陽笑了笑,說道:「女兒家不像父親也很正常。說不定這丫頭像她母親呢。」

    昭陽公主則微微皺眉:「景安,你和錦先生父女去外邊走走。楚公子跟葉公子有話要說。」

    錦雲開正想著把女兒拉出去說幾句貼心話,聽了昭陽公主的吩咐,忙轉身對景安說道:「三殿下,我們出去吧。」

    景安倒是無所謂,依然對錦瑟很是好奇的樣子,看著錦瑟跟著錦雲開出去他才跟著一起出去了。

    楚正陽見屋裡沒了外人,便對葉逸風拱了拱手,微微笑道:「我一回來便聽說了葉公子的大手筆。十年不見,葉公子的能力真是令人歎服。」

    葉逸風和楚正陽不算陌生。兩個人相當的年紀,又都是世家子弟。葉逸風在被父親送到黃沙鎮之前的時候曾在國子監讀書,那時候楚正陽也被他父親送去國子監歷練,二人也算有兩三年的同窗之誼。

    只是一別十載,葉逸風不再是當初那個低調彆扭卻天賦秉異的庶子,一回京城便一鳴驚人,直接和六王爺聯合在一起,大手筆的承攬了皇上行宮的籌建。

    而楚正陽也不再是那個青澀謙和的少年,如今只要有他的地方,便都是京城萬千婦女牽掛的所在,他溫潤如玉中正謙和的形象成了京城老少女人們都暗暗傾心的男子。更是皇上最寵愛的昭陽公主的准駙馬。

    聽見楚正陽不疾不徐的讚歎,葉逸風臉上的表情稍微緩和了幾分,抬手衝著楚正陽拱了拱,淡然道:「不敢當楚公子的讚歎。和楚公子相比,逸風還差得很遠。」

    楚正陽此時看葉逸風,依然有當初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於是微微一笑說道:「你是憑借自己的力量。你雖然出身侯府,但大家都知道這次的事情跟侯府沒關係。這就讓我望塵莫及了。我們這些人,不管做什麼事,不管做什麼決定,都離不開家族的庇佑。而你,卻不然。六王爺看中的是你的能力。」

    葉逸風微微一笑,說道:「六王爺錯愛,葉逸風只有竭盡全力辦好這件差事,為皇上盡忠,為六王爺分憂。這也是我們做臣民的本分。就像皇上愛惜我大虞朝的每一個子民,而作為萬千子民之中的一人,葉逸風也該當盡自己的綿薄之力,為朝廷效命。」說著,他又看了昭陽公主一眼,嘴角微微的笑意更深一些,「不然的話,也對不起公主殿下今晚對逸風施下的恩惠。」你對我的人好,給那丫頭送衣服來我很是感激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給那死丫頭把『爹地』弄回來,從此以後,那死丫頭的心裡在沒有我的位置,這也是拜你昭陽公主所賜。

    昭陽公主見一直陰沉著臉的葉逸風居然對著自己微微的笑,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便也跟著淡淡的笑了起來:「葉公子說的太好了,為國盡忠,為朝廷效力乃是每個大虞朝的子民應該做的事情,可真正能想葉公子這樣,說到做到的人又有幾個呢。今晚我之所以願意雪中送炭給哪個錦瑟丫頭送去衣服,原是看中了葉公子是個重情重義,不畏強權之人。那丫頭忽然被人推下水去,葉公子毫不猶豫的跳下去相救。我們都以為葉公子救下那丫頭之後,頂多也就譴責那個張俊瀾幾句。不想......」

    說到這裡,昭陽公主臉上的笑意也帶出幾分頑皮來,「不想葉公子的表現可真是精彩呢。居然一腳把張俊瀾給踹下了水。當時我們大家都愣住了。唯有楚公子淡然一笑,說這才是他認識的葉逸風。本宮這才知道,原來葉公子跟楚公子曾是同窗好友,只是十年未見,縱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意,也奈何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相隔大江南北,總沒有相處的機會罷了。」

    葉逸風見昭陽公主和楚正陽二人一唱一和的都是拉攏自己,並沒有排擠等其他的意思,心裡也漸漸地有了底。又因為他十多歲的時候在國子監讀書,和楚正陽的關係還算是平和,所以應對起來也收斂了幾分陰沉霸氣。

    卻說錦瑟和錦雲開從鼓樓的三層上慢慢的下來,站在二層的欄杆前吹著夜風。

    三皇子景安先拉著錦瑟的衣袖問道:「喂,錦瑟,那個葉逸風真的很厲害嗎?連姐姐和楚正陽跟他說話都客客氣氣的,我聽說他很有才華哦,聽說為我父皇修建皇宮的事情我劉皇叔都委託給他了。還有,他們都說他是江南巨富,手裡掌控著很多很多錢,是真的嗎?」

    錦瑟見這個少年雖然一身貴氣,但跟他的姐姐比起來卻少了很多的心機。雖然他還小,但錦瑟覺得像他這樣生在皇家的孩子,七八歲的時候應該很懂得人情世故了,絕不是這種嬌滴滴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從這位三皇子的身上,她一下子想到了葉逸賢那個被龔夫人捧在手心裡呵護的貴公子,不由得搖了搖頭,淡然笑道:「三皇子既然已經聽說了他很有錢,那他就是還有些錢咯。就算不是巨富,最起碼也比那些一般的商人更富一些吧。不過他的錢並沒有攥在手裡,而是拿出去做了很多生意。三皇子知道在江南有多少人依仗著葉公子手下的那些生意賺工錢謀生存麼?外人只看到了他的錢,卻沒看見他身上的責任......」

    景安有些不解的沉思了一會兒,搖搖頭,轉身問錦雲開:「錦先生,你女兒說話很是深奧,比你說話可難懂多了。」

    錦雲開已經和這位三殿下相處了幾日,這孩子的性情他已經摸清楚了,說到底他的確有些幼稚,是昭陽公主把他護得太好了。於是他微微一笑,說道:「三殿下,我跟我的女兒久別重逢,想說幾句貼心話,不知殿下可不可以給我們一點時間呀?」

    景安皺著眉頭說道:「你們已經相認了,要說話以後有的是時間呀。錦先生,我聽她剛剛背的那首詩裡似乎隱含著你的名字。那一句——守得雲開見月明,很是有意思。不知道這是誰的詩作,我怎麼之前沒讀到過呀?」

    這是《水滸傳》裡的詩啊!錦瑟皺著眉頭看著這個勤學好問的三皇子,不得不開口編瞎話:「呃,這是我父親自己寫的呀,三皇子還不知道吧?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我讀這首詩了。還告訴我他名字的出處。所以剛才我把這首詩背了出來,為的就是要確定我們的父女關係呀。」

    景安笑著點頭,說道:「你果然很聰明。不愧連六皇叔都誇你。」

    錦瑟再次愕然:六王爺誇我?你這小屁孩子怎麼知道了?難不成六王爺這麼八卦,什麼事兒都要去宮裡說到一番,弄得人盡皆知?

    錦雲開見錦瑟看著景安的眼光,一下子就明白了這丫頭的心裡話,於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後腦勺,輕笑著說道:「是前天六王爺跟楚公子說起葉逸風的時候,順便說了一聲你。只說葉逸風身邊的那個小丫頭很是有才學,還寫得一手好字。當時三殿下正在楚公子的書房裡讀書,所以才聽見了。」

    錦瑟笑了笑,依偎在父親的懷裡,悄聲問道:「爹地呀,你之前在護城河岸邊說你不姓郭,是什麼意思啊?」

    錦雲開輕輕地捏了捏錦瑟的肩膀,然後笑著說道:「我哪裡知道。那次我病了一場,醒來後便聽見人家叫我郭先生。我哪裡是什麼郭先生呢,我分明是錦雲開嘛!我如實說了,那些人有說我腦袋燒壞了,說胡話。後來又把我當成傻子從私塾裡趕了出來。這些人真是......愚昧不化!」

    錦瑟頓時明白,原來父親的靈魂穿越過來時,佔據了一個姓郭的私塾先生的身體。就像自己穿越過來佔據了這個十三歲的小丫頭的身體是一樣的。

    想到這詭異的穿越事件,她更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原因。這億萬分之一的巧合讓人想不驚訝都難啊。

    錦雲開似乎也知道錦瑟接下來想問什麼,便又捏了捏她的肩膀,低聲笑道:「父親想做成的事情,沒有做不成的。我之前夢到過你,你說你一直都在,叫我不要放棄。我自然就不會放棄——對了,之前你不是也問過我關於『蟲洞效應』的事情麼?你不在我身邊的日子,我花費了很大的功夫認真的研究了一番。」

    錦瑟很是感興趣的問道:「這就是你研究的成果麼?」

    錦雲開笑著搖搖頭,說道:「傻丫頭,哪兒那麼容易啊。沒什麼成果。我能找到你,全拜一位高僧所賜。他圓了我一個夢,回去後,我一定要把我一半的財產都捐獻給那個寺廟,讓他們弘揚佛法,普度眾生。」

    錦瑟驚訝的扭臉仰起頭看著錦雲開,不捨得問道:「爹地,你還要回去?那我呢?」

    錦雲開低頭看著她,輕聲問:「怎麼,難道你不想跟爹地回去了嗎?」

    錦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眼前都是葉逸風那張陰沉的臉,如水波瀲灩的桃花眼深不可測,閃爍著的是那麼寵溺的眼神。如果自己跟著爹地走了,那麼他會怎麼樣呢?

    葉逸風之後,錦瑟又想到的是歐陽鑠那個俊美的絕世小受,還有杜玉昭那個花花公子,還有身懷絕世武功飛來飛去的藍蒼雲......

    她一時的猶豫,被錦雲開看在眼裡都是遲疑。於是他抬手輕輕地摸了摸她已經胖嘟嘟的臉頰,輕聲歎道:「傻丫頭,別害怕。或許我們走了,我們身體原本的主人就會回來。這原本就是一場詭異的夢而已。我們總不能沉浸其中一直不能醒來。」

    旁邊的景安聽得一頭霧水,終於找到了機會發問,於是忙插嘴問道:「錦先生,你們在說什麼呀,我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錦雲開忙和錦瑟交換了一個眼神,父女二人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而是胡亂的東拉西扯起來。

    葉逸風和楚正陽並沒有說太久便從裡面走了出來。昭陽公主走在最前面,出門後先喚了一聲三皇子:「景安,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宮去了。」

    三皇子正跟錦雲開和錦瑟父女東拉西扯說的高興,聽見昭陽公主叫他,極不情願的回過頭來說道:「姐姐,錦先生正在給我講書呢。」

    昭陽公主輕笑道:「你何時這麼好學了?做學問也不再這一時半會兒。回去晚了,父皇和母后怪罪下來,下次你可別想再出宮來了。」

    楚正陽也微微笑道:「錦先生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女兒,今晚就先跟令嬡去葉公子那裡吧。訴一訴父女之情,明日天黑前回我們王府即可。」

    錦雲開忙拱手謝過,同錦瑟和葉逸風一起隨著昭陽公主等人下了鼓樓,看著公主和三皇子上了一輛極大的馬車,楚正陽上了一匹白色的駿馬,有十幾個家丁打扮的護衛護送著他們離去。

    歐陽鑠已經帶著家奴牽著馬車尋了過來,遠遠地看見葉逸風錦瑟和一個陌生的男子站在一起,便緊走幾步上前叫了一聲:「大哥。你們怎麼跑這邊來了?叫我好找。」

    葉逸風的目光撇過那個曾經挽著他的胳膊撒嬌的丫頭這會兒正摟著一個老男人的胳膊正笑得嬌癡,一雙眼睛裡似乎要冒出火來。恨恨的嚥了口唾沫,啞聲說道:「剛昭陽公主和楚公子召見。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吧。」

    歐陽鑠早就看見錦瑟正摟著一個陌生男人的手臂在那兒笑語連連了,這死丫頭果然是膽子生毛了,居然敢當著大哥的面去勾搭別的男人,而且還是一個又老又醜的傢伙!

    暗自握了握拳,歐陽鑠為了自己的安全著想,還是選擇保持沉默,對那邊一老一少一對男女的親熱樣子保持視而不見的狀態,轉過身去吩咐車伕:「把馬車牽過來,服侍大少爺上車。」

    要上車了,錦瑟不能再無視葉逸風的存在。畢竟那些該死的奴才都是服他管教的。於是她拉著錦雲開笑嘻嘻的走過來,對歐陽鑠說道:「喂,四少爺呀,你跟大少爺坐前面那輛大車,我跟我爹地去坐後面那輛小車。」說完,不等歐陽鑠有什麼反應,便拉著錦雲開往後面那輛馬車上走去。

    葉逸風剛走到馬車跟前還沒上車,聽見這話轉過身來,冷聲吩咐道:「錦瑟,你坐這輛車。後面那輛車是四少爺的。」說完,他也不等錦瑟答應,便抬腿上車,鑽進了車棚裡。

    歐陽鑠如尊聖旨一般,慌忙跑到後面的馬車跟前擋住錦瑟說道:「沒聽見大哥的話麼?快到那面去。那個誰——你是她爹......地?」話說『爹』就『爹』吧,怎麼還來個『地』?

    等等!歐陽鑠立刻瞪大了眼睛看著錦雲開,皺眉問道:「你是郭登科?」

    錦雲開穿越過來之後最討厭的一件事情就是有人叫她郭登科。你說這個前身要多傻有多傻,咋就起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名字呢?登科登科,這輩子就沒做過官兒麼?老想著登科!

    於是他很是不高興的板起臉,冷聲說道:「小娃娃,我叫錦雲開,是錦瑟的父親。至於你說的什麼郭登科,我跟他不熟,不知道他是圓是扁。」

    歐陽鑠嗤的一聲笑了,搖搖頭說道:「行了行了。你明明就是郭登科,偏生裝傻賣呆的說是錦雲開,若不是這樣,你還不能被人家從私塾裡趕出來的吧?這會兒沒吃沒喝了是怎麼地?還賴上我們家錦瑟了?你知道這丫頭這些年是怎麼長大的麼?你也好意思來認女兒?你就不怕當年那事兒再查出來,她被你們家的罪過給株連了?」

    錦雲開已經跟女兒見了面,心裡高興著呢,沒有什麼心思跟這個小小少年計較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他抬手剛要說什麼,卻被錦瑟往後一拉,到嘴邊的話也被她打斷:「四少爺,你怎麼會知道的這麼多?既然你知道這事兒,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歐陽鑠還沒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有多嚴重。他無所謂的上了馬車,又回頭笑道:「說不說有什麼區別?反正你已經是大哥的人了。」說完,他轉身鑽進了車廂,再也不理錦瑟。

    錦瑟氣急,便要上前去跟他計較,卻被錦雲開拉住勸道:「乖女兒,不要根這小孩子一般見識。你先去前面那輛車,等回去後咱們再好好地說話。」

    錦瑟點點頭,她也明白歐陽鑠辦事兒必須得通過葉逸風同意。如今看來他們是一早就調查過自己的事情了,只是他們查清楚了,卻沒有告訴自己,自己一直還被蒙在鼓裡。

    想想因為葉逸風那個混蛋的霸道不講理,還得自己父女晚了這麼多天才相見,她就恨不得撲上去撓花了他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爹地,你先上車。我們回去再跟他們好好地算賬。」錦瑟氣鼓鼓的撫著錦雲開上了馬車,自己又氣鼓鼓的跑到前面去踩著梯凳三步兩步上了車,鑽進車棚去找葉逸風算賬去了。

    那架勢,一絲一毫都沒有隨身侍婢應該有的樣子,反倒像個小小潑婦要找自家男人的麻煩一般可愛。

    錦雲開摸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短髭,看著女兒氣咻咻急匆匆的背影,露出幾分狡猾而無奈的微笑。女兒終究是長大了。雖然看上去她還是個十多歲的孩子,但那顆心經歷了這次的劫難,終於少了之前的那些任性,懂得去珍惜身邊的人了......

    葉逸風正坐在那裡靠著引枕慢慢的整理著她之前換下來的濕衣裳,她進來他的頭都沒抬一下。馬車裡靠一側的矮櫃上放著一個燭台,燭台上有一小截蠟燭被點燃了,昏黃的燭光照亮了馬車裡的空間,也給葉逸風邪魅俊逸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彩。

    錦瑟一鑽進馬車裡,先愣了一下,看著馬車裡凌亂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珍珠呢?」

    葉逸風抬起頭來看著她這幅沒心沒肺的樣子,忽然一陣惱火,把手裡的濕衣裳猛的丟向一邊,冷聲說道:「過來!」

    錦瑟知道他看見自己跟爹地說笑會不高興,但卻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看他眉宇之間緊皺的疙瘩,錦瑟忍不住搖搖頭,歎了口氣往裡靠了靠坐在他身邊,又抬起手指來撫上他的眉心,低聲歎道:「皺眉可不好啊,老這麼皺下去這個地方會有皺紋的。有皺紋的男人可是顯老哦!你看我爹地那樣子,老了可就沒有漂亮的姑娘......唔......」

    她兀自耍寶一樣的喋喋不休時,葉逸風最後一絲耐性便被她纖柔的指尖給揉的粉碎,抬手把她擁進懷裡使勁的揉,恨不得把她揉成碎末一直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去,從此後二人便血脈相連,再也不離不棄。

    「唔......放開一下,我快被你悶死了呀!」錦瑟揮起一雙手臂掙扎著。

    「那就悶死你好了!省的留著你把我氣死!」葉逸風越發的生氣,乾脆低頭吻住她的唇,以唇舌堵住她的嘴巴,似乎下定決心要悶死她一樣發瘋的吸允啃咬,不給她一絲喘息的機會。

    「嗚嗚......嗚......」不同於往日清爽的薄荷味道的懷抱,這次葉逸風的身上帶著一種近似絕望的躁動,悶熱讓她感到幾分惶恐,錦瑟只覺得自己又溺了一次水。直到她胸口裡的空氣幾乎都被抽乾,全身沒有一絲力氣,像一灘水一樣化在他懷裡的時候,他才把她放開。

    彷彿一場殊死之戰。

    兩個人都大口大口的喘息著。馬車慢慢的晃動起來,她依然倒在他的臂彎裡,和他一起隨著馬車的輕晃而晃動著身子。

    兩個人沉默對峙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錦瑟終於有力氣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緩緩地問道:「你早就知道我父親的事情了?」

    葉逸風修長的劍眉微微一挑,嘴角帶出一個嘲諷的微笑:「怎麼,難道你還想認祖歸宗不成?可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人。戶部可是有備案的。你乃是梁州黃沙鎮朱家店人。你的父親姓金,排行老二,鄉里的人都叫他金老二。你母親帶著你嫁給他,你的戶籍便在金老二名下。如今你說那個錦雲開是你的父親,憑什麼?」

    錦瑟張了張嘴巴,只覺得腦子裡有好多好多辯解的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的,葉逸風的話無懈可擊。從官方的卷宗記錄來看,她的確是黃沙鎮金老二輸給葉逸風的女兒。她能說什麼呢?總不成告訴葉逸風我的靈魂是穿越來的,現在我在另一個時代的父親也想盡辦法靈魂穿越,來招我回家吃飯去呢。這種話說出來,只怕自己和父親還沒找到回去的方法,就已經被官府當妖孽給架到火堆上燒成了灰燼。

    葉逸風看著她欲辯無言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更濃:「怎麼,無話可說了?剛才不是還跟你的『爹地』說的那麼親熱?還挽著他的手臂撒嬌?他錦雲開好歹也是個做過私塾先生的人,難道就是這樣為人師表教人禮儀教化的?」

    錦瑟心裡的那股怒氣又被激發起來,故不一切的推了他的胸膛一把,怒道:「不許說我父親的壞話!否則我和你絕交!還有——別怪我對你不客氣!哼!」

    葉逸風冷笑著抬手抓住她的手腕,往懷裡一帶讓她更近一些靠著自己,緩緩地問道:「絕交?不客氣?好,那錦瑟姑娘你讓我葉逸風試試你的手段呀?」

    「啊啊啊——」這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錦瑟忽然地獄忽然天堂的折騰了幾個來回,此時竟被葉逸風給逼到了死角。

    實話是不能說的,說了父女兩個肯定都沒命。兩世為人讓她很清楚的知道,跟誰作對也別跟整個社會作對,群眾的力量加上統治者的力量,會讓你死的很慘很慘。

    可是,不說的話,又如何去解釋錦雲開就是自己夢裡一直叫著的爹地?如何讓葉逸風好好地對爹地,就算不能向自己一樣的尊敬他愛戴他,那也應該給他最起碼的尊重吧?

    難道還由著他大少爺把自己的父親當奴才一樣的呼來喝去?

    看看他看父親時那種冷漠如刀的眼神吧,就知道他從心底裡容不下父親對自己的好,更不能看見自己對父親好。不然的話,他怎麼會明明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父親,卻一直壓著消息不告訴自己呢?

    這種封建制度中的公子哥兒果然是霸道的。他對你好也僅限於對你一個人好,在他們的骨子裡,奴才就是奴才,就算把你寵到天上去,你也難逃奴才的地位。

    你的家人,你的親人,你在乎的所有的人,只要他們不喜歡,也同樣不回去尊重。更不要說去把你的父母當成自己的父母來孝順。

    如此一想,錦瑟依然覺得還是二十一世紀的男人好。

    葉逸風看著她發狂的樣子,不禁又皺起了眉頭,問道:「你這是做什麼?難道要被我逼瘋了麼?」

    錦瑟憤恨的看著他,鄭重的點頭:「是的。大少爺,錦瑟這就要被你逼瘋了。後面車上的那個人是我的父親,我不管哪個賭鬼是如何把我輸給你的,總之在這個世界上我只認那一個親人。其他的人我一概不認,也一概不會去理論。所以——請大少爺給錦瑟幾分薄面,不要對他太苛刻,請盡量給他尊重,如果你還想錦瑟好好地留在你身邊的話。」

    葉逸風冷笑一聲,抬手捏住了她尖尖的下頜,挑釁一樣的問道:「否則呢?」

    錦瑟咬了咬牙,狠了狠心,把之前他對自己的那些好用力的揮走,讓自己的表情竭力的冷漠,然後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否則,我會離開。」

    「你覺得你能離得開我麼?」葉逸風依然冷冷的笑著,「就憑你這一身沒長全的羽毛,也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錦瑟聽到這句話後,一顆心慢慢的沉下去。她也冷冷一笑,說道:「大少爺別太自信。或許我不能全身而退,但當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路的時候,我還有死路一條。」

    當這個世界上真的沒有路的時候,還有死路一條。

    葉逸風深深地震驚於這句話,這死丫頭果然有本事,她這麼輕輕鬆鬆的就拿捏住了他的軟肋。是的,他怎麼可能捨得讓她去死?事實上一想到身邊沒有她,葉逸風左邊胸口的位置便一絲絲的疼痛,痛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你連死都不怕了,還怕跟我在一起麼?」他放柔緩了聲音,緊緊地盯著她,問道。

    「與其豬狗不如的活著,還不如有尊嚴的死去。為了我自己我可以受些委屈。但我絕不會讓父親受委屈。」錦瑟知道,自己這一招即將奏效,現在還欠缺的是自己一定要有那股狠勁兒。那股對自己都狠得下去的倔勁兒。

    葉逸風薄唇微微的抿著,一雙深邃的桃花眼緊緊地盯著錦瑟的眼睛。

    這丫頭的一雙大眼睛清澈如水,沒有一絲的雜質,目光中的堅持叫人心疼。

    葉逸風素來以冷漠陰狠不為外界因素所動搖的個性在這一刻被沖刷的當然無存。不過片刻的功夫他便在這丫頭堅持的目光中潰不成軍。

    他低歎一聲抬手把她勾進懷裡,呢喃了一句:「算了,都依著你吧。小四說你這丫頭沒良心,我之前還不以為然,如今看來——你何止是沒良心,簡直是絕情之至。」

    錦瑟靠在他的懷裡,忽然覺得有些不妥,忙抬手撫上他的額頭,皺眉道:「你是不是發燒了呀?怎麼這麼燙?」

    葉逸風無力的搖頭,說道:「不知道,反正很累。你不要說話了,我要休息一會兒。」說著,他便靠在錦瑟的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錦瑟抬手拍拍他的後背,著急的叫他:「大少爺,你是不是受了風寒?大少爺......喂,你好重啊,快起來了......」任憑錦瑟怎麼叫他,葉逸風都不出聲,只是貪戀著她嬌弱的肩膀上那一絲淡淡的香味,沉沉的閉著眼睛,半睡半醒。

    錦瑟聽著他沉沉的呼吸聲,一下子緊張起來,忙把他扶在靠枕上,轉身掀開車簾子吩咐車伕:「快些,大少爺病了!趕緊回家,虎子,你去後面通知四少爺,讓他想辦法叫人去找大夫來!」

    虎子原本坐在車轅上,聽見錦瑟的話立刻跳下去往後面跑去。

    歐陽鑠聽說葉逸風病了在發燒,不由得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錦雲開一眼,說道:「你拿寶貝女兒就是我大哥的剋星。我大哥多理智的一個人啊,怎麼凡是跟你女兒掛邊的事情,他就昏了頭了呢!」歎息完畢後,他也不等錦雲開說什麼,自行出了馬車,吩咐車伕跟著前面的車走直接回別院去,自己卻轉身消失在熙攘的人群裡。

    葉逸風果然是受了風寒。

    回到別院時他已經睡得昏昏沉沉的了,身上燙的跟火炭一樣,面色潮紅,髮絲凌亂,這個平日裡運籌帷幄,陰狠毒辣的男人從來不為人所見的那種虛弱無依呈現在錦瑟面前,讓錦瑟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

    到家之後,葉逸風無法下車走路,還是藍蒼雲把他從馬車裡抗出來送進房間裡去的。錦瑟屁顛屁顛兒的跟在後面寸步不離。大夫還沒來,丫頭們先端了水盆來擰了手巾,錦瑟給他敷在額頭上。

    葉逸風的身上已經熱的跟火炭一樣,面色潮紅嘴唇乾裂,睡得很沉但很不安穩,總是迷迷糊糊的叫著誰,錦瑟仔細的聽也聽不清楚。最後還是無奈之下拿了乾淨的紗布沾了水,慢慢的擦拭著他乾裂的唇,讓水滴一點一點的滲進他的嘴巴裡去。

    歐陽鑠帶著大夫急匆匆趕來,進門便問:「哥怎麼樣了?」

    錦瑟立刻回身問道:「大夫來了沒?他都快燒糊塗了。」

    「咳咳......來了來了。」歐陽鑠神火閃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身材佝僂,花白的虎子,身上還背著一個要箱子。

    錦瑟來不及問歐陽鑠是打哪兒請來的這麼一個老朽不堪的大夫呢,歐陽鑠卻疾步走到近前看了看葉逸風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哥不會燒糊塗的,哥只能讓你給氣糊塗。你這丫頭這會兒知道咱哥的烈性子了吧?」

    錦瑟一撅嘴,心想這不關我的事情吧?只是這種時候她也知道不是無謂爭辯的時候,於是站起身來對歐陽鑠身後的一個白鬍子的老人說道:「您是大夫吧?快來把脈吧。」

    那老人微微點頭,坐在原來錦瑟坐的位置,抬手拿過葉逸風的手腕來安靜的切脈。片刻後站起身來,微微笑道:「是受了風寒,這病情看似凶險,實則沒什麼大礙。主要是公子身體的底子好,估計出一身透汗也就過去了。帶我開一劑發散的湯藥,待會兒給他喝下去,再多給他喝些白開水。透汗一出,濕寒之氣也就出來了,那樣這高熱就自然退了。」

    錦瑟聽著這話有道理,忙欠身道:「先生請這邊用了茶開方子。」

    歐陽鑠說道:「先生跟我來吧。」又叮囑錦瑟:「你守在這裡照顧大哥。」

    錦瑟只乖乖的點點頭,看著大夫跟著歐陽鑠出去,又無奈的歎了口氣轉回來坐在床邊上,微皺著秀眉看著床上那個高熱到迷糊的病人。

    錦雲開悄聲的從後門轉進來,見了自己女兒這番情景,心中忍不住暗歎一聲,這丫頭怕是已經陷入了情網之中。不知道她還捨不捨得這個男人跟自己回去呢。

    錦瑟感覺到有人過來,忙轉身看時,卻見父親已經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忙叫了一聲:「爹地......」

    錦雲開笑了笑,說道:「他對你很好吧?當時你落水的時候我正好也看見了。他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跳了下去。那時候我還不知道那個落水的丫頭就是我要找的女兒。不過我當時就想,這女娃算是有福氣了,遇到一個全心全意對她的男人。」

    錦瑟無奈的笑了,搖頭道:「那是爹地不知道其中的緣故。我是他從賭坊裡贏來的丫頭。我這個身子本尊從小跟著那個給您這個本尊當過丫頭的娘親在山溝裡長大,養父是個無賴。每日游手好閒,吃酒賭博,好事兒不幹一件。這位大少爺是信了一個修道的居士的推測,設了計從那個叫金二的無賴手裡把我贏來的。其原因就是,我是個極貴之女,哪個男人得到了,哪個男人便可以一聲發達,建樹不世之功勳,封妻蔭子,貴及子孫。所以——他救我,是有他的目的,並非全都是因為喜歡我。爹地也看到了,像他這麼優秀的男人,想要什麼女人沒有?何必守著我這樣一個青澀的小丫頭?」

    錦雲開詫異的看著錦瑟,驚道:「還有這事兒?那個居士還說什麼了?」

    錦瑟搖搖頭,說道:「這些也是我無意中聽到的。至於更多的事情,他們又哪裡肯讓我聽見呢。」

    錦雲開歎了口氣,說道:「真是造化弄人。等他病好了,我來跟他說。男人想要成就一番功業為什麼要靠女人?憑著他的本事放開手腳去做就是了。這樣拴著你,又算是什麼?」

    錦瑟未及說話,歐陽鑠已經送走了大夫再換回來看葉逸風的病情。錦瑟和錦雲開忙止住了剛才的話題。

    不多時翡翠端了一碗藥來,歐陽鑠把葉逸風扶起來,錦瑟端著碗一點點的給他餵下去。

    喝了藥葉逸風醒了片刻,只看著錦瑟歎了口氣,叫歐陽鑠帶著錦雲開去客房住下,又躺回到床上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1 PM

第77章

    這一夜對錦瑟來說,可謂是終身難忘。

    葉逸風服了藥之後躺下不久便睡了,錦瑟給他蓋好了薄被,剛靠在床邊打瞌睡的時候,他一翻身便把薄被給掀了。錦瑟聽見動靜睜開眼睛看見他的被子沒在身上,只好起身拉過來又給他蓋住。看他睡得沉,便又靠在床邊閉目養神。

    不到片刻的功夫,葉逸風又翻山,抬腳把被子給踹了。錦瑟歎了口氣坐直了身子,生氣的嘟囔著:「生病了不乖乖的躺著,翻來覆去的做什麼?」

    葉逸風似是睡得並不沉穩,嘴裡嘟嘟囔囔的不知說了什麼,又過身去面向裡把薄被抱在懷裡睡去。

    錦瑟伸手拉了拉被子,這廝抱的太緊了,拉不出來。她只好另拿了一床蠶絲薄被來給他蓋上。

    許是這床蠶絲薄被比較舒適,錦瑟看著他沒再給踹了,便有靠在床邊上閉上眼睛。

    也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吧,錦瑟剛又想睡著的時候,這廝又不知怎麼的哼了一聲,把錦瑟的一點睡意給吵得無影無蹤了。

    睜開眼睛看見他又把蠶絲薄被給撩到一邊去了,整個人幾乎是趴著睡的,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邊,身上的月白色的絲質睡衣褲也有些凌亂,勁瘦白皙的腰性感的微曲著,一條腿壓著之前的被子,一條腿直直的伸著,一直蹬到錦瑟的腿上。

    「@......」錦瑟低聲的罵了句髒話,不得不再次站起來把那床被他推到床裡面去的蠶絲被拉過來,剛要給他蓋上時,他卻忽然睜開了眼睛。

    錦瑟嚇了一跳,拍著胸口問道:「你沒睡著啊?嚇死我了。」

    「唔......水......」他的眼睛裡有這一絲混沌之色,眼睛雖然睜開了,但人彷彿還在睡夢裡一樣,迷迷糊糊的樣子有些孩子似的可愛。

    「哦,知道了。」錦瑟歎了口氣,從來未服侍過人的人今晚真是被折騰的半死。

    轉身去倒了一杯溫開水來,做到床邊上單手端著水杯,另一隻手去扶他的腦袋。以往看著別人服侍喝水的時候,只輕輕一搬,被服侍的人便坐了起來。

    可那是別人。服侍人的人手臂要有力氣,被服侍的人也要配合。

    錦瑟這裡是不行的。一來她沒有力氣,二來床上那個要水喝的傢伙這會兒似乎又沉沉的睡過去了。她把手臂伸到他的脖子下,用了用力,那廝居然紋絲不動,睡得那叫一個香甜。

    「喂!水來啦!大少爺醒醒,喝了水再睡!」錦瑟端著水無奈的看著葉逸風潮紅褪去略顯蒼白的臉,本想著去掐他一下的,最終還是不忍心,只是搖了搖他的肩膀。

    葉逸風不耐煩的哼了一聲,側了側身,繼續睡。

    「看來你剛才是說夢話了。」錦瑟看了看手裡的水杯。好吧,既然你不渴,那我替你喝了吧。

    她抬手把水杯放到自己唇邊,又回頭瞄了床上睡的跟豬一樣沉的男人一眼,咕咚咕咚把水喝下去。

    喝完之後她回身把茶盞放在床頭的小高几上,腰還沒轉回來,便覺得腰上一熱,一隻修長的手臂纏了上來,把她給嚇了一跳。於是慌忙轉身來推他:「大少爺,躺好了睡。」

    「唔......」葉逸風咕噥一聲,手臂卻死死地抱住她的腰不放開。

    錦瑟挫敗的歎了口氣,說道:「你睡得舒服了,我若是這樣坐一夜就算不累死,這腰也得折了。我說你往裡一點啦,給我也躺下。」

    這回葉逸風倒像是聽懂了,長臂一勾,人往裡面退了退,逕自把錦瑟給勾進懷裡去,當成剛才抱著的薄被一樣,手腳並用把她控在懷裡。錦瑟剛躺下,腦袋還沒沾到枕頭上,他的腦袋一點點的蹭過來。

    兩個人臉頰貼著臉頰,就這樣並頭躺在床上。

    一個只穿著單衣,一個只穿著薄紗衣裙,兩個人摟在一起不蓋薄被倒也不覺得涼。錦瑟又無奈的歎了口氣,回頭看了看那邊只蓋了一層薄綢的夜明珠,淡淡的清輝中,屋子裡的一切擺設都朦朧如畫,所有的一切都恍如夢裡。

    錦瑟心中輕輕一歎,輕輕地閉上了眼睛。好吧,那就讓我痛快的做一場夢吧。

    可是,錦瑟不知道,就是這樣的晚上,做一場美夢也是那麼奢侈的事情。她剛睡的朦朧之際,便覺得嘴巴被一個又熱又軟的東西給賭上了。

    她無比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見近在寸許的凌厲的眉眼,錦瑟從心底哀歎衣裳,別過頭躲開他的唇,十分鬱悶的說道:「你是為了我才跳下水去受了風寒不假。可你就是想報復我也沒必要這麼狠吧?在這麼折騰下去,你的病還沒好,我的頭都要炸了!」

    葉逸風也十分鬱悶的哼了一聲,咕噥道:「我口渴......找點水喝......」

    錦瑟的睡意頓時又全部消散的無影無蹤了。她幾乎暴跳如雷,只是迫於自己還被這廝抱在懷裡動彈不得,只得咬牙低吼:「你這是找水喝麼?你分明是......靠!唔......」髒話一出口,嘴巴立刻被某人給封上。好吧,找水喝,找姐的口水......

    這才是真正的欲哭無淚啊!

    整個一個晚上,錦瑟被生病的葉逸風給折騰的沒有安穩睡夠一個時辰的好覺。開始的時候他抱著她不停地騷擾。後來他睡著了,卻依然抱著她不放。為了怕他醒了又騷擾自己,錦瑟決定一動不動的在他懷裡睡覺。剛睡了一會兒便被悶醒了。他出了一身的汗,把她的衣裳都弄濕了,人卻睡得很沉,推都推不動。

    然後沒多一會兒錦瑟也出汗了。兩個人這一個晚上就像是做了個汗蒸一樣,在大汗淋漓中度過一夜。五更天的時候,葉逸風不再發燙,汗也漸漸地褪了。錦瑟才透了一口氣昏昏沉沉的睡去。

    清早起來,珍珠輕手輕腳的端著洗臉水進來,把臉盆放在外面的屋子裡,又輕手輕腳的走到臥室門口,側耳聽了聽裡面的動靜。想著昨晚一夜都是錦瑟一個人在裡面伺候,心中也大大的不忍,於是輕輕地掀起簾子往裡面瞧了瞧,卻見大少爺只穿著一身薄綢衣褲正站在桌子跟前自己倒水喝呢。於是她忙抬腳進來,低聲勸道:「大少爺別喝那隔夜的水了,奴婢給您端新水來。」

    葉逸風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說著,兩口把茶盞裡的水喝掉,轉身往外走,又低聲吩咐珍珠:「不要吵到她睡覺了。你替我找一身衣服出來。」說著,他自己掀簾子出門洗臉去了。

    珍珠又回頭去看了看帳子裡和衣穩睡的錦瑟,不禁暗暗地搖搖頭,一邊去打開櫥櫃給葉逸風找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出來,一邊暗暗地歎道:大少爺對錦瑟可謂是用心之至。自己生病了都不在乎,一早起來怕擾了她的清夢,居然輕手輕腳的出去了。唉!這丫頭也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氣,能得大少爺如此對她。

    錦瑟五更天剛剛睡著,此時正睡得酣暢,自然不知道葉逸風的高熱已經褪去,病好了大半。更不知道珍珠這會兒心裡再想什麼。如果她知道的話,肯定會發瘋發狂的搖著珍珠的肩膀大叫:啊啊啊——姐被那混蛋折騰的一夜未睡啊!姐一夜生不如死,你居然還說姐幾輩子修來的福氣?這福氣給你你要嗎?你要嗎?!你這沒良心的死丫頭,姐姐我平日裡對你多好啊,你居然還幫他說話!嗚嗚......

    葉逸風洗漱完畢,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髮髻打開來重新梳理一番,之前那個冷峻邪魅,俊美妖異的大少爺又回來了。

    珍珠端著洗臉水出去時,還不捨的回頭看了看站在鏡子前自己整理衣衫的大少爺,又輕輕地搖搖頭,暗暗地讚歎著大少爺的身體真是好,昨晚還燒成那樣,就這麼睡了一夜,吃了一服湯藥,又跟原來一樣神采奕奕了。

    歐陽鑠和藍蒼雲記掛著葉逸風的身體,一早起來過來瞧他,一進院門便看見珍珠端著洗臉水出來,二人皆是一愣。歐陽鑠淡然一笑,搖頭歎道:「錦瑟那丫頭總算是有點良心了。這麼早就起床真是很難得。」

    藍蒼雲也笑了笑,點頭不語。

    珍珠見兩位少爺都來了,忙把手裡的洗臉盆交給小丫頭們,自己上前福身請安:「奴婢給二位少爺請安。大少爺已經好了,二位少爺裡面請。」

    「好了?」歐陽鑠愣愣的看了藍蒼雲一眼,很是不解。

    「你昨晚請來的那個大夫姓甚名誰?以後我們兄弟們誰有個頭疼腦熱的,看病的就是他了。」藍蒼雲比較淡定的點點頭。那老頭兒昨晚說著風寒來的雖然凶險卻並無大礙,藍蒼雲還差點揍他。這會兒想起那老頭的話來,原來人家竟是胸有成竹,又妙手回春之才啊!

    歐陽鑠搖了搖頭,昨晚乃是中元節,藥鋪什麼的都關著門。他是費了好大力氣才找來這個老大夫的,其實他自己對這個老大夫都沒什麼信心。以歐陽鑠的意思,只要大哥還不糊塗,他自己給自己開藥方倒是比較靠譜。

    二人還沒進屋,葉逸風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

    藍蒼雲和歐陽鑠忙上前行禮,齊聲道:「大哥,你感覺怎麼樣?」

    葉逸風微笑點頭:「好多了,讓二位賢弟擔心了。我們去書房說話。」

    歐陽鑠見葉逸風說話中氣十足,臉色雖然略顯蒼白,但精神很好,一看便知道他的病已經好了八九分,於是又關心起另外一個人來,忍不住環顧左右卻不見那個身影,不解的問道:「大哥,錦瑟呢?」

    葉逸風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抬腳走過兩個兄弟的身邊,一邊往外走著一邊說道:「睡覺呢。所以我們還是去書房說話吧。」

    「呃......」歐陽鑠又被刺激了一次。

    藍蒼雲則長出了一口氣,有些不忿的瞥了一眼臥室的窗戶,臉色微微一沉,拉著歐陽鑠跟上了葉逸風的腳步。

    進了書房,葉逸風率先在自己日常坐的書案之後落座,然後抬起頭來看著藍蒼雲,很是平靜的問道:「老三,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兒嗎?」

    藍蒼雲自從昨晚看見錦雲開跟著歐陽鑠身後下車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大哥會有此一問。於是忙道:「大哥,這事兒怪我。前些日子我是一直派人盯著這個糟老頭的,不過你也知道,咱們杏春園開業以來,那邊屢屢有人鬧事兒,我就抽了幾個人手去那邊幫忙,不想——讓楚正陽給鑽了個空子。」

    葉逸風皺眉問道:「你是說,楚正陽是先知道了錦雲開和錦瑟及我們的關係之後,才把錦雲開收攏到身邊的?」

    藍蒼雲忙道:「這倒不是。昨晚我已經問過手下的人了。他們說楚正陽前些日子一直在通州,他和錦雲開也是偶遇。當時的錦雲開很是落魄,私塾先生沒得做了,便以替人寫書信,喜聯楹聯,還有輓聯之類的事情謀生。

    雖然他偶爾會風言風語,但卻寫得一手好字。每日還能謀得些小錢度日。所以我們的人便沒管他。

    那天楚正陽偶然間從大街上走過,看見正在寫字的錦雲開,被他書寫的一首詩詞吸引,便上去攀談起來。那天錦雲開倒是沒發瘋,至於他都說了些什麼,手下那些粗人也學不清楚。

    不過楚正陽正是為他所動,所以才收他在身邊,帶回了京城。之後又舉薦給了皇上。皇上卻不好平白無故封一個罪臣之後官職,便讓他以白衣的身份,暫時教授三皇子讀書習字。皇上又命他講書習字時老王爺或者楚正陽必須在場,不許他和三皇子獨處,以免外邊的御史言官們有什麼話說。」

    葉逸風沉吟片刻,點了點頭,說道:「行了,這事兒到此為止。你們兩個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說著,抬手把書案上堆積的一摞文案卷宗拿過來,粗略的翻閱一番。

    藍蒼雲點頭稱是,本來就是自己疏漏在先,此時更不敢多問一句。歐陽鑠被藍蒼雲暗暗地戳了一手指頭,忙堆著笑臉往前去說道:「哥啊,你的病沒什麼大礙了吧?」

    葉逸風聞言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看著面前兩個兄弟,不解的問道:「你們看我的樣子還有什麼不妥麼?」

    藍蒼雲又悄悄地捏了歐陽鑠的胳膊一把,暗示他快點說,不要把大哥給惹急了。

    歐陽鑠微微咧了一下嘴,又擺出他那副天真可愛純潔無暇老少通吃的笑臉來,說道:「哥啊,你看二哥不再,我跟三個總是忙不過來,現在行宮的事情又這麼重要,您一個人總是太勞累了。是不是先把二哥給找回來呀。鱈魚的事情......總比不過行宮重要吧?」

    葉逸風微微坐直了身子,但依然是仰著臉看著藍蒼雲和歐陽鑠。只是默默地看著他們兩個卻不說話,卻讓這種原本是仰視的角度無故的生出一種凌厲之勢來。

    他不開口,歐陽鑠的心裡便由開始的忐忑變成了後悔。真不該聽三哥的挑唆跟大哥提這事兒啊。歐陽鑠決定改過自新,立刻又笑起來說道:「那什麼,算了哥。反正杏春園的事情如今也解決的差不多了。那些人再來搗亂的話,大不了我把我大伯家裡的護衛叫出來給咱們撐場子就是了。嘿嘿......哥,沒什麼事兒,我們先下去了啊......」說著,他便死拉硬拽的拖著藍蒼雲往外走。

    藍蒼雲的眉頭微微的皺著,很是無奈的看了葉逸風一眼,低聲說道:「大哥,我們去忙了。」便暗暗地反手擰了歐陽鑠的手腕一把,二人看上去親密無間的走到了屋門口,卻又被葉逸風叫住:「你們兩個等一下。」

    歐陽鑠忙站住腳步回過頭來,頗有些狗腿的看著自己尊敬的大哥,問道:「哥,您還有什麼話要說啊?」

    葉逸風從書案後面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二人面前,點點頭說道:「如果老二能保證在桃源福地開業前三日把鱈魚給我運到京城。其他的事情你們盡可以商量著辦。」

    「哦?」歐陽鑠的眼睛一亮,轉過身來看著葉逸風,明亮的大眼睛裡都是詢問。

    葉逸風抬手拍拍他的肩膀,點點頭,說道:「嗯,這話是我說的,你們可以確定是真的。」

    藍蒼雲和歐陽鑠的臉上立刻露出了笑容,二人一疊聲的說道:「是是是,我們知道了大哥,您忙您的,我們也去做事了。」

    葉逸風淡淡的笑了笑,看著這兩個傢伙肩並肩迅速消失,又搖了搖頭轉身回去忙了。

    錦瑟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她醒來第一件事不是睜開眼睛,而是先抬手去摸身邊的葉逸風。等一摸摸不到,再摸摸不到的時候,她才睜開眼睛左右看了看,發現床上空蕩蕩的,除了凌亂的兩床薄被之外,也就只有自己了。而昨晚那個高熱到神志模糊的大少爺此時早已經不知去向。

    「珍珠?」錦瑟張開嘴巴喊了一聲,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暗啞的,於是又拍著胸口咳嗽了兩聲,再次叫珍珠。

    門簾一掀,錦雲開從外邊進來,看見床上睡得懵懂的小丫頭,忍不住搖頭暗歎,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女兒一朝變成了十三歲的少女,怎麼說都有些難以接受啊!不顧能找到她已經是萬幸,於是他笑瞇瞇的開了口:「瑟瑟,醒了啊?」

    錦瑟看見錦雲開之後,還需要一愣神才能反應過來這個人的身體裡承載的是父親的靈魂,然後才喜笑顏開的從床上跳下來,上前去拉著錦雲開的手左看右看,又把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遍,然後歎道:「爹地啊,你變成這樣還真是彆扭。」

    錦雲開抬手摸摸錦瑟的腦袋,歎道:「爹爹看你也彆扭啊。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兒多好啊,走在大街上只要是個男的都得回頭看兩眼,這會兒又變成這麼個小丫頭了,唉!」

    父女兩個相視著慢慢的笑起來,錦瑟哈哈的笑著撲到錦雲開的懷裡去,錦雲開雙臂一用力便把她抱了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個圈,爽朗和歡快的笑聲把回來探視小丫頭的葉逸風給嚇了一跳,他走到遊廊下頓了頓腳步,看著端著洗臉水從走廊的另一頭走過來的珍珠,不解的問道:「誰在屋子裡?」

    珍珠也很是奇怪的看了屋子裡一眼,遲疑的說道:「原本只有錦老先生在裡面,可是......」可是父女兩個有什麼事情這麼開心啊?

    葉逸風眉頭一皺,抬腳快步走進屋子裡。在看見錦雲開摟著錦瑟的肩膀哈哈大笑的時候,臉色頓時被鍋底還黑。

    「咳咳......」

    突如其來的兩聲咳嗽打斷了正在歡笑的父女,錦雲開放開女兒轉過身來,看見葉逸風之後,開心的歡笑變成了淡然的微笑,點點頭,就像是家長見到女兒的朋友一樣,比較客氣的叫了一聲:「葉公子。」

    錦瑟看到葉逸風神清氣爽的站在眼前,而且臉色陰沉,眼神冷漠的看向自己的父親時,立刻上前兩步問道:「大少爺的病可無大礙了?」

    她面帶薄怒,小臉微紅,眼神裡還有幾分責問的意思,葉逸風被她這一問,立刻想起昨晚的某些片段,心中頓時升起一陣奇異的感覺,忍不住轉頭掩飾的咳嗽了兩聲,說道:「嗯,已無大礙了。」

    錦瑟聽了這話心裡也放下了大半兒,然後又板起臉來不高興的說道:「我想也是。大少爺是把一身的病痛都轉嫁到別人身上去了呢。」說著,又橫了他一眼,絲毫不輸底氣的轉過身去吩咐珍珠:「準備熱水,我要洗澡!出了一身的臭汗,臭死了!」

    她故意把後面的兩個『臭』字咬得很重,似乎是已有所指。

    錦雲開那麼精明的人豈能聽不出女兒的話中之意來?只不過,聽明白之後他又倍覺尷尬,老臉有些微紅。只得乾咳了兩聲,說道:「瑟瑟,不許任性。洗了澡出來吃飯,爹可等了你一上午了,早飯都沒吃呢。」

    葉逸風卻為了那個『臭』字而心情好了起來,想想昨晚摟著這丫頭睡了一整夜的事情,他的嘴角又情不自禁的的了一點笑意,目光且有挑釁的看了錦雲開一眼,心想,父女就是父女,這種同塌而眠的事情,他是絕對爭不過自己的。

    想到這些,葉逸風好像也沒那麼生氣了,轉過身來對著錦雲開點頭說道:「這丫頭還是太任性,讓錦先生見笑了。」

    錦雲開以過來人的身份,對葉逸風那點心思也看的十分明白。他原想著回他兩句嘲諷他一下,你這臭小子才認識我女兒多久,就來我這個長輩面前臭顯擺起來了?

    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錦雲開不是錦瑟,他是經歷過大風大雨的人,很知道自己來這裡是為了什麼。所以他沒有必要跟一個毛頭小伙子賭氣,何況,他也看到了這個小伙子對自己的女兒是寵愛有加,就看在昨晚他第一時間跳下水去的事情,他也該對他好一些,縱然不能給他什麼,和顏悅色說幾句話還是可以的。

    於是錦雲開很是客氣的微笑點頭:「葉公子說哪裡話。雖然這丫頭多年不在我身邊,但她的小性子我還是知道的。這丫頭就是喜歡嘴巴上逞強而已,其實那小心眼兒,軟著呢。從來看不得別人受罪。她很小的時候,每回看見乞討的,都會把自己兜兒裡的零錢一股腦都倒給人家。這小丫頭——如今真是長大了!」後面這句感慨其實完全是反的。錦雲開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總不能說:這丫頭,如今竟變得這麼小了......

    葉逸風自然聽不出錦雲開的言外之意,只是淡淡的微笑著,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說道:「錦先生請坐。」

    錦雲開也不跟葉逸風客氣,點點頭,轉身去椅子上落座。

    葉逸風又吩咐門口的丫頭:「去廚房說一聲,弄一桌上好的酒菜送過來。」

    門口的小丫頭答應著出去,錦雲開輕輕搖頭,笑道:「這次老夫能見到女兒,也多虧了葉公子。還未向葉公子道謝呢,真是失禮。葉公子,這份恩情老夫記在心裡了。你若有什麼需要老夫去做的事情,請儘管吩咐。老夫絕對是義不容辭。」

    葉逸風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說道:「不怕錦先生生氣,其實我從心底裡是不希望錦先生和錦瑟相遇相認的。我並不覺得你能給她什麼。十年前她隨著她母親被賣到梁州去,那時候你甚至自顧不暇。況且,據我所知,錦先生也不僅僅有這麼個女兒吧?當初你們郭家被抄的時候,你已經娶妻生子了呢。」

    錦雲開已經料到葉逸風會刁難自己,畢竟他已經從這小子陰沉的臉色上看到了他的不甘。不過他卻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把自己調查的這麼徹底。連十年前的事情都查了出來。

    一時之間,錦雲開還真是有些頭痛。

    不過也只是一時而已,心念一轉,錦雲開又微微的笑了:「真是不好意思。葉公子可能不知道,老夫前些日子得了一種怪病,醒來後便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索性我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記得了,卻好像是換了個人一樣。反正如今我是孤身一人,之前的妻子兒女嫁的嫁,走的走,一個也不在身邊了。再說之前的那些舊事,也沒什麼意思了。」

    葉逸風這回到時會心的笑了:「那麼說,錦瑟是您女兒的事情,我們也就可以揭過去,一字不提了?」

    錦雲開卻沒有葉逸風想像中的慌亂,反而是笑的越發的淡定,他接過丫頭奉上來的香茶,輕輕地嗅了嗅茶香,方轉頭看著葉逸風,說道:「很是遺憾,就算我把此事揭過去一字不提,恐怕瑟瑟那孩子也不會忘了我是她的父親的。」

    葉逸風差點沒被剛喝到嘴裡的一口茶給噎著。他顧不得回味,也顧不得那茶還有點燙,便恨恨的一口嚥下去,彷彿那口茶就是錦雲開,他要直接把他給吞下去才解恨。

    這老頭子,居然裝出一種大尾巴狼的樣子來,說的這是什麼屁話?

    你不想認你剛才抱著那死丫頭幹嘛呢?你們父女倆笑的那麼開心幹嘛呢?你還賴在我這裡幹嘛呢?!

    葉逸風不愧是葉逸風,十年磨一劍,他的心性早就不是那些青年公子們可以捉摸透的。那股忍耐的能力也不容小覷。他努力讓心頭的怒氣縈繞了幾圈之後,在臉上依然化為淡淡的微笑,繼續喝了一口微燙的香茶,才淡然開口:「錦先生言之有理。那丫頭的確很想念你。曾經對我說,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她的——呃,她的『爹地』。只是我很奇怪,『爹地』這種叫法到底是什麼地方的方言?我查遍了我們大虞朝大多數方言,天南地北的,好像都沒有這種說法。那裡的小女孩私下裡也是稱父親為『爹爹』。錦先生的祖籍就是京城以西一百里的郭家寨,那裡的人好像也沒有這麼叫的。逸風年輕無知,還請錦先生賜教。」

    這下又輪到錦雲開差點被茶噎到了。

    他想到過葉逸風這傢伙年紀輕輕便有此成就,肯定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卻想不到他竟然把一件事情做到如此細緻。只不過一個稱呼而已,他居然把這個朝代各地的方言還有郭登科本人祖籍在何處,及那裡的地方民俗都查過了?

    錦雲開略一思考,便明白這個葉逸風的確是對錦瑟動了心思。心中也不由得為這份心思而感動。不過他也很理智的明白,葉逸風如此對錦瑟,或許是有真心的喜歡。

    但錦雲開也知道這個時代的男人都以自我為中心,絕不會喜歡一個女孩子到為她付出一切的地步。所以他想,葉逸風如此做,恐怕還是那個什麼道學先生的預言對他的影響更大一些。

    既然錦瑟是那人口中的貴女,能助男人成大業者,那麼這個男人為這樣一個女孩子花費一些心思也是理所當然的。

    想明白了這層因由,錦雲開帶著女兒離開的心思又堅定了些。不管怎麼樣,這種封建制度是不適合錦瑟生存的。此時葉逸風寵著她,把她當做寶貝一樣。等他成就了大業之後呢?還不是一樣把自己的寶貝女兒丟到一邊去另尋新歡?

    於是錦雲開把手中的茶盞輕輕地放到手邊的高几上,平和的微笑著,說道:「葉公子為了錦瑟可真是花費了不少心思啊。為了這樣一個小丫頭,值得公子如此大手筆,我錦雲開聽了之後,心中很是惶恐啊。莫不是公子有什麼其他無法道明的緣故?若只是郎情妾意的話——說什麼我也不信的。葉公子看上去也不是那種『烽火戲諸侯』的人嘛!」

    葉逸風微微皺眉,暗想自己還是低估了這老頭兒的心智。怪不得楚正陽這樣的人都能把他收在身邊,看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瘋傻之人,他胸中大有丘壑。

    此時想來,那些瘋瘋傻傻的舉措說不定就是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種策略吧?畢竟,他如今也算是平步青雲,從一個落魄的罪臣之後私塾先生,一躍成了三皇子的老師。這樣的事情就算是一向自信的自己都不敢想像呢。

    一時間,葉逸風沉默了。

    他端著那一盞香茶慢慢的品著,一小口一小口,喝的極慢,品的極仔細。卻根本沒有品出來這茶到底是出自哪裡,產自何時。

    屋子裡十分的安靜,錦雲開甚至可以聽見葉逸風緩慢悠長的呼吸聲。若不是他手中的茶盞和茶杯蓋之間輕微的擦刮聲沙山作響,他還以為這位葉公子已經睡著了。

    葉逸風不說話,錦雲開也不說話。

    二人一直沉默到葉逸風手中的一盞茶喝完,趁著放茶盞的時候,葉逸風微微側身,一雙晶亮的桃花眼微微虛起,緊緊地盯著錦雲開看。

    錦雲開似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也緩緩地轉過臉來,微微笑著和他對視。

    一老一少兩個人都不說話,卻像是情人一樣默默地對視著。

    平靜之中,激流暗湧。

    良久,錦瑟的和珍珠的說話聲模模糊糊的從後廊上傳來。葉逸風知道不能再沉默下去,於是微微仰了仰下巴,低聲問道:「錦先生,你要怎樣?」

    錦雲開毫不避諱的說道:「我要帶她走。」

    葉逸風目光一沉,臉色立刻陰沉起來,之前的溫潤頓時不在,聲音冷漠生硬:「不行。」

    錦雲開自信的笑了笑,說道:「如果她願意跟我走呢?你會圈禁她?你圈的住她的人,能圈的住她的心麼?」

    葉逸風微微皺眉,毫不退讓的說道:「那就試試看吧。我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你只是她的生父,按照我大虞朝的律令,她已經和你毫無關係。所以——錦先生,請你不要太自負。」

    錦雲開倒是不著急。他只是淡然一笑,說道:「你說得好,試試看。那就讓我們都試試看吧。」

    錦瑟就在這個時候踏進門來,葉逸風也微笑著轉過臉去,率先開口:「餓了吧?珍珠,叫她們速速傳飯來。」

    錦瑟笑嘻嘻的進來,先對葉逸風做了個鬼臉,然後才對著錦雲開說道:「餓死我了,洗澡都沒力氣了。爹,你也餓壞了吧?」

    錦雲開也早就收起之前的精明之色,換做一臉溫和的笑容,愛憐寵溺的看著出浴的女兒,笑道:「想不到你這丫頭,竟是個小美人兒。我以後可是有福氣咯!」

    葉逸風也一改之前的陰沉臉色,笑容如和煦春風一樣在嘴角綻放:「錦先生說的不錯。任誰有這麼聰明伶俐的女兒,也都是老天賜予的鴻福啊。」

    錦瑟進了裡間去掀開鏡子上的鏡袱,一邊照著鏡子一邊梳理自己濕漉漉的長髮,聽見外邊葉逸風打著官腔,忍不住笑道:「大少爺這話聽著有些彆扭呢。」

    錦雲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葉逸風卻站起身來進了臥室直接走到她的身後,拿過她手裡的象牙梳子來替她梳著頭髮,看著鏡子裡甜美可人的小臉,輕聲說道:「只是有些彆扭麼?沒有別的?」

    錦瑟嫌銅鏡裡的影像太不真實,所以抬起頭來轉臉看著他,斂了笑低聲問道:「你跟我爹說什麼了?」

    葉逸風輕聲笑道:「沒說什麼,就說說咱們倆的事情。」

    「然後呢?你告訴他我們......」錦瑟說著,准過頭去看了看床,然後又轉過頭來看他。

    葉逸風微微一笑,眉毛輕輕一挑,說道:「有什麼不可以麼?反正這輩子你都不能離開我的。早晚都是我的人,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你......」錦瑟頓時羞得滿臉通紅。在她的心裡父親雖然不是那種老古董,但自己此時這小身體只有十三歲。真不知父親聽說這樣的事情會作何感想。

    不過,如果自己去跟父親解釋說,跟這個混蛋只是睡在一張床上,除了摟摟抱抱之外什麼都沒發生,父親會相信嗎?

    葉逸風很滿意此時錦瑟的反應,也聽見外邊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好像是有誰已經走了過來。於是他忽然間俯下身去吻住懷中小丫頭的唇,趁她不備之時攻城略池,直奔主題,吸著她的唇舌一通瘋吻。直到懷裡的小身子軟的如一灘泥一樣才滿意的放開。

    門口傳來一聲憋悶的笑聲,葉逸風納悶的轉身,卻看見門口依著的是杜玉昭那張騷包的笑臉。

    錦瑟也看見了杜玉昭,驚訝之餘依然羞澀難當,抬手推開葉逸風,又強作鎮定的問道:「哪裡來的杜二少?莫非是見鬼了不成?」

    杜玉昭哈哈的笑起來,將近兩個月不見,他受了一些,那張原本就風騷的俊臉此時更加稜角分明,多了幾分陽剛之氣。看見錦瑟用白眼□自己,不由得笑的越發眉眼彎彎,直起身子抱著雙臂慢慢的走進來,直接走到葉逸風跟前,笑著問道:「大哥,你可真是如狼似虎啊。」

    葉逸風眉頭一皺,頗有些納悶的看著杜玉昭,目光流轉之間已經想明白這廝為何出現的這麼早。

    錦瑟卻不知道其中緣故,一時也顧不得羞澀,起身上前去,上下打量著杜玉昭,問道:「鱈魚捉回來了?正好做來給我爹地接風洗塵。」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2 PM

第78章

    錦瑟卻不知道其中緣故,一時也顧不得羞澀,起身上前去,上下打量著杜玉昭,問道:「鱈魚捉回來了?正好做來給我爹地接風洗塵。」

    杜玉昭立刻兩眼發光,繞過錦瑟走到葉逸風面前,笑嘻嘻的問道:「大哥,你家老泰山來了?外邊那一位就是麼?」

    葉逸風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不想再回北極的話,就給我閉嘴!」

    「噢——」杜玉昭忙雙手合十衝著葉逸風拜了拜,以示軟弱。然後又轉身衝著錦瑟笑了笑,說道:「我說——錦瑟小美人,短短的兩個月,你居然被大哥養的成了小肥貓了呀?鱈魚我給你尋來了,你該怎麼感謝我呢?」

    錦瑟一撇嘴,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都拿我做靶子,把我說的跟紅顏禍水一樣。其實你們心裡都明鏡兒似的。這會兒不說謝謝我給你們出了好主意,還好意思來跟我邀功?你們就真當本姑娘是個傻子呀?切!不跟你們說了,吃飯去了,餓都餓死了。」

    說完,錦瑟看都不看裡面的兄弟二人一眼,轉身出去了。

    外邊幾個丫頭已經在調開桌椅,擺放筋箸。另有八個丫頭各自提著一個食盒站在那裡。翡翠和珍珠二人上前來準備上菜。錦瑟站在飯桌旁邊仔細的看著,見一桌子飯菜基本都是自己愛吃的東西,臉上的笑容便越來越燦爛起來。

    「爹啊,快來。」錦瑟回身衝著錦雲開招手。

    錦雲開搖了搖頭,微微一歎:「丫頭,你有些過分哦!你爹我這會兒怎麼說也是在這裡做客。哪能跟你這小孩子一樣一點禮貌都不懂?」

    葉逸風和杜玉昭從臥室裡出來,恰好聽見錦雲開的話,兄弟二人的目光一錯,杜玉昭很滿意的看到了葉逸風目光裡的一絲嘲諷。於是他很適時的笑道:「大哥,你這一桌豐盛的飯菜是要為兄弟我接風洗塵麼?」

    葉逸風淡淡的笑了笑:「我可沒想到你回來的這麼快。老三和老四辦事的速度真是越來越令人滿意了。不過你今天回來我倒是真的很高興。」說著,他又轉身吩咐珍珠:「去廚房說一聲,再加幾道菜,我們一併給二少爺接風。」

    珍珠答應著下去,錦瑟卻笑嘻嘻的走過來看了一眼杜玉昭,笑道:「這兒不是二少爺的別院麼?在自家的地盤上,還用得著別人給您接風洗塵呀?」

    杜玉昭也不吃腦,只笑呵呵的跟錦雲開點了點頭,又看著錦瑟說道:「如果是有錦瑟小美人陪伴,不管什麼宴席都是杜某求之不得的呀。」

    錦瑟給了他一個大白眼,又忽然笑道:「對了!聽說玉花穗姐姐要跟葉家的三少爺訂婚。這事兒怎麼沒了後話了呢?到底成沒成呀,他們兩家是誰瞧不上誰?」

    杜玉昭一聽這話立刻閉嘴,轉身對葉逸風說道:「大哥,剛急著進來向您報個到,外邊還有一大攤子事兒沒處理呢。您陪著這位老先生慢慢用飯,兄弟我先去忙了。」

    「不著急。有什麼事情交給老三老四去處理好了。你剛回來,先吃了飯再去忙有什麼了不起?」說著,他又吩咐翡翠:「怎麼還不把二少爺的碗筷擺上?」

    翡翠忙答應著另外去取了一副碗筷來放在主位的右側。葉逸風方轉身對錦雲開微微笑道:「錦先生,請入座吧。」

    錦雲開微微一笑,很是有禮貌的說道:「多謝葉公子招待,我們父女給你添麻煩了。」

    葉逸風也極客氣的輕笑:「錦先生說哪裡話。不管怎麼說,我都要感謝你生了一個這麼好的女兒。不然的話,縱然我又萬貫家資,又哪裡去尋這麼個寶貝在身邊呢?」說著,葉逸風為了表明錦瑟真的是自己的寶貝,還特意抬手摸了摸她後腦勺的髮辮。

    錦瑟頓時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之前也不是沒被他摸過,不過這次和以往不同,總覺得他大少爺那客氣的笑容特別假,而且她明顯的感覺到這樣親暱的動作讓她感覺到自己分明就是個寵物,何談寶貝之說?

    錦雲開和自己的女兒心意相通,自然能從她尷尬的笑容裡讀懂她的心思,於是淡然的瞥了葉逸風一眼,說道:「素聞葉公子是個沉著冷靜之人。不想也有風流倜儻的一面。只是這丫頭還小,公子太過寵她,傳出去會叫人笑話的。」

    葉逸風笑了笑,無所謂的說道:「這裡沒有外人。一個是我患難與共的兄弟,一個是錦瑟的親生父親。我想,錦先生是不會散步這樣的話的,畢竟錦瑟還是你的女兒呀。」

    錦瑟看著葉逸風如此反駁自己的父親,暗暗地咬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大少爺,這飯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呀?」

    葉逸風看這死丫頭這就急了,嘴角又忍不住輕笑:「來,大家都坐吧。錦瑟,你也坐,翡翠,珍珠,給錦先生和二少爺倒酒。」

    錦雲開和杜玉昭各自在葉逸風左右坐下,錦瑟便坐在葉逸風對面。

    珍珠翡翠上前來給三個男子倒了酒,錦瑟便拿起酒杯來笑道:「今兒高興,父親來了,二少爺也回來了。我也要喝一杯,給父親和二少爺接風洗塵。」

    葉逸風點點頭,吩咐珍珠:「給她也倒上酒。來,我先敬錦先生一杯。且不說之前如何,單憑現在錦先生是三皇子的老師,又是楚公子的人。葉逸風就該好好地敬你。」敬你酒是看在三皇子和楚正陽的面子上,本少爺可還沒當你是岳父。

    錦雲開淡然一笑,說道:「葉公子客氣了。其實我能與葉公子坐在一起吃酒,都是因為瑟瑟的緣故。跟三皇子和楚公子都沒什麼關係。」你也是要撇清我們父女的關係,我就越一再的強調。你想逃避都不可能。哼。

    葉逸風似乎是跟錦雲開較上了勁兒,和他碰了碰酒杯,仰首把杯中酒一乾而盡,又輕笑道:「下午的時候錦先生是想和錦瑟在屋子裡聊天呢,還是去後面的花園子裡轉轉?先生不用著急走,天黑的時候,我自然會派馬車把先生送到楚王府去。」

    錦瑟如何聽不出葉逸風這是在提醒錦雲開天黑之前回楚王府去?於是她不等錦雲開說話,立刻說道:「我要跟著父親去......」

    葉逸風立刻皺起了眉頭,抬眼看著她,半晌方道:「你去恐怕不大方便吧?錦先生在那邊應該算是楚王爺的家臣,你過去的話......就憑你這任性的脾氣,怕不把人家王府給攪得天翻地覆?」

    後面那句話明著是對錦瑟的質疑,實則卻帶著萬分的寵溺。聽在錦雲開的耳朵裡,又變成了另一種提醒:你一個異類在楚王府也就罷了,若是再把這個異類給弄了去,恐怕楚王爺再有實力,朝中也有人會說閒話了。事關皇室家族的事情,芝麻大的小事都有可能掉了腦袋,希望錦先生還是要三思而後行。

    錦雲開不是錦瑟,自然不會鬧下孩子脾氣。葉逸風的忠告他體會得到,於是便不再跟他賭氣,淡然一笑說道:「瑟瑟,葉大公子也是為了你好。楚王府菲比尋常人家,不是你能隨意胡鬧的地方。再說,父親在那裡住著,每日都要教授三皇子習字讀書。你跟著過去也是無趣。楚王府的郡主都成婚了,丫頭們也沒有誰能整天陪著你廝混。你還是留在這裡吧,爹爹閒了,自然會來看你。」

    兩個男人終於在這一件事情上達成了一致的意見。酒桌上的氣氛立刻和諧了許多。少了那些明嘲暗諷,喝起酒來也痛快了幾分。再加上杜玉昭原本就是個能說會道的,此時因為錦瑟的關係,他又有些特意的討好錦雲開。幾杯酒下去,錦雲開倒是和他杜二公子很談得來。

    葉逸風藉著自己傷寒還未痊癒的借口,喝了幾杯酒便推說頭有些痛,便拉著杜玉昭叮囑:「二弟你好生陪錦先生喝兩杯。今兒是我失禮了,改日我這風寒痊癒了,再好好地陪錦先生喝個痛快。」

    杜玉昭接到大哥的吩咐,不敢怠慢,忙一疊聲的答應著,拍著胸脯說道:「大哥放心的進去休息,若是錦先生有半點不痛快,回頭你找我算賬。錦瑟,看在我大哥昨晚跳水救你的份上,你好歹也進去服侍他睡下再來?」

    錦瑟雖然不情願,但看到葉逸風那張臉果然比剛才有些蒼白,手支著額頭似乎真的很難受的樣子,心裡一軟,便轉頭跟錦雲開說道:「爹地,我送他進去睡了再來跟你說話。」

    錦雲開既然決定讓女兒暫時留在這裡,就不能惹的葉逸風太不高興。不然的話誰知道自己走了之後這死小子會不會欺負自家女兒?於是他只得點頭勸錦瑟:「嗯,葉公子昨晚為了你受了風寒,你對他好些也是應該的。不管怎麼說他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嘛,知恩不報的事情咱們不能做。你去吧。」

    錦瑟點頭起身,轉過桌子去扶著葉逸風慢慢的起身,臨走時他還不忘跟錦雲開客氣的道:「逸風是賠了,錦先生見諒。」然後,便明目張膽的把自己一半的體重都壓在錦瑟的身上。珍珠見錦瑟扶著大少爺往裡面走很是吃力的樣子,便忍不住想過來幫忙,卻被葉逸風暗暗地一個眼神給瞪回去。

    事實上,腹黑如葉逸風,從昨晚的高熱開始便已經反攻了。高熱是真的,任憑是誰掉進水裡,上來後又吹了一路的冷風,爬到鼓樓上去再繼續加深一下,恐怕都逃不過發高燒的命運。

    只是葉逸風小時候經歷過一次死難之劫後,便很珍重自己的生命。

    他要好好地活著,想辦法把那些害過他和他娘的人都送到地獄裡去。就決不能讓自己的身體出問題。否則你命都沒了,還拿什麼跟人家斗呢?

    所以他在梁州的十年來,除了研究醫書熟悉各種草藥之外,每天還堅持練習一些強身健體之功。比如道家的一些修身養性的心法,劍法,拳法。他不求像藍蒼雲那樣可以把武道修習到那種出神入化的境界,但用來強健自己的體魄還是很有用的。

    而且他自從結識了曾洪壽之後,還在他那裡得到了一套名曰《道家十二段錦》的修煉心法,每日清晨必聯繫一邊,以達到強身健體的功效。

    所以這點高燒對他來說,絕不至於有什麼大的險情。這也是昨晚那個老大夫在給他診脈之後說出那些話的原因。

    昨晚喝了那些湯藥之後,他發了汗,頭腦便已經十分清晰了。只是想想那死丫頭摟著那個錦雲開的手臂,靠著他的肩膀撒嬌的笑,他便覺得肋下有一股氣流橫衝直撞,沖的他心口都疼。於是才一次一次的把錦瑟從夢中弄醒,最後乾脆把她控在懷裡,讓她也享受了一下大汗淋漓的滋味。

    你們父女倆合起伙兒來氣我是不是?那本少爺也絕不會讓你們兩個如意。哼......

    錦瑟扶著葉逸風進了臥室慢慢的躺在床上時,額頭已經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身上的重負不在,錦瑟長長地出了口氣,看著委頓下去的葉逸風,關切的問道:「要不再叫那個大夫來瞧瞧?你自己不也懂醫術麼,你的藥方想來管用,何不開一劑藥方,我叫丫頭們去煎了來,喝下去就好了。」

    葉逸風躺在床上,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你以為只有你不願喝那些苦藥汁子麼?」

    錦瑟差異的笑起來,把帳子放下了一半後坐在床邊,問道:「你不是男人麼?也怕喝藥?」

    葉逸風微怒的瞥了她一眼,抬手拉了她的手指摁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給我揉揉!」

    錦瑟這會兒心情特好,倒也不逆著他,一邊給他揉著腦袋一邊追問:「問你話呢,你們男人不是很勇敢嗎?難道也怕喝藥?」

    葉逸風哀歎:「男人不是人啊?不知道酸甜苦辣嗎?誰那麼犯賤喜歡喝藥啊?」

    錦瑟見他有些惱了,蒼白的病容趁著紅紅的眼圈兒,越發像個被氣急的孩子一樣可愛,心中一時間愛心氾濫起來,忙連聲說道:「好好好,男人也怕苦。你既然不舒服,就別生氣了,我這不是給你摁著呢嗎?快些睡吧。」你睡著了我好陪我老爸說說知心話去呀。

    葉逸風賭氣的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耳邊等幾個穴位,悶聲說道:「摁摁這邊,不要老摁著太陽穴不放。」

    錦瑟也不生氣,微笑著答應,並認真按照他指的穴位給他輕輕地按著。

    「重一點啊,你這麼點力氣,跟撓癢癢似的,根本不能緩解我的頭痛。」

    錦瑟撇嘴:「我很用力了啊,好好好——你說的沒感覺啊,那我可用力了......」

    兩個人在臥室裡鬧來鬧去,後來不知怎的,葉逸風索性枕在了錦瑟的腿上,錦瑟則認真的盤起雙膝端坐在床頭,讓他枕著自己的小腿,抱著他的頭把那些舒緩頭痛頭暈腦脹的穴位很是專業的按了一遍又一遍。

    知道她的手勢酸麻的沒了知覺,葉逸風才沉沉的睡去。

    而此時的外邊,錦雲開和杜玉昭兩個都已經酩酊大醉,珍珠和翡翠進來回過錦瑟,錦瑟只得讓她們那那兩個醉鬼給扶回房間去歇下了。

    這日,錦雲開到天黑也沒回楚王府,第二天一早走的時候錦瑟還在睡夢裡。臨走時錦雲開還昏昏沉沉的拉著杜玉昭說道:「杜二少真是後生可畏,沒想到我這麼多年不醉,竟然敗倒在你的手裡。」

    杜玉昭的腦袋此時也是兩個大小,一邊揉著眉心一邊扶著錦雲開上車,聽了他的話連連擺手,十分謙虛的說道:「錦先生可別說這話。昨兒可是我先倒下的。你可沒輸給我,是我輸給了你。你才是酒中前輩啊。」

    錦瑟後來問了珍珠才知道,原來杜玉昭陪著自己的老爸兩個人居然喝了兩罈子紹興老酒。她還專門去把那個酒罈子找來灌了水測了測,若是折合成現代的白酒,估計得有四斤多。

    就算他們兩個有人作弊故意把酒弄灑了或者偷偷地倒了,估計喝進肚子裡去的美人至少也有一斤半。

    這肯定是有陰謀的呀。老爸之前的身體不怎麼好,早就戒了酒。這回雖然是借用了別人的身體,可以他的性格絕不會喝成這樣,肯定是杜玉昭這廝耍了花招!錦瑟想到這個就暗暗地咬牙:杜玉昭,杜老二,你行,敢跟我老爸玩兒陰的,咱們以後走著瞧!

    錦雲開一走,葉逸風的病也徹底的好了。

    而且杜玉昭回來後,他似乎更忙,每天一大早的都不見人影。不過不管他多忙,晚飯總是會按時回來吃。有時候回來後會拿著一些圖紙在夜明珠下研究,有時候回來會帶著一摞賬本,拉了錦瑟跟他一起去研究,讓錦瑟把她的那些『天書』講給他聽,他總是認真的聽她說著一種全新的算術邏輯。

    錦瑟也是個好老師,見他喜歡聽,每次都會講很多。反正之前讀高中的時候,她都是會被同學拉去講題,那些幾何代數力學化學的繁雜數字總是再她的旁徵博引下邊的條理清晰起來。

    錦瑟之前最喜歡的科目便是數學,她對數量,結構和空間的熱愛和孜孜不倦的推本求源的心態遠遠超過了同齡人,她往往總能在看起來毫無聯繫的各種條件中找到內在的聯繫,十分清楚的把它們都歸結到那些公式裡去,而她自己也總會在這個過程中享受到別人享受不到的樂趣。

    葉逸風聽錦瑟分析賬目上的東西,往往都會被她帶出很遠。但也每回都被她所描述的那些由數字組成的世界而迷戀。

    有時候錦瑟也會翻閱他帶回來的那些圖紙,那些用毛筆和界尺畫的施工圖雖然比不上現代社會用電腦軟件繪製的圖紙精細,但卻也能把所需要的數據一一表述出來。

    葉逸風有時候需要根據這些圖紙再去核算一些材料的用量,造價等。檢查手下的人是否能夠做到精準無比。

    這些圖紙又引起錦瑟的無限興趣。她會利用她自己的數學和空間幾何知識,為葉逸風的事情找到一條相對的捷徑,讓他省了不少的精神,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葉逸風越發離不開她,這半月多的時間裡,二人幾乎每晚都是坐在夜明珠下侃侃而談,有時候到天亮了都不覺察。

    一晃半月過去,氣候進入八月份後便漸漸地涼爽起來。珍珠拿著葉逸風給錦瑟新定制的衣衫進來讓她試穿時,她才恍惚發覺自己已經有半月的時間沒見到父親了。

    起初的幾天,她都會向葉逸風問起。後來他說皇上去上林苑秋狩,要楚王爺和楚公子隨行,一併也罷父親給帶去了。錦瑟當時有些納悶,不過想想父親再楚王府,跟著楚王爺一起出門也算是正常。許是行色匆匆沒來得及跟自己告別也就是了。

    可是如今過去半個多月,忙碌過後錦瑟方才覺得有些不妥,既然是隨著楚王爺陪王伴駕去秋狩了,為何會連一封書信都沒有呢?

    珍珠把一身銀紅色繡玉蘭花的貢緞褙子給錦瑟穿上,並在肩膀,腰圍,身長等幾處需要修改的地方做了記號。又問錦瑟:「姑娘,這身衣服可是今年最新的樣式。你看著領口的玉蘭花繡的多精緻啊。這種折枝繡法很是灑脫,之前也只在斗篷上有人繡過,在褙子上繡的卻不多見呢。」

    錦瑟根本沒聽見珍珠說的話,只是一味的蹙眉沉思。

    珍珠又說了幾句話,發現錦瑟總沒回話,便忍不住叫了幾聲:「姑娘?姑娘?姑娘!」

    錦瑟猛然回神,問道:「怎麼了?」

    珍珠輕歎:「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人家跟您說了這麼多,您恐怕一個字也沒聽見吧?」

    錦瑟無奈的笑了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裙,笑道:「這個挺好的,你看著弄就是了。」

    珍珠扁扁嘴,輕聲歎道:「這可是綴錦山莊最好的繡娘和裁縫做的衣裳呢,您再不滿意,恐怕這滿皇城裡也找不出更好的來了呀。」

    錦瑟此時無心計較衣裳的事情,只拉著珍珠問道:「大少爺呢?在前面書房麼?」

    珍珠歎道:「姑娘您忘了?剛剛奴婢還來跟您說,大少爺有事出城去了,想必是為了行宮的事情忙呢,說是晚上才能回來,叫您自己個兒吃午飯呢。」

    錦瑟點點頭,輕歎了一聲,說道:「都這麼忙,就我閒著。真是無聊死了。」

    珍珠輕聲笑道:「姑娘白日裡都是睡覺的呀。大少爺每回回來您都是在睡覺,大少爺又不許人打擾您。一會兒用了午飯,姑娘還是抽空睡一會兒吧。不然大少爺回來,您又有的忙了。」

    錦瑟歎了口氣說道:「睡不著。也不知道我父親現在怎麼樣了。」

    珍珠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不是說隨著楚王爺去上林苑了嗎?往年皇上去秋狩,沒有個把月是不會回來的。姑娘無需著急,反正皇上打獵盡興了,自然會回京的。朝堂上不還等著他老人家呢嘛?」

    錦瑟自然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半月的時間她已經覺得很久了,若是一個多月沒有父親的消息,豈不是要著急死了?

    珍珠見她不再說話,只當她又在想什麼。便幫她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又拿了另一件粉紫色的來試。

    一連試了六件衣裳,錦瑟終於不耐煩的推開珍珠,自己一個人往前面去了。

    珍珠忙把衣裳粗粗的疊起來抱在懷裡,急匆匆的跟出來問道:「姑娘,你去哪裡呀?」

    錦瑟不理她,只顧往前面跑去。珍珠懷裡抱著衣服跟著她跑了幾步,見迎面過來一個小丫頭,忙不迭的把衣服交給她,吩咐道:「把這個拿回去交給翡翠姐姐。」

    那小丫頭接過衣服還沒反應過來時怎麼回事兒呢,珍珠便已經追著錦瑟跑遠了。

    錦瑟一口氣跑到前院,恰好遇見別院的管家杜少安從外邊回來,杜少安一看見迎面跑來的這個花蝴蝶一樣的小姑娘便是菊花一緊,穩了穩心神忙上前去賠笑問安:「錦瑟姑娘,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去做的麼?」

    「呼——」錦瑟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跑了一段路還真是有些累,看來以後得每天早晨起來跑步了。喘息了幾下後,錦瑟點點頭,說道:「我正找管家你呢。是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

    杜少安忽然間有些後悔,心想自己這不是閒的嗎?有事沒事湊上去幹啥呀。說不定為這位姑奶奶辦了事情回頭又要被大少爺狠狠地罰一頓。誰不知道大少爺如今寶貝著這下丫頭呢,這別院的下人們對這位小姑奶奶的事情那是深不得淺不得呀,稍有不慎,別說功勞苦勞的,鬧不好就是一頓棍棒之災呀。

    錦瑟卻不管杜少安想什麼,只喘著氣吩咐:「叫人給我備一輛馬車。我要出去。」

    「啊?」杜少安心想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只是這位小姑奶奶都說出來了,自己若是不去辦,回來她去大少爺跟前隨隨便便挑唆一句,自己還是要吃苦頭的,於是忙道:「好,我這就叫人去辦。只是——姑娘要出門的話,總要有妥當的人跟著才是。還有——如果大少爺回來找不到姑娘的話,咱們可真的擔當不起。還請姑娘萬萬體諒一下咱們做下人的苦衷。」

    錦瑟被這位管家小心謹慎的樣子給逗得撲哧一笑,擺擺手說道:「哎呦!妥當的人——少爺們一個都不在家,這妥當的人,似乎也只有你了吧?要不——你陪我一起走一趟?先說好了,我可是要去城郊找大少爺去,你跟不跟?」

    杜少安又一陣暗自後悔,他原本還以為這丫頭要車是出去隨便逛逛,或者又跟上次一樣跑去杏園春玩玩呢。不想這次卻是要去行宮重地找大少爺。這事兒是鬧著玩兒的嗎?於是他忙勸道:「姑娘聽我幾句話。行宮重地不是尋常人說去就能去的。那裡方圓幾百里都有重兵把守。裡面有工匠們已經開始幹活了。這建行宮不是咱們尋常百姓家蓋房子,那是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的。姑娘——大少爺晚上肯定是回來的,您有什麼事兒不能等他回來再跟他說嗎?」

    錦瑟臉色一沉,雙手一掐腰,生氣的說道:「不能。」

    杜少安被嗆了一下,原本就低著的頭又往下低了低,嚥了口唾沫又耐心的勸道:「姑娘,您不體諒再悶做下人們的辛苦,好嗲也體諒一下大少爺的辛苦吧?您有什麼重要的事兒呀這麼著急?若是行宮的事情出了紕漏,大少爺可是有責任的。姑娘,為了咱們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的安危,您就暫時忍一忍行不?或者說,您有什麼急事說給我,看我能不能替您先去辦著點?」

    錦瑟皺著眉頭看著杜少安萬千謹慎的樣子,皺著眉頭問道:「你是故意嚇唬我的吧?」

    杜少安只差給這位小姑奶奶跪下了:「姑娘,我可絕不是嚇唬您。任何事情只要牽扯到皇上,都得慎之又慎啊。姑娘,算我求求你了,您這會兒這的不能去行宮重地找大少爺。別的事兒都好說,唯獨這件不行,這事兒我絕對不敢依著您。」

    錦瑟調皮一笑,說道:「那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呀。我不去找大少爺了,你給我備車我要出去轉轉。」

    「出去?轉轉?」杜少安遲疑的看著錦瑟,不知道這位小姑奶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錦瑟看著他那小心謹慎的樣子,歎道:「難道我就是那籠子裡的鳥,一放出去還能飛了不成?再說了,我不是說叫你跟著的嗎?有你杜五爺在,我就算是跑了,你也能把我捉回來不是?」

    杜少安長長地出了口氣,在被大少爺給整死和被這位小姑奶奶纏死之間選擇了前者。最起碼前者還是以後的事兒,而這會兒他的頭都要被錦瑟糾纏的要炸了。

    「好好好——備車!伺候錦瑟姑娘出門。」

    時至中午,青石街道被太陽照得泛著白花花的光,錦瑟坐在馬車裡透過車窗上的輕紗看著外邊來往的人們,心裡有莫名其妙的恐慌。

    就連當時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都沒有這樣恐慌過。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父親身為一個楚王府的幕僚,為何會有陪王伴駕的資格。那不是那些王公大臣們該做的事情嗎?

    就算父親真的有什麼特別的能耐吸引了皇上,憑著他的本事也應該能夠應付自如才對,錦瑟別的不敢太過自信,但對於父親的本事他卻是很有數的。父親什麼大場面沒見過?怎麼可能連一個古代的皇帝都應付不了呢?

    杜少安坐在車轅前,一門心思注意著車內錦瑟的動靜。因馬車跑過了兩條街,依然是漫無目的的走著,杜少安便回頭問了一句:「錦姑娘,這天眼看著中午了,要不咱們先找個地方用了午飯?」

    錦瑟現在唯一的想法是能夠出城去前往塞外行圍之地探聽一下自己父親的狀況。可是這樣的想法又不能跟眼前這幾個人說。如果說了,他們非得立刻想辦法通知葉逸風不可。

    如果葉逸風知道自己的想法,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呢。

    想到這些,錦瑟覺得也只好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再另做打算。於是點頭說道:「好,那就就近找一個菜館,隨便吃點東西吧。」

    杜少安忙點頭應道:「好來。」說著,他便抬頭看這條街的狀況。他也知道,這位姑娘嘴巴刁得很。她說隨便吃點東西,但並不代表真的可以隨便找菜館。若自己真的隨隨便便停車去旁邊的小菜館,她不知又玩什麼花樣兒呢。看清楚周圍的環境,他便對趕車的車伕說道:「去前面的五味齋。那裡的飯菜應該對姑娘的脾胃。」

    錦瑟此時是真的沒有胃口吃飯,便胡亂應道:「行啊,你看著辦就行。」

    五味齋是這條街上最好的菜館,也是京城裡有名的精緻菜館。

    地方不大,但貴在精緻,當然,菜價也高。所以門前有些冷落,生氣看上去並不是很好。但這位五味齋的老闆似乎對這個並不上心。也似乎人家要的就是這個清淨,反正菜價高,只要有一小部分人願意來就足夠了。

    在五味齋門口停了車,珍珠先下去,轉身扶著錦瑟慢慢的下車。

    因為一直想著父親的事情,所以下車時也有些心不在焉,踩著梯凳腳下一歪,差點一腳踩空了從上面翻下來。幸虧珍珠手腳麻利,忙上前抱住了她,但珍珠到底沒有多少力氣,兩個女孩子身子終究是一個趔趄。杜少安一著急,驚叫一聲『小心!』,忙上前去扶住了珍珠的腰一把,把珍珠給羞得滿面通紅。這一下錦瑟終於回了神,忙站好了身子笑了笑,說道:「杜大管家嚇壞了吧?」

    杜少安的臉也忽的一下子紅了。忙放開錦瑟的腰,尷尬的咳嗽了幾聲,轉過臉去吩咐車伕:「把馬車牽到那邊去,看好了馬不許亂走,待會兒我叫人把飯給你送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3 PM

第79章

    錦瑟看著出糗的杜少安難得好心情,便轉頭對珍珠悄聲說道:「杜大管家臉紅了哦。可見你的小腰摸起來感覺不錯。」說著,她還煞有其事的把手在珍珠的腰上摸了一把,珍珠嚇得尖叫了一聲立刻躲開,紅著臉瞪著錦瑟,氣呼呼的說不出話來。

    五味齋裡面已經有人迎出來,見著門口打鬧的兩個姑娘,忙上前笑道:「二位姑娘要用飯麼?請裡面坐吧。」

    錦瑟轉過身來對著那個清秀的店夥計笑了笑,說道:「是啊。我們四個人。」

    店夥計忙道:「好的,姑娘裡面請。」

    錦瑟看了一眼珍珠,笑道:「走了,難得姑娘我出錢,請你們吃頓飯,難道你捨不得我的銀子,這會子還不餓?」

    珍珠被錦瑟給氣得小臉通紅,五官都扭到一起了,此時聽見她說這個,只恨恨的說道:「奴婢餓死了,今兒姑娘一定要管奴婢吃個飽。」說著,她抬腳往裡走,居然比錦瑟都快了兩步,進去後找了個靠近窗戶的桌子率先坐下來,使勁的甩著手裡的帕子扇風。

    錦瑟見這丫頭被自己兩句話氣得一點理智都沒有了,便忍不住笑嘻嘻的回頭看了一眼杜少安。這傢伙叮囑了車伕之後便沒轉過身來,一直等到此時才放鬆了僵硬的肩膀,轉身朝著門口走過來。於是她又輕鬆一笑,說道:「大管家,你磨磨蹭蹭做什麼呢?若是咱們珍珠姑娘餓病了,你得負全部的責任啊。」

    這樣的玩笑在現代,根本不算什麼。可是在這個男女授受不親的時代卻很是叫人接受不了。

    杜少安被錦瑟取笑的臉上又呈現出一種近似於豬肝的顏色,心裡很是鬱悶卻又不能怎樣,只得乾笑了兩聲說道:「姑娘莫要再取笑我們了,再說下去,恐怕珍珠姑娘要跟我翻臉了。而且,我們也沒得罪您呀,你老是這麼擠兌我們做什麼呀?」

    錦瑟一邊往珍珠那邊走過去,一邊笑著說道:「這世上你們找我這麼好的人可難了。我這怎麼是擠兌你們呢?唉!原來做主子也是這麼難的呀?你說,大少爺他們整天得多累呀?」

    杜少安哪裡還敢接話,只連連點頭,十分汗顏的附和著跟著錦瑟一路走來。

    珍珠依然氣呼呼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杜少安給她使了幾個眼色她都裝作沒看見。錦瑟也不生氣,自己拉開椅子坐下來,又指了指對面的椅子對杜少安說道:「大管家,你也坐啊。」

    杜少安如何敢坐?他可從來沒把這位那四個少爺都整的團團轉的小丫頭當成自己的同類。她的額頭上明明就寫著『祖宗』二字,哪裡會是什麼丫頭呢?於是他忙擺擺雙手連聲說道:「這可不能,從來也沒有這樣的規矩。」

    錦瑟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這菜館我可沒來過,你不坐下,咱們可沒辦法點菜呀。再說,我又不是什麼主子,說來說去,我也不過是大少爺的奴婢,論起來,還得服你這大管家的管束呢。你這會兒不坐下,是明擺著瞧不起我們當丫頭的吧?」

    杜少安忙道:「不是不是,這怎麼敢呢?」

    珍珠終於憋不住了,別斜了一眼杜少安,說道:「錦瑟姑娘從來不拘束於這些規矩禮儀的。這會兒又沒外人,你趕緊的坐下點菜,咱們吃了飯還有正事兒呢。」

    哪裡有什麼正事兒?這不過是珍珠不耐煩的一種措辭罷了。

    這個可惡的杜少安就站在這裡,嘮嘮叨叨的煩死人了,珍珠的心情被他嘮叨的越來越差,索性說話都不經過腦袋過濾了,愣是張嘴就說,說完了還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呢。

    杜少安被珍珠這麼一說,也不好再堅持下去了。算起來他還是杜玉昭杜家一族的人,雖然是遠族,過來管家已經是極好的差事了,但說到底他的骨子裡還是有一點杜家人的傲氣在。於是便大大方方的在下手坐下來,並接過小二手裡的菜牌遞給錦瑟,說道:「姑娘,您請點菜。喜歡什麼儘管點,今兒我來請。」

    錦瑟擺擺手說道:「我對這裡可不熟悉,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也不知道。還是你來點吧。要清淡些口味的飯菜就好。」

    杜少安便笑道:「四少爺都誇姑娘見多識廣,最是淵博的。在姑娘面前,我們如何敢放肆?還是姑娘點吧。」

    錦瑟無奈的搖搖頭,最受不了這些人身上的奴氣。於是也不再多說,接過菜牌來翻了翻,點了一個香煎梅花肉,又點了一個酸菜豆花雞,還有烹蝦段,醋溜魚片四個熱菜,又點了一個花生米,一個麻芝涼瓜,一個青豌豆,一個小蔥拌豆腐。然後把菜牌交給那個斯文清秀的夥計,笑瞇瞇的說道:「給我們來四碗香米飯。另做一個京醬肉絲兒給外邊看車的送去。」

    那夥計把菜名一一記好,最後又看著這三位奇怪的客人,問道:「幾位,我們店裡新來的師父做的三鮮蓮蓬湯很是不錯,請問要不要試一試?」

    錦瑟點點頭,說道:「既然是你推薦的,那我們就試試。不過說好了,若是我們試著不好的話,價錢可要打折哦?」

    那個清秀的夥計見這個小丫頭一身錦衣,卻言行舉止如此灑脫不羈,似有一股不把世間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裡的清貴之氣,便料定此女必定是富貴之家嬌生慣養出來的。忙點頭笑道:「這個小的會跟老闆說的。姑娘請放心就是,凡事用過我們這一味湯的,還沒有哪一位說不好。」

    錦瑟笑了笑,說道:「那成,你去吧。我們也不是那種難伺候的人。」

    杜少安聽了這話,眼皮微微發抖,心想您是不怎麼難伺候,我們家二少爺可是剛回來沒幾天呢。

    清秀的夥計剛轉身要下去,錦瑟又壞笑著叫住人家:「唉——我說帥哥,你好歹先給我們上一壺茶呀,這麼熱的天兒,我們趕了一上午的路,這嗓子眼都要冒煙了。」

    那小夥計被錦瑟忽然叫住,本就有一絲的驚慌,回頭來又被錦瑟水汪汪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又被這小姑娘叫帥哥,一時間竟然有些凌亂。只吶吶的應了一聲:「好來。」便轉身逃也似的下去了。

    杜少安心裡的不安又加深了幾分,這會兒怎麼看錦瑟都像是一個要生事的人,一時間只得打起精神小心應對,以防這位姑奶奶什麼地方不順心如意了又要找茬。

    不一會兒店夥計果然端上了一壺好茶,並三個茶盞放在桌子上。珍珠再賭氣也不能讓錦瑟倒茶,於是便站起來拿起茶壺來倒茶。錦瑟喝了口茶之後,心思慢慢的沉下來。

    之前她從取笑珍珠和杜少安以及那個清秀的小夥計時,便想著越是心裡緊張不安的時候越要沉靜下來,想藉著開玩笑說笑話大家一起哈哈大笑之時把心裡的那種難以言喻的不安緩解一下也好。

    可是當一口熱茶下了肚子,心底的那種不安卻又一次洶湧而來,卻是比之前更甚。

    剛才還尷尬的笑著,這會兒卻一下子安靜下來,杜少安和珍珠都忍不住看向錦瑟,卻見這個十三歲的女孩子臉上有著一種不可思議的沉靜。就像是那一盞香醇的茶,沉靜中且帶著一絲不可名狀的苦澀。

    珍珠忙又心疼起來,輕聲勸道:「姑娘,錦先生不會有事的。楚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讓錦先生出事呢?姑娘把心放在肚子裡吧。聽說這五味齋的飯菜很可口呢,待會兒咱們好好地吃一頓,然後在回家睡一覺。說不定晚上大少爺回來就有錦先生的消息呢。」

    杜少安才知道這位姑奶奶一直心急火燎的並不是為了見大少爺,原來是為了見那個把自家二少爺灌得酩酊大醉的錦先生啊!

    錦瑟扯了扯嘴角,帶出一個勉強的微笑,說道:「好了,你也別勸了。我不會跟飯菜過不去的,再說了,咱們好不容易有機會讓杜大管家出銀子呢,我怎麼捨得讓他省錢呢。」

    氣氛終於緩和了幾分,喝了兩杯茶,菜館的菜也開始端上來了。四個涼菜和烹蝦段先後陸續的端上來,聞著飯菜的香味,錦瑟的食指大動,率先拿起筷子笑道:「好啦,開吃。吃飯的時候什麼不愉快的事情都不許想哦,否則的話可不利於消化。」

    杜少安和珍珠都巴不得這位姑奶奶能安安穩穩的用飯呢,於是忙一個盛飯,一個盛湯的伺候著。珍珠跟著笑道:「姑娘說的是,姑娘先嘗嘗這個烹蝦段。據說他們菜館的蝦很是新鮮呢。」

    錦瑟點點頭,夾了那塊蝦端來嘗了一口,點頭笑道:「果然鮮美。你們兩個也吃。」

    杜少安和珍珠都點頭,偶爾吃一口,大部分時間還是多多注意錦瑟喜歡吃什麼。

    這五味齋的生意雖然不怎麼熱鬧,但也不至於只有錦瑟這一桌客人。這邊剛吃了沒幾口飯,外邊又有一陣喧嘩聲,一個身穿石青色繡過肩飛魚紋的男子從門外進來,急匆匆的走到一張空桌子跟前,把腰上的寶劍解下來『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隨後而到的兩個穿深藍色虎豹補服的男子走到那男子跟前略一停頓,剛要說話,那男子只擺了擺手,說道:「坐下吧,吃了飯趕緊的趕路。萬不可誤了大事。」

    錦瑟心中一動,心想能夠穿這種過肩飛魚紋服侍的人絕非一般的武將。肯定是皇上身邊的人。這樣的人此時不在皇上身邊伺候,卻進了這樣的菜館吃飯,肯定事出有因。

    五味齋的老闆也不是那種有眼無珠之輩,早就丟下賬本算盤屁顛屁顛的跑過來,躬身問道:「陸將軍和二位大人要吃什麼菜,小的命廚房趕緊的做去。」

    那個穿著飛魚服的陸將軍眉頭微皺,目光一轉落在旁邊錦瑟這一桌的飯菜上,便隨手指著錦瑟那一桌的烹蝦段剛要說話,卻見小夥計端著一盤香噴噴的香煎梅花肉走過來,於是便說道:「要這個。還要一個湯,三張餅,要快。」

    那小夥計正端著香煎梅花肉要放到錦瑟的桌子上,卻忽然被一位穿著官服的威猛將軍給指了一下子,便如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一樣,站在那裡不敢動了。

    掌櫃的忙轉身把小夥計托盤裡的香煎梅花肉端過來,滿臉堆笑的說道:「好來,小的這就叫他們去給您做湯去。」說著,便要把那份梅花肉放到這位陸將軍面前。

    錦瑟立刻急了,一拍桌子問道:「這是什麼道理?你這人也太勢力了些,憑什麼拿著我們點的飯菜去奉承人?我們在這裡等了好久了!」

    杜少安是在京城裡混過幾年的人,他一向社交極廣,對這位陸將軍早有耳聞,於是忙抬手拉了拉錦瑟的衣袖,又對著用不滿的目光瞪過來的那兩個穿虎豹紋飾衣服的男子,賠笑點頭,說道:「沒關係的,我們家姑娘年紀小,不認得各位達人。反正我們也沒什麼急事兒。陸將軍乃天子近臣,自然是肩負重任的。我們平日裡也沒個孝敬的機會,這會兒怎麼會為了一個菜跟將軍爭執?」說著,又轉過臉去對著錦瑟擠眉弄眼的低聲勸道:「這位乃是驍騎營的參軍,平日裡專門負責皇上行圍秋狩沿途防護的將軍,我的小姑奶奶,這回算我求你,咱們別鬧事了行不?」

    錦瑟心想若不是遇到這位將軍,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呢。於是她皺著眉頭歎了口氣,很是不滿的看了陸亙佑一眼,歎道:「必須得讓麼?可是我已經很餓了。還想著早些吃飽了好回家睡覺呢......」

    說著,錦瑟餓又用她楚楚可憐的目光看了一眼那邊桌子上的香煎梅花肉,心裡卻想著要不要上前去吐幾口口水,然後等著那個該死的陸將軍自動的把盤子給送過來?

    陸亙佑微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微微一笑抬手打開正拿著筷子伸向那盤梅花肉的下屬的手,微微一笑,對錦瑟說道:「小姑娘,是我們不對,不該搶你的菜。」說著,他又吩咐自己的手下:「把這個給人家送回過去吧。以我們這樣的身份去欺負一個小女娃,傳出去了非叫人笑話死不可。」

    他這樣一說,錦瑟心中對這位陸將軍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起來,於是忙搖著頭說道:「哎呀,沒關係啦。我只是發發牢騷而已啊。你們是為皇上辦差的嘛。我們老百姓還要仰仗著皇上勤政愛民,將軍們鎮守疆土才得以過安穩的日子呢。能貢獻一個菜又算什麼。」

    陸亙佑開心的笑起來,又笑道:「你是誰家的小姑娘,這麼小小的年紀,居然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錦瑟咧嘴笑了笑:「將軍見笑了,我可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我只是個小丫頭呢。給人家做奴婢的。哪裡懂得什麼大道理,不過是聽我們家公子說得多了罷了。」

    陸亙佑歎道:「這更是奇了。你主子是誰?說出來看我認識不認識。」

    錦瑟看了一眼杜少安,卻微紅著臉低下了頭。杜少安哪裡還敢隱瞞,忙站起身來給陸亙佑行了個禮,說道:「回陸將軍的話,這個錦瑟姑娘是葉大公子的貼身丫頭。我們兩個是杜二公子的人。我們......不過是閒著無聊,隨便出來逛逛......嘿嘿。」

    陸亙佑立刻驚訝的看了看自己的兩位手下,笑道:「怪不得呢!原來是葉大公子的人。算起來也不是外人。既然這樣,我們就合在一張桌上吃飯吧。」

    另外兩個人一聽自己的上司都這樣說了,自然不敢有什麼異議,忙轉身喊道:「掌櫃的——再隨便加兩個特色菜來,要快。」

    掌櫃的原本還想著如何去安慰那個小姑娘,心裡又滴血的感慨今天又是一樁賠本的買賣呢,不想那邊兩桌卻已經合到了一桌。一時間也很高興,爽快的答應著鑽廚房裡去催菜去了。

    這邊杜少安哪裡敢跟陸亙佑同坐?珍珠更是早早的站起來立到了錦瑟身後。

    陸亙佑雖然是武將出身,但因是在皇上身邊混的人,也是極看重規矩的,於是看了看站起來的兩個人,淡然一笑,說道:「這樣一來倒是讓你們兩個受累了。」

    錦瑟素來不重規矩,但此時她心裡有事,也顧不得許多了。只說:「你們兩個若是餓了,就先去馬車上吃點。」

    杜少安如何敢離開,便給珍珠使眼色,讓她先去。珍珠如何放心錦瑟一個女孩子在這裡?自然是不去的,兩個人便都固執的站在原地。

    陸亙佑自然不會多計較這事兒,只是看著錦瑟倒是大大方方的坐在那裡,全然沒有做侍婢的那種卑微,相反,好像這小丫頭本就是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在她那清靈明澈的目光裡,彷彿自己這個御林軍護衛統領也低她一等似的。心中的好奇越發的濃烈起來。

    他轉頭看著錦瑟,微笑著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錦瑟甜甜一笑,說道:「我叫錦瑟。錦繡的錦,琴瑟的瑟。」

    「哦!錦瑟——好名字,很好聽啊。」陸亙佑的笑容更深了一層,又問:「今年多大了?跟了葉大公子幾年了?」

    錦瑟依然甜甜的笑著,說道:「我今年十三歲了。跟了大少爺——有四個月了吧。」

    「才四個月啊?」陸亙佑笑了笑,「日子很淺啊。難得葉逸風那麼寵溺,說是侍婢,連丫頭管家都在你跟前立規矩。恐怕這不是真的吧?你父母呢?」

    錦瑟便收了笑容歎了口氣,慢慢的低下頭去。

    陸亙佑見這小姑娘一提到父母便是這般落寞的神情,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憐惜,忙道:「莫不是你有什麼委屈不敢說不成?瞧你這樣子,也不像是被葉逸風強行拐賣的吧?」

    錦瑟歎了口氣,說道:「大少爺倒不會做那樣的事情。」

    旁邊的杜少安心裡暗暗地出了口氣,心道算你這小丫頭有點良心。你若是這會兒說是被大少爺強行拐賣的,那才真是喪了天良。

    陸亙佑笑道:「既然不是強行拐賣的,你這小丫頭又歎什麼氣呢?難道跟著葉逸風不好?若是不願意跟他,不如你以後跟著我如何?」

    錦瑟心想若是不看著你這混蛋有點用處,你當姐會拿你當塊鹹菜啊?

    「不好。我不願做任何人的侍婢。我想做個自由人。」

    「呵呵......」陸亙佑爽朗的笑了起來,點點頭說道:「你這丫頭倒是有趣。你難道不知道像你這樣的小姑娘是不可能撐起門戶的。我大虞朝的女子都是講究三從四德的。所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你若是沒有父母,也只能去找族人了。像你這樣一個小姑娘,離開了他葉逸風的庇佑,連頓飽飯能不能吃上都成問題呢。小丫頭,好好想想哦。」

    恰在此時,小二和掌櫃的一起端著幾個菜過來,連帶錦瑟剛才點的幾個菜,他們又給加了一個紅燒獅子頭,又加了個醬牛肉。另外有個盤子放著三張大餅。

    陸亙佑不等錦瑟在說什麼,便大手一揮對他的兩個手下說道:「快吃,吃完了還得趕路呢。」

    錦瑟見狀只得皺著眉頭喝了兩口湯,卻看這三個男人每人拿了一張餅,然後把各種肉菜一併放到餅上捲起來,大口大口的吃著,十分的香甜。她越發的沒有一點胃口。

    陸亙佑吃到了一半,才發現身邊的小姑娘根本就一口飯也沒吃,只在那兒一勺一勺的喝著三鮮蓮蓬湯,便忍不住勸道:「小丫頭,這雖然算不上錦衣玉食,可跟那些尋常百姓家比起來卻已經好了幾十倍。你怎麼還不滿足?聽說葉逸風很富有,養你這樣的小丫頭幾十個也不成問題,你這幅憂愁煩惱的樣子是為了什麼呢?」

    錦瑟不敢再繞彎子了,眼看著這幾個人就吃飽了,自己的事情若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於是她輕歎一聲把手中的湯匙往碗中一放,說道:「我想我父親,很久沒看見他了,很是掛念。」

    「哦?你有父親啊?」陸亙佑有些驚訝,但也沒多想。

    錦瑟便急忙抬頭看著陸亙佑,故意做出祈求的樣子來可憐巴巴的問道:「陸將軍,你可不可以替我跟我父親帶個信兒啊?」

    陸亙佑失聲笑道:「小丫頭,我又不是信差。如何能為你帶信?」

    錦瑟忙道:「我知道你是皇上身邊的近臣,所以只有你能幫我。我父親現如今是楚王府的家臣,名叫錦雲開。這次跟著皇上去行圍秋狩了。若是將軍這次要去上林苑見皇上,是肯定能見到他的。」

    「錦雲開?」陸亙佑皺著眉頭看了看兩個手下,問道:「我怎麼聽著這個名字這麼熟悉啊。你們知不知道這個人?」

    對面大吃大嚼的兩個人都愣了一下,其中一個把口中的食物嚥下去之後,方笑道:「將軍,您忘了嗎,三皇子最新有個老師正是楚王府的幕僚,好像是叫什麼錦雲開。聽說那個人寫得一手好字,所以皇上讓他教三皇子習字。這次皇上去秋狩,楚王爺父子伴駕隨行,三皇子也跟著呢。按說他應該是跟著去了。」

    陸亙佑笑了笑,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餅丟到跟前的盤子裡,看著錦瑟歎道:「怪不得你這小丫頭捨得這一桌飯菜與我們用,原來是真的算準了會用得到我們。你這丫頭還真是精明呢。」

    錦瑟忙站起身來對著陸亙佑深深一福,誠懇的說道:「錦瑟也知道這事說大就大,事關萬歲爺跟前的人,就是再小的事情也是大事。可是錦瑟和父親分開半月多,沒有一絲音信,心中的忐忑無法言語。還求將軍看在錦瑟一片孝心的份上,幫錦瑟這個忙。大恩大德,有生之年若不能報,來世錦瑟原當牛做馬以報將軍今日之恩。」

    陸亙佑有些猶豫,他的一個手下忙勸道:「將軍,皇上的安全是我們要辦的第一要務。這些閒雜之事我們還是不要管得好。這小女孩小小年紀就這麼會說話,肯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萬一其中有詐,我們可是要被株連九族的。」

    陸亙佑聽了這話微微點頭,再看錦瑟時眼睛裡已經帶著幾分嚴厲和冷漠:「小姑娘,單憑你這幾句話,就想驅使我們為你效勞,你也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就算你的主子葉逸風本人在這裡,恐怕也沒有這個資格。吃了你幾個菜,大不了我們給你銀子就是了。」說著,陸亙佑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來拍在桌子上,又瞟了錦瑟一眼,淡然一笑,站起身來就要走。

    錦瑟一時急了,忙疾步上前攔住他們三人。說道:「你們真的不肯幫忙麼?這對你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們見了我父親,只跟他說讓他給我來一封書信報個平安就可以了。」

    陸亙佑還沒說話,他身後的一人便把手中寶劍一挺,冷哼一聲喝道:「躲開!再不走可別怪我不客氣!」

    錦瑟心一橫,抬手往懷裡一摸,拿出一串黃玉手串舉到陸亙佑的面前,慢慢的問道:「此乃六王爺之物。六王爺說了,若我有什麼難事,拿著這件東西,便如同他在我身邊。如今我把這個東西交給將軍,將軍可以幫我這個忙了麼?」

    陸亙佑看著這一串明黃色的珠玉手串,神情微微一愣,皺眉問道:「你這是哪裡來的?此乃皇家之物,豈是你這小丫頭隨隨便便就能拿的?」

    錦瑟皺眉道:「這是六王爺親手所賜。這件東西六王爺三十年沒離手,將軍常伴皇上左右,想必對這件東西也不陌生,說不定也知道它的來歷。這樣的東西王爺怎麼可能輕易地丟掉?就算是丟了,也勢必會細細的尋找。將軍若是懷疑我用不正當的手段得到了這串珠玉,那麼我今日在將軍面前把它拿出來豈不是自尋死路麼?」

    陸亙佑一時間沒了主意。

    這小丫頭雖然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可她說的話每個字都在點子上,饒是自己這個常在皇上身邊的人都有些難以應對,幾乎要被她給說動了。

    可是,皇上如今不再皇城,自己身為護衛首領,若是為這小丫頭傳送消息而為皇上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那可真是萬死莫贖了。

    沉思之間,他的另一名手下已經開口提醒:「將軍,時候不早了,我們該上路了。耽誤了時辰,皇上同樣會怪罪下來的。」

    陸亙佑長出了一口氣,對錦瑟說道:「今日你既然把這件東西拿出來了,我就不能輕易地讓你走了。小姑娘,委屈你跟我們走一趟吧。到了上林苑見了六王爺,一切事情都由你自己跟六王爺說。」說著,他便吩咐自己的手下:「帶上這個小姑娘,我們走。」

    杜少安一聽這話立刻傻了眼,忙上前把錦瑟拉到自己身後,對著陸亙佑拱手求道:「陸將軍,求您看在葉大少,杜二少,還有平南王府侄少爺的份上,放過錦瑟姑娘吧。我們家幾位少爺都不在家,若是她有什麼差錯,小的這腦袋可就保不住了......算小的求求您了。」

    陸亙佑聽杜少拿把鎮南侯府,兩廣總督和平南王都扯出來了,一時間又有些猶豫不決。皺著眉頭說道:「你也知道,她手中的東西非比尋常。若我們不把她帶去行宮,恐怕他日皇上和六王爺怪罪下來,誰也擔不起。」

    錦瑟這會兒只想跟著陸亙佑去找父親,便轉身從杜少安的身後鑽了出來,說道:「大管家。你回去跟大少爺說,是我執意要去找父親的。如果父親無事,我自然會安然無恙的回來。如果父親有事,就算他把我關在家裡我也不能獨活。你放心,這一路上陸將軍肯定會照顧我的。」

    杜少安這會兒死的心都有了。若是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今天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能叫錦瑟出別院的大門。可是事到如今,他又不敢當著陸將軍的面對錦瑟強加約束,於是只得咧著嘴求道:「不管姑娘做什麼,大少爺都不會逆著你。今日不如姑娘先跟我回去,晚上大少爺回來了,若是姑娘還想去上林苑,大少爺必然會想辦法的。姑娘就算是饒恕我這一條小命,成不?」

    珍珠也嚇得不知所措,只上前拉著錦瑟說道:「姑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姑娘不許丟下我一個人回家去。大少爺肯定會剝了我的皮的。」

    陸亙佑乃是一員雷厲風行的武將,平生最煩的就是婆婆媽媽。本來他今天能跟錦瑟說這麼多話已經很是意外,這會兒看見杜少安和珍珠兩個人哭咧咧的樣子,心中頓時一陣厭煩,便皺著眉頭說道:「本將以驍騎營統領的身份,帶這個丫頭去皇上跟前問話。你們休要哭哭咧咧的樣子。邢天,張虎,帶上這個丫頭,我們走!」

    陸將軍一聲令下,邢天和張虎兩個五品護衛立刻上前去,一人扯著錦瑟的一隻手臂,二話不說拉著她出了五味齋。

    杜少安和珍珠慌張的追出來,眼睜睜的看著陸亙佑把錦瑟抱上馬飛奔而去,也只是一跺腳,歎道:「今日我們這條命能保住就謝天謝地了!」

    珍珠此時也嚇壞了,想想大少爺凌厲的眼神,她連回去的勇氣都沒有了。幸好杜少安還有些主見,拉著她上了馬車後不敢回別院,直接出城去找葉逸風去了。

    陸亙佑雖然是個武將,但畢竟是皇上身邊的人,身上並沒有那些粗魯之氣。又因為顧及到六王爺的關係,他對錦瑟倒是很客氣。一路上雖然疾馳趕路,但也會偶爾停下來讓她喝口水。

    饒是這樣,但因為天氣炎熱,錦瑟又不習慣騎馬,這一路的馳騁下來,她的骨頭也沒顛的散了架。等天黑下來趕到上林苑時,陸亙佑把她從馬上一把抱下來往地上一放,她雙腳一軟當時就坐在了地上。把陸亙佑給嚇了一跳,忙問:「你這是怎麼了?」

    錦瑟坐在地上咧著嘴笑的很是勉強:「我的腿沒了知覺,讓將軍見笑了。」

    「嗯......」陸亙佑看著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裡有些軟,便上前一把拉起她,說道:「試著活動一下就好了,現在天已經黑了,我也沒辦法安置你,你必須先跟我去見六王爺才行。」

    錦瑟心想唯有趕緊的見著六王爺才能知道父親的安危,於是忙扶著陸亙佑的手臂吃力的站起來,一步一挪的跟著他往一頂營帳走去。

    陸亙佑先把錦瑟帶到一個護衛們值夜用的營帳裡,叫了兩個人來看著她,自己則匆匆離去。

    那兩個護衛見陸亙佑帶了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來,很是奇怪,在這裡守了一會兒,其中一個終究是耐不住好奇,因問:「小丫頭,你是誰啊,跟我們頭兒什麼關係?」

    錦瑟心想還是不要多說得好。於只笑了笑,沒有說話。

    另一個護衛見她一點也沒有害怕的樣子,也跟著問道:「小丫頭,你笑什麼?難道你是啞巴不會說話?」

    錦瑟見這兩個人好像是一定要問個清楚的樣子,便搖搖頭,說道:「我不是陸將軍的什麼人。」

    兩個護衛聽她說話的聲音很是婉轉動人,模樣又俏麗可愛,於是相視一笑,又湊過來問道:「那你怎麼跟我們將軍到這裡來了?你可知道這裡可不是誰都能來的。鬧不好可是要......」那護衛說著,把手放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眼睛一閉,嘴巴一咧:「卡......」

    錦瑟一點也不害怕,只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不會死的。」

    「咦?」另一個護衛越發驚訝起來,「你這小丫頭哪兒來的這麼大的膽子?」

    錦瑟又微笑不語,只是坐在地上鋪著的厚厚的氈子上,認真的整理著自己衣袖上的褶皺。心想待會兒見了六王爺,衣服皺成這個樣子恐怕要失了禮儀。

    兩個護衛蹲在她的面前正要再問什麼,卻聽見身後營帳的門簾呼啦一響,陸亙佑不悅的問道:「你們兩個做什麼呢?!」

    二人忙站起來,躬身道:「回將軍,末將沒幹什麼。」

    陸亙佑對手下的人可沒有那麼好的脾氣,見他們兩個心虛的樣子,立刻罵道:「沒幹什麼?那你們兩個混蛋蹲在這裡是想做什麼?你看你們兩個像什麼樣子,還不給我滾出去!」

    錦瑟忙站起來勸道:「陸將軍不要生氣。他們兩個剛是問我喝不喝水。」

    陸亙佑聽了錦瑟的話,臉上的怒氣緩和了一些,似有些不相信,但依然沒說什麼,只瞪了那兩個護衛一眼,轉身對錦瑟說道:「剛六王爺沒見到,倒是見到了嘉禾郡主。郡主說你們是舊相識了,這會兒要見你,你跟我來。」

    錦瑟心裡一怔,暗想嘉禾郡主是誰呀?自己從來沒見過啊,怎麼會是舊相識?只是這話是不能問的,一問出來陸亙佑便會把自己當成心懷叵測的賊人了。錦瑟心裡十分的忐忑,卻又不得不跟著陸亙佑去。

    嘉禾郡主乃是六王爺的掌上明珠。之前六王爺見過錦瑟之後,曾幾次三番的提起她,嘉禾郡主早就聽說這個丫頭如何如何有才學了。這會兒又見陸亙佑拿著自己父王的手珠來,說是有個叫錦瑟的丫頭要見父王,心裡的一股妒火便噌的一下子點燃起來,只略一沉吟便計上心頭,微笑著吩咐陸亙佑說錦瑟是她的好朋友,既然來了,就立刻帶進來一見。

    陸亙佑不疑有他,急忙回去帶人,所以才見那兩個護衛蹲在錦瑟跟前說話,只當是他們心懷不軌才有了那番怒喝。

    六王爺這會兒正在皇上的營帳裡商議政事,嘉禾郡主也是因為無聊才跑到她父王的營帳裡來的。陸亙佑把錦瑟送到六王爺的營帳,在帳門口朗聲回道:「郡主,錦瑟姑娘過來了。」

    嘉禾郡主正等的不耐煩,生怕待會六王爺回來遇見錦瑟,聽見陸亙佑的話,便匆匆忙忙的從營帳裡出來,看見陸亙佑身旁的小姑娘連打量都不打量一下,便衝上去拉著她的手,笑道:「想不到你能找到這裡來呀!真是太好了,我正愁沒人跟我玩兒呢。快跟我走。」說著,她便拉著錦瑟往她的營帳跑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4 PM

第80章

    錦瑟被嘉禾郡主莫名其妙的拉著進了另一個營帳,營帳內的一張紅木羅漢床上鋪著錦褥緞被,香色繡牡丹靈芝的引枕,地上鋪著高麗國進貢的織繡出繁複華麗的大麗花紋樣的地毯。一進來便有一股淡淡的馨香撲面而來,可見這裡應該是嘉禾郡主的寢帳。

    「郡主,我們......何時見過呀?」錦瑟終於把手臂從嘉禾郡主的手中抽回來,微微蹙眉看著這個人來瘋一樣的郡主。

    嘉禾郡主轉過身來,原本一臉的熱情立刻變成了冷笑:「說的不錯,本郡主怎麼會跟你這樣的賤丫頭是朋友?」說著,她冷聲衝著帳子門口喚道:「來人!」

    錦瑟一愣之際,外邊已經閃進來兩個穿著銀甲的護衛:「郡主有何吩咐?」

    嘉禾郡主抬手一指錦瑟,冷聲說道:「給本宮把這個妄圖進本宮營帳偷竊寶物的小賊女拿下!」

    「是!」兩個護衛同時上前,分別扣住錦瑟的雙臂扭到背後。

    錦瑟的小胳膊小腿的哪裡禁得住這些護衛的折騰,當時便覺得肩膀一陣劇痛,胳膊的關節處還傳來隱隱的聲響,像是脫了臼的樣子。疼的她冒了一身冷汗,卻咬著牙強忍著,抬頭看著嘉禾郡主,質問道:「郡主,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嘉禾郡主冷冷一笑,說道:「你偷偷摸摸的鑽到我的營帳裡來,不是想偷東西是要幹什麼?我告訴你,這裡可不是尋常之地。當今天子就在那邊的龍帳裡坐著,本宮說你是偷盜,還是仁慈的。誰知道你是不是來行刺皇上的刺客呢?把她壓下去,給我好好看著,等我回明瞭父王再殺她。」

    錦瑟一聽這話,立刻急了:「喂!你不能殺我!我不是小偷,也不是刺客。我是陸將軍帶來的,你若是隨隨便便就把我殺了,回頭陸將軍跟六王爺說起來,知道我命喪你手,絕不會饒了你!」

    嘉禾郡主冷冷一笑,說道:「你該不會以為我父王會因為你這賤丫頭而把我也殺了吧?你還真是天真!父王再喜歡你,你也不過是個賤丫頭。父王再不喜歡我,我也是他的親生女兒。血濃於水你明白麼?你還真以為你自己有那麼了不起,可以讓父王為了你做任何事麼?做夢吧你!」

    錦瑟這下子終於明白了。

    原來這位嘉禾郡主乃是六王爺的女兒。上次和六王爺見面時,歐陽鑠那個死小受一再提及的小郡主應該就是他。可是當時他明明一再強調王爺十分疼愛小郡主的,怎麼這會兒這個郡主會說父王不喜歡他的話?難道是她聽說了自己的事情,心生妒忌,所以才要趁這個機會至自己於死地?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自己這回可是真的栽了!這個郡主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但瞧她那副神情好像殺一個半個的人根本就不在話下。再說這裡都是她的人,就算自己現在就死了,恐怕外邊的人都不會多說半個字。

    怎麼辦呢?錦瑟的心思飛快的轉著,暗想決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而且父親就在這裡,自己決不能就這麼輕易地死了。

    若是葉逸風在這裡就好了。

    錦瑟的腦子裡忽然冒出這個念頭,連她自己也為之發愣。為何會在這種時候想起他呢?難道自己明明知道他不過是因為那個可笑的預言才對自己百依百順的,依然情不自禁的愛上了他?

    想到這個,錦瑟忽然覺得很好笑。

    嘉禾郡主看見這個比自己小了三四歲的女孩子明明被護衛扭著胳膊痛的汗都出來了,卻又忽然笑了。心裡頓時一陣惱怒,上前兩步伸手捏著錦瑟的下巴讓她仰起頭看著自己,生氣的質問:「你笑什麼?!」

    錦瑟淡然一笑,說道:「我笑你雖然是郡主,但卻真的很蠢。你明明知道這麼做會讓你父王更加討厭你,可你還是因為自己心裡的妒忌而發狂。你就不想想後果麼?而且,我父親是楚王爺的人,也是三皇子的習字師父。我是陸將軍帶進來的,又是陸將軍把我交給你的,若是無緣無故的小事,你覺得陸將軍不會起疑心麼?你捫心自問,我們無冤無仇,甚至從未見過面。你這樣對我,你不怕半夜做惡夢麼?還有——這裡是皇上行圍秋狩的上林苑,就算我再卑微低賤,也是一條命。你在這裡隨隨便便的殺人,難道就真的不怕皇上怪罪嗎?」

    錦瑟一連發問,卻把嘉禾郡主的怒火給一層層的點燃起來。

    滿懷妒火在驕傲中長大的嘉禾郡主紅著眼看著錦瑟,鄙夷的說道:「皇上是我的伯父,是這個世上最疼愛我的人。有時候父親訓誡我,皇伯父都會為我說話。我此時殺你一個小賤婢,皇伯父怎麼可能怪罪我?你若是不信,咱們可以打個賭,我現在就把你殺了,你看我皇伯父會不會殺了我替你報仇!」

    說著,嘉禾郡主便從一個侍衛的腰間抽出了腰刀,抬手一揮便指向錦瑟的胸口。

    千鈞一髮之際,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顆小石子,叮的一聲打在腰刀上。刀片斷為兩截,而那股撞擊的力道也讓嘉禾郡主手臂一麻,手中的刀柄落在地上。

    「誰?!」嘉禾郡主驚慌之中依然不輸氣勢,陡然高聲喝道:「給我滾出來!」

    「嘉禾,你真是太任性了!」一個清泠的女聲從帳外傳來。隨著大帳門簾被掀起來,昭陽公主穿著一身英姿颯爽的武裝從外邊進來,頭上明黃色繡飛鳳的頭巾被夜風一吹輕輕地飄起來,宛如一隻金色的蝴蝶。

    「昭陽姐姐?」嘉禾郡主忙轉身上前去福身行禮,「這麼晚了,姐姐怎麼來了我這裡?」

    昭陽公主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而是直接走到錦瑟跟前,冷冷的看了那兩個護衛一眼,不悅的說道:「還不放手?!」

    兩名護衛立刻放開扭著錦瑟手臂的手,錦瑟手臂上猛然傳來一陣疼痛,一個站立不穩便往一旁倒去,昭陽公主忙抬手拉了她的手臂一把,錦瑟痛呼一聲:「啊——」然後緊緊地夾住了手臂,一動不動。

    昭陽公主忙放開手,皺眉看著那兩個曾經扭著錦瑟不放的護衛,說道:「你們在圍獵場上倒不見得這麼勇猛。這會兒居然把個女孩子的手臂給扭的脫了臼?」

    兩個護衛立刻躬身半跪在地上,叩頭不語。

    他們是六王府的護衛,自然要為嘉禾郡主的命令是從。但此時昭陽公主不好直接訓斥嘉禾郡主卻轉而訓斥他們兩個,他們也只能替主子領過,認了。

    昭陽公主轉過身來看了一眼站在旁邊依然氣呼呼的嘉禾郡主,輕歎一聲說道:「嘉禾,你都這麼大了,這任性勁兒也該收一收了。」

    嘉禾郡主扁了扁嘴巴,極不情願的說道:「是。嘉禾謹記姐姐的教誨。」

    昭陽公主又吩咐自己的隨從:「還愣著幹什麼?找個籐屜子來把錦瑟姑娘抬到我的營帳去,再把太醫叫過來給她醫治一下。」

    剛剛丟出小石頭的乃是昭陽公主的隨身護衛,聽見公主吩咐,立刻應了一聲出去辦事。

    錦瑟方有時間給昭陽公主磕頭:「錦瑟魯莽,衝撞了嘉禾郡主,又讓公主費心照看,請公主治罪。」

    昭陽公主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這不怪你,剛我在父皇的營帳外遇見了陸將軍,陸將軍說有個十多歲的女孩子拿了六王叔的手串讓他帶信給楚王爺門下的錦先生,他怕事情有什麼不妥,便把你帶來了。本宮還是還不信,不想果然是你。」

    錦瑟不知該說什麼好。原本想著憑著自己的聰明可以化險為夷,不想關鍵時候還是要靠別人出手才能救得自己的性命。想想剛才嘉禾郡主拿刀刺向自己的胸口時的情景,她的心裡便一陣陣的後怕。此時驚魂夢醒,脊背後被夜風一吹,卻是冰涼一片。

    昭陽公主見她跪在地上不說話,只是愣愣的不知在想什麼,便淡然一笑,說道:「你父親現在在景安那裡。今天景安在圍場上表現的不錯,父皇誇獎了他。這會兒恐怕正拉著錦先生在那兒臭顯擺呢。我已經叫人去通知,他過一會兒就會找來了。」

    正說著,錦瑟來不及再次謝恩。已經有人抬了一個擔架進來,昭陽公主忙吩咐隨身的宮女上前去扶著錦瑟上了擔架,兩個護衛抬著她往公主的營帳去了。

    此時六王爺已經聞訊趕來,同來的還有大皇子景平,二皇子景定,三皇子景安。當然還有正在皇子營帳內評定三個皇子在皇上跟前所作詩詞優劣的錦雲開。

    看見錦瑟被抬著從嘉禾的營帳內出來,別人尚自沒覺得怎麼樣,錦雲開率先推開眾人跑了過來,上前扶著擔架左右打量著狼狽不堪的錦瑟,焦急的問道:「瑟瑟,你怎麼了?」

    錦瑟終於見到父親平安無事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父親的到來讓她多了千百倍的牽掛,之前習慣了不管怎樣都能在想念的時候通個電話的日子,到了這裡,卻成了這樣的煎熬,讓她終於忍耐不住嗚嗚的哭起來。

    錦雲開忙拿過帕子來給她擦著眼淚,一邊安慰著一邊扶著她下了擔架。昭陽公主上前來說道:「錦先生,錦瑟的胳膊脫臼了,還是讓太醫先給她復位吧。」

    「啊?」錦雲開立刻心疼的要死,又看了一眼昭陽公主身邊的幾個人,心裡猜測著是誰會這麼心狠,居然把錦瑟的胳膊給扭的脫了臼,這丫頭不是依仗著六王爺才讓陸亙佑帶她來的嗎?怎麼還有人會這樣為難她?

    六王爺也趕過來詢問,昭陽公主卻不好再多說,只瞥了嘉禾郡主一眼,招手叫來太醫給錦瑟復位手臂骨。

    皇上行圍,跟隨的自然都是跌打損傷上頗有造詣的太醫,太醫上來摸了摸錦瑟的手臂骨,只是猛然間一抬一拉,錦瑟痛的低呼一聲之後,便解決了問題。

    太醫說道:「姑娘活動一下,看還痛麼?」

    錦瑟一眼活動了一下手臂,雖然還算賬,但卻不是之前那樣鑽心的疼痛了,忙感激的衝著太醫點頭說道:「多謝太醫,我沒事兒了。」

    錦雲開也上前來給太醫道謝。景安卻已經擠進來看著錦瑟,像個大人似的輕聲歎道:「為什麼我兩次見你,你都是這麼落魄的樣子呀?」

    原本有些緊張的氣氛讓他這一歎給沖的淡了許多。連六王爺都忍不住輕聲笑起來,說道:「小丫頭,說說,是怎麼回事兒?什麼人這麼大膽,你拿著我的東西都不管用?對了——我給你的手珠呢?」

    錦瑟沒說話,學著昭陽公主的樣子看了一眼躲在後面的嘉禾郡主。

    六王爺的目光順著錦瑟的目光看過去,看見自己的女兒躲在昭陽公主身後不敢往前面來的樣子,便猜到了事情的大概,於是目光一沉,叫了一聲:「嘉禾。」

    昭陽公主往一旁一閃,看了嘉禾一眼,說道:「嘉禾妹妹,六王叔叫你呢。」

    嘉禾方磨磨蹭蹭的走過去,站在六王爺跟前,低聲叫了一聲:「父王。」

    六王爺抬手說道:「珠子呢?」

    嘉禾遲疑了一會兒,方把藏在背後的手拿出來,右手伸到左手的衣袖裡,把那串珠子從手腕上拿下來,遞到了六王爺的手裡。

    六王爺點了點頭,說道:「這是父王給錦瑟的東西。父王跟你說過了,這個東西給錦瑟,你長眠於底下的姑姑才能瞑目。父親的話難道你沒有記住麼?」

    嘉禾很是委屈的看了錦瑟一眼,低聲說道:「父王,我很喜歡很喜歡這串黃玉,我願意拿我所有的珠寶跟她換,還不行嗎?」

    六王爺搖搖頭,說道:「如果你的字能寫的有錦瑟的一半好,父王早就把這串手珠給你了。這串手珠對你來說不過是一件珠寶,但對你死去的姑母來說卻是一生的追求。你有那麼多珠寶首飾,隨便拿出一件來都是價值連城的,又何必非要這串手珠不可?」

    說完,六王爺不再理會自己的女兒,而是轉身去把那串手珠又遞給了錦瑟,並和藹的抬手摸摸她的腦袋,說道:「小丫頭,本王給你的東西,可不許隨便給人呀。」說著,他的目光從錦瑟那張髒兮兮的小臉上移開,環顧四周的人,目光緩緩,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似乎是一種宣佈。告訴大家,這串珠玉是他六王爺親自交給這個小丫頭的,以後誰也不准質疑。

    錦瑟看了一眼身邊的父親,抬手把那串珠玉接過來,心中感慨萬千。

    若沒有這串珠玉,恐怕自己也生不出這樣匪夷所思的想法,敢隻身一身隨著護軍統領來皇上行圍狩獵的地方。若沒有這串珠玉,陸亙佑自然也不會在乎自己一個小丫頭的話;當然,也不會引起嘉禾郡主的嫉妒,讓她險些要了自己的性命。

    富貴權勢這四個字,果然是凶險萬分的。之前在小說裡所看到的那些事情終於真正的面對,讓她的思想在這一瞬之間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她明白,自己是被葉逸風護得太好了,以至於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謹慎小心還不夠,輕易的以身犯險,險些釀成大錯。

    一想到葉逸風,她的心裡又忽然痛了一下,那種惶恐的感覺再次湧上來。

    剎那間,心思又是千回百轉。一時間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父親安然無恙就在自己面前,可自己為何還有這種感覺?

    錦瑟握著那串珠玉開不及細想,便聽見外邊有一個公鴨嗓子的聲音說道:「六王爺,萬歲爺有急事請您過去一趟。」

    六王爺忙回頭說道:「好了,我這就來。」然後又轉身來安慰錦瑟道:「你既然來了,就安心的住下來。先去梳洗一下,今晚就讓昭陽公主安排你住下吧。我要去皇上那裡,明日咱們在好好地說話。」說著,他朝著昭陽公主點點頭,匆匆去了。

    六王爺一走,大皇子景平和二皇子景定便一起同昭陽公主告辭,跟著出去了。二皇子臨走時還拉了嘉禾一把,嘉禾來不及跟昭陽公主說什麼,便跟著跑了。

    昭陽公主見錦瑟無礙了,便對錦雲開說道:「錦先生也別擔心了。先讓錦瑟去熟悉一下吧。」

    景安走到錦瑟跟前,又把她打量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歎道:「的確像個小花貓一樣。對了——你這次還是沒衣服換吧?總不能再穿我姐姐的衣服啦。」

    錦瑟無奈的笑了笑,說道:「三殿下說的是。」

    昭陽公主也笑了,抬手拉過三皇子,說道:「景安,錦瑟要沐浴更衣,你不方便在這裡。先出去一下,過會兒再來。」

    錦雲開也站起身來,對著昭陽公主跪了下去:「大恩不言謝。公主對我父女的大恩,錦雲開記在心裡了。」

    昭陽公主微笑搖頭,說道:「先生太客氣了。這都是錦瑟的福氣。若是我晚過去一步,你們父女相見恐怕就不是這樣的情景了。」說著,她又轉過頭去勸錦瑟:「嘉禾做事衝動,都是六王妃寵壞了她,你不要跟她計較。」

    錦瑟忙道:「不會的,本來是錦瑟有錯在先,也怪不得郡主。」不過這次的事情本姑娘也記在心裡了。看在六王爺的面子上先不跟她計較,以後的事情,走著瞧罷了。

    錦雲開和三皇子一起離去,昭陽公主又命自己的貼身宮女巧雲拿了一套宮女的衣服來,對錦瑟說道:「本宮這次帶來的衣服都是公主服飾,你不能穿。幸好還有小宮女的新衣服,不然的話你今晚可真是糟糕了。」

    錦瑟也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心想之前從沒想到有一天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活在之前,就算自己沒有公主一樣的前呼後擁,但生在那樣的家庭裡,最起碼也沒受過這樣的欺負。真的不知道這該死的穿越還能帶來什麼樣的遭遇呢?

    一時間有太監抬了熱水送進了公主的營帳,昭陽公主吩咐他們把浴桶送到屏風後面去,叫巧雲扶著錦瑟進去沐浴,自己則喚了冬雨過來給自己換下武裝,將頭上的風頭盔摘了去。

    宮女找了一身妝花緞織彩錦衣給她換上,八月初的夜裡,這樣的錦衣微感薄涼,故冬雨又捻取一件披帛裹在她的肩上。披帛織錦質地,綴紋之晚香玉,越發襯得昭陽公主體膚馥郁蘭香,青絲柔滑澤若墨,婢素手玩轉靈巧,供妝奩,奉胭粉,拈之玉蝶金絲珠釵,簪身翡翠通透,明澈泛潤,扶罷釵,銀質流蘇垂至玉耳,皓腕無暇鎖鏤空金鐲,脂粉略鋪,豆蔻挽帕,錦帛而裹,幽蘭芷息。

    昭陽公主打扮完畢,錦瑟也沐浴好了。她頭髮用一塊手巾裹著,只披著一件月白長袍出來,果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嬌嫩模樣。昭陽公主一轉身看見她,不禁微笑起來:「這樣看你,果然是個天姿國色的小美人呢。怪不得葉家大公子那麼喜歡你,時時刻刻把你帶在身邊不許離開一步。」

    錦瑟在聽到昭陽公主提起葉逸風的時候,心裡的那種惶恐又湧了上來。

    然而下一刻她便立刻知道,自己這次錯的有多離譜。

    昭陽公主營帳的門簾被人掀開,景安匆匆的跑進來,見了昭陽公主第一句話就說:「姐姐,我剛路過父皇的營帳,聽說行宮那邊出事了。」

    錦瑟便覺得頭頂上『轟』的一聲,彷彿一個驚雷忽然間炸開,眼前有無數金星閃過,身子晃了晃,忙錯手扶住旁邊的巧雲才勉強站穩。

    昭陽公主倒是冷靜,只皺眉問道:「行宮那邊能出什麼事兒?」

    三皇子看了一眼錦瑟,低聲說道:「聽那邊來的官差說,今天行宮那邊居然有人意圖破壞。現在正在挖地基的時候,不知什麼人居然在清風山上悄悄地加起了一頂紅衣大炮,竟是想著要悄悄地朝行宮那邊轟一炮。父皇聽了都氣壞了,這會兒正在營帳裡發脾氣呢。」

    昭陽公主皺眉問道:「可有人員傷亡?」

    三皇子點點頭,說道:「發現那一頂大炮的人是葉大公子的人。他們倒是及時出手把那些歹人給制服了。大炮也交由兵部派人去看管起來。只是當時混在工匠裡的人卻忽然發難,傷到了葉大公子......」

    「呃......」錦瑟聽到這個,終於悶哼一聲,晃了晃身子倒在了巧雲的身上。

    「錦瑟,你沒事兒吧?」昭陽公主心中著急,瞪了三皇子一眼後,方過來拉著錦瑟的手勸道:「行宮修建重地,派有重兵維護,葉公子肯定不會有事的。那些人怕擔責任,想來喜歡誇大其詞。你放心,葉公子是為朝廷效命才受傷的,父皇一定會派太醫去給他醫治。」

    此時錦雲開也跟了進來,見三皇子已經把事情給說出來了,再看看自己女兒這番失魂落魄的樣子,知道再勸也沒用,只得歎了口氣搖搖頭,站在一旁。

    錦瑟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扶著巧雲的手徐徐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說道:「多謝公主厚恩。錦瑟還要麻煩公主一件事情。」

    昭陽公主伸手把她拉起來,應道:「你說吧,只要我能辦到的,我一定幫你。」

    「我要立刻回京城去。麻煩公主想想辦法,找一輛馬車送我一程。」

    昭陽公主沉思片刻,說道:「好。你趕緊的進去換衣服,我這就去安排。」說著,她吧錦瑟推給巧雲便轉身出了營帳,叫了自己的一個護衛過來,吩咐道:「你立刻去安排一輛馬車,再找兩個人一起,護送錦瑟姑娘回京城去。路上須得小心謹慎,不許出任何差錯。」

    護衛領命而去,昭陽公主方轉身回來。錦雲開極不放心自己的女兒一個人回京城,想著她用這種辦法跑來找自己,回去後葉逸風定然會不高興,再想想那個年輕人那張臭臉和陰冷的眼神,怎麼想都覺得女兒一個人回去會吃虧,便求了昭陽公主,說要和錦瑟一起回去。

    昭陽公主輕歎道:「你不放心女兒,也是人之常情。只是父皇那裡恐怕不好交代。就算錦瑟的事情有六皇叔兜著,可她這樣來去匆匆的,總是不妥。你再因為此事再趕回去,怕父皇會不高興的。」

    錦雲開細想了想,如今自己還沒辦法帶錦瑟回去,若是得罪了皇上,日子肯定不會好過。於是便歎了口氣說道:「公主說的是,是我心裡著急,失了理智。請公主見諒。」

    昭陽公主笑了笑,轉身去坐在椅子上,又吩咐宮女:「去給錦先生煮一杯好茶來。我要同三皇子一起向錦先生討教一下棋道。」

    宮女應聲而去,不多時果然端上三杯香茶來。

    這邊棋盤剛剛擺好,錦瑟便換了一身蔥綠色的宮女衣裙從屏風後面出來,上前給公主和錦雲開行禮道別,又依依不捨的叮囑父親保重身體,才隨著那護衛去了。

    上林苑在京城以西六十餘里,算起來並不算太遠,但無奈那個時候最快的交通工具就是騎馬,馬車相比騎馬來說又慢了許多。

    錦瑟坐在馬車裡,任憑馬車顛簸,她只是緊急如焚,又忍不住胡思亂想。

    再想今天這一天折騰的事情,真是恨不得狠狠地掐自己兩把。

    她一早起來便覺得心裡慌亂無依,總想著父親一個現代人陪著古代的皇帝在外邊,若是有個不小心出點什麼事兒,自己肯定生不如死。卻萬萬沒想到這心慌忐忑之事卻應在了葉逸風的身上。

    千算萬算,她都沒有算到會是葉逸風有事。

    錦瑟的心裡懊惱無比,一時間他對自己的好都盡數的湧上心頭,讓她心中的懊惱翻倍再翻倍,一遍遍在心裡告訴自己,看看這會兒自己這麼難過,以後要對這個腹黑男好一點才行。不然如果真的有一天跟著父親穿越回去了,想見他一面都辦不到了......

    就算他之前對自己的好都是有目的的。就算他把自己帶到鎮南侯府是為了氣一氣那個龔夫人一干人等,就算他在那個時候為了達到目的暗中絆了自己一腳,讓自己摔了個跟頭把一盞茶潑到了龔夫人的臉上,就算他在自己中了媚毒的時候狠心的把自己丟進水缸裡......

    就算他只是像對一個寵物一樣的寵著自己,從來沒有過尊重更不知道尊重是神馬東西,錦瑟決定都不去跟他計較了。

    她只是想,以後要好好地對他,不管將來如何,能好好地對他一日是一日,以免萬一有一天不得已的離開,自己心裡會這麼難受。

    一路奔波,趕回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四更天了。守城門的人看清楚了是宮中的一等護衛才把城門打開放他們進去。錦瑟靠在車裡拍著胸口想,幸虧是昭陽公主的人一路護送而來,不然的話恐怕都進不了京城的大門。

    昭陽公主的人辦事很是嚴謹,他們一直把錦瑟送到杜玉昭的別院大門口,並上前叩開門,說明情況,叫門口的下人進去回稟。方才回來請錦瑟下車。

    此時的錦瑟身上全沒有一絲力氣了,一身的骨頭可以說是散了整合,整合了又散,來來回回折騰了幾遍的了。但一看到別院的大門,想著葉逸風身受重傷不知是什麼樣子,她又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力量,竟然自己扶著馬車的車棚,從裡面慢慢的走了下來。

    葉逸風的確是受了傷,但卻不是很嚴重,是有人拿著鐵鍬鏟了他的胳膊一下,當時情況混亂,站在他身邊的家人匆忙之中撞了那人一下,鐵鍬並沒有正衝著他的身子過去,傷口也只是擦破了一塊肉皮。

    是因為發現了火炮的事情,所以當差的人惶恐不安,順便把葉逸風受傷之事給說的言重了些。

    跟錦瑟不辭而別跟著陸亙佑離京去找她父親的事情所激起的怒火比起來,葉逸風倒覺得胳膊上的傷並不算什麼事兒。

    但儘管這樣,藍蒼雲,杜玉昭和歐陽鑠三個人都沒有去睡,而是一起聚在葉逸風的屋子裡,或躺或靠,大家都不說話,卻都睜著大眼睛在那裡一絲睡意也沒有。

    家人忽然進來回報說:「回主子們,錦瑟姑娘回來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5 PM

第81章

    兄弟幾個聚在葉逸風的屋子裡,或躺或靠,大家都不說話,卻都睜著大眼睛在那裡一絲睡意也沒有。

    家人忽然進來回報說:「回主子們,錦瑟姑娘回來了。」

    一時之間,靠在榻上的葉逸風,半歪在椅子上的杜玉昭,正襟危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的藍蒼雲和無聊的靠在矮榻的另一側玩弄著腰間玉珮的歐陽鑠全都瞪大了眼睛看著進來回話的小廝齊聲問:「你說什麼?錦瑟回來了?」

    小廝被四位主子完全一致的神情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嚥了口唾沫,點頭確認:「是的,是大內侍衛送回來的。這會兒已經進了二門了。」

    葉逸風臉上的表情先緩和下來,僵硬的身子慢慢的靠回到引枕上去,繼續閉上眼睛悠悠的說道:「回來就回來吧。」

    其他弟兄仨個看著老大淡定的樣子,忍不住對視一眼。杜玉昭笑道:「老四,你和錦瑟最談的來了,大哥身上有傷動不得,你去前面招待一下大內的侍衛。」

    歐陽鑠正巴不得這句話好立刻跑到前面去看看這丫頭這會兒到底是什麼樣呢。剛才還在心裡罵她沒良心,這會兒聽見她連夜趕回來,他這心裡又開始擔心她的小身板能不能吃得消了。

    於是他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小矮桌另一側的葉逸風,噌的一下子從矮榻上跳起來,說道:「好來,我這就去。」說完,也不等葉逸風說什麼,便三步兩步跑出門去。

    藍蒼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道:「好了,這丫頭回來,事情也就差不多了。二哥,大哥這裡交給你了,我困死了,先回去睡了。」

    杜玉昭點頭說道:「你去吧。出去順便吩咐廚房裡給大哥做點吃的送進來。」

    「好來。」藍蒼雲站起身來,看了一眼依然閉目靠在榻上的葉逸風又跟杜玉昭點了點頭,方轉身出去了。

    杜玉昭看了看依舊靠在榻上的葉逸風,雖然面色平靜,但薄唇微敏,交疊在胸前的雙手更是捏著衣衫的一角不放,心裡暗暗地發笑:明明很擔心那丫頭,卻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來,老大還真是可憐。唉!

    想想大哥也不容易,杜玉昭還是放棄了奚落他的心思,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前面錦瑟一路搖搖擺擺的往內宅走,她分明四肢酸軟一絲力氣都沒有了,但依然強撐著往後跑,每跑兩步都幾乎要跌倒,但她還是堅持往後面跑。

    夜色濃濃,月亮也已經沉下去了,只有甬路兩側的風燈閃著昏黃的光暈,青磚鋪就的地面模糊難辨,錦瑟一路跑來,可謂是跌跌撞撞。

    歐陽鑠看見她穿著一身宮女的衣服匆忙又狼狽的樣子,於心不忍,疾走兩步迎上去一把攙扶住她,歎道:「你這是何苦呢?想盡千方百計的跑出去了,又趕了一夜的路跑回來。真把自己當成了鐵人了麼?!」

    錦瑟看見他如同看見希望一樣,緊緊地拉著他的衣袖問道:「大少爺怎麼樣?傷的重不重?」

    歐陽鑠的手臂被她死死地攥住,心裡也像是被她攥住一樣,糾結的有些酸痛起來,他試著掙托出手來為她撩一撩散落的髮絲,無奈她攥得太緊,他竟然沒能掙脫。

    只得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大哥是受了傷,但也不至於有什麼大危險。倒是你,這麼匆匆忙忙的打了個來回,我看你這條小命就要被你自己給折騰沒了。」

    歐陽鑠說著,又回頭訓斥從前面跟過來的丫頭:「怎麼不好生扶著姑娘走路?跌倒了摔個好歹小心大少爺把你們一個個都打斷了腿。」

    那丫頭忙上前來攙扶錦瑟,歐陽鑠放開錦瑟的手臂說道:「我去前面同送你回來的護衛說幾句話。你先去看大哥好不好?」

    錦瑟點點頭,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歐陽鑠皺眉問道:「你怎麼了?」

    錦瑟眼裡含著淚,紅著眼圈說道:「我的腿抬不起來了......」

    歐陽鑠輕歎一聲,搖搖頭俯身探手把她打橫抱了起來,搖頭道:「你這丫頭,真是個小麻煩精。這回可不是我招惹你啊,待會兒大哥找我的麻煩,你得替我解釋清楚,不是我有意佔你便宜的。」

    錦瑟很是感激的點點頭,說道:「四少爺,我覺得還是你最好了......」

    歐陽鑠聞言差點把懷裡的小姑娘給扔出去,「別別......大哥聽了這句話非殺了我不可。你還是把大哥放在第一位吧。」

    歐陽鑠抱著錦瑟進了葉逸風的屋裡,在杜玉昭玩味的微笑和葉逸風殺人的目光中把錦瑟放到矮榻上去,然後長出了一口氣說道:「錦瑟,你這死丫頭胖了啊。哥哥我都抱不動你了。得了,大哥——你別用你拿刀子似的眼神看著我了,是她自己說腿不能動了我才把她抱過來的啊......啊——哥,你那是什麼眼神?你自己剛剛為什麼不出去?我走了我走了......」

    歐陽鑠在葉逸風冷刀嗖嗖的目光中落荒而逃,杜玉昭一看情形不樂觀,忙嘿嘿一笑說道:「大哥,我去催催飯菜,錦瑟連夜趕路,這會兒定然餓了。再說,你不也沒吃東西麼,我叫丫頭們把飯菜快些送來,你們兩個一起吃點再睡啊。」

    杜玉昭說完,不等葉逸風說什麼便跟在歐陽說的身後消失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只有靠在榻上的葉逸風和被歐陽鑠放在他身邊的錦瑟兩個人,歪著身子互相看著對方。錦瑟紅著眼圈兒看著他蒼白的臉色和裹著白色紗布的胳膊,抿了抿唇,終於開口問道:「你的傷要不要緊?」

    「死不了。」葉逸風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便像個賭氣的孩子一樣把目光撇開。

    錦瑟試著動了動,靠的他近了些,又低聲說道:「對不起。今天是我不好。我不該慌慌張張的跑去找我父親。可是......」

    「我累了。」葉逸風打斷了錦瑟的話,依然彆扭的梗著脖子,竭力的不看她。

    錦瑟點點頭,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好吧。其實我也累了。那我們都先休息一下,明天再好好地談一談。」說著,她試探著慢慢的下了矮榻,扶著矮榻上的小炕桌站在那裡,又試了試,才緩緩地邁出了一步,便腳下一軟,坐在矮榻前的腳踏上。

    葉逸風低聲詛咒了一句髒話,探身從榻上坐起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無奈他坐在榻上,因為角度的關係根本拉不起她來。

    他只得從榻上下來,伸出沒受傷的左臂把她從腳踏上拉起來,然後顧不得右臂的傷口,俯身把她抱在懷裡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臥室。

    錦瑟擔心他手臂上的傷,一絲也不敢掙扎,只等他把自己放在床上要轉身離去時時,方抬手拉住他的左手,小心翼翼的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忽然間心中很慌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感覺會有不吉利的事情發生。我以為父親會出事,卻想不到......會是你。所以,對不起......這次是我不好。」

    葉逸風僵硬的手臂慢慢的軟下來,手指輕輕一翻,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裡,又徐徐的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她,半晌方歎道:「然後呢?你為何又連夜趕回來?」

    「我聽說你受傷了,所以就趕回來了。」錦瑟的聲音很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低著頭,不敢看他。

    就這樣輕輕鬆鬆的一句話,便把葉逸風心裡憋了一天的怒氣盡數消散。不過他卻沒打算就這樣放過她,只是抬手把她摟進懷裡,表示錯誤也不是不可原諒,又低聲歎道:「那麼,做錯了事情,要接受什麼樣的懲罰呢?」

    錦瑟這回有了抬頭的勇氣,卻剛一抬頭又被他摁回去,乖乖的把臉蹭在他的肩窩裡,悶聲說道:「全憑大少爺處置咯。」

    「嗯......」葉逸風沉吟片刻,只說了三個字,「我餓了。」

    「好啊,那我服侍你用飯好了。」

    「叫丫頭把飯菜端進來。」葉逸風說著,便放開扣著她肩膀的手,慢慢的往後靠了靠。

    「珍珠,把飯菜端進來。」錦瑟果然乖乖的吩咐人,然後又說道:「打盆水來給我洗手。」

    珍珠是犯過錯誤的人,這會兒哪敢再疏忽?站在廊簷下聽見裡面錦瑟的聲音,她忙不迭的去端了洗臉水進來,先服侍錦瑟洗了臉和手,又去和翡翠等幾個丫頭把廚房預備的飯菜給送到臥室裡來。

    錦瑟看了看托盤上的四樣精緻小鹹菜,便端起那一碗小米粥說道:「受傷的人要吃的清淡一點。天快亮了,先喝點粥睡一覺,明天再好好地進食。」

    葉逸風不置可否,只安靜的等著錦瑟服侍。

    錦瑟便把醃製的五香蘿蔔絲夾了一點灑在清粥上,又拿了湯匙一勺一勺的餵他。

    餵了一碗粥之後,葉逸風便搖頭說道:「我困了,你快些吃了陪我睡。」

    錦瑟此時也顧不得這句話有多麼的曖昧,便吩咐珍珠拿了菊花茶來給他漱口,自己轉身去也吃了一碗小米粥,又要了茶漱口,看著丫頭們把擺著剩飯菜的小炕桌抬出去後,方轉過身來問道:「衣服還脫嗎?」

    葉逸風點頭說道:「穿著衣服睡覺會很累。」

    錦瑟看著他捲到胳膊肘以上的衣袖,又抬手摸了摸被白色紗布裹住的地方,皺眉問道:「那你這胳膊上的傷被扯到了怎麼辦呢?」

    葉逸風想說不怕,但又覺得實在有必要把傷勢說的重一點讓這丫頭老實個三五天。於是便皺著眉頭說道:「不行就拿把剪刀來把袖子剪了吧。」

    錦瑟想了想,跟葉逸風的傷比起來,一件衣服實在算不了什麼。於是果然起身下床,扶著旁邊的桌子慢慢的走到櫥櫃跟前,打開櫥櫃找出一把小銀剪子來,握在手中試了試,又轉身慢慢的走回來,把葉逸風的胳膊拉直,拿著剪子把他的衣袖直接剪成了布片。

    把外袍脫下來之後,錦瑟又去臉盆處絞了手巾來,把葉逸風的前胸後背粗略的擦了一遍方扶著他躺在床上。

    之後,自己也終是沒有了什麼力氣,把手巾丟進洗臉盆裡之後便要轉身去窗下的涼榻上睡,卻聽見葉逸風不滿的說道:「誰叫你去那邊睡了?還不乖乖上床來,我可不想半夜蹬了被子受了風寒。」

    「哦。」錦瑟點點頭,拿了黑緞子來把夜明珠蓋上,乖巧的過去放下帳子躺在葉逸風的外側。

    他又不滿的說道:「我右胳膊受傷了,你萬一不小心壓到我怎麼辦?去裡面睡。」

    黑暗中錦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聽口氣也能知道他那張臉臭成什麼樣子。錦瑟懶得去計較什麼,累的一個字也不想說了,只是抬腿翻身,從他的身上跨過去在床裡面躺好。

    葉逸風又把自己的左臂探入她的腦後,把她控在懷裡側身抱著,又在她的額頭上蹭了蹭,聞到她髮絲上的淡淡幽香才滿意的閉上眼睛。

    經過一天的焦慮勞累,錦瑟幾乎是一躺下便進入了夢鄉。葉逸風也不比她好了多少,聽見她細細的呼吸聲,沒多一會兒也睡著了。

    然睡夢中錦瑟並不安穩。她一會兒夢見嘉禾郡主憤怒的紅著眼睛拿著刀要殺自己,一會兒又夢見許許多多的人拿著刀槍等武器追著自己跑,跑了很久終於見到了葉逸風,兩個人抱在一起還沒說幾句話,身後的人便追了上來。兩人要繼續跑時,卻發現前面竟是萬丈深淵,二人竟是手拉手站在懸崖峭壁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卻又看見龔夫人鄙夷的笑著,指著自己罵:你們這一對賤人敢壞老娘的好事兒,都給我去死吧......

    然後就有人揮著刀劍逼過來,葉逸風在萬般無奈之際拉著她義無返顧的跳下了懸崖。

    夢中錦瑟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迅速的往下墜落,耳邊風聲呼呼,人迅速的往下落,卻永遠也落不到地。整個人陷入極端的惶恐之中,在萬般絕望之際被那種驚慌到窒息的感覺給逼醒。

    忽的一下坐起來,卻把旁邊沉睡的葉逸風驚醒。他皺著眉頭跟著坐起來,抬手拿過枕畔的一方絲帕給她擦著額頭的汗,問道:「怎麼了?」

    錦瑟從他的手裡拿過帕子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又喘息著回過頭來細細的看著身旁的人,剛剛的夢境又那麼真實的浮現在腦海裡。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手摸了摸葉逸風的臉頰,真實的一絲清涼從指間傳到心裡去才抿嘴笑了笑,說道:「做了個夢。夢見我們兩個手拉手跳了懸崖。」

    葉逸風像是聽見一個不關痛癢的笑話一樣,淡然笑了笑,搖搖頭,又問:「天亮了,你還睡不睡?」

    錦瑟抬手揉了揉脹痛的腦門,搖搖頭說道:「不睡了。雖然還很難受,但我更怕再做那種惡夢,實在......感覺太不好了。」說著,她推開身上的薄被,便要下床。

    「嗯,既然不睡了,那你服侍我沐浴吧。」葉逸風說著,也用左臂推開身上的薄被,轉身下床。

    「沐......浴?」錦瑟咧了咧嘴,很是鬱悶的看著葉逸風,「這樣的事情,我服侍不合適吧?要不,叫別的小丫頭服侍?」

    葉逸風的眼睛從錦瑟嬌小的身體上上下下一點一點的掃過,然後淡然的說道:「我沒覺得你有多大。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片子而已,我說你是不是想多了?」

    「你......」錦瑟立刻氣得滿臉通紅,瞪著雲淡風輕的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再說。」葉逸風轉過臉去看了看外邊有些陰沉沉的天氣,又轉回臉來,強調:「你不會以為一個人做錯了事情,就這麼輕易地過去了吧?」

    是啊,犯在他大少爺的手裡,哪回那麼快就過去了呢。

    錦瑟抬手拍拍自己脹痛的腦門,點點頭,說道:「是是是。奴婢明白了。不管怎麼說,奴婢這是將功折罪呢,大少爺請稍等,奴婢去叫人準備熱水,服侍您沐浴。」

    葉逸風住的院子是個獨立的小院,主屋的一角有一個方圓兩丈左右的大浴池。闌池壁皆用上好白玉砌就,一條碧色銅鑄白澤瑞獸嵌砌在牆邊,白澤的頭垂於池中,一道柔柔的活水正從瑞獸的嘴裡流出,緩緩注入池內。浴池上空垂掛著數層白紗。

    葉逸風站在浴池的旁邊,嘴角噙著淺淺的微笑看著錦瑟閉著眼睛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盡數褪去之後,方緩緩地抬腳慢慢的走進溫熱的浴池裡,池內緩緩升起的飄渺暖煙裊裊疊疊,將坐在水中的那個勁瘦骨感的男子熏映得宛如上界步入凡塵的謫仙一樣動人心魄。

    因為陰天的關係,雖然將近中午了,外邊的光線卻並不強烈,穿透朦朧的輕紗,映射在他臉上,雪白中透著淡淡的微紅,烏黑亮麗的細軟青絲,一雙丹鳳斜飛,風流無限的桃花眼裡一片瀲灩之色,讓坐在玉雕白澤瑞獸旁邊的錦瑟一次又一次的紅著臉撇開視線看向別處。

    「嘶——」耳邊傳來葉逸風疼痛的抽氣聲,錦瑟嚇了一跳,趕緊的回過頭來。卻發現自己拿著手巾把熱水弄到了他那只有傷的胳膊上。於是她再也顧不得害羞什麼的,立刻把手裡的手巾一扔,拉過他的右臂來把濕了的紗布解開,並關切的問道:「怎麼樣啊,很痛麼?快解開,弄濕了傷口可就麻煩了。」

    葉逸風看她慌慌張張的樣子,抬手把紗布摁住,皺眉道:「你用點心思不就成了?這會兒也不用手忙腳亂的了。」

    錦瑟放開他的手臂,目光又不經意的撇上他的胸口上,卻見他性感的胸口上帶著點點水滴,在氤氳的熱氣中,叫人情不自禁的口乾舌燥。

    葉逸風自己把手臂上的紗布弄好,方抬頭看了一眼發花癡的錦瑟,忍不住輕笑道:「看什麼看?每天晚上都跟我相擁入眠了,還用得著擺出這麼垂涎欲滴的樣子麼?」

    「呃......」錦瑟忙收回視線,暗暗地吞了口唾沫,心裡恨恨的罵道:靠,太無恥了,居然對姐用色誘。

    葉逸風邪氣的笑了笑,說道:「你昨夜來回奔波,要不要下來一起洗一洗?」

    「不用了。」錦瑟丟下這三個字便把手裡的手巾啪的一下丟進水裡,也不管濺起的水花弄了葉逸風一頭一臉的水,她自己便起身一溜煙兒的跑了。

    歐陽鑠精神奕奕的從外邊進來,卻見錦瑟髮絲凌亂,眼神氤氳,小臉通紅的從後面跑回來,便攔住她的去路,神秘兮兮的繞著她轉了幾圈,把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個遍,之後把手中折扇啪的一聲打開,一邊輕輕地扇著,一邊歎道:「唉!大哥到底還不夠飢渴呀。怎麼能把嘴邊這麼一塊又鮮又美,香噴噴的肥肉放了這麼久愣是沒咬一口呢?」

    錦瑟原本還好奇的聽著,想聽聽這位四少爺還能說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卻最終被他的那個『肥肉』二字給噁心的差點吐出來。她皺著眉頭拍著胸口,大聲叫著:「啊啊啊——四少爺,你長得這麼粉團兒一樣的漂亮少年,怎麼竟說這麼噁心的話呀?什麼肥肉啊?你看我這麼一個骨感美人,哪裡有肥肉啊?哪裡啊,哪裡啊?」

    歐陽鑠忙抬手摀住耳朵,等著錦瑟喊完了之後無奈的看著她,歎道:「你是不是被我大哥給折騰傻了呀?啊?可憐的錦瑟,嘖嘖......我知道我大哥很是陰狠毒辣,可也沒想到他能這麼折騰你呀。」

    錦瑟恨不得找個拍子來把這個傢伙拍出千里之外去。她左看右看,找遍了屋子裡的東西,最終也只找到了一把葉逸風的折扇,於是一把抓起來便往歐陽鑠的頭上敲過來,一邊敲還一邊叫著:「你再說——你再說我跟你拼了!」

    歐陽鑠笑哈哈的躲開,跐溜一下轉過屏風去從後門跑了,只留下錦瑟氣呼呼的站在那裡,左想右想總覺得要氣死了,便抬手把那把扇子給丟出了門外。

    葉逸風沐浴過後,心情明顯好了許多。

    連書房裡伺候茶水的丫頭都能感覺得到大少爺這會兒的臉上都帶著幾分暖暖的笑意。

    等在書房裡的杜玉昭和藍蒼雲看見他神清氣爽的走了進來,忍不住交換了個眼神。杜玉昭總歸是嘴賤一點,抬手打了個響指,對藍蒼雲說道:「大哥這會兒倒是吃飽喝足了,就是不知道錦瑟那丫頭還有命在不。」

    藍蒼雲無奈的搖搖頭,說道:「二哥,你又皮癢了?」

    葉逸風進來後,轉過書案去坐在椅子上,抬手接過丫頭遞上的香茶,瞥了一眼下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兩個兄弟,下巴一揚,問道:「老二,老三,你們兩個什麼時候學會咬耳朵了?叫下人們看見,還以為你們兩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杜玉昭和藍蒼雲面面相覷,之後二人都忍不住捂著嘴巴咳嗽起來。拿著茶盤退下去的丫頭聽見這話,差點沒忍笑忍到了內傷。

    「行了!說點正經的事情。昨天行宮那邊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葉逸風喝了口茶,又恢復了之前那副表面波瀾不驚內在足智多謀的大少爺形象。

    杜玉昭和藍蒼雲也忙收起玩笑的心情,認認真真的把兵部對昨天那些匪人和亂賊的處置詳細的跟葉逸風說了一遍。

    兄弟三人在書房裡商談了許久,直到當值的丫頭都記不清是第幾次進來添換茶水的時候,葉逸風終於長長地出了口氣,說道:「事情就這樣吧。你們兩個各自去忙,官府那邊的事情還是老四去處理。待會兒我要去一下兵部大牢,見一見那些亂賊的頭目。這件事情太大,恐怕有人會趁機把這潭水弄渾了,然後給我們來個渾水摸魚。」

    杜玉昭點頭說道:「大哥放心,經過這次的事情,朝廷那邊肯定會小心翼翼,能進入行宮重地的工匠肯定都得嚴格篩選。這樣的事情,以後應該不會發生了。」

    藍蒼雲也點頭,臉上又露出鄙夷的神情,他不說,葉逸風和杜玉昭自然也明白他心中的憤怒。那些工匠原本是要葉逸風兄弟們來安排,後來工部的人說修建行宮的工匠非同小可,一定要朝廷出面來安排。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工部應該負有主要責任。若不是葉逸風行事謹慎,這會兒恐怕行宮重地在修建好的那一天,就會在一聲轟響之後化為一片灰燼了。

    杜玉昭看葉逸風又開始俯首翻閱書案上的卷宗,剛要勸他還是休息一會兒,卻見一道橘色的身影一閃,錦瑟端著一個托盤從門口閃了進來,托盤上放著兩碟點心,兩個果盤,她進門後腳步略一停頓便朝著葉逸風那邊走過去。

    藍蒼雲挑了挑眉,示意二人還是早些撤的好。杜玉昭卻微微一笑,抱著看好戲的心思端起了手邊的茶水,不緊不慢的喝著。

    誰知錦瑟卻站在書案前忽的一下回過身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笑瞇瞇的看著杜玉昭,問道:「二少爺,剛才我進來的時候遇見門上的人,他們說門口有人趕著十多輛大馬車,說是二少爺的貨到了,等著二少爺給哥准話,好去卸貨呢。」

    葉逸風的目光終於從卷宗上移開來,看著杜玉昭問道:「莫非是北邊的鱈魚送來了?」

    杜玉昭細細的想了想,納悶的說道:「算算日子這幫兔崽子們是該到了。可卻沒有十多輛車啊。鱈魚那玩意兒狡猾著呢。常年在深海之中活動,可不是那麼好捉的。這十幾車——應該不會是北邊來的貨。」

    藍蒼雲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便起身說道:「二哥,走,我們瞧瞧去。」說著,他也不等杜玉昭說話,便伸手拉著他出去了。

    那兄弟二人一出去,葉逸風便把手中的卷宗隨手放在書案上,雙手抱著臂膀慢慢的靠在太師椅的靠背上,好整以暇的看著錦瑟,悠悠的問道:「你把他們兩個支出去,是想做什麼?」

    錦瑟扁了扁嘴巴,十分不高興的說道:「人家是要關心一下傷員病患啊。你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那兩個傢伙不吃飯也就罷了,還一直賴在這裡,弄得你這個受傷之人也不能吃飯。什麼公事那麼重要啊?」

    葉逸風微微一笑,點頭說道:「不錯啊,終於有點樣子了。知道關心我還沒吃飯,嗯?」

    錦瑟看他笑了,便立刻湊上去挽住他的胳膊笑道:「是啊。我也餓了嘛。昨天在五味齋吃的他們的三鮮蓮子湯味道很好。不如我們今天再去那裡吃飯好了。」

    葉逸風輕笑著抬起手,摸著她的依然單薄的肩膀說道:「怪不得你這會兒這麼慇勤。」

    錦瑟神色一怔,轉身躲開他的手:「知道你大少爺精於算計,人家這點小心思就算你猜到了也沒必要說的這麼明白吧?」

    她嬌嗔的小模樣宛如一朵帶著尖刺的粉色玫瑰,叫人又愛又恨。葉逸風的心彷彿被一隻輕滑的羽毛不輕不重的拂過,一種鑽到骨頭縫隙裡的癢頓時遍及全身。

    他一個衝動把她拉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輕聲的歎道:「你這死丫頭......你可知道有時候我恨不得直接掐死你,可卻又捨不得動你一個手指頭......」

    錦瑟此時此刻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她自問此時葉逸風在自己的心裡還遠遠不能跟父親相比。可是似乎除了父親,在這個一個世上,在這一次的生命裡,葉逸風已經在她的心裡佔據了一個十分重要的位置。

    她慢慢的伸出雙手去摟住他的腰,又往他懷裡輕輕地依偎了一下,低聲說道:「葉逸風,你對我,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情愫?」

    你對我是怎麼樣的情愫?除了想利用我成就你的功業之外,到底有幾分真情?對我的喜歡除了寵溺之外,是否還有那種互相尊重的愛情?

    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當我有一天不得不離開的時候,你會不會為我傷心?會不會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痛到無法活下去?

    我要的不一定是一份轟轟烈烈的愛情,但在這場情事裡,你到底存了幾分真誠?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5 PM

第82章

    她的一聲題名道姓的質問讓葉逸風忽然間覺得身體裡的血液一下子沸騰起來。他緊緊地摟著她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反問:「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在你的心中到底佔據了什麼樣的位置?」

    錦瑟搖搖頭,不說話,只是任憑他緊緊地抱著,側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著他的怦然心跳,心裡卻哀歎一聲,不管你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我都把你放在我心中很重要的位置了呀......

    可是這樣的話她卻不敢說,怕一說出來,自己連最後的退路也沒有了。

    感受到懷中人的沉默葉逸風眉頭微微皺起來,把她從懷裡拉出來問道:「睡著了嗎?」

    錦瑟從心裡鄙夷的回了一句,就知道你這樣不懂浪漫只知道計謀報復的傢伙不會跟人家想到一起去。葉逸風這回開竅了,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皺眉問道:「又從心裡罵我?」

    「豈敢啊?」錦瑟抬手推開他的手,轉過身去倚在書案上,手裡捻著腰上的宮絛流蘇,無聊的搖著。

    葉逸風看她十分不滿意的樣子,心中終究一軟,抬手把她拉過來和他面對面,低聲問道:「你真想出去?」

    錦瑟扁扁嘴,很是委屈的說道:「出去不出去還不是你大少爺說了算?」

    葉逸風看了看窗子外邊陰沉沉的天氣,皺眉說道:「要下雨了呢。」

    錦瑟順著他的目光看出去,見外邊竹影搖晃,風從雕刻著梅花竹葉的窗欞中吹進來,果然帶著幾絲濕潤的氣息。於是點點頭說道:「太悶了,我正想要在雨中出去走走呢。」

    葉逸風終究是不忍心逆著她,點頭道:「你回去拿件披風來。我叫人去準備馬車。」

    錦瑟終於露出笑臉,點頭道:「好啊。」

    歐陽鑠從後面過來,聽說大哥要帶著錦瑟去五味齋吃飯,便忍不住搖頭歎息著跟藍蒼雲說道:「大哥越來越昏庸了。真是......有些烽火戲諸侯的意思了。你說他就算不心疼咱們兄弟們,也該想想他自己胳膊上的傷吧?」

    藍蒼雲頗有同感的點點頭,說道:「小四的目光真是越來越犀利了。連這樣的問題都看得出來。」

    杜玉昭鄙夷的看了二人一眼,不屑的斥道:「大哥的事情十個人都能看得出來。我看是老四也跟大哥一起被那個笨丫頭給帶傻了才是真的。」

    和葉逸風肩並肩的坐在馬車裡,葉逸風很意外的沒有堅持讓她靠進他的懷裡,而是和配合的偏了一下頭,和她的小腦袋互相抵住。錦瑟閉著眼睛享受著二人之間這份難得的平靜。

    我愛的是我愛的人,我想的是我想的人。

    時間總能給人關於問題最好的答案,很多時候,言語是無力的,無力的言語,不必說太多。慢慢去習慣不再表達自己,時間會把一切呈現於我們的面前。

    不管將來怎樣,且讓自己的心放縱一回吧。

    錦瑟暗暗地拿定了主意,目光從車窗口上漂移回來,落在身邊那安靜的放在膝頭的如竹節般修長的手指上。她緩緩地伸出手去,輕輕地覆在上面,手指微微併攏,還沒有握住他的時候,他便猛然翻手把她的手指握住。頭也轉過來看著她,目光沉沉如水,卻潛伏著驚濤駭浪。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嗎?」錦瑟大膽的抬起頭來,和他平視著,問出一個更大膽的話題。

    「你之前不是叫過了麼?」他回答的卻很平靜,臉上的表情和眼睛裡的目光,都是異常的平靜。

    「嗯。你生氣嗎?」她又試探著問。

    「你會在乎嗎?」他自嘲的笑。

    「當然會了。不然我昨晚為什麼連夜趕回來,還——任你驅使?」錦瑟平靜不下去了,面對著這個欠揍的不懂浪漫深情為何物的傢伙,她的一腔深情頓時煙消雲散,胳膊一扭總他的手掌心裡掙脫出來,氣鼓鼓的說道:「你當我是天生的賤命麼?不在乎一個人卻還拚死拚活的跑回來看他?」

    「和你父親相比呢?我和他誰對你更重要一些?」

    葉逸風看著這個因為著急而臉色微紅的小姑娘。

    她還小,不過十三歲。但這個年齡對葉逸風來說已經足以深思熟慮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也足以對這樣的問題作出選擇。他從來沒有小看過她,他知道她懷有異於常人的才華,她的書法造詣,她的詩詞曲賦的造詣,她在算學上的造詣都是許許多多的人努力幾十年都望塵莫及的。

    可是她總有弱點。

    那個弱點就是那個生了她卻置她的生死於不顧的父親。那個明明是郭登科卻瘋瘋癲癲說自己是錦雲開的可惡的傢伙。

    從他們父女相遇的那一天起,葉逸風便發現一向聰明伶俐懂得自保的錦瑟,在遇到錦雲開的時候,便會變得白癡一樣,毫無理智可言。甚至因為聽見了他的一句話,就被人家輕而易舉的推進了水裡。

    所以他一定要弄明白一件事情。這死丫頭的心裡到底誰更重要一些?如果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還不如那個瘋子重要,那他是必須要想想辦法的。總不能任憑那瘋子隨意擺佈了這丫頭,又讓這丫頭來隨意擺佈自己吧?

    錦瑟是絕對沒想到葉逸風會問這樣白癡的問題的。

    你可以想像麼?一個還沒確定身份的男朋友張口就問:我跟你爸掉水裡了,你先救誰?

    靠!你說先救誰?錦瑟這會兒罵髒話的心思都有了——你腦子是不是被馬桶擠了啊?

    葉逸風看著錦瑟眼睛裡一絲絲燃起的怒火,心也隨著一點點的沉下去。

    果然,一個棄她於不顧的生父在她的心裡卻比自己這個把她寵到天上去的人更重要千百倍。自己只不過這樣一問,便讓她如此的生氣,將來的事情可想而知。可是他還不想放棄,依然堅持的等她的答案:「他不過是生下了你而已。你從小到大都長在黃沙鎮那樣的環境裡,從小受盡了苦難。而我——對你百依百順無所不從。難道這樣的我都抵不過他跟你之間的那一線血緣?」

    錦瑟撇開一下目光,讓自己心中的無奈和憤怒稍微壓下一下之後,才回過頭來看著他執著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也知道,血濃於水四個字不是說說而已。再說,在我心中他絕對絕對——不是一個棄我於不顧的父親。相反——他為了我是可以做出任何犧牲的。所以......請你不要為難我。在我的心裡,沒有人比他更重要。我會為他去做任何事,包括放棄我一生僅有一次的生命。或者再加上下一世。」

    葉逸風想到過自己會失望,卻沒想到錦瑟的話會如此絕情,會把他打擊的如此徹底,讓他一絲餘地都沒有,便直接打入萬丈深淵。

    他心底無辜的湧起一股暴戾之氣,他冷冷一笑,說道:「好吧。從今天開始,我也是你的父親了。」

    「......」錦瑟立刻就懵了。

    她原本還想著如何去跟他解釋在一個女孩子的心目中,父親是佔有著何等重要的位置。那是她有記憶以來便守護在身邊的人,那是一個把女兒捧在手心裡看著她從一個六七斤重的小嬰兒一點一點長大的人。

    雖然他不像母親那麼辛苦,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孩子的一點一滴。但他卻是那個用自己的肩膀撐起一片沒有風雨的天空,看著女兒從一個小娃娃在一點點的轉身中逐漸嫵媚起來的人。

    他如同一個園丁一樣,自從灑下那顆種子開始便期待著花開,為的卻不是讓那朵花去裝點自己的房間。

    父親就是那個為女兒付出卻從不要求回報的人。

    跟這樣的人相比,你難道不覺得問出這樣的問題會很幼稚很狹隘,很無理取鬧麼?

    錦瑟在心裡打了那麼多那麼多的腹稿,全被葉逸風的這句話給驚得煙消雲散,一個字也沒有了。她大腦裡一片空白,只能傻傻的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這副傻傻的樣子看在葉逸風的眼裡,只是一種驚慌而已。你說他這會兒缺根筋也好,說他發神經也好。他的心底裡就是想跟那個錦雲開一較高低,看看到底他對她的這份寵愛需要多久才能抵過她心中的那一句『血濃於水』。於是他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微微一笑說道:「這些日子你和我在一起,但好歹我卻好吃好喝的養活著你。雖然......雖然日子不長,過的也算不上什麼錦衣玉食,但讓你叫我一聲義父,應該也不算我佔你的便宜吧?」

    錦瑟此時只覺得自己的頭有三四個那麼大。卻在他堅持的目光中挫敗下來,不知所以的點點頭,說道:「隨便你吧。你是大少爺,你說怎樣就怎樣。」

    葉逸風這回總算是有點滿意的樣子,把自己的左臂往她的懷裡一伸,說道:「喏,就像你那晚抱著你爹地那樣抱著我的手臂,嗯......還要那樣子對我笑。」

    「......」錦瑟艱難的吞嚥了一口唾沫,仰天長歎:「老天啊!你乾脆打個巨雷劈死我算了......」

    五味齋再好的飯菜都勾不起錦瑟的一點食慾。想想自己多了葉逸風這樣的一個乾爹,心裡怎麼說都彆扭的要死。

    可這個罪魁禍首好像十分鎮定的樣子,吃飯的時候不時的給她夾菜,叫她吃這個吃那個,好像要把整整一桌子飯菜都塞進她的肚子裡一樣。

    最後錦瑟吃的飽到不能走路,葉逸風乾脆抱著她出門,在五味齋掌櫃的和幾個夥計質疑驚訝的目光中,他死沒臉皮的在她耳邊輕輕地問了一句:「乖女兒,叫一聲『爹地』來聽聽。」

    錦瑟咬牙切齒的瞪著他:「葉逸風,你就不怕被人以『傷風敗俗』之罪把你綁起來浸豬籠嗎?」

    葉逸風淡然一笑:「如果有人要把我浸豬籠的話,肯定是把我們兩個綁在一起。像我們這樣的『父女』還真是『傷風敗俗』。」

    錦瑟自然明白他是在藉機罵自己跟父親之前的親密舉動,剛要反擊,卻覺得胃裡一陣翻湧,張嘴打了個飽嗝,把到嘴邊的話給壓了回去。

    葉逸風立刻轉頭吩咐跟來的小廝:「去那邊的濟世堂跟坐堂的先生說,小姐吃撐著了,胃裡積食,消化不良,路都不能走了。叫他們給弄幾個消食的丸藥來。」

    此言一出,掌櫃的和那幾個夥計的目光頓時有所改變。

    原來這小丫頭給吃撐著了,走不動了呀。怪不得這麼大了還叫她父親抱著上車。唉......這人也真是的,寵女兒也沒這樣寵的呀,這女兒養大了以後誰敢娶回去當老婆啊?這不得成個小祖宗嗎?

    掌櫃的看著這個昨天被護軍統領陸將軍帶走的小丫頭這會兒又因為吃撐著而被她父親抱走,一邊撥拉著算盤一邊搖頭,一臉無奈低聲歎道:「說到底,還是嚴父慈母的好。這父親太寵你兒女了,總歸還是不太好。」

    旁邊的小夥計聽了這話,忍不住笑道:「你還說人家。您老人家自己不是這樣?就你那愛喝酒的毛病出了您家大丫頭,誰能管得住您啊?」

    掌櫃的笑了笑,搖搖頭,不再說話。

    葉逸風抱著錦瑟剛上了馬車,天空中忽的閃過一道閃電,不多時便傳來沉悶的雷聲。車伕急忙抬手在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吆喝一聲,馬兒就噠噠的跑了起來。

    馬車一顛簸,錦瑟又覺得胃裡難受。便恨恨的瞪了葉逸風一眼,捂著胸口往馬車外邊鑽出去。葉逸風皺著眉頭抬手拉住她,問道:「怎麼了?要吐?」

    錦瑟原本是覺得車裡悶,又不願看他那張小人得志的臉,於是揮手甩開他,憤怒的瞪了他一眼,說道:「是啊!還不快躲開,小心我吐你一身!」

    葉逸風看她生氣心裡就沒來由的高興,此時聽她說這話依然微微一笑說道:「沒關係,吐我一身回去讓你親手給我洗衣服。你今兒中午吃的這麼多,回去也應該活動活動的。」

    錦瑟恨不得回身撲上去咬死他。不過介於自己剛才實在是吃的太飽,還是決定暫時放過他,自己鑽出馬車去靠在車轅上透氣去了。

    幾個悶雷過後,天上便有大雨點落下來。

    葉逸風的馬車前面彈出去一塊簷子,是專給車伕擋雨的。此時魚剛下,風卻已經起了。潮濕的風呼呼地刮著捲起了沙塵,錦瑟一不小心便迷了眼睛,抬手用衣袖揉了兩下,沙子卻進的更深,弄得她眼淚直流忍不住哼了一聲。

    葉逸風聽見動靜忙掀起車簾子,看見錦瑟坐在那裡捂著眼睛不停地揉搓,因問道:「怎麼了?」

    錦瑟悶聲說道:「迷眼了。」

    「那還不進來?!」葉逸風有些生氣,這死丫頭別的本事倒也罷了,賭氣的本事真是一流。吃個飯跟自己賭氣,不管喜歡的不喜歡的都往嘴巴裡塞,這會兒坐車也賭氣,好好地跑去外邊坐著,迷了眼都不肯進來。

    她賭氣不進來,葉逸風自然不能再跟她賭氣,一伸手把她拉進來橫在懷裡,拿開她的手,拿了乾淨的帕子把她紅腫的眼睛上的眼淚擦去,又用手指輕輕地扒開她的眼皮,然後俯下頭去,對著她的眼睛猛地吹了一口氣,問道:「好了嗎?」

    錦瑟動了動眼珠,感覺眼睛裡那種刺痛感依然還在,而且眼淚也立刻湧了出來。葉逸風不用聽她說便知道沙子還在,乾脆再俯身輕輕地吻住她的眼睛。

    「嗯......」清涼的感覺從刺痛的眼睛處瞬間擴散,錦瑟像是被打了麻藥針一樣全身酥麻麻的進入一種混沌的狀態。等她反應過來時,葉逸風已經放開了她,並看著她濕漉漉的眼睫毛,和那副傻傻的可愛表情,他輕笑著問道:「這回好了吧?」

    錦瑟從混沌中清醒過來,抬手用力的推開他,從他膝頭爬起來坐到一旁的角落離去,悶聲說道:「這可超出了父女的範圍之內。我可沒那麼重的口味,以後在這樣,小心我跟你翻臉。」

    葉逸風瞭然的笑了笑,沉靜的坐在原處,沉默不語。

    外邊的雨逐漸的大起來。馬車在雨中疾行,得得的馬蹄聲伴著嘩嘩的雨聲宛如一支歡快的樂曲,沉悶的空氣一掃而散,天地之間一片清涼。

    錦瑟靠在馬車的車窗前,不顧外邊的雨水掀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一邊呼吸著雨中濕潤的空氣,一邊在心裡勸自己不要跟葉逸風一個古人去計較什麼。同時,也暗暗地否決了自己之前的決定,想著等父親回來就告訴他,自己願意跟他回現代去,讓他想辦法帶自己回去好了。

    這一場還沒開始就已經凌亂不堪的愛情,她還是不要為之傷神了。

    至於葉逸風如何成就他的偉業,又關自己什麼狗屁事兒呢?

    雨水順著車窗鑽進來,一滴滴落在她的臉上,把她胸前的衣襟濕透。沁涼的感覺滲入肌膚之中,都比不上錦瑟此時的心涼。

    造化弄人——果然是造化弄人啊!

    她深深地吸一口氣,想藉著雨中空氣的新鮮給自己一點反抗的力量。卻不想胸口隱約的傳來一陣陣的刺痛。初時還以為是自己真的吃的太多了,可當胸前的肌膚上那種灼熱的痛感越來越鮮明的時候,她的意識卻漸漸地模糊下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7 PM

第83章

    杜玉昭和藍蒼雲正在書房裡無聊的喝著茶下棋,忽聽見廊簷下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抬頭看時卻見葉逸風抱著錦瑟從雨中快步走來,進了屋子之後只吩咐一聲:「快,拿我的針盒來!」

    藍蒼雲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起來,去櫥櫃裡拿了一個精緻的雕花紅木盒子後又匆匆轉身送到葉逸風的手裡,低聲說道:「大哥,怎麼回事兒?錦瑟怎麼了?」

    葉逸風皺眉說道:「吃太多了,積食,再加上淋雨。」

    旁邊的藍蒼雲差點沒爆笑出來,不過他再看錦瑟蒼白的小臉時,便一點都不覺得好笑了。拉著杜玉昭低聲歎道:「大哥到底給錦瑟吃什麼了呀,能把她給撐成了這樣?」

    杜玉昭低聲斥道:「少胡說,活膩了嗎你?」

    葉逸風此時沒心思跟他們兩個說什麼,只打開針盒取出銀針來在錦瑟的人中穴。想之前她夜裡哭鬧自己把她給捂得暈過去一樣。

    但這次錦瑟卻沒有立刻醒過來。依然沉沉的昏迷著,雙目微微的閉著,濕漉漉的睫毛貼在眼瞼上,巴掌大的小臉宛如一朵百合花一樣因為這長長地睫毛而楚楚動人起來。

    葉逸風心中一慌,忙把銀針從她的人中穴上取了出來。然後抬手把她的手腕扣在手裡手指搭上了她的脈搏。診了一會兒脈,他又像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順手把針丟回去,匆匆的把她胸前的衣扣解開。

    藍蒼雲和杜玉昭趕緊的背過臉去不敢再繼續看。

    葉逸風從錦瑟濕透的衣襟裡拉出一條紅繩,順著紅繩他的手指捻到一個朱紅色的小布包上。小小的絲綢布包已經被雨水浸透,白皙的手指一捏,有水漬從布包裡滲出來,粘在葉逸風的手指上,帶著一點微微的硃砂色。

    葉逸風似乎被這淡淡的硃砂色嚇了一跳,趕緊的抬手撥開錦瑟胸前的衣襟看向她的胸口,果然見那裡出現一個淡紅的印記。那蜿蜒的筆畫錯綜相交,形成一個晦澀難懂的古老的符號,印在她白皙如玉的肌膚上,像是用鈍角的硬器在她的肌膚上用力劃過之後留下的印記,雖然淡,卻很清晰。

    「老三,想辦法把曾洪壽給我找來,越快越好!」葉逸風的手指在那個淡紅的印記上輕輕地撫過,眼神中透過一絲陰霾之色。

    藍蒼雲見葉逸風臉上透出少有的陰沉之色,頓時不敢再玩笑下去,忙答應一聲縱身躍出門去。消失在迷茫的秋雨中。

    杜玉昭忙勸葉逸風道:「大哥,錦瑟身上的衣服都濕了,還是先叫丫頭們進來給她換下來吧。」

    葉逸風聽見杜玉昭的話,卻忽然回過頭來說道:「你想辦法把玉花穗給請到京城來。我有事要麻煩她。」

    杜玉昭驚訝的瞪大了眼睛,要知道能讓大哥用『請』字的人,在這世上可以說是屈指可數。玉花穗這回是如何招惹到大哥了呀?想到這個,杜玉昭心裡越發的不安,小心的問道:「哥,你有什麼事兒還用得著她啊?」

    葉逸風看著榻上沉沉昏睡的錦瑟,歎了口氣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嗎?」

    杜玉昭搖搖頭,心裡卻鄙夷道,我們哪裡知道你哪根筋不對才會做出這種勞民傷財的事情啊。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如今這死丫頭真的是越來越好看了呢,比剛見她的時候那副瘦骨如柴的樣子好多了。到底還是大哥精心培育的一朵花啊。

    葉逸風卻顧不得杜玉昭在想什麼,只是拍手喚了兩個丫頭進來,吩咐她們給錦瑟換了濕衣服,自己卻和杜玉昭踱步走出門去,站在門前的遊廊下,看著傾盆如注的大雨,輕聲說道:「曾先生曾經夜觀星象,細細的推算過,他說今年會有一個天命貴女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此女今年應是十三歲,出生於正月二十五日,乃九天玄女的一絲精魂返回人間,得之,能徹底的改變一生的命運。」

    杜玉昭側了側身看了看屋子裡,蹙眉低聲問道:「大哥說的這個天命貴女該不會就是錦瑟吧。」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相信,但那天我帶著她給曾先生看過了。曾先生不敢喝她倒的酒,說她乃是非凡之人。」

    杜玉昭驚訝的歎道:「曾先生不敢喝她倒的酒?這果然真是少有的奇聞。」

    曾洪壽在江南雖然沒有多大的名氣,但杜玉昭是知道他的,此人狂妄至極,自認為已經修仙悟道,從不把世間的富貴之人看在眼裡。就算是皇親國戚給他倒酒,恐怕他也是照喝不誤。如今卻不喝這小丫頭倒的酒可真是叫人難以置信。

    葉逸風不願多說,見杜玉昭信了自己的話,方又說道:「她剛到我身邊的時候,幾乎每晚都做惡夢,胡說八道又哭又鬧的。後來我求曾先生給了一道符咒,用紅綢子包了帶在她的身上之後,果然好了許多。不過這次不是為何,曾先生給的那道不怕水的符咒居然被雨水淋的化開了,裡面的硃砂居然被雨水化開,浸透了布包,在她的胸口處印了一個印記。那個印記......我也說不明白是什麼......」

    杜玉昭點點頭,他終於明白大哥為什麼忽然間叫藍蒼雲去找曾洪壽了。不過曾洪壽那死老頭子是個狂傲之人,老三怕是請不動他呀,於是他擔心的說道:「只是,大哥。曾先生常年隱居江南,恐怕他不肯輕易的離開那裡來京城啊。」

    葉逸風歎道:「所以你要想辦法把玉花穗請過來。曾先生一直想要她配置的一味香粉煉丹用卻求而不得。若是玉花穗來了,就不怕曾洪壽不來。」

    杜玉昭暗暗地握緊了拳頭,點頭應道:「好的大哥,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葉逸風看著杜玉昭要離去,忙又追加了一句:「錦瑟的事情,你一定要嚴守秘密。還有她昏迷的事情也萬不可傳出去,確切的說,是不能讓錦雲開知道。皇上迴鑾應該還有半月的時間。必須趕在他回來之前把錦瑟救醒,否則會多生事端。」

    杜玉昭忙答應著:「大哥放心吧,這事兒我一定會辦好的。」

    兄弟二人在嘩嘩的大雨中相視,重重的點了個頭,然後各自回身,一個往雨中衝去,一個回了屋子裡。

    書房裡的矮榻上,兩個丫頭給錦瑟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把濕衣服拿下去送去漿洗。又拿了一條薄毯來給她蓋在身上。

    葉逸風進來後,揮手讓兩個丫頭都下去,自己卻走過去把錦瑟抱起來送到裡間的休息室裡去。之後他靠在她的身邊坐在床邊,抬手在她的鼻翼之下試了試她輕弱的呼吸,眉頭緊皺,心情差到了極點。

    而此時的錦瑟,便像是經歷了一場長途的跋涉一般,只覺得渾身酸痛的要命,四周寧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呼吸之間卻像是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屋子裡。四周是光禿禿的白壁,屋子裡僅有一張簡陋的木床。旁邊的地上鋪著一塊黃色的毯子,上面擺著兩個黑色的圓形坐墊,坐墊中間放著一個小小的炕桌,炕桌上有一個精巧的小香爐。縷縷輕煙從香爐裡冒出來,瀰漫在屋子裡正是那股淡淡的檀香味。

    「這是什麼地方?」錦瑟納悶的環顧四周,心裡想著葉逸風怎麼會把自己逮到一個這樣的地方來呢?

    她微弱的聲音似乎驚動了誰,門一響,一個穿著黃袍的白鬍子老僧人從外邊進來。看見錦瑟從床上坐起來,微微一笑,說道:「錦家的大小姐,你終於回來了?」

    「啊?」錦瑟很是納悶的看著那個老僧人,不解的問:「你是誰呀。怎麼認識我?哦——對了,葉逸風呢?」

    老僧人微微一笑,搖頭道:「老衲不知道你說的是誰。不過既然你醒了,到可以去看看你的父親。他為了你,可謂是用心良苦啊。」

    「父親?父親不是好好地陪皇上秋狩麼?怎麼......」錦瑟說著,便要抬腿下床,卻發現自己的小腿忽然間長長了好多,竟然往下一放便踩到了地上,而地上的那雙羊皮馬靴卻讓她吃驚地說不出話來。

    她慌張的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再抬手摸摸自己的臉和頭髮,又看看自己的雙手雙腿,驚訝的問道:「我......我回來了嗎?師傅,我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了嗎?爹地呢?爹地呢......」

    老僧人淡然一笑,頷首道:「跟我來。」

    錦瑟立刻起身跟著老僧人出了這間屋子進了隔壁的一間。推門進去,卻見這間屋子的佈置和剛才那間沒什麼區別。她來不及細看便跑到那張簡單的單人床跟前去,卻見父親錦雲開安靜的睡在床上,臉色平靜紅潤,跟平日裡睡著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難道那只是一個夢?

    莊生曉夢迷蝴蝶......難道一切都只是個夢?父女二人同入一個夢境,一起遇到那些人,和他們演繹那麼一段虛無飄渺的故事?

    但不管怎麼說,身後的這個白鬍子老僧人是一個必須要感謝的人。若果沒有他,自己這輩子恐怕都回不來了。而父親也絕不可能去找到自己,父女兩個在那樣的時空裡相遇,相認,重新享受父女之情天倫之樂。

    所以錦瑟在父親的床前跪了一會兒,確定父親只是安然無恙的睡在那裡之後,徐徐轉過身來,對著那位老僧人深深地拜下去,並叩頭說道:「大師......我知道你的。父親果然去了那個時空,我們父女相見,相認了。謝謝你,還請你把我父親的魂魄召喚回來吧。」

    「阿彌陀佛!」老僧人雙手合十道了聲佛號,微微躬身說道:「施主快快請起。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施主不必謝老衲,一切皆是因緣而起,緣起緣滅並不是老衲力所能及之事。」

    錦瑟猛然抬頭,雙目含淚道:「師傅,父親不能一直這樣睡下去。你要把他換回來呀。」

    老僧人又搖了搖頭,說道:「這是他自求的結果,別人如何能喚他回來?他要回來,自然就回來了。」

    「這......這怎麼可能呢。父親說是你把他送到那個時空裡去的,所以......」

    老僧人微微一笑,不答反問:「那麼施主,你呢?你又是誰送你去的呢?你父親並不是老衲送走的,而是你們父女心靈相應,他感受到了你的需要才去找你的。你們父女的緣分,乃是前生今世注定,別人如何控制得了?」

    「師傅,那你的意思是說我們父女的緣分並沒有走到盡頭呀,為何我醒了,父親卻又在這裡昏睡?」

    老僧人依然是淡然的笑著,卻搖了搖頭,歎道:「你可以擁有愛,但不要執著,因為分離是必然的。今日的執著,會造成明日的後悔。」說完,他便轉身走了,出門後還為錦瑟關上了房門。

    「天啊——」錦瑟痛苦的嘶叫一聲倒在地上,無奈的抱著自己的腦袋,哭道:「怎麼會是這樣......」

    同樣是陰雨天,這裡確是春雨連綿。錦瑟從父親熟睡的禪房裡出來,迎著風站在禪院裡看著漫天飄散的雨絲,微微的虛起眼睛,無奈的問道:「老天啊,你可真是會捉弄人啊!」

    風忽的一下子吹過來,捲著雨絲繞上錦瑟的衣裙,她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炙熱。好像是有燙紅的針尖刺了一下,那種熱辣辣的疼痛直接鑽到心裡去。

    她忙低頭解開胸前的衣扣,卻發現自己的胸口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印記。

    這個印記很是奇怪,筆畫歪七扭八的糾結在一起,像是道教裡面用來收鬼的符咒一般,又像是某些古老的文字。淡淡的朱紅色,好像是鈍器在肌膚上劃過後留下的紅印一樣。

    「這是什麼?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紋身?」錦瑟奇怪的抬起手來,輕輕地撫在那些印記上,便覺得肌膚上有灼熱的感覺順著指尖沁入血液之中,那種溫暖的感覺讓她想到了某個人的懷抱。想起了那些夢中哭醒的夜晚,他極其溫柔地把自己摟進懷裡的感覺。

    葉逸風,你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僅僅是一個入夢來的虛無飄渺的影子?為何想起你的時候,這種刻骨的感覺,如此真實?

    此時錦瑟心中唯一要做的,就是想回到那個時空去,找到父親,找到葉逸風,告訴他們自己只想跟他們在一起,不管是生活在夢裡,亦或現實之中。她只想跟他們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不管是現代社會還是封建社會。

    這一切的一切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只要相愛的人能夠相守在一起。

    佛說,今日的執著,會造成明日的後悔。可是如果人生連這一份執著都沒有了,那活在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她所懷有的這份執著卻是一個虛影,一個根本不存在於這個時代的夢,自己還要執著下去嗎?

    轉身推開禪房的門,錦瑟又回到了父親的床邊,慢慢的在床邊坐下來看著父親慈祥的面容,閉上眼睛就是葉逸風那張冷漠陰沉的臉和關心熱切的眼神,錦瑟有生以來第一次如此為難,左思右想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雨停了。天邊居然出現了一道七色的彩虹。

    葉逸風站在窗戶前往外望去,看見天邊的那道模糊的彩虹在湛藍的天空中慢慢的變得清晰起來,又慢慢地消失掉,恨不得化身為一縷青煙隨風飄到天上去,把這個死丫頭的那縷魂魄抓回來。

    雨後夕陽格外的燦爛,金色的光輝籠罩著大地,當天邊的彩虹漸漸消退的時候,卻又是漫天的晚霞。葉逸風轉過身去看著依然昏睡的錦瑟,無奈的歎了口氣走過去把她抱起來,往內宅走去。

    別院裡所有的丫頭僕婦都知道錦瑟姑娘因為淋了一場雨而病倒了。大少爺心急如焚想盡了辦法卻治不了她的病,所以一個個兒都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哪裡做的不好惹怒了大少爺,而變成大少爺發洩怒火的炮灰。

    葉逸風回房後把錦瑟輕輕地放在床上,又自己去找了一身乾淨的衣服來換上,吩咐珍珠沒事兒都出去伺候著,不叫的話誰都不許進來。然後自己把房門插上,轉身上床,躺在錦瑟的身邊,側身以手撐著頭,安靜的看沉睡的她。

    這死丫頭跟了自己這段時間,真的是長胖了不少。想想第一次看見她穿著一身粗布褲褂胡亂的翻著書桌暗格裡的東西,然後找到一枚銅錢研究一番後失望的嘟囔著:盛華通寶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他便覺得這個小女孩果然是與眾不同。

    她長在貧困之家,居然不知道老百姓每天都為之辛苦勞作的銅錢是什麼東西。還帶出那種鄙夷的神情,彷彿是不屬於這個世界,好像真的是從天上降臨到凡塵不食人間煙火的小仙女。

    雖然,她那瘦骨如柴的小身板和黑黝黝的肌膚都跟仙女不搭邊。但葉逸風依然就認定了,她就是曾先生說的那個有著九天玄女的一絲精魄的天命貴女。

    那一次,她氣急敗壞的罵他不是人,並且強調了一句:你全家都不是人。

    當時他忽然間覺得心裡很痛快。

    全家都不是人!你們全都是畜生。

    是的,那些人都是些怪獸,都是些為了權勢和錢財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這是葉逸風從很小的時候就憋在心裡的一句話。但是他卻從來不敢說出來,甚至連組織一下語言都不敢。

    他只是懷著對那個深宅大院的仇恨,一天天的活到今日。他無時無刻不在遮掩自己的雄心壯志,無時無刻不在遮掩自己身上的才學和光彩。

    他極力的讓自己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次踏進那道門檻,大聲的對那些人說一句:你們都不是人。

    然後,她說:你妹才去青樓接客呢。

    當時他真的想仰天長笑,笑老天讓他不經意間找到了一個寶貝。

    之前他曾無數次的想,那個小小的年紀就知道背地裡告狀,誣陷自己偷看太太身邊的丫頭洗澡的二妹有朝一日該怎麼去處置。弄死她當然不行,他可不想背上殺害自己親妹妹的罪名。遠嫁?那太便宜她了。算到底自己小時候吃那麼多苦總少不了二妹的一番功勞,如果不好好的回敬,又怎麼能對得起她之前的那些良苦用心呢。

    對了,還有那個如今在深宮之中服侍皇上的大妹,好像在入宮之前也在龔夫人跟前搬弄過不少的是非呢。小時候那一件件一樁樁的往事疊加起來,曾經無數次讓葉逸風徹夜難眠。

    沒想到這小丫頭無意之間就給了自己這麼好的建議。

    不過也這丫頭的牙尖嘴利也的確讓人頭痛。他的驚喜還沒來得及回味,便被她給罵了一句:你還回來做什麼呀?回來作死啊?

    這死丫頭,竟然是支帶刺的花骨朵。

    葉逸風想到這裡,忍不住歎了口氣,抬手輕輕地撫摸著她沉睡的容顏,心裡的酸楚忽然間都湧上來,眼睛裡居然一陣酸澀。

    藍蒼雲派回江南梁州的人乃是他碧雲山莊的武功高手,這些人快馬加鞭晝夜不停地趕回梁州去請曾洪壽來京。杜玉昭派去揚州接玉花穗的人乘船從水路走也是星夜兼程。玉花穗和曾洪壽二人所在的方向不同,但卻是一前一後進京,更是同時進了別院的大門。

    這一趟來回便是二十餘日。

    這二十天裡,葉逸風一步也沒有踏出過別院的門。無論是天大的事情他都可以不去理會,每日白天把錦瑟抱到書房去理事,晚上再抱著她回房休息,日日如此,不管是吃飯還是睡覺,他都要把她帶在身邊。就連沐浴,他也要把丫頭們在浴室裡擺放一架貴妃椅,讓昏睡的錦瑟躺在上面守著他沐浴。

    珍珠翡翠等人都暗暗地說大少爺瘋了。這話傳到杜少安的耳朵裡,便把她們幾個大丫頭都叫出去狠狠地訓了一頓,並嚴厲的警戒,若再有人胡說八道,立刻送去杏春園接客。

    杜玉昭,藍蒼雲和歐陽鑠兄弟三個每日都在行宮重地,杏園春,桃源福地三處轉,敢在哪裡就在哪裡吃,在哪裡困了就隨便躺下睡一覺。外邊的事情,他們帶著杜少安等五六個能幹的管事全部包攬起來,全部讓葉逸風操一點心。

    自從那天後,二十天來大雨小雨斷斷續續的都沒有停下過,因為下雨的關係,皇上一直沒有回京,錦雲開那裡倒不用擔心。

    葉逸風受傷的事情傳到鎮南侯府,龔夫人還冷笑兩聲說是報應。

    葉敬源卻叫人準備了很多補品過來探望,只是他來的那天剛好是錦瑟跟葉逸風鬧彆扭從五味齋回來的那天,錦瑟昏迷不醒,葉逸風一顆心都撲在她的身上,外邊的人一概不見。葉敬源和葉逸平來探望,連大門都沒進去便被杜少安給好言好語的勸了回去。

    接下來葉逸平去杏春園定酒宴被那裡的老鴇婉言拒絕,後又是家裡的中秋宴葉逸風也沒到場,這讓葉家人一個個都很不安。連龔夫人都納悶,葉逸風難道是真的想跟葉家撇清關係不成?

    曾洪壽進了別院便被藍蒼雲給請進了葉逸風的院子裡去,他前腳進門,後面玉花穗接著便到了。

    杜玉昭早已經在前面等著,一件玉花穗行色匆匆的趕來,面帶憔悴之色心裡也是有萬般不捨,忙上前去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這次真是辛苦你了。」

    玉花穗卻焦急的問道:「錦瑟那丫頭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到現在還沒醒過來麼?」

    杜玉昭點點頭,沉聲歎道:「我大哥都瘋了,這幾天連飯都不吃了。我們幾個兄弟真想把他打暈了放到床上去,強行給他灌些湯藥進去。」

    玉花穗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弟兄幾個,哪個不是瘋子啊?」

    杜玉昭微微一笑,靠近她的臉輕聲說道:「這會兒先不跟你計較,我們快進去看看。曾洪壽那個老東西剛剛進去的時候還問他要的東西有沒有準備好呢。」

    玉花穗嗤笑道:「他自稱方外之人,已經看破了紅塵生死,如何卻對一味香料如此執著呢。以我看,他不能飛昇成仙,也是因為這一點執念所累了。」

    杜玉昭忙道:「我的姑奶奶,你什麼時候對飛昇成仙這樣的事情如此有造詣了?你可別去捯飭那些玩意兒,聽見了嗎?」

    玉花穗斜了他一眼,啐道:「少胡說八道的,我沒勘破的東西多著呢。再說了,有你這麼個磨人精在,我也成不了仙。」說著,她甩開杜玉昭的手自己往裡面走去。

    玉花穗進葉逸風的房間的時候,丫頭們都被趕了出來站在廊簷下伺候著,屋子裡只有葉逸風和曾洪壽二人。玉花穗在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等在外邊。隨後跟來的杜玉昭見了也有些遲疑,卻上前去叩響了房門。

    葉逸風沙啞疲憊的聲音從裡面傳來:「誰?」

    杜玉昭忙回道:「大哥,花穗兒來了。」

    葉逸風略一停頓,便說道:「請玉姑娘進來吧。」

    杜玉昭推開房門,和玉花穗一起進屋後又反身關上門。屋子裡的光線有些暗淡,外邊卻是久雨初晴,窗欞處有縷縷光線透進來,一縷縷金色的陽光中透著顆顆灰塵,讓人的眼前有些暈眩。

    站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杜玉昭才看清楚坐在床邊的曾洪壽正襟危坐,手搭在錦瑟的手心裡,微微閉著眼睛不知在做什麼功夫。對進來的二人卻是不聞不問。

    玉花穗上前去對著葉逸風微微俯身,卻沒有說話。

    葉逸風衝著她點點頭,也沒說話。只是抬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玉花穗回頭看了一眼杜玉昭,杜玉昭拉著她過去坐下。方輕聲的問:「大哥,怎麼樣啊?」

    葉逸風搖搖頭,看了一眼旁邊沉默的曾洪壽,無奈的輕歎了口氣。

    屋子裡安靜的可怕,過了很久,曾洪壽才把手從錦瑟的手心裡拿了出來,回頭來衝著玉花穗點點頭,然後轉向葉逸風,說道:「這次有些麻煩。她的離開乃是天意,天意難違啊!」

    葉逸風立刻急了:「什麼天意難違?之前她來,你不就說是天意麼?既然是天意難違,那她就不該離開。如今算怎麼樣?她又沒死,還有呼吸,如何就醒不過來?」

    曾洪壽沉思片刻,又輕聲歎了口氣,說道:「葉公子真的要她再回來?」

    葉逸風說道:「是。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哪怕就是減我的陽壽,我也要她再回來。」

    曾洪壽搖頭說道:「你可以擁有愛,但不要執著,因為分離是必然的。今日的執著,會造成明日的後悔。」

    葉逸風咬牙道:「我不後悔。」

    曾洪壽歎道:「那好吧,我曾洪壽修道一百三十年,能遇見一次這樣的事情也是我的劫數。若過得此劫,我便得道飛仙,若過不了,我便下地獄去了。」

    葉逸風一怔,尚不知曾洪壽的話是什麼意思時,卻見他已經從自己的靴子裡抽出一把銀亮的小刀來,抬手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下,殷紅的血珠從傷口處慢慢的滲了出來。

    然後曾洪壽捻了一下那血珠,指尖便被血色染紅,接著,他揮手在空中飛速的書寫,不知是寫著什麼或者說是畫著什麼奇怪的符號,嘴中且唸唸有詞。

    玉花穗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著曾洪壽的手指,驚訝的說不出話來。杜玉昭和葉逸風卻很是茫然的看著他的動作。

    曾洪壽寫了很久,不知到底寫了些什麼,寫完之後手腕一轉,便點在錦瑟的眉心處。

    一抹血色在錦瑟的眉心處落成一個紅色的圓點。曾洪壽的手指卻一直點在哪裡並不放開,片刻後他忽然大聲喝道:「疾!」

    那血色便隱隱的滲入錦瑟的眉心裡去,一點一點的,直到不留一絲痕跡。曾洪壽方收回手來,捏了個結印靜坐在遠處,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錦瑟這二十天來一直守在禪房裡。有老僧人每日按時送些飯菜進來,她偶爾吃一點,然後除了睡覺之外,便隨手翻閱禪房裡放著的佛經。

    開始的時候,她還希望自己一覺睡著了就會回到那個時空裡去,睜開眼睛便是葉逸風那張欠抽的陰沉的臉。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讓她逐漸的放棄了這樣的渴望。最終只想著父親會發現自己已經回來,也想辦法趕緊的從那個虛無的夢境裡醒來,然後父女重新回去,繼續原來的生活。

    直到第二十天的時候,外邊連綿的陰雨天忽然放晴了。一縷金色的陽光透過厚重的雲層和古典的窗欞照進屋子裡來,照到金色手中的一卷經書上。

    有因有緣集世間,有因有緣世間集;有因有緣滅世間,有因有緣世間滅。

    錦瑟低下頭來反覆的讀著這幾句經文,忽然間覺得眼前一陣模糊,渾身酸軟無力,不自覺的靠在小矮桌上沉沉的睡去。

    夢境中,她彷彿看見了七彩佛光,又彷彿看見了九重天上的仙宮寶殿。

    然一切繁華絢麗的東西都只是一晃而過,當心口的刺痛和耳邊的呼喚一點點的清晰起來的時候,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入目來的是二十多天來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無時無刻不渴望入夢來的那張臉。

    「錦瑟!」葉逸風看著漸漸甦醒的她竟不知該如何是好,雙手在她的臉上拂過卻不敢去碰觸,只是顫抖著移開,最終卻還是猛然把她抱起來,緊緊地摟在懷裡,閉上眼睛沉聲歎道:「你終於醒了......」

    心口的刺痛漸漸地平息下來,錦瑟閉上眼睛,任憑淚水無聲的滲入他肩頭的衣衫裡,沉默的接受著他禁錮到窒息的擁抱。

    彷彿唯有禁錮才能讓彼此感覺到彼此是存在著的。才能真實的感覺到血脈的蓬勃,心臟的跳動,和不同於夢境的真實。

    杜玉昭長長地出了口氣,也忍不住轉過臉去。

    玉花穗更是紅著眼睛傻傻的看著床邊相擁的兩個人,殷紅的唇不停地囁嚅著,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杜玉昭抬手把她拉出臥室疾步進了東裡間的小書房裡去,不等她掙扎說話,也忽的轉過身來抱住她,輕吻著她的耳邊,低聲說道:「花穗兒,我們結婚吧。」

    玉花穗終於嗚嗚的哭起來,把鼻涕眼淚通通都擦到葉逸風那件極品貢緞裁剪的長衫上,一邊哭一邊說道:「大哥和錦瑟......真的好不容易啊......」

    杜玉昭皺眉把她從懷裡拉出來,不滿的問道:「你聽見我說什麼了沒有?」

    玉花穗一邊扯著他的衣袖擦眼淚一邊問:「你說什麼了啊?」

    杜玉昭恨恨的瞪了她一眼,歎了口氣又耐著性子問道:「我說我們成親吧。只要你點點頭,剩下的事情都交給我來做。」

    玉花穗扁扁嘴,很委屈的說道:「我爹不喜歡你,不會同意把我嫁給你的。」

    杜玉昭抬手把她腮邊的眼淚抹去,輕聲誘惑:「只要你願意,你爹那邊我來想辦法。」

    玉花穗無限委屈的看了他一眼:「可是,兒女的婚事不都是由父母做主嗎?我自己點頭有什麼用啊?」

    杜玉昭忍不住咬著牙,恨恨的罵道:「死丫頭!你就跟我裝吧!」說完,把她往一邊一推,轉身甩門而去。

    沉睡了二十天的錦瑟醒過來了。

    而她醒過來所付出的代價就是,修道一百三十年的居士曾洪壽永遠的停止了呼吸。

    葉逸風拉著錦瑟從床上下來,走到依然端坐在椅子上面色紅潤如睡著了一樣的老人面前,徐徐跪拜下去。磕了三個頭之後,葉逸風抬頭看著曾洪壽,說道:「曾先生大恩大德逸風此生必當牢記在心。他日逸風若成就大業,必為曾先生修建道觀,讓後世人一代一代的供奉先生,香火不斷。」

    錦瑟則輕歎一聲,輕聲說道:「曾先生捨棄自己的性命來成全我二人,錦瑟終生感激。只是不知那仙閣寶殿之中,是否也有寂寞。」

    葉逸風轉頭看了錦瑟一眼,歎道:「還是你知道先生的心思。之前先生是說過,這一次,若不能飛仙成道,便要入地獄去了。你既然說仙閣寶殿,那麼他一定是成仙去了。」

    錦瑟笑了笑,沒再說話。

    葉逸風叫人進來把曾洪壽的屍體抬出去,叫人把他裝裹了送回江南。並叫人給他的後人豐厚的銀錢,以供他們後半輩子能夠安居樂意,豐衣足食。

    處理完了這些事情,一天的時間也便過去了。

    因為陰沉了二十多天的天氣終於放晴了,而昏迷了二十多天的錦瑟也已經醒過來,所以儘管曾先生已經羽化登仙,離世而去,整個別院裡依然是一掃之前的陰霾之氣,上上下下都透著歡欣之氣。

    那些家僕們沒有人會去在乎一個修道者的死活。他們只要幾個少爺們不再陰沉著臉,時不時的找他們的麻煩就好。

    三日後,皇帝回京。

    皇城之內不許閒雜人等隨意走動。從西城門到皇宮的崇錦大街上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連平日裡熙熙攘攘的店舖都被嚴令關門歇業,不許有閒雜人進出。

    承建行宮的葉逸風也要忙碌起來,皇上回京後肯定要詢問行宮修建的進展事宜,工部的尚書剛被罷免了,侍郎趙孝睿曾提前一天派人過來通知,說皇上極有可能宣召葉逸風入宮,親自詢問行宮的事情,讓葉逸風早做好面聖回話的準備。

    玉花穗也有些雀躍,想著皇上回京,昭陽公主也該回來了。她的父親是皇上小時候的伴讀,後來外放揚州,她卻有幾年是在宮裡陪伴昭陽公主一起在太后跟前過的。二人如今雖然不怎麼相見,但一直有書信來往。上次來京因為發了一次壞被葉逸風給逼著早早的回江南去了,這次一定要想辦法見見公主,跟她說說自己心裡的煩惱才行。

    而這次忙碌不堪的葉逸風和杜玉昭兩位少爺手心腳心也沒想到,前面剛把錦瑟的事情給擺平了,這位玉姑娘又暗暗的盤算著如何整治他們這哥兒幾個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7 PM

第84章

    這一通忙亂,一直持續到九九重陽之後才漸漸地安定下來。時值秋高氣爽之際,大虞朝的皇城地處北方,一年之中冬冷夏熱,春季多風沙,卻是秋天風景最為宜人。

    此時,葉逸風的桃源福地也已經初步建成,只剩下一些帳幔,湘簾,古董擺設,還有些春夏的時鮮花卉不怎麼齊全。細節的事情從來都是最磨人,這些要慢慢的添置才成,卻是急也急不來的。

    而這段時間錦瑟卻是最清閒的。每日裡除了按照葉逸風的吩咐按時吃飯睡覺將養身體之外,便都在書案前靜心習字。

    錦雲開每日都要監督三皇子景安習字,自然沒有多少工夫來看她,父女兩個卻用書信往來,倒也能夠瞭解對方的狀況,各自放心。

    這日,錦瑟穿著一身松綠色的貢緞裌襖,肩上披著一件杏色流蘇披帛,端坐在書案前安靜的寫著易安居士的那首《武陵春》: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寫完之後,把筆擱放在筆架之上,又輕輕地將那張梅花箋拿在手中,看著濕潤的墨跡漸漸地乾透,方托起手來把字湊到鼻尖跟前,輕輕地嗅著濃墨的芳香,似是無限依戀。

    旁邊和田玉雕琢的獅子香爐裡有淡淡的馨香無聲的氤氳在屋子裡的個個角落深處,和鼻尖前的墨香混在一起,更有一種令人陶醉的味道。

    葉逸風悄無聲息的從外邊進來,便看見她有些傻傻的在聞那墨跡的味道,於是輕聲一笑,走過去將她手裡的字拿過來,低頭看去,見那娟秀清奇的簪花小楷,忍不住讚歎:「你的字是越來越好了。這般造詣,恐怕放眼整個大虞朝也沒有誰能比得上你了。」

    錦瑟微微一笑,抬手從他的手裡把那張薄薄的梅花箋抽出來,轉手放在一旁的木匣子裡,輕聲嘲諷道:「都說敝帚自珍,可你也太過了些。」

    葉逸風淡然一笑,也不跟她爭辯,只在她剛坐的椅子上慢慢的坐下來,拿了她剛用過的筆,抬手舔了舔那方凍石寶硯裡的殘墨,略一凝神便在手下的那張素箋上寫道:

    洛陽城東西,長作經時別。昔去雪似花,今來花似雪。

    他的字狂放不羈,收放自如,絲毫不受束縛,甚至整行一筆而下,有如神仙般的縱逸,來去無蹤。雖然沒有太多的書法講究,可這一份瀟灑自如卻已經獨成一派,錦瑟細細的看去,把這一筆一劃都暗暗地記在心裡。

    葉逸風寫完之後,抬起頭來看著沉默的錦瑟,問道:「怎麼,我的字都不值得你來點評一下嗎?」

    錦瑟瞥了他一眼,暗暗地收起自己的心思,淡然一笑,說道:「這卻不敢。您是長輩呢,我怎麼能對長輩指指點點的?」

    葉逸風一愣,有些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

    錦瑟看他發愣,便不悅的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是已經是我的義父了嗎?古人有訓,子不言父之過。你的字我卻不敢妄加評論。」

    「......」葉逸風頓時氣結。自從她昏迷了二十天之後,他已經把之前二人之間所有的不愉快都丟掉了。那些賭氣的話在他的心裡早就沒了蹤影。

    而這些天來他一直都在忙外邊的事情,皇上召見不是小事,避暑行宮是將來皇上整個夏天都會住的地方,還有後宮諸位娘娘們,皇子公主們以及朝政大臣們都會伴駕隨行,過去居住。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

    他哪裡還有空閒去想之前那些小事?

    雖然錦瑟甦醒之後人變得沉靜了許多,也不再跟之前一樣隨隨便便就同丫頭們開玩笑了。

    可葉逸風還以為是因為曾洪壽故去的緣故,讓她心有愧疚,才會變得沉靜寡言,還想著過一陣子這件事情被她遺忘了就好了。哪裡知道,她這些日子以來對自己冷淡疏落的真正原因卻是這個!

    錦瑟看他沒什麼話說了,便瞥了他一眼轉身離開。

    「站住。」葉逸風不等她走出幾步去便站起身來叫住她,「給我回來。」

    錦瑟站住腳步轉過身來,微微笑著看著他,似乎是有意跟他作對似的問道:「有什麼事兒麼,義父?」

    「閉嘴!」葉逸風忽的走過去,一把把她拉進懷裡:「你敢再叫一聲試試?」

    「哦?那我叫你什麼呀?現在家裡所有的人都叫我大小姐。我想我不再是小丫頭了吧?」

    當時錦瑟聽見珍珠翡翠她們改了稱呼之後,錦瑟還恍惚覺得大少爺大小姐的聽上去好像自己跟葉逸風真的是一對。所以當她還沾沾自喜的問珍珠:你怎麼對我改了稱呼了?

    而珍珠的回話差點沒讓錦瑟自己咬到了舌頭。

    珍珠當時很是奇怪的看著錦瑟,不答反問:「大小姐該不會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吧?大少爺說,他已經收你為義女了,所以,大小姐以後便是這別院的主子了,誰也不許再拿你當丫頭了。」

    而當時和錦瑟在一起下棋的玉花穗聽了這話,直接把手裡的棋子一揚,笑的捂著肚子趴在了棋盤上。

    就在此時,想起那會兒的情景來,錦瑟的臉上還是紅一陣白一陣的。

    他幼稚的跟自己的父親攀比錦瑟不生氣,古代的男人不懂得父女情深,這麼小家子氣倒也可以理解。錦瑟氣得是這傢伙居然把這事兒當成正經八百的事情給家裡的家僕丫頭們都說了。害的她一醒過來之後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小姐。

    所以提及這事兒,直到這會兒錦瑟還想爆粗口。

    葉逸風也很是鬱悶。但當時的話已經說出去了,此時再也收不回來,反正她還小,拿來當女兒約束一下也是不錯的。

    關於這件事情,杜玉昭後來問過他,說既然喜歡,直接收在身邊就是了。若覺得身份上不能委屈了她,以現在六王爺對她的寵愛,抬高一下她的身份也不是多麼難的事情,為何還要繞這麼一個大圈兒?

    葉逸風只是歎了口氣,搖搖頭說了一句:她還小,以後再說。

    是的,她還小啊!就算她現在的身份被抬高了又怎樣?兩個人之間還能像現在這麼親密麼?

    況且,他本來就是不受世俗所束縛的人。不過是一個身份而已,今日可以這樣,明天也可以那樣。至於葉家的人會怎麼想,他才懶得管呢。若是因為此事能把葉家的人氣死一兩個,葉逸風反而覺得是賺到了。

    於是他鬱悶之後反而淡然一笑,手臂卻依然攬著她的肩膀,說道:「嗯——小姐就小姐吧。不過聽你這聲『義女』叫的這麼勉強,我也不難為你了。平日裡可以不叫,但卻不能再不聽話。記住了麼?」

    「可以不叫?但一定要聽你的話?」錦瑟好笑的看著他這欠扁的樣子,問道。

    「嗯,你還有異議?」葉逸風瀲灩的目光深深地鎖住她的雙眼,玩味著她臉上那種十分有意思的表情。

    她臉上的表情此時是異常豐富的,無奈是有,生氣也有,不過最讓他開心的是,這丫頭眼睛裡的那種質疑和叛逆讓他的心也跟著欣欣然起來。

    「沒有了。我只是想問,之前你說過我可以叫你的名字的,不知現在還算不算數?」

    葉逸風微微一愣,繼而點頭:「算數。」反正又不是親生父親,被她叫一兩聲名字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好。葉逸風。」錦瑟秀眉一挑,轉身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往後一步,微微仰著頭和他對視著,彷彿一個驕傲的小孔雀一樣,鄭重其事的說道:「那從此以後我就這樣叫你了。」

    葉逸風輕笑:「嗯。」

    看他答應,錦瑟又蹬鼻子上臉的繼續要求:「我要出去玩。現在秋高氣爽,你總不能把我一直關在屋子裡。」

    「好,今天我本來就是要陪你的。你說去哪裡,我們一起去。」

    「不叫上花穗嗎?」錦瑟感覺有些遺憾,少了一個玩伴,只跟這個不懂風月的傢伙在一起恐怕會有些無聊。

    葉逸風微微皺眉,說道:「她現在在宮裡陪昭陽公主呢,我們還是不要攙和那些事情的好。」

    錦瑟想了想,點頭說道:「那也行,不叫她就不叫她吧,但是得叫上歐陽鑠。」彷彿是怕葉逸風不生氣似的,她又補上了一句:「沒有他,去哪兒玩都沒有意思。」

    葉逸風果然不高興了,但卻不明白的表現出來,只是淡淡的一笑,問道:「那你為什麼不乾脆和他兩個人出去玩兒?你們兩個之前不是經常偷偷跑出去麼?」

    錦瑟沒良心的笑了笑,說道:「有你在身邊的話會比較安全啊。萬一有人對我不好的話,你會保護我嘛,再說,你葉大公子現在那麼大的名氣,走到哪兒人家不都得畢恭畢敬的呀?你就是我們的護身符啊。還有還有——你不是說你比四少有錢多了嗎?跟你在一起我花錢比較放得開。」

    「果然還是那麼沒良心。」葉逸風冷冷的嘟囔了一句,又賭氣似的說道:「還不去給我拿衣服來!」

    錦瑟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仰首對著外邊吩咐:「珍珠,去給義父拿衣服來。」

    這一聲『義父』又把葉逸風給氣了個十足,恨恨的瞪著她不管珍珠等丫頭們已經推門而入,便抬手捏著她的臉蛋兒低聲罵道:「你再氣我試試?我狠狠地收拾你信不信?」

    錦瑟剛要反擊,卻聽見門口有人回道:「回大少爺,鎮南侯府有人送了書信來。」

    葉逸風一怔,皺眉放開手,說道:「拿進來。」

    有小丫頭雙手捧著一封書信進來,走到葉逸風近前雙手將書信奉上。葉逸風抬手接過來後,問道:「送信的人呢?」

    小丫頭忙回道:「大管家叫他在前面等著呢。說是怕大少爺有什麼話要傳,若是沒有話,再打發他回去。」

    葉逸風不再說什麼,只抬手撕開信封把裡面的信取出來粗略的讀了一遍,又微微沉吟了片刻,說道:「你去跟送信的人說,我待會兒就回去了。」說著,不等小丫頭出去,他又吩咐珍珠:「取出門的衣裳來,再去叫人預備馬車。」

    錦瑟見他神色有些凝重,心知說不定是真的出了大事兒,忙問:「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葉逸風沒有回答,只說:「你也換件衣服,跟我一起回去。」

    錦瑟看他那樣子分毫沒有玩笑之色,自然也不敢再多問,便自去衣櫃裡挑了一身淺橘色系的衣裙褙子進臥室去換了,又換了一雙葉逸風叫人按照她畫的圖紙特別定制的三分跟兒鹿皮小短靴,珍珠把外邊給葉逸風換衣服的事情交給翡翠和另外兩個丫頭,自己跑進來打開首飾盒子,又挑了兩支珠花給她戴在髮髻之間,又左右打量了一番,見錦瑟一身簇新的衣裙,和髮髻間的珠翠相得益彰,很有富貴人家的小姐模樣才滿意的點點頭,又輕聲問道:「大小姐,奴婢要跟著去服侍你麼?」

    錦瑟想了想,點頭說道:「你不去,我不就成了光桿兒小姐了?哪裡還有大小姐的范兒?」

    珍珠聽了這話,趕緊的回去換了一件翠色的新坎肩才出來。

    錦瑟悄聲笑道:「你說我們忙活什麼呢,去鎮南侯府那種地方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兒。打扮的這麼好看,說不定還得頂著一身菜湯回來。白白的糟蹋一身好衣裳。」

    珍珠被嚇了一跳,忙拉著錦瑟小聲勸道:「鎮南侯府可不是尋常百姓家。再說了,那裡怎麼說也是大少爺的家呀,小姐可別再耍任性了,到時候弄得大少爺下不來台,大家臉面上也不好看。」

    錦瑟笑著搖頭:「早就下不來台了好吧?你現在才勸我,恐怕為時已晚了。」

    珍珠是錦瑟和葉逸風在鎮南侯府搬出來之後才認識他們的,之前的事情她絲毫不知情。但此時她也已經猜出幾分來了,只嚇得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多說話。

    換好衣服出門上車,路上錦瑟抬起手臂碰了碰葉逸風的胳膊,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啊,非要我也跟著去?難道你不怕我再給你惹麻煩嘛?」

    葉逸風輕笑著搖頭:「你要想惹麻煩,誰能攔得住你?再說,我不認為你不在我跟前的時候會多聽話。」

    錦瑟撇了他一眼,不樂意的哼道:「難道我這些天的努力在你的眼裡什麼都不是嗎?哎——我說,葉逸風,本姑娘好久都沒給你惹麻煩了吧?難道這也不行啊?」

    「嗯,裝不下去了吧?我就知道你這些天老老實實的根本就是裝出來的。知道自己之前闖了禍,現在才知道乖乖的老實幾天?真是沒那個必要。」葉逸風轉過身來看著她,輕笑著說道:「我還是喜歡看見之前你那種無拘無束的樣子。小孩子嘛,怎麼樣開心就怎麼樣才好。」

    「你說的?」錦瑟笑嘻嘻的咧著嘴巴扯著他的衣袖,「那我今天不管做什麼過分的事情,你都不會生氣的吧?」

    葉逸風警惕的看著她,問道:「你該不會早就打算好了今天要做什麼了吧?我勸你最好先跟我透個氣兒,不然的話到時候我一不小心壞了你的好事,可別怪我。」

    錦瑟笑了笑,問道:「先說你為什麼回去?」

    葉逸風回過頭去,長長地出了口氣,說道:「父親從西北回來了。原來以為要四五個月,不想現在就回來了。是逸賢寫的書信,信中沒有多說,只說父親很想見我。我有些不好的預感......不過現在還說不清楚。」

    錦瑟一怔。葉逸風很少有這樣的表情,可以說自從他們相遇相識他從沒有在任何人面前表現過此時這種無助迷茫的樣子。

    此時的葉逸風面帶淡淡的悵惘,讓錦瑟的心一點點的軟起來。她慢慢的靠到他的身邊,伸出手臂挽住他的胳膊,在顛簸的馬車裡,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肩膀上,輕聲勸道:「別擔心。不會有事兒的。」

    葉逸風現在已經基本摸清了讓錦瑟乖順的門路。感覺到她柔軟的小臉貼著自己的肩膀,他的心便像是浸潤在蜜水裡,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服。

    這死丫頭,不炸毛不挑釁不裝傻的時候,真好。

    馬車一路提提噠噠的跑過了幾條街道,終於到了鎮南侯府的大門口。車伕從馬車上跳下去拉住了馬韁繩,回頭向車內的人回報:「大少爺,侯府到了。」

    車內,錦瑟忙把頭從葉逸風的肩膀上抬起來,半跪起來又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點點頭說道:「好了,下車吧。」

    葉逸風微微一笑,抬手摸摸她的臉蛋兒,說道:「待會兒進去你是什麼身份?」

    錦瑟理所當然的說道:「我現在不是你的乾女兒嗎?難不成還要當你的貼身侍婢?今兒我可是帶了珍珠來了,就在後面的馬車上啊,試問哪個侍婢身邊還跟著一個侍婢啊?」

    葉逸風笑了笑,抬手把她鬢前梳下來的兩根小辮子理了理,說道:「那行,有了這個身份,待會兒如果有誰找你的麻煩,你自己知道該怎麼做?」

    錦瑟抿嘴笑著點頭:「放心吧。我也不是人人捏的軟柿子呀。」

    二人相視一笑,葉逸風先下車去,然後轉身抱她下車,又牽著她的手在鎮南侯府門口的下人們一道道異樣的目光中,瀟灑的走了進去。

    他天生就是個叛逆者。

    錦瑟在心裡給了葉逸風一個全新的評價。因為她走在他身邊都覺得有些不自然,可他卻面對那些下人們各種複雜的目光一步步走進去,竟是那樣的瀟灑自如。

    不出所料地,葉敬淳果然出了點事。

    他是因為負傷才被調回京城調養的。至於他負傷的前因後果葉逸風自然不知道,而他自己也不願意提。畢竟這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邊關吃了一場敗仗,丟棄了幾千兵馬,兩道城池,可謂大敗。按照他年輕時候的烈性子,這次是一定要戰死在沙場的。

    可當時他身邊的副將愣是在他受傷昏迷的時候下令全體軍兵後退一百里,讓出了原來死守的城池,保住了西疆三萬人馬的實力,和兩城百姓的性命。

    畢竟城池落在敵國的手中之後為了休養生息他們必然會善待百姓。但這一戰,卻成了葉敬淳這輩子都洗刷不掉的恥辱。他背負著這個恥辱一直到死,也沒能洗清。

    龔夫人坐在床邊,看著臉色鐵青,肩膀上依然顫著白布的葉敬淳,一邊低聲的抽泣一邊拿著帕子抹眼淚。旁邊有個老太醫穿著三品服色,捻著花白稀疏的鬍鬚時不時的便歎一口氣,那樣子很像是死了丈母娘。說傷心吧,又沒傷到那個份兒上;說不傷心吧,可還是一臉的不痛快。

    葉逸賢立在床邊,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那裡晃來晃去,終於晃得葉敬淳有些心煩,便生氣的呵斥道:「你這逆子不要在我跟前晃來晃去的,趕緊的滾去一邊候著!」

    葉逸賢一怔,抬頭看看父親鐵青的臉,還是選擇俯首答應一聲轉身往外間去了。

    龔夫人立刻就不滿了,一邊擦淚一邊說道:「侯爺這是做什麼?他一個小孩子哪裡見過這樣的事情?他心裡正害怕呢,您還這樣吼他......」

    「十四歲了還是孩子?逸風十四歲的時候隻身一人去江南了都!」葉敬淳雖然今日剛回京城,但一進城便聽說了葉逸風在京城的大手筆。連六王爺和皇上都稱讚的人,豈能不好?有這樣的兒子,他忽然間感覺到真實餘生有幸。

    於是又不耐煩的問:「逸風怎麼還沒來?」

    龔夫人的臉色真是難看到了極點,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親,又轉過臉來勸道:「侯爺身上有傷,萬不可再動氣了。派去的人已經去了有半個時辰了。若是他要來也該到了呀,這孩子真是的,現在是還是鬧情緒的時候麼......唉,真是不懂事......」

    葉敬淳冷聲一哼,不滿的瞥了龔夫人一眼,說道:「逸風還不懂事?逸賢要事有他一半懂事,我就謝天謝地了!」

    坐在一旁的龔太醫輕聲咳嗽兩下,捻著鬍子開口了:「侯爺身上有傷,不宜動怒,還是以身體為重,心平氣和的將養要緊。逸賢和逸風都是王爺的親兒子,他們兩個誰有出息都是侯府的榮耀。你們兩個人又何必爭論個不休。」

    龔夫人聽見父親出面打圓場,自然不好再爭執下去,便抹著眼淚道:「侯爺且歇息一下,妾身出去瞧瞧。」說著,她便緩緩地站起身來,叫了金氏過來服侍著,便自顧出去了。

    葉敬淳也不跟她計較,只默默地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

    龔氏剛出去,外邊便有婆子一路小跑匆匆進來回話:「回侯爺,夫人,風少爺回來了。這會兒已經進了二門。正往這邊來呢。」

    葉敬淳在屋子裡聽見這話,也不等龔夫人在門外說什麼,便揚聲說道:「叫他直接來這裡見我。」

    龔夫人站在門口的廊簷下看了攙扶著自己的羅氏一眼,淡然一笑,說道:「聽見侯爺吩咐的話了沒有?還不趕緊的去引著風少爺到這邊院子來?」

    進來回話的婆子忙答應著跑出去,羅氏攙扶著龔氏悄聲問道:「夫人,咱們且回去吧。風少爺這麼長時間沒回來了,如今他又是皇上和六王爺看中的人......」

    龔夫人心裡正有氣呢。葉敬淳如此看重葉逸風而把葉逸賢罵的狗血淋頭,她心裡都要氣死了。聽見羅氏這樣說,立刻低聲啐道:「呸!難不成他還能飛上天去不成?!你是不是想著去攀高枝兒了?可別忘了當初的舊事。」

    羅氏當初跟著龔夫人嫁過來的時候,便跟葉逸風的娘柳氏既不和睦,她仗著自己是夫人的陪嫁丫頭,又比柳氏年輕幾歲,經常對柳氏惡言相加。甚至後來在給柳氏吃的那一塊致命的糕點裡的毒也是她親手放的。

    此時龔夫人用『舊事』二字提醒她,也是給她敲警鐘的意思。

    葉逸風若真的回來主理侯府的事情,首先要做的一件事肯定是為柳氏報仇。那麼當初羅氏這個直接下毒的人肯定是葉逸風首先要弄死的人。

    羅氏在心裡打了個冷戰,攙扶著龔夫人的手也輕輕地抖了一下,低聲說道:「夫人教訓的是,是奴才多嘴了。」

    龔夫人滿意的看著她這幅小心翼翼的樣子,方冷笑一聲,轉身回了屋子裡。

    如果可以選擇,她是十分不願意看見葉逸風這個叫人鬧心的庶子的。可是為了自己的兒子,為了自己在侯府穩固的地位,她不得不選擇勇敢的面對,放棄躲避,轉身回去坐在葉敬淳身邊,做她的一品侯爺夫人。

    葉逸風牽著錦瑟的手一路穿過幾道穿堂門檻,在前面見過葉敬源和葉逸平父子,簡單打了聲招呼便逕自行至侯府內宅,直接進了葉敬淳和龔夫人平日裡休息的上房院內。

    院子裡的丫頭婆子都規規矩矩的站在廊簷下,見了葉逸風和錦瑟,眾人忍不住又想起那次不歡而散的家宴,想起那個曾經潑了夫人一臉酒水的小丫頭。

    不過幾個月不見,這小丫頭已經被養的很好了。再不是之前那種瘦骨如柴的樣子,個字也足足長高了半頭,人也變得珠圓玉潤起來,看上去水靈靈的,甚是可愛。

    葉逸風經過處,婆子丫頭們紛紛行禮問安,口裡一致叫葉逸風:風少爺。

    錦瑟被葉逸風牽著一路行來,心裡卻暗暗地發笑。連葉逸賢見了葉逸風都要叫一聲:大哥。你說這些婆子們還在這裡叫什麼勁兒呢?連一聲『大少爺』都不敢叫,在這裡掩耳盜鈴。

    到了屋門口,早有丫頭進去回話。葉逸風也不等裡面傳喚,便拉著錦瑟直接進去了。然而一進門看見中間的太師椅上坐著的龔太醫,有一瞬間的愣神。不過一個轉念的功夫,葉逸風便認出了這個十年不見的老頭子。

    畢竟是歲月不饒人啊!這隻老狐狸如今也是見老了,連鬍子都白了呀?

    看到龔太醫正經八百的坐在那裡捻著鬍鬚打量自己,葉逸風也不過是淡然一笑,沒有理會他的意思,放開錦瑟的手留她在外邊,自己直接轉身去屏風裡面的床前去看葉敬淳。

    來的路上遇見葉敬源,已經知道父親在西邊受了傷。葉逸風的心裡有了些準備。但當他看見葉敬淳披著一件夾袍子歪在床上,露出肩膀上纏著的白紗布時,心中依然一頓,有一種連心的疼痛從心窩處隱隱的蔓延開來,然後他雙腿一軟便跪了下去。

    「兒子給父親請安。不知父親身體受傷,兒子回來晚了,還請父親責罰。」

    龔夫人坐在一旁,面對葉逸風對自己的徹底無視,心裡很不是滋味。再想想他剛才進來時對自己的父親同樣無視的事情,心裡的那股怒氣便一點點的往上頂,幾乎都要忍不住了。

    葉敬淳卻很是欣慰的笑了笑,歎道:「起來,坐到這邊來。」

    龔夫人冷著臉站起身來,說道:「逸風陪你父親說說話,我去安排一下飯菜。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飯菜可疏忽不得。」

    葉逸風看了龔夫人一眼,也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說話。

    龔夫人的臉上實在掛不住了,便冷聲說道:「逸風現在可是大忙人,中秋家宴,逸平三番四次的去請,臉面都沒見到呢。」

    葉逸風皺著眉頭冷漠的瞥了龔夫人一眼,若是比目光冷硬這個世上恐怕沒幾個人能比得過葉逸風。他只瞥了她一眼,龔夫人便覺得如一把冰刀在臉上刮過一樣,甚至感覺到了冰冷的疼痛。

    「夫人也應該知道,八月初的時候修建行宮的工匠裡混進了歹人,我被他們弄傷了手臂,中秋節前後一直在養傷。手下的幾個兄弟為了讓我安心,便把外邊的事情都攬過去了。逸平沒見到我,但肯定是知道其中緣由的,難道他沒有跟夫人說?」

    葉逸風說完這話後,便乖順的坐在了葉敬淳的身邊。

    雖然他跟父親之間也沒什麼深厚的感情,但是只要能讓龔夫人心裡不痛快,他也不介意在這裡演演戲,氣一氣這女人也好。

    果然,葉敬淳聽了這話立刻不滿的看著龔夫人,冷聲說道:「逸風受傷了你會不知道?剛剛為什麼都不跟我提?或者說真的是逸平隱瞞了這件事?夫人素來能幹,難道除了逸平那裡就再也沒有什麼人跟你匯報消息?難道我不在家的時候,夫人就是這樣持家的?」

    一連的發問讓龔夫人有些應付不過來。她輕歎一聲,又帶了哭聲,拿著帕子抹眼淚,說道:「不管怎麼說,侯爺就是看我們母子不順眼就是了。妾身跟著侯爺二十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算逸賢不爭氣,侯爺好歹也要看一看宮裡娘娘的面子,給妾身一點立足之地吧?現如今當著孩子和父親的面兒就這般連聲質問責怪,難不成侯爺還要給妾身一紙休書,把妾身掃地出門不成?」

    她這一哭,葉敬淳倒不好說什麼,只擺擺手說道:「行了行了。你別在我這裡哭天抹淚的了,請岳父大人先去東裡間安坐奉茶,我跟逸風有幾句要緊的話說。對了——過一會兒吩咐人把二老爺和逸平留下一起用飯,今兒逸風好不容易回來了,一家子吃個團圓飯吧。」

    龔夫人知道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倒不如先跟父親出去細細的商議一下如何整治這個該死的庶子更好些呢。於是她點點頭,又看了一眼神情淡然的葉逸風,慢慢的轉身出去。

    卻在轉過屏風之後看見了錦瑟,又被這一身華麗衣裳的小丫頭給驚到了。她轉過去看清楚了錦瑟的臉,便冷聲道:「做丫頭要有做丫頭的本分。這裡是你站的地方麼?還不給我去外邊候著?」

    錦瑟還沒說話,便聽見裡面葉逸風的聲音稍微高亢的傳出來:「夫人,她現在是我的義女。如果這府裡還承認我是家裡人的話,那麼她這會兒應該是家裡的孫小姐了。錦瑟——進來給老爺子行禮。」

    這話一說出去,連葉敬淳都是一怔。

    錦瑟?這不是上次父子兩個為之掀了酒桌的小丫頭嗎?怎麼這會兒又成了孫小姐?自己無緣無故的當爺爺了?

    錦瑟聽見葉逸風的話,抬頭挑釁的看著龔夫人笑了笑,說道:「對不住了,老夫人。我現在不是大少爺的貼身丫頭了。我現在是他的女兒,嘻嘻——女兒哦。」她說話的時候故意把『老夫人』三個字裡面的『老』字咬的很重,頑皮的笑容裡又帶著幾分嘲諷,說完後也不等龔夫人有什麼反應,便一轉身進了屏風之內。把剛從椅子上站起來的龔太醫給看的眼前一花,差點又暈回椅子上去。

    龔夫人氣得蒼白了臉,最終還是不能再進去跟錦瑟去計較,只好咬牙切齒的暗自詛咒著這一對狗男女,扶著龔太醫往東裡間去了。

    錦瑟走到葉逸風跟前,對著床上歪著的葉敬淳先微微一福身,然後從容的跪拜下去。

    按照常理她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給人下跪的,但這個人是葉逸風的父親,她心裡裝著葉逸風,此時就算是在現代社會,給長輩磕個頭也不算什麼過分的事情。所以葉逸風沒發話,她便自己跪倒在地,磕了個頭說道:「錦瑟給老爺子請安了,願老爺子早日康復。」

    葉敬淳心裡雖然有些驚訝,也有些不怎麼贊同葉逸風隨隨便便收一個小丫頭為義女的事情。但此時看著這個玲瓏可愛的小丫頭跪在地上給自己磕頭,說話溫婉動聽,笑容甜蜜可人,心裡也有些高興起來。而且,他暗暗地想著既然葉逸風已經收這個丫頭為義女,那麼他肯定是已經從心裡把她放下了。這樣家裡就可以給他張羅婚事了。

    於是葉敬淳微微抬手,開心的說道:「起來吧。你既然做了逸風的女兒,那就是我的孫女了。我這個做祖父的怎麼說也要給你一份見面禮才是。」說著,他指著對面牆上掛著的一把三尺長的寶劍,對葉逸風說道:「我這一生,戎馬倥傯,也沒積攢下多少金銀珠寶,唯有這把劍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你既然收了義女,她便是我們葉家的長孫女,那把劍你拿下來,算是我這個做祖父的給孫女的見面禮吧。」

    錦瑟原本是打算接受葉敬淳的見面禮的,可這老頭兒一口一個祖父一口一個孫女的,她便不願要了。等葉逸風過去把寶劍摘下來遞給自己的時候,她只微微一笑,說道:「我一個女兒家,拿著一把劍出去也有些不像。不如義父先替我收著吧。等將來我長大了要嫁人時,這把劍便作為嫁妝跟著我走就是了。」

    她長得甜潤可愛,說這樣的話倒也不叫人覺得有什麼好羞恥的,葉敬淳反而被她這幾句話給逗樂了,不由得笑道:「你說的很對,我和你義父有話說,你先去外邊守著,不許叫閒雜人等進來,知道麼?」

    錦瑟也不願意在這裡聽人家父子說話,於是又輕輕一福身,笑道:「是,錦瑟知道了。」

    然後她看了旁邊那個因為剛剛的『嫁妝』二字而陰沉了臉的某人,笑嘻嘻的轉過屏風往外邊去了。

    葉逸風把那柄短劍把玩在手裡,反覆的看了看,又笑道:「這把劍陪著父親大半輩子了吧?您捨得把這個給那丫頭?」

    葉敬淳笑了笑,說道:「這次吃了敗仗,以後恐怕再也上不了戰場了。我這一生的輝煌已經過去,與其留著一把寶劍空回憶過去,還不如把之前的種種都放下,安心的養老呢。」說著話,他又伸出手去拉著葉逸風,讓他坐在靠近自己的床邊,一邊仔細的打量著自己這個放逐了十年的兒子,輕聲歎道:「我一進城門就聽見守城的人說起你了,皇上把避暑行宮的事情交給你,是對你的極大信任。你一定要好好做,一定要給我們葉家爭光。知道嗎?」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8 PM

第85章

    裡面,葉逸風跟葉敬淳父子細細的交談著,錦瑟在外邊的小廳裡轉了一圈,把屋子裡的家居擺設都細細的研究了一遍,最後轉到那把花梨木雕花太師椅跟前,看著椅背上繁麗複雜的五福捧壽四季平安的雕花,忍不住感慨,這樣的傢俬若是弄到二十一世紀去得值多少RMB啊?想不到這個時代從某些地方要落後二十一世紀千年之久,而傢俬的精雕細琢卻已經有明清傢俬的風格。

    抬手細細的撫摸著太師椅的扶手,感受著那被多少人撫摸過的光滑的質感,錦瑟忍不住幽幽一歎。正感慨之際,門口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喂,你在這裡摸什麼?那椅子是你能隨便摸的嗎?」

    錦瑟慢慢的轉過頭來,看著那個端著茶水進來的丫頭,忍不住微微一笑:「木香?好久不見啊。」

    木香瞪大了眼睛邁進門來,上下打量著錦瑟,半晌方認出這個一身錦衣的小丫頭是誰來,一時間再想起之前自己被這個死丫頭給整的那副慘樣子,她胸口裡的怒火就像是潑了油一樣,熊熊燃燒起來。把裡面還躺著侯爺什麼的都忘了,轉身把手裡的托盤放在一旁的高几上,指著錦瑟罵道:「小賤人,你還敢進這個屋子啊?你也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就你這賤坯子,就算是穿上了錦衣華裳也脫不了那一身的賤氣!說到底還是小賤人一個!」

    錦瑟原本沒心思跟一個丫頭計較的。穿越過來又回去一次,再次穿越她已經不同以往。之前那次是不得已的,這一次是她自己求來的。她再回來,只想好好地跟葉逸風在一起,不管能否長久,她都只想好好地陪在他身邊一段日子。不再想生出什麼事端,惹得眾人都不高興。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她不想找茬,可人家偏偏不放過她。這不,這個木香進門不問青紅皂白就一口一個『賤人』的罵,她還真是把上次的教訓給忘得一乾二淨了。

    錦瑟回頭看了看左右,見剛剛龔夫人的父親喝的一盞殘茶還在,於是她抬手把茶盞起來,二話不說便衝著木香砸了過去。

    木香原本是依仗著是在龔夫人的屋子裡,以為錦瑟這個小丫頭肯定是不敢把自己怎麼樣的。所以她才大著膽子罵人。罵完之後才想起侯爺受了傷在裡面養傷,自己不該這麼高聲叫罵的。可那又怎麼樣?夫人頂多把自己罵一頓,給侯爺出出氣算完事兒,難不成還能把自己趕出去?

    她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錦瑟根本就不同她多說一個字,直接拿了茶盞衝著她的頭砸了過來。

    既然沒想到,木香自然不會躲避。而當她認清事實的時候卻已經錯過了躲避的時機。『砰』的一聲,茶盞砸在了她的額頭上,又『啪』的一聲落在地上,變成一地的碎瓷。再看木香那光潔如玉的額頭上慢慢的滴下兩行殷紅的血跡來。

    疼倒是還沒覺得,木香只是覺得額頭上癢癢的,像是有小蟲子在爬,她便遲疑的伸出手去摸,卻覺得濕黏黏的還帶著腥甜的氣味。她把又手指拿下來一看,滿手的血跡。木香頓時瘋了一樣的尖叫道:「啊——來人啊!殺人啦......」

    葉逸風和葉敬淳早在木香進門辱罵的時候便停止了交談。葉敬淳剛要出聲呵斥這個該死的丫頭,卻被葉逸風抬手止住。父子二人眼神一對,葉敬淳便明白了,自己這個兒子是想靜觀其變,看看那個錦瑟小丫頭哦會做什麼反應。

    葉逸風當時的確是想看錦瑟會有什麼反應,他以為這個從來不吃虧的丫頭會以更犀利更尖酸數倍的語言還擊的。卻沒想到她會直接拿東西砸人。

    聽那兩個動靜,葉逸風便猜到了是錦瑟拿了茶杯砸人了。葉逸風微微一笑,心想這丫頭還真是厲害,以後還是不要隨隨便便的惹她了。萬一哪一天她急了,說不定連自己都敢砸。

    木香也真是配合,一聲尖叫足以把整個院子裡的人都給喊來,更別說在東裡間說悄悄話的龔氏父女了。

    葉逸風嘴角那淺淺的笑意沒有逃過葉敬淳的眼睛,他微微皺眉,低聲問道:「逸風,你怎麼教導的這孩子?都這會兒了,你也能笑得出來?」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只要她不吃虧就行。再說了——這本來就不是她的錯。」

    葉敬淳還要說什麼,又聽見外邊一聲冷喝,卻是龔夫人的聲音:「這是怎麼回事兒?!錦瑟,你膽子不小啊,在這裡也敢撒潑?把人打成這樣,你就不怕以命抵命嗎?!」

    葉逸風眉頭微微一皺,不顧葉敬淳的陰沉的臉色,起身便出去了。

    錦瑟看著龔夫人氣急敗壞的樣子,淡然一笑,說道:「夫人這會兒聽見動靜了?剛剛她罵人的時候您怎麼就聽不見呢?」

    龔夫人的肺都要氣炸了,俗話說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這會兒龔夫人遇見錦瑟這樣的異類,真是被活活氣死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木香跪在地上,一手捂著腦門一邊嗚嗚的哭,旁邊有丫頭過來拿了布條把她的額頭包了起來。又被龔太醫給指揮著拆開,龔太醫轉身往香爐裡抓了一把香灰摁在傷口上,又吩咐丫頭:「好了,快包起來吧。」

    錦瑟看著她們手忙腳亂的樣子,心裡的怒氣散了不少。穿越到這裡之後,她最忌諱的便是『賤人』二字。都是爹生娘養的人,誰又比誰高貴幾分呢?

    這些人自己本就是供人驅使的丫頭,卻還反過頭來罵人家賤人,著實可惡。所以當木香一而再再而三的罵她是『小賤人』時,她都懶得反駁,直接拿了茶杯給砸了過去。

    龔夫人見錦瑟一言不發,神色淡然平靜的站在那裡看著眾人忙亂,恨不得那把刀上去直接把這死丫頭的腦袋給剁下來。她見木香已經被丫頭們給攙扶出去了,方轉過身來兩眼冒火盯著錦瑟問道:「就算你是逸風收的女兒,你以為便可以為所欲為了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如果你在外邊殺了人難道就因為你是逸風的女兒就不用給人家抵命了?!木香雖然是丫頭,可也是我的丫頭。連家裡的少爺小姐們見了她都要客客氣氣的,你倒好,逕自拿了東西砸她的頭?誰給你的膽子?」

    錦瑟淡然一笑,說道:「膽子是天生的。我從來不無緣無故的拿別人的東西,何況『膽子』這東西想拿也拿不來。我倒是很佩服木香的膽子呢,居然敢一進門就指著我破口大罵,難道家裡的少爺小姐們也都是被夫人的丫頭們罵大的?這可真是新鮮事兒,明兒若是傳出去了,恐怕整個皇城要熱鬧一陣子了。」

    錦瑟伶牙俐齒,一絲也不輸氣勢。仰著小腦袋站在那裡,嘴角彎彎,眼神中帶著幾分嘲諷。似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龔夫人氣得直喘粗氣,也不願跟她再多說,轉頭吩咐聞訊感慨的宋瑞家的和幾個婆子:「我們家沒有這麼沒規矩的人。你們把這死丫頭給我拉下去,好好地教訓一下。叫她知道知道什麼是長幼尊卑!」

    葉逸風一直站在錦瑟身後兩步遠的地方看著她。此時小丫頭沒輸了陣勢,他也並不想插嘴。

    但看著宋瑞家的帶著兩個婆子上前來,凶神惡煞般的要把錦瑟弄出去時,他上前兩步把小丫頭的手拉住,把她牽到自己的身側,淡然看著龔夫人,說道:「事出有因。夫人總不能只罰錦瑟一人。剛剛木香進門便張口辱罵,我和父親都聽見了。錦瑟身為主子,教訓一下不懂規矩的奴才,也在情理之中吧?像這種張口便辱罵主子的狗奴才,就算是打死也不為過,何況只是一點小傷。」

    龔夫人只覺得胸口一陣憋悶,身子晃了晃,險些倒在地上。

    幸虧旁邊的丫頭連翹手腳麻利,趕緊的上前去扶住了她,又勸道:「夫人消消氣,快坐下,侯爺身上有傷,您可不要再病了。」

    龔夫人被丫頭扶著在身後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大口的喘了兩下,方擺擺手,說道:「好了,都散了吧。侯爺在裡面養傷呢,有什麼事兒都去外邊說。」

    此時龔夫人算是有點明白了。這回葉逸風帶著錦瑟來,完全就是給自己找麻煩的。而此時的侯爺很明顯的站在了他的大兒子身邊,如果這個時候侯爺也站出來,自己恐怕連最後一絲的勝算都沒有了。

    犧牲一個木香不算什麼。一個丫頭對她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她不能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和葉敬淳鬧翻了臉。雖然葉敬淳在外邊打了敗仗,但他此時依然是鎮南侯。

    在這個侯府之中,若是失去了他的信任,她這個夫人的日子會很不好過。若是他死了,自己就是寡婦。憑著葉逸賢現在的狀況,那麼整個侯府就只能落盡葉逸風的手裡。

    自己還不夠強的時候,就不能硬碰硬。龔夫人在心裡一再的勸自己,方把心裡的怒火強行壓下去,說了那句話。

    不管什麼事兒,都不要把侯爺牽扯進來。

    葉逸風也是這樣想的。畢竟父子的血脈在,尤其是他見識過錦瑟和她父親那股黏糊勁兒之後,便莫名其妙的一再的想,如果自己的父親也只有自己一個孩子的話,會不會也像錦雲開寶貝他的女兒一樣?就算比不上錦雲開那個瘋子,至少父親對自己說話的時候會和藹一些吧?

    所以此時的葉逸風,從心底裡頭還是不想把自己的父親一併拉進報復的行列的。所以他拉了拉錦瑟,低聲說道:「乖一點。有事兒待會兒再說,嗯?」

    錦瑟想了想也是,裡面還躺著個傷患呢,自己就在這裡鬧事兒,的確有些不合適。於是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龔太醫坐在龔夫人的上手,擺擺手,完全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歎道:「罷了罷了!家和萬事興。你們都把肚子裡的火氣都收一收。弄得雞飛狗跳的,也不怕人家笑話麼?」

    龔夫人忙俯首應道:「父親教訓的是。是我剛才被氣糊塗了。」

    龔太醫轉頭對葉逸風說道:「逸風啊,十年不見,你真是成了大人了。小孩子們調皮不懂事,你也得管教才是。這是你的乾女兒?倒是一副水靈模樣。只是......你的婚姻大事還沒定下來吧?怎麼就冒然的認了個女兒?」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心中自然有數。就不勞太醫操心了。」

    龔夫人皺起眉來看了葉逸風一眼,想要質問他對自己父親的無禮,可又覺得自己問了,葉逸風也不一定會服軟。說不定他嘴裡蹦出句什麼話來,倒是弄得自己父親的臉上掛不住。於是不耐煩的問著旁邊的丫頭:「去看看午飯怎麼樣了?今兒你們風少爺回來了,飯菜務必要豐盛些。」

    葉逸風擺手道:「不必了,我跟父親說幾句話就回了。」

    龔太醫見這個庶子如此不給自己女兒面子,便忍不住咳嗽一聲,拿出了外祖父的款兒來,說道:「逸風啊,你難得回來一趟,你母親留你用飯也是一番好意。再者,你父親如今有傷在家休養,府中之事繁雜不堪,你也該回來幫著你母親打理一下才是。怎麼能回來這麼一會兒就走呢?」

    葉逸風那裡會把龔太醫放在眼裡,只淡然一笑,說道:「府中十年多沒有我,不也一樣過得好好的?況且我們一回來,家中的上下一個個都不安穩。這個來罵,那個來打的,不過是多著我罷了。我帶著錦瑟走了,家中還能有片刻安寧,也好讓父親安靜的將養。」

    龔太醫還要再說什麼,卻被龔夫人擋住,冷聲一笑,說道:「逸風現在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兒,六王爺都十分器重的。那是要做大事兒的呢。家裡這些爛事兒哪裡敢讓他操心呢。況且,家裡這些粗茶淡飯的恐怕也入不了他的口。」

    葉敬淳早就聽不下去了,又聽見龔夫人說這些話,便忍不住咳嗽幾聲,在裡面說道:「逸風從今日起就回家來住了。叫人把劍影閣收拾出來,讓他在那邊居住。至於錦瑟嘛......就住在劍影閣後面的雨香榭好了。那兩處離得近,有什麼事情也方便。即可叫人去收拾屋子,我也餓了,午飯再去催一催。家裡這些狗奴才們一個個越發的沒規矩了。都什麼時辰了,午飯還沒好?」

    錦瑟聽見葉敬淳的話,心中暗暗地一歎:這老頭兒活在這樣的環境裡,早晚都要被氣死。而且他那婆娘外邊還勾搭著一個。他這會兒恐怕還蒙在鼓裡呢。

    葉逸風也是暗暗地歎了口氣,轉身去對著屏風裡面應了一聲:「父親不要著急。逸風住下就是了。」

    錦瑟便悄悄地上前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用眼神問他,真的要住下嗎?這以後還有安穩日子過嗎?

    葉逸風微微一笑,回了她一個玩味的眼神,錦瑟皺了皺眉頭,還是猜不透他哪個眼神裡的含義。於是她低下頭去暗暗地歎了口氣,看來這孫小姐的身份還是要繼續下去的。不過也好,正好趁機收拾一下那幾個欺負過自己的臭丫頭們,還能見到二姑娘的貼身丫頭畫眉。

    不過想想又見不到歐陽鑠那個小帥哥,錦瑟又有些不情願。不過她不是那種十分在意的人,只要生活有趣好玩,能跟葉逸風在一起,住在哪裡都是無所謂的。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葉逸風已經跟龔夫人交代清楚,讓珍珠去雨香榭替錦瑟收拾屋子。而劍影閣也不用侯府的人收拾,他叫自己的貼身小廝虎子和蟋蟀過去收拾,丫頭婆子一律不要。

    龔夫人見他竟如此防備自己,連遮掩都不遮掩,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不過今天她的臉色是無論如何也好不到哪裡去了,所以葉逸風值當沒看見的樣子,拉著錦瑟的手轉進屏風去跟葉敬淳說話去了。

    龔太醫悶聲歎了口氣,對龔夫人說道:「你這裡人多事雜,我被鬧的頭都痛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看侯爺的傷。」

    龔夫人心裡無限委屈,只得上前攙扶著自己的老父親起身出門去,方輕聲歎道:「父親也看見今日的情景了——唉!」龔夫人仰頭長歎一聲,繼續說道:「我這好日子真是到了頭了。父親可要替女兒想個法子。不然的話,女兒還不如去地下陪伴母親去算了......」

    龔太醫歎了口氣,說道:「你也別說這種傻話。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會盡全力幫你一天。前些日子皇上回京,我進宮為皇上診平安脈的時候,恰好碰見敬妃娘娘宮裡的小福子,他說娘娘這幾天懶得動彈,又不思飲食,怕是有喜了呢。我說去給娘娘診脈,娘娘又怕驚擾了太后和皇后,只說沒事兒,要靜養一段日子。你抽個時間進宮去瞧瞧。若是娘娘真的能給皇上生個一男半女的,你和逸賢你們母子將來的也有個依靠。」

    龔夫人滿肚子的憤懣都被自己父親這幾句話給衝散,立刻換了歡笑之顏,高興地扶著龔太醫慢慢的走下台階,父女二人往院門口走了幾步之後,方感慨的說道:「若真的是這樣,那可太好了。」

    龔太醫也微微笑道:「是啊。所以你凡事都要往好處想。不過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加上一個小毛丫頭罷了。你看你剛才那樣子,他們還沒怎麼樣呢,你倒是先失了分寸。這又怎麼能願人家不跟你一條心?」

    「嗯,是啊。我這會兒想想,剛才也是太衝動了。都是那小蹄子的緣故,我一看見她那副狐媚的樣子心裡就來氣,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龔夫人扶著自己的父親往外走,行至院門口,忙道:「父親慢一點,看著腳下的門檻兒。」

    龔太醫慢悠悠的抬腳,邁過院門口的門檻兒,又走了幾步,方說道:「行了,你回去吧。記住,拿出大家主母的氣度來。不要動不動就發火發怒,那樣只能讓你更加被動。你看那小丫頭,不管說什麼做什麼,都笑嘻嘻的。一出手就是狠的。這回木香那丫頭是留不得了,你趕緊的想個辦法把她打發出去吧。以後挑丫頭別儘管撿著好看的挑。伶俐是最要緊的。」

    龔夫人點頭答應著,又歎了口氣,說道:「父親哪裡知道,我也有我的難處。」

    龔太醫瞭然的笑了笑,搖搖頭,說道:「你兒子女兒都有了。有些事情該裝糊塗的就裝糊塗就是了。就算侯爺喜歡別的姨娘丫頭們,又能怎麼樣呢?退一萬步說,再有個庶子庶女的對你也無所謂。你呀!還是想不開。行了,別送了。我走了。」

    龔夫人站在院門口看著自己的老父親慢慢悠悠的漸行漸遠,又沉了沉心神,方轉身回了屋子裡。

    丫頭們已經傳了飯菜進來,龔夫人看著金氏和羅氏兩個姨娘把桌椅調開,便吩咐丫頭們:「把二姑娘和四姑娘請過來,今兒家裡添了人,都來認識認識。」

    旁邊自然有丫頭答應著去請人,葉逸賢也一步三挪的從外邊進來,卻又有些膽怯的看看屏風那邊。依然是擔心父親看著自己又不高興。

    屏風之內偶然傳來葉敬淳的笑聲,卻如同一把刀刺在龔夫人的心頭。

    想想自己努力了那麼多,費進了心思把葉逸風從家裡弄出去,還以為已經永除禍患了,卻不想依然又轉了個圈,回到了原地。

    他還是只看到那個丫頭養的孩子,就算自己的女兒如今貴為敬妃娘娘,就算兒子出落得一表人才,都無法博得他的一聲讚揚,都換不來他發自內心的一聲笑。

    不過父親說的話猶在耳邊,這一切她都得忍。

    葉逸賢看自己的母親不說話,站在那裡望著屏風發愣,忙走過去攙扶著她的手臂,關切的問道:「娘啊,你累了吧,先在這邊坐一坐,一會兒二姐姐和四妹妹就過來了。」

    龔氏被自己的兒子提醒了一下,忙回頭來笑了笑,說道:「的確是累了。不過也是叫木香那死丫頭給氣著了。這死丫頭也太不懂規矩了。逸風收了錦瑟為義女,怎麼說都是上一層的主子,她居然敢口出髒話,真是打死也不為過。不過你父親現在有傷在身,家裡實在不宜再見血光了。你替我過去瞧瞧她,教訓她幾句替娘出出氣也好。」說完,她又給葉逸賢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個心軟的,如果想要她活下去,就安排人快些把她送走。否則待會兒用了晚飯,你父親說不定就要發落她了。」

    葉逸賢忙答應著:「好,兒子這就去安排一下,她雖然糊塗,但卻不至於是死罪。娘你放心吧。」

    龔夫人輕輕地出了一口氣,又淡然的笑著點點頭說道:「好。娘相信你,你去吧。」

    葉逸賢點了點頭,轉身退出去往一旁的廂房裡去看木香。

    木香被錦瑟用茶盅給砸破了腦袋,這會兒正在廂房裡哭哭啼啼的罵著呢。旁邊一個叫艾草的小丫頭正坐在那裡勸她。葉逸賢一進來倒是把她們兩個給嚇了一跳。艾草忙站起身來說道:「爺怎麼過來了?這會子不是要開飯了嗎?」

    葉逸賢看著她纏著白布條依然滲出血跡的額頭,歎了口氣說道:「還疼麼?太太叫我過來看看你。」

    這話一說,木香的眼淚掉的更凶了。索性拿了帕子捂著臉,嗚嗚的哭起來。

    艾草站在一旁歎道:「剛宋大娘看過了,只是破了點皮,並沒有傷著骨頭,過個一兩天就好了。她這會子只是心裡的氣還順不過來。」

    葉逸賢無奈的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艾草,吩咐道:「艾草,你去給我倒杯茶來。」

    艾草忙答應著轉身出去,並把房門帶上。

    葉逸賢歎道:「這也是你的劫數。你說你好好的,怎麼又跟錦瑟那丫頭對上了?你們兩個向來不對付,好好地說句話都不能,你明知道她來了,還進去做什麼?」

    木香聽了這話,把帕子從臉上拿開,生氣的說道:「爺說的這是什麼話?在咱們這個院子裡,還有我躲著她的道理麼?她又不是什麼正經的主子,難道我見了她還要給她磕頭請安麼?」

    葉逸賢皺了眉頭,歎道:「憑她之前怎麼樣,如今已經是大哥收到跟前的義女,剛父親都沒說什麼,你又怎麼能罵她?你罵她,別說她拿茶杯丟你,她再跟大哥撒個嬌,你想想你還有命在嗎?如今父親對大哥,縱然不是千依百順,可憑著大哥在外邊的威望,你還當是之前呢麼?」

    木香聽了這話先是一怔,停了哭泣茫然的抬起頭來重新打量著葉逸賢。這位爺從小就是吃飽穿暖只管自己安心玩樂的主兒,不喜歡讀書,更不喜歡跟外邊的那些人來往。

    他只喜歡做那些詩啊詞的,整日裡悶在家裡跟姐妹們呆在一起玩耍。大家都以為他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也曾暗地裡為龔夫人歎息,想著夫人這一輩子操心勞碌,最終這位爺還不知道能不能稱為這個府裡的頂樑柱呢。

    如今聽他這番話,倒是頗有幾分道理啊!

    連這位爺都看的如此清楚,為什麼自己剛剛就沒弄明白呢?還冒冒失失的闖進去,白白的討了這一茶盞,到現在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了。

    葉逸賢見木香看著自己許久不說話,又歎了口氣說道:「剛母親跟我說了,她很生氣。讓我來好好地教訓你。你趕緊的想想你該怎麼辦,待會兒我叫人把你送出去吧。若是過了今晚,恐怕你就沒那麼容易逃得過去了。」

    木香被這番話嚇了一跳,急忙轉身拉住葉逸賢的衣袖,在炕上跪了起來:「我的小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奴婢怎麼聽不明白啊。」

    木香一邊哭著一邊從炕上下來,跪倒在葉逸賢的腳邊,哭著求道:「我的爺,你好歹求求太太。我是不願意出去的。是打是罰我都認了,我的爹娘都不在京城,這裡一個親人也沒有,出去也只有被人賣的份兒,我不要出去啊!」

    葉逸賢皺眉道:「我是看在我們往日的情分上,才來提醒你。我想這也是太太的意思。如今大哥在父親的心目中是何等的重要你也應該看見了。你得罪了他的人,如何會有好下場?再說了,這世上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家雖然好,但卻終究不是你的歸宿。你聽我的話,趕緊的告訴我外邊你可有安身之處。等過了這頓飯,恐怕就真的來不及了。」

    木香聽了這話,立刻想到了外邊相好的男人,於是忙說:「少爺你想辦法把我送到鋪子裡去吧。我去錦衣華裳繡坊。我去那裡做繡活自己養活自己好了。」

    葉逸賢對鋪子的事情並不上心,聽了木香這話,便問:「你怎麼知道人家繡坊會收你啊?你有認識的人在那裡嗎?」

    木香忙點頭說道:「有的有的。少爺只管派人送我去,我到了那裡自然會安頓下來。奴婢謝少爺大恩大德。」說著,木香又給葉逸賢磕頭。

    葉逸賢又彎腰把她拉起來,說道:「好,你跟我走吧。」

    木香忙起身去旁邊的櫃子裡隨便拿了幾身衣裳,又拿了個包袱包起來挽在手臂上,便匆匆的說道:「少爺,好了。咱們快走吧。」

    葉逸賢點頭說道:「好,我們從後門出去。」

    晚飯的時間,府裡的下人們都各自歸了各自的位置上去等著開飯。若不是葉逸賢親自出來吩咐人預備馬車,恐怕那些人會偷懶不自在。到時候喧嚷出來又是麻煩。葉逸賢平日裡對這些丫頭們都比較關心,此時為了木香的安全,他也情願為她跑一趟。何況還有自己母親的吩咐。

    葉逸賢拉著木香悄悄地從後門出去。有下人看見他們兩個也沒有誰會多心。畢竟夫人的貼身丫頭跟少爺在一起,很多人見了也只有福身請安問好的份兒。

    龔夫人那邊,飯菜還沒擺好,二姑娘和四姑娘便帶著丫頭到了。

    姐妹兩個進門後先給龔夫人請了安,龔夫人淡淡的笑了笑,說:「逸風來了。在裡面陪你們的父親說話呢。待會兒你們再見面吧。」

    鸞音和燕舞兩個對視一眼,鸞音便笑道:「我們說一路上過來看見丫頭們忙忙碌碌的,原來是大哥回來了。」

    龔夫人臉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說道:「你父親昨天回來你念叨了一天呢。」

    燕舞忙道:「那是之前父親十年沒見到大哥的緣故,他總是不放心大哥在外邊嘛。如今回來了,也自然就好了。咦?怎麼沒見三哥?」

    龔夫人搖搖頭說道:「剛剛在的,你們父親見了他就生氣。我叫他回房去了。」

    鸞音便輕聲歎了口氣,很是無奈的搖搖頭。

    她這表情被龔夫人看在眼裡,儼然是為葉逸賢抱不平,於是她便覺得這個女兒很是貼心。也跟著歎了口氣,說道:「你們的父親在外邊征戰,很是辛苦。這回負傷回來更是受了不少的罪。你們一個個都要聽話孝順才是。」

    鸞音和燕舞忙站起來,福身說道:「是,母親的話女兒記住了。」

    一時丫頭們魚貫而入,把飯菜一一的擺上了飯桌。龔夫人帶著兩個女兒轉過屏風去,親自服侍葉敬淳穿上衣服下床來用飯。

    葉逸風和錦瑟反而不好在一旁站著,便悄然退了出來。在經過鸞音的面前時,葉逸風的腳步略停頓了一下,側臉看了一眼鸞音那張姣好的面容。

    鸞音忙福身叫了一聲:「大哥。」

    燕舞也跟著叫:「大哥好。」

    葉逸風微微點頭,說了聲:「二位妹妹好。」然後又轉頭跟錦瑟說道:「叫人。」

    錦瑟也有模有樣的是福了福身,說道:「二姑娘,四姑娘好。」

    鸞音微微一笑,沒有說話的意思。倒是燕舞比錦瑟小好幾歲呢,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又見錦瑟錦衣華裳的,人也長高了許多,又是一張討人喜歡的圓圓的臉蛋兒,於是心裡有些不高興,便撇了撇嘴,輕聲笑道:「大哥倒是把這個小丫頭給養的又白又胖的呀。」

    錦瑟忍不住從心裡罵了一句:你丫才又白又胖呢!姐又不是豬,說什麼又白又胖?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好了,我們先去外邊等父親了。」

    錦瑟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葉逸風拉著出去了。

    鸞音衝著他們的背影鄙夷的一笑,又瞥了燕舞一眼,輕聲說道:「四妹妹很喜歡那個錦瑟小丫頭呀?」

    燕舞好不氣短的笑回去:「二姐姐這話說的可不對了,聽說她現在已經不是丫頭了呢。」

    鸞音還要再說,便聽見裡面龔夫人說了聲:「老爺,好了。您慢些走。去外邊妾身再服侍你洗臉吧。」於是她們姐妹二人忙轉過身來,鸞音從另一側攙扶著葉敬淳,幾個人慢慢的轉出屏風去。

    一直走到飯桌跟前,葉敬淳在首位落座後,龔夫人命丫頭端過洗臉水來,金氏上前絞了手巾遞給龔夫人,龔夫人親自給葉敬淳擦了臉,又擦了那只沒受傷的手臂。另一隻手臂因為肩膀上綁著紗布,行動不變,所以只放在腿上不能動彈。

    收拾利索後,龔夫人在葉敬淳的身邊坐下來。轉身招呼葉逸風等人入座。

    葉敬淳便對葉逸風說道:「你坐我身邊來。錦瑟小丫頭就坐在你義父旁邊吧。你這是頭一次來家裡用飯,不必拘謹,愛吃什麼叫丫頭們給你端過去。」

    錦瑟忙道謝,然後大大方方的在葉逸風身邊坐下來。

    鸞音和燕舞有些納悶,不過她們二人看龔夫人神色如常,正在給葉敬淳盛湯,便也不動聲色的在龔夫人的下手落座。

    葉敬淳又不悅的問道:「逸賢呢?一家人吃飯怎麼獨獨少了他?」

    龔夫人忙說道:「剛剛他說肚子有些不舒服,想必是吃了什麼涼東西了。我叫他回房去了。我們吃吧,待會兒等他過了這一陣兒,再叫人給他送點吃的去好了。」

    葉敬淳依然不高興,但也沒怎麼計較,只冷冷的說了一句:「一個男兒家如此嬌慣著,如何能成大器呢。」

    龔夫人忙道:「他原本就生的體弱多病的,侯爺若是逼得緊了,萬一有個好歹,妾身後半輩子可要靠誰呢。還請侯爺稍微寬恕他一些吧。」

    葉敬淳不想在這種時候再鬧什麼不痛快的事情。便用那只沒受傷的手臂拿起筷子來,說道:「行了,吃飯吧。」

    龔夫人忙在那一盅山參燉老母雞裡面撈了一個雞腿放在葉敬淳的飯碗裡,又對葉逸風和鸞音說道:「吃飯吧。你們都隨意些。」

    葉逸風看了看滿桌子的菜,可謂是山珍海味,只是都不是錦瑟喜歡吃的。於是轉頭輕聲問道:「你要吃什麼?」

    錦瑟輕聲笑了笑,說道:「什麼都好。」

    他們兩個的對話極其簡短,也是最平常的兩句話。但在這張飯桌上,卻引來數道異樣的目光。

    別人倒還好,只有九歲的燕舞首先看不下去了,冷聲一笑,自己加了一個魚丸放到面前的飯碗裡,方抬眼看著錦瑟,說道:「你應該比我還大幾歲吧?怎麼到跟個小孩子一樣呢?吃什麼自己夾不就是了,還要大哥伺候你呀?」

    錦瑟從剛才她說那句『又白又胖』的時候,便瞧著這小丫頭不順眼了。只是對方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兒,自己實在沒必要跟她一般見識,所以也沒怎麼樣。

    但這會兒她這麼明目張膽的挑釁,錦瑟卻有些忍不住了。於是把手中的筷子一放,微微笑道:「是呀,之前用飯的時候,都是四五個丫頭伺候著,飯菜也都要換好幾遍呢。我這人毛病太多,嘴巴又挑,極少有什麼飯菜能對胃口。所以他才會問我,要吃什麼。」說完,她又甜甜的笑著回頭看了一眼葉逸風,又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都是你把我給寵壞了呢。我都不知道我有這麼多壞毛病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19 PM

第86章

    葉逸風見葉敬淳進去了,也把手裡的碗筷一放轉身要茶漱口。錦瑟卻被燕舞鬧得一頓飯沒怎麼吃,這會兒正夾著一隻蒸餃小口的嚼著。葉逸風漱口畢,回頭看了看她,說道:「就說在府裡住下,我們也還要回去一趟呢。」

    錦瑟便把吃了一半的蒸餃往面前的飯碗裡一扔,拿了帕子抹了一下嘴巴,說道:「那就走吧。我正好想吃家裡廚子做的蟹肉蒸包呢。」

    龔夫人剛伺候完了葉敬淳,這會兒才要吃飯,便聽見他們兩個這樣的對話,心裡那股氣又一陣陣的往上頂。這死丫頭也太目中無人了,坐在這裡的飯桌上,還想著外邊的廚子做的飯菜,這分明是嫌棄侯府的飯菜入不得她的口嘛!

    這會兒葉敬淳已經進去了,龔夫人又有些按耐不住,不過她這次沒有那麼衝動,而是轉頭看了一眼鸞音,說道:「鸞音啊,我記得我們廚房裡也有個廚子會做蟹肉蒸包吧?」

    鸞音也早就沒心思吃飯了,聽見龔夫人問,邊忙說道:「是啊,那廚子是南邊來的呢。錦瑟既然想吃蟹肉蒸包,這就讓他們去做就是了。在家裡別的沒有,豐衣足食還是有的。」

    錦瑟笑嘻嘻的搖搖頭說道:「不必了。大家都吃過了,這會兒恐怕廚房裡也在吃飯呢。若這會兒再讓她們放下筷子去給我做什麼包子,他們心裡難免不樂意。若只是往包子的餡兒裡吐幾口口水倒也罷了,若是再給我放點別的東西,我這小命兒可不就莫名其妙的沒了嘛。」

    鸞音聽了前面『口水』的話,一時有些噁心,忍不住皺著眉頭想要反駁,卻又聽見她說放別的東西,便越發的不高興地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府裡的廚子還有心害你不成?」

    面對這樣的質問,錦瑟輕輕一笑,說道:「難道你不擔心啊?人都有不高興的時候啊,下人也是人,也會生氣啊。面對主子的一再責難,他們明著不敢怎麼樣,背地裡完全可以做些手腳啊。比如往飯菜裡吐吐沫,如廁之後不洗手就去做飯什麼的。」

    看著屋子裡的人一個兩個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錦瑟卻依然興致勃勃的說著:「還有還有——他們或許還會在和面的時候往裡面擤鼻涕啊什麼的。嘔——想想就噁心啊......」

    這邊還沒說完,那邊燕舞便已經彎腰吐得一塌糊塗了。要知道她平時是最喜歡吃蒸包的。聽了這話她只覺得自己滿肚子裡都是鼻涕啊!

    「嘔——」龔夫人也受不了了,拿著帕子轉身摀住自己的嘴巴。

    鸞音則拿著帕子捂著嘴巴急匆匆的出門去了。就算這位二小姐的胃比較深,但屋子裡已經有兩個吐的了,她也受不住了。

    葉逸風回頭看了錦瑟一眼,無奈的笑了笑,拉著她一言不發的起身出去了。

    出了正房院的門,錦瑟已經笑得直不起腰來,一手挽著葉逸風的手臂一手捂著嘴巴哈哈的笑,葉逸風則仰著臉沉默的往前走。

    今天她算是領教到這個小丫頭的厲害了。剛才那種情景,連葉逸風這個一向自以為耐力深厚雷打不動的人都有些忍不住了。

    二人依然是在下人異樣的目光中一步步的往外走,不想卻在內宅前廳的門口和從外邊回來的葉逸賢遇到了一起。葉逸風看著他匆匆忙忙的從外邊進來,不由得止住腳步等著他走到自己面前,方淡然問道:「三弟,你這是去哪兒了?剛午飯的時候父親還問起你了。」

    葉逸賢一怔,忙上前笑道:「有點小事兒出去了一趟。大哥這是要走麼?」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父親要我搬回來住。可總有些隨身用的東西要帶進來。你用午飯了沒有?」

    葉逸賢不敢隨便亂說,忙點點頭,說道:「剛有個朋友叫我出去說點事兒,我們在外邊匆匆忙忙吃了幾口東西。因擔心父親的身體,所以才急著回來了。父親吃飯的時候沒因為我生氣吧?」

    葉逸風搖搖頭,說道:「太太給你支應過去了。父親並沒有生氣。好了,你進去吧,我也走了。」

    葉逸賢忙道:「大哥,我送你。」

    葉逸風笑了笑,沒有拒絕,兄弟二人又並肩往外走。

    「大哥,你能搬回來父親肯定開心極了。」葉逸賢看似隨心所欲的笑著,和葉逸風閒聊,「父親這次回來,因為受傷的緣故,心情很是低落。我不爭氣,只在一旁白白的看著他著急,是一點辦法也沒有的。」

    葉逸風搖了搖頭,笑道:「搬回來,我倒是沒什麼,只怕家裡又難得安寧了。」說著,他微微抿嘴嘴角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側的錦瑟。

    葉逸賢不知道裡面發生的事情,只是勸道:「之前的事情都過去了,大哥是寬宏大量的人,跟家裡的小丫頭們計較什麼。剛太太還跟我說,要重重的處置木香那死丫頭呢。錦瑟,你也別生氣了。」

    錦瑟看著葉逸賢,心裡總覺得有件事情說不明白,越想越是糾結,嘴上卻只是應付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三個人慢慢的走出了二門,葉逸風和錦瑟上車,葉逸賢看著他們的馬車緩緩地走了,才長出了一口氣,急匆匆的轉身往回走。

    車上,葉逸風看著沉思中的錦瑟,問道:「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錦瑟歎了口氣,搖搖頭,說道:「你沒發現你三弟跟你長得一點都不一樣嗎?」

    葉逸風酸溜溜的哼了一聲,說道:「沒發現。」

    錦瑟拉著他的手臂說道:「你好好想想啊,雖然你們兩個長得都很好看,可你們的五官完全都不像啊。」

    葉逸風心裡的酸水直往上冒,冷著臉問:「哦?我們兩個長得都很好看?你倒是說說,好看在哪裡了?」

    錦瑟卻認真的想著,伸出手指頭來一一的說道:「你們眼睛不像,你的是丹鳳斜飛的桃花眼。他呢,眼睛沒你這麼細長,有些圓圓的,也很清純的樣子,有點像——嗯,寶二爺。」

    「哼!鎮南侯府裡就沒有清純的人,我倒是開始懷疑你的眼光是不是有問題了。」

    「喂!我只是說他看上去比較清純啊!又沒說別的。還有啊——你的鼻子比他好看多了,他鼻子太柔和了,有些像女孩子的,我不喜歡。還有他臉蛋兒也太白了,有小白臉的嫌疑。」

    葉逸風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轉過臉來摟著她厚臉皮的問道:「我還有哪兒長得比他好看?」

    「去!」錦瑟不屑的笑著推開他,「你幾歲啊?問這麼幼稚的問題。你用得著跟他比麼?」

    葉逸風很是嚴肅的湊上來,在距離錦瑟的臉不足兩寸的地方停住,在她耳邊低聲質問:「那你剛才為什麼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你沒看那小子被你看的臉都紅了?你說我該怎麼罰你,才讓你記住這次的教訓呢?」

    錦瑟的心一陣慌亂,卻抬手用力的推開他一些,說道:「說正事兒啊!你們兄弟兩個長得一點都不一樣,你父親都沒有懷疑過麼?再說,我覺得你跟你父親長得有六分像。他卻沒有一個地方像你父親。」

    「......」葉逸風這會兒終於明白錦瑟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他坐直了身子沉思片刻,又轉過臉來看著錦瑟,半晌才說:「若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樣,這件事情可不好辦了。」

    錦瑟也歎道:「爵位,還有家產,這些東西都不能留給他了吧?若是你父親知道了這件事情,恐怕他們母子都難逃一死吧?」說著,錦瑟開始轉過臉去細細的想,嗯,在古代,男女通姦生子,這在尋常百姓家也是難逃一死,更何況鎮南侯府這樣的高門府邸內呢。

    誰知葉逸風卻歎了口氣,說道:「這卻不好辦了......」

    「啊?」錦瑟不解的看著他,問道:「這怎麼不好辦啊?如果他不是你的親弟弟,那個老女人與人通姦的事情可就是鐵證如山了。有什麼不好辦的呢?」

    「你覺得父親把這樣的事情給宣揚的世人皆知麼?」葉逸風皺著眉頭看著錦瑟,「若我們只想把那個女人給弄死,這倒容易得多。可若是事情牽扯到逸賢——便是父親的名聲也難保住了。」

    錦瑟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原來你沒打算把她跟別的男人的事情給捅出去啊?」

    葉逸風皺眉說道:「『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我從來不做。」

    錦瑟瞥了他一眼,轉身靠在引枕上不再說話。

    回去後,錦瑟說葉逸風要搬去鎮南侯府住,歐陽鑠第一個不樂意的蹦了起來:「這怎麼可以?我們有好多事情每天都要商議的。難不成要我們兄弟幾個每天都要去侯府找大哥議事?」

    葉逸風皺眉說道:「我每天可以出來。父親那樣,我的確不放心她們每天都在他身邊轉,若她們心懷不軌,我怕後悔都來不及。」

    錦瑟和他在馬車上說的那些話,越發讓葉逸風不放心起來。若是那個老女人狗急跳牆,利用這種時候把父親給害死,讓逸賢承襲爵位的話,自己恐怕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杜玉昭沉思之後,說道:「其實也無所謂。我們哥兒幾個若是經常出入鎮南侯府的話,倒是能讓大哥更快的樹立起他在鎮南侯府的威望。」

    葉逸風搖搖頭,說道:「有些事情,還要名正言順的好。」

    杜玉昭說道:「是啊。現在大哥先把名正再說。長子就是長子,庶出的也是長子。屬於大哥的東西,我們要一分不差的都掙回來。」

    兄弟幾個沉默了一會兒,葉逸風緩緩地點頭,說道:「之前我覺得那些都無所謂,爭與不爭到頭來都是一個樣。但這次看見父親受傷,心裡的想法就不一樣了。」自己的父親拼了性命換來的東西,為什麼要留給外人?如果葉逸賢真的不是葉家的人,那麼爵位留給逸平都不能留給他。

    這十幾年來錦衣玉食的生活,已經夠便宜他了!

    當晚,葉逸風便叫人收拾了自己和錦瑟的東西,搬進了鎮南侯府的劍影閣和雨香榭。東西都擺放妥當之後,葉逸風才明白為何自己一想到搬進來住就覺得心裡悶悶的不痛快。原來是要跟那丫頭分開住了啊!

    就算雨香榭就在劍影閣後面,兩個小院之間不過就隔著一片紫竹林,可葉逸風依然覺得像是隔著千萬里一樣。總不如之前每夜都把她摟在懷裡一起睡覺踏實。

    可是這裡不是外邊,就算緊身服侍的人是自己的人,可外邊那些粗使的人卻都是鎮南侯府的奴才。再說如今她又是鎮南侯府的孫小姐,不管怎麼說二人都要遵守禮儀的。

    想到這些,葉逸風便把手中的一本書『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狠狠地呼了一口氣,憤懣的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一直守在旁邊的虎子被葉逸風給嚇了一跳,忙把手裡的茶水放在身側的桌子上,跟上葉逸風的腳步。

    劍影閣是一座掩映在一片竹林中的二層竹樓,下面三間是通透的起居室,上面三間兩明一暗是書房和臥室。為了防潮,竹樓仿照南邊的建築風格,在平地上支起了六尺高的平台才開始修建。平台四周又以欄杆圍護,每一根欄杆都是碗口粗細的竹子做成,細細密密的排在一起,既結實又安全。

    從裡面出來,葉逸風踩著竹板台階幾步下了高台,沿著碎石子小路便往後面走去。虎子自然明白自己主子的心思,想要不跟上去,又怕路上遇到什麼人自家主子不好跟那些奴才們糾纏,於是只遠遠地跟在後面不敢上前。

    葉逸風一路往後走,此時夜半三更時,奴才們都各自回去睡了,一路走來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只是到了雨香榭的門口,看見那兩道緊閉的黑漆大門,葉逸風更加鬱悶了。

    他不是藍蒼雲,可以飛簷走壁,不把這些門門檻檻放在眼裡。可若是這會兒上前去敲門,勢必會驚動那些守門的婆子,明天整個鎮南侯府肯定會謠言四起,說風少爺和他的義女不守禮教,有亂倫的嫌疑。

    他倒不在乎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那樣的話,小丫頭肯定要被瞧不起。想想她被人非議,葉逸風便覺得受不了。他寧可自己吃再多的苦,也不想讓她受半點委屈。

    於是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毅然決然的轉身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錦瑟睡得迷迷糊糊的便聽見外邊葉逸風很不爽的聲音問:「都什麼時辰了還不起床?」

    珍珠在外邊服侍著,忙上前回道:「昨晚小姐睡得晚,像是不適應這裡的床,開始躺了一會兒睡不著,叫奴婢拿了書給她看,大概四更天才睡著了。所以這會兒還在沒起來。大少爺若是有事兒,奴婢進去叫她起來?」

    葉逸風忙擺手:「不必了。我進去瞧瞧她。」

    珍珠不敢多說什麼,忙去打起了臥室的簾子請葉逸風進去。外邊有個小丫頭端著洗臉水進來,看見葉逸風往臥室裡去,不由得驚訝的『啊——』了一聲。

    錦瑟便打著哈欠說道:「你們這一大早的哪裡來的那麼多話?吵死了都。」

    葉逸風立刻回頭去瞪著那個端著水盆的丫頭,冷聲說道:「滾出去!」

    那小丫頭嚇了一跳,手裡的水盆差點丟在地上。珍珠回頭看了她一眼,倒是和顏悅色的吩咐道:「你出去吧,以後不叫你別進來。」

    「是。」那小丫頭噙著眼淚轉身出去。

    葉逸風已經進了臥室,看見床上睜著眼睛撅著嘴巴發脾氣的某小丫頭,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來問道:「怎麼,不喜歡這裡的環境麼?」

    錦瑟看了一眼葉逸風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下面的一層淡淡的青色,心情稍微好了些,卻依然撅著嘴巴說道:「昨晚你做什麼去了?」

    葉逸風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沒做什麼去。看書了,三更的時候出來走了一圈,看見你的院門緊閉著,滿院子的人都睡了,才回去睡覺。」

    錦瑟嗤的一聲笑了,抓著身上的薄被在床上翻滾了一個圈躺倒裡面去,拍拍身邊的床,說道:「來,我們再睡一會兒吧。我都沒睡夠呢。」

    葉逸風只覺得小腹一緊,脊背上有一簇麻酥酥的感覺剎那間衝上了腦門。

    他暗暗地咬了咬牙才忍著撲上去的衝動,低聲歎了一句:「你這死丫頭是想要我的命麼?」

    錦瑟卻轉身向裡嘟囔道:「你不睡的話趕緊的走吧,我還要睡一會兒呢。反正我也沒什麼要緊的事情。」

    葉逸風伸出手去拉過她身上的薄被,低聲斥道:「誰說你沒事兒?趕緊的起來洗漱換了衣服跟我到前面去。難道你不用到前面去請早安麼?」

    「不去不去......那又不是我的爹媽,我犯得著這麼早跑去請安麼?」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22 PM

第87章

    葉逸風看著蜷著身子縮進床角的小丫頭,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早飯呢?你也不吃了?」

    「叫她們送過來唄?就說我不舒服,生病了。讓她們弄點清淡的飯菜送進來。」錦瑟說完後不等葉逸風說話,忙又說道:「算了算了!誰知道他們那些喪天良的廚子做的飯能不能吃呢。」

    葉逸風搖了搖頭說道:「叫珍珠拿銀子出去買吧。」

    錦瑟想了想,說道:「銀子是要給的。但也沒必要出去買。讓珍珠拿著銀子去廚房,把幾個大廚打點一下估計他們也還有點良心,不至於往我的飯菜裡吐唾沫。」

    葉逸風想了想,說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反正以後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多著呢。」說著,他叫了珍珠進來吩咐了,又從隨身的荷包裡拿了兩張銀票給她,「你拿去打點一下廚房。讓他們每日都單做了飯菜送到這邊來。嗯——我的飯菜也一併送過來。你和虎子幾門幾個人的月例都在這裡面出。二百兩銀子應該夠我們一個月的用度了。不夠的話你再來跟我說。」

    珍珠忙笑道:「咱們都是彌勒佛,一個月也吃不了二百兩銀子的東西去。大少爺放心,奴婢這就去廚房跟她們說。大少爺放心就是了。」

    葉逸風點點頭,看著她出去,又對錦瑟說道:「你睡吧,我一會兒就回來。」

    錦瑟拉過薄被蒙住臉,說道:「快走快走,再不走我的瞌睡蟲就走了。」

    葉逸風寵溺的笑了笑,起身把帳子放下來,方才離去。

    錦瑟聽見他的腳步漸行漸遠,慢慢的沒了動靜。讓把頭上的薄被忽的一下子推開,然後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帳子頂上的刺繡,喃喃的說道:「他昨晚也沒睡好?唉......」

    想想自己昨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都難以入睡的情景,錦瑟都有點後怕。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習慣於睡在他的身邊了呢?想想這幾個月的時間,一百多個夜晚的相依相偎,她竟然如中了毒癮一樣,迷戀上了他的懷抱。此時自己孤單一個人躺在床上,還是那個枕頭,還是那床薄被,可無論如何竟都睡不著。

    這種要命的習慣要經過多少個無眠的夜晚才能改掉呢?

    錦瑟一直睜著眼睛躺在床上發呆,直到珍珠從廚房裡回來都沒聽見。珍珠原本想著進來叫她起床,一掀帳子卻發現她瞪著眼睛看著帳子頂,兀自被嚇了一跳,捂著心口歎道:「哎呦喂,我的好姑娘。你好好地睜著眼睛看什麼呢?嚇死奴婢了。」

    錦瑟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我還是睡不著啊。怎麼辦呢......」

    珍珠忙道:「睡不著就起來吧。吃了飯出去轉一圈兒,回來就睡著了。老是這麼躺著也不是個辦法。」

    錦瑟無奈的坐起來,卻是一副困頓的樣子,全身軟軟的,一點精神都沒有。

    珍珠拿了衣服來給她穿上,又扶著她下床去洗漱。有兩個小丫頭進來服侍,錦瑟看她們都是十二三歲的樣子,因問:「你們叫什麼名字啊?在這裡服侍我可願意?若是不願意趁早說,我好回了太太去換了別人來。」

    兩個小丫頭一個叫秋蕙,一個叫冬雨,二人年紀都小,龔夫人那裡一年到頭也說不上一句話。上面還有三四層管事管著她們兩個呢。聽見錦瑟問話,忙福身道:「奴婢都願意服侍姑娘的,姑娘千萬開恩,不要去回太太。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被打發出去了呢。」

    錦瑟一邊擦臉一邊說道:「那既然這樣,就讓珍珠教給你們我這裡的規矩,以後凡事都以規矩來。不許跟我說『這府裡原是怎樣怎樣』的話。我可不愛聽啊。」

    兩個丫頭忙應道:「是,奴婢知道了。」

    洗了臉,簡單的梳了頭,錦瑟轉身去飯桌前坐下,兩個小丫頭忙把食盒打開,從裡面端出四個小菜和一大碗碧粳米熬得粥來。錦瑟看都是自己平時最喜歡吃的小菜,便拿起筷子來夾了一片清炒百合說道:「還是珍珠知道我的口味。嗯......味道也不錯。」

    珍珠過來拿了一隻雪白的官窯脫胎填白湯碗給她盛了粥,笑道:「廚房裡那些人這些年哪裡見過銀票是什麼東西。我拿了一張五十兩的銀票給廚房的大廚,她那雙油乎乎的手都發抖了呢。」

    旁邊的兩個小丫頭聽說這位姑娘一出手就是五十兩銀子,兩個人的臉上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其中一個叫冬雨的剛才被葉逸風訓斥過了。這會兒自然不敢再多嘴。另一個秋蕙則咂著嘴巴歎道:「聽說咱們府裡太太的月例銀子才四十兩。姑娘一出手就是五十兩,廚房裡的人可不都傻了眼麼。」

    珍珠笑道:「五十兩銀子又不是我們這一頓飯的飯錢。她們也不想想,有誰會拿五十兩銀子去弄一頓早飯麼?當我們大少爺的銀子是天上掉的麼?」

    錦瑟方瞥了珍珠一眼,一邊吃粥一邊說道:「你這死丫頭說話不要大喘氣兒好不好?你剛剛說給了她們五十兩銀子,我這心裡都疼死了。你好歹說清楚那是我們一個月的飯錢也省的我在這裡心疼呀!」

    珍珠笑道:「一個月五十兩銀子,就按這樣的飯菜來說也很便宜他們了呢。姑娘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就這小菜,也就二三十文錢的事情。這碗粥能值多少?碧粳米再難好,也不過十來文錢一斤。一斤米就能煮一鍋粥了。」

    錦瑟笑道:「你也不要太扣了。他們也不容易,又是火又是炭的。咱們不用府裡的月例,什麼都要他們另外開銷。再說了,他們又不是我的奴才,一天到頭的辛苦伺候我,給點錢也是應該的。」說著,錦瑟又問秋蕙:「你們兩個的月例是多少錢?」

    秋蕙忙道:「我們每人一個月是五百錢。」

    錦瑟便對珍珠說道:「一個月給她們兩個一弔錢。」

    秋蕙和冬雨聽了這話,忙跪下磕頭道:「奴婢謝姑娘大恩大德。」

    錦瑟笑著搖頭:「起來吧起來吧。你們跟我的時間尚短,以後日子長了就知道我的脾氣了。我這個人素來最厭棄這些繁文縟節。規矩二字在我的眼裡狗屁不是。好了,你們兩個先下去吧,這裡有珍珠一人服侍就夠了。」

    兩個小丫頭忙又磕頭起身,千恩萬謝的出去。

    錦瑟一邊吃粥一邊跟珍珠說道:「你還不去洗了手過來吃飯,難道還等我去服侍你麼?」

    珍珠忙笑道:「這裡不比在咱們家,總要小心點好。」

    錦瑟不屑地笑道:「比這更離譜的事情我都做了。這會兒還怕那兩耳小丫頭出去說閒話?你也太瞧不起我了吧?」說著,錦瑟又想起昨天被自己給弄的大吐特吐的龔夫人和兩個姑娘,又哈哈的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拍著桌子感慨:「都說是不做虧心事兒,不怕鬼敲門啊。咱們一點虧心事兒不做,害怕他們背地裡嚼說咱們的閒話不成?」

    珍珠去了趟廚房,已經聽見了風言風語。但那些人見了她都不敢多說什麼,她也只聽見了一句半句的。隱約猜到自家主子肯定是做出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了,卻並不知道詳細的情況。

    這會兒見錦瑟笑成這樣,便坐在她身邊拉著她的手臂說道:「剛我去廚房還聽見了一言半語的,卻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他們只說這位新來的小小姐很是厲害,能把太太和兩位姑娘給整的大吐特吐的。就是做事兒有些太缺德,不該把廚房的人都給連累進去。姑娘快說說,他們這麼說是什麼緣故?」

    錦瑟便把昨天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還沒說完的時候,珍珠已經趴在桌子上笑的直不起腰來來。她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拍桌,哈哈的笑道:「果然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他們娘們兒幾個平日裡還不知怎麼折騰那些人呢。不然的話怎麼會吐成那樣,哈哈......姑娘,你真是......哈哈......反正我以後不敢得罪你了......你若是想整誰,那直接就是不死不休啊......哈哈......」

    「死丫頭,你這麼說有些沒良心啊。我這人可是很善良的。」錦瑟看著自己碗裡的半碗粥,又問:「咱們這兒的飯菜你先頂兩天,說實話我對那些人也不怎麼放心呢。」

    珍珠笑道:「姑娘放心好了。那些人看在銀子的份上也不能這麼做呀。而且就算不因為這個,咱們這裡的飯菜也是有人盯著的。我剛去廚房,看見咱們家的兩個廚娘已經過來了呢。」

    錦瑟一怔,問道:「她們怎麼來了呀?是大少爺安排進去的麼?」

    珍珠悄聲笑道:「是二少爺派來的。她們不要工錢,只是來做雜工,管飯就行。這府裡的管家一聽這個,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根本就沒問她們是誰。」

    錦瑟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收斂起來,暗暗地歎道:鎮南侯府的管家若是能貪心到這個份上,真是離死不遠了。廚房是什麼地方,豈能容亂七八糟的人想進就進?

    珍珠見她不說話,自己也忙盛了一碗粥來吃。主僕兩個把一大碗粥吃的一乾二淨方把小丫頭叫進來,讓她們把碗筷收拾出去。錦瑟抹著圓滾滾的肚子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圈,終究覺得太悶,便對珍珠說道:「我出去走走,一會兒回來。」

    珍珠忙道:「出了咱們這個小院的門往前走穿過那片紫竹林就是大少爺的劍影閣。往後面去是一片荷塘。那裡的荷花已經快要落了,沒什麼好玩的,倒是竹林裡的風很好。姑娘想必是喜歡的。」

    錦瑟笑道:「我就隨便走走,你又來這麼多廢話。」

    珍珠笑著轉身走開,不再管錦瑟去哪兒。錦瑟則信步出了庭院,在院門口流連片刻,果然望著那邊的那片紫竹林走去。

    竹影婆娑,清風習習。的確是一片清淨的天空。錦瑟在竹林裡的一方石雕的長條凳上躺下來,反手枕在腦後,看著繁密的竹葉中都過來的一點點的藍天,放空自己的思維,愜意的呼吸著舒爽的空氣。

    卻不想剛清淨了一會兒,便聽見竹林深處有人說話,開始的時候她並不想理會,然當那說話聲到了她的跟前,那人又鄙夷的說了一聲:「喲,這不是咱們家的孫小姐麼?瞧瞧,怎麼躺在這種地方睡覺?果然是山裡出來的野孩子,根兒上是賤種,再飛上多高的枝頭也變不成鳳凰。」

    說話的人是蝶舞,錦瑟不用睜開眼睛也知道。只是不知道她身邊的那個人是誰。

    慢慢的坐起來,彈了彈衣袖上的灰塵,錦瑟才抬頭看向那邊站著的兩個女子。一個是九歲的蝶舞,穿著一身銀紅色的衣裙,因為平日裡比較貪吃,所以她相比鸞音來說個頭不足卻肥胖有餘。圓圓的臉蛋紅撲撲的,腰也圓圓的,上下一般粗,卻還穿了件短褙子,裙子繫在褙子外邊,腰裡用大紅的宮絛饒了十來圈,最終在右側方打成蝴蝶結,墜下一塊美玉。

    而站在她身邊的女子大概二十幾歲的年紀,做婦人裝扮。錦瑟依稀記得昨天是看見過她的,她應該是葉敬淳的某個姨娘。如今看來,定然是這位四姑娘的娘親。

    聽見燕舞嘲笑錦瑟,她也跟著幸災樂禍的笑起來,臉上的神情頗為得意。

    錦瑟忽然忒兒的一聲笑了:「我說是誰呢,這麼嘰嘰呱呱的吵得人沒一刻的清淨,原來是兩隻搖搖擺擺的鴨子路過。罷了——本姑娘也懶得跟什麼鴨子一般計較。既然這裡吵,那再去找個清淨地方好了。」說著,她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向著她們要去的相反的方向走。

    「你給我站住!」燕舞氣得小臉通紅,雙手掐腰凶狠的看著錦瑟,罵道:「你這個無恥的小賤婦!你當本姑娘是那麼好欺負的麼?昨天你當著大哥的面兒折騰我們,太太給大哥幾分面子不與你計較。這會兒我看有誰能護著你!」說著,她又轉頭跟羅氏說道:「姨娘,你去,狠狠地抽她幾個耳光,把她那張狐媚臉給我抓花了。我看她還能這麼囂張不!」

    羅氏原本就是龔夫人的心腹,雖然錦瑟不曾惹到她,但也對錦瑟沒什麼好的印象。聽了女兒的吩咐,她左顧右看,見此處唯有風吹紫竹沙沙作響,連個人影兒都沒有,於是大著膽子上前去,把袖管一綰,冷笑著說道:「孫小姐是吧?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今兒老娘要把你的牛黃狗寶都掏出來看看,你若是能讓老娘服氣,那咱們以後就敬著你是主子。若是不能......哼,我就勸你趁早滾出侯府的大門,否則老娘我見你一次打一次!」說著,她猛的揚手,衝著錦瑟的臉蛋兒便打過來。

    錦瑟自然不會傻傻的站在那裡讓她打,看她揚手的時候,她便做好了跑的準備,只等她巴掌一落,她忙抬腳往一旁閃開。

    羅氏一巴掌落空,差點閃了腰。轉身來咬牙罵道:「小賤貨,躲得挺快!」說著,她張著雙臂撲過來,老鷹捉小雞一樣,想把錦瑟直接摁倒在地上騎著打。

    錦瑟當然不會讓她捉住,一邊躲閃著一邊引著她往後跑。

    羅氏一而再再而三的捉不住錦瑟,心裡越發的急了。一邊辱罵著一邊往前追,卻冷不防追到林間小路的拐角處,錦瑟的身後忽然閃出一個人來,那人是個半大小伙子,他衝上來把錦瑟往旁邊一拉,自己便被羅氏抱了個滿懷。

    錦瑟轉過身來笑哈哈的說道:「哎呀,你想男人也要看清楚啊,人家還沒成年呢,恐怕抵不住你這如狼似虎的年紀哦!」

    她這句話極大的刺激了羅氏和被羅氏抱住的虎子。虎子登時漲紅了臉,抬手猛然朝著羅氏的肋下一頂,並低聲罵道:「混賬女人,瞎了你的狗眼!」

    虎子從很小就跟著葉逸風,平日裡也會跟著他學幾套拳腳功夫,不為別的,只為了強身健體。

    如今他長到十六歲,已經是修長玉立的少年,又因為跟著葉逸風來回的辦差跑腿,身上的肌膚被曬成了小麥色。跟那些世家的公子比起來,他應該算是一個陽光少年。

    肋下的地方有個穴位叫做『鎖心穴』許多太醫都沒曾注意到這個穴位,此是葉逸風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的。這個穴位對人的心脈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動輒生,動輒死。虎子情急之下攻擊的便是羅氏的這鎖心穴。

    羅氏再怎麼樣也是個女人,又是養在深宅大院裡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到的女人。如何受得了虎子這致命的一下?

    一聲犀利的尖叫聲把後面跟過來的燕舞嚇得一個哆嗦。等她匆匆忙忙跑過去的時候,便看見羅氏抱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蒼白,額頭上有細密的汗漸漸的成了汗珠。

    「姨娘!你怎麼了?姨娘——你怎麼了呀......」燕舞畢竟是個小孩子,被羅氏的樣子嚇得手足無措,上前去蹲在地上拉扯羅氏的胳膊哭了起來。

    錦瑟看了一眼虎子,輕輕地搖了搖頭,虎子有些執拗的回頭看了蹲在地上的母女一眼,眉頭緊鎖,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恰好葉逸風從前面回來,剛換了一身衣服要去看錦瑟,從此處經過聽見哭聲,忙過來看個究竟。見了這番情景不用問也能猜到了幾分。於是只淡淡的問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燕舞看見葉逸風,便猛的站起身來指著虎子說道:「這狗奴才敢打我姨娘!大哥,你要站出來主持公道!你看我姨娘被他打得,這會兒連話都說不出來了!我要殺了他......嗚嗚......」

    葉逸風皺眉看著虎子,冷聲問道:「怎麼回事兒?」

    虎子剛要說話,錦瑟便往前一站,擋住他,指著羅氏說道:「是她要打我,還罵我是小賤貨。我不能任她打罵,才一路跑到這裡來。幸好虎子拉了我一把,我才沒被她打上。可這女人卻不守婦道,看見虎子長得帥氣,上來就摟住虎子欲行非禮......」此言一出,虎子的臉直接成了豬肝色。

    羅氏也忍著心口的劇痛抬頭瞪著錦瑟,罵道:「你個殺千刀的小賤婦!你竟敢血口噴人!」

    錦瑟指著羅氏對葉逸風說道:「喏喏——你聽見了吧?她當著你的面還敢罵我。就算她是姨娘,有什麼了不起?就能隨隨便便對我說打就打,說罵就罵吧?」說著,她又轉頭啐了羅氏一口,「呸!你自己不要臉,還說別人賤,我看要比賤的話,你可以說是天下第一了!虎子還是個孩子呢,你就能那樣,嗚嗚......丟死人了。我說你還不一頭碰死去,還有臉在這裡罵人呀?」

    羅氏原本就心口裡疼的難受,這會兒聽見錦瑟的話越發的急血攻心。剛要張口反駁,卻忽然間晃了晃身子,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人也倒在了地上。

    燕舞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嚇得哇哇的哭著,除了叫「姨娘」之外,說不出任何話來。

    葉逸風看了一眼錦瑟,示意她可以了。又轉身吩咐虎子:「去找人來,把羅姨娘抬回她的房裡去。」

    錦瑟也有些害怕,畢竟吐血代表著人的身體極大地受損,就算不死將來也成了藥罐子了。於是她乖乖的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虎子跑出去不多時便找了兩個婆子來,七手八腳的把羅氏送回前面去。燕舞臨走時恨恨的瞪了錦瑟一眼,咬牙說道:「錦瑟,今兒這事情我算是記在心裡了。咱們走著瞧!」

    錦瑟揚了揚臉,想要回她幾句狠話,卻被葉逸風拉住手輕輕地攥了一下。於是便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等那些人都走了,錦瑟方甩開葉逸風的手,說道:「難道連你也以為是我沒事找事兒麼?我本來在那邊的石凳上躺著睡覺,她們一來就罵我。那個四姑娘還說,反正這裡也沒有人,正好要教訓教訓我。便叫她娘打我。我一路跑到這裡,幸好虎子在,不然的話我就算不被那女人打死,也被她抓花了臉了!」

    葉逸風看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加上她髮絲微微凌亂,小臉通紅,眼睛裡水氤氳的帶著一層霧氣,頓時心軟的一塌糊塗,原本準備好的幾句嚴厲的訓詞也給拋到爪哇國去了。忙伸手再次拉住她,輕聲歎道:「好了。我不怪你就是了。不過經此一事,恐怕她們會越發急不可耐的對付你了。你住在這裡要千萬小心了。」

    錦瑟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我不怕。你不會讓他們傷害我的。」

    這句話對葉逸風來說比那些撒嬌賣萌還管用,他立刻伸出手去攬住她的肩膀,微笑著說道:「這麼相信我啊?我是不是應該感到高興?」

    錦瑟抬頭看著他洋洋自得的樣子,笑嘻嘻的說道:「嗯,應該是的吧。當女兒的若是連父親都不相信的話,還能相信誰呢?」

    頓時,葉逸風的臉色又陰沉下來,手指緊緊地捏住她的肩膀,生氣的說道:「要不要我在這裡證明一下我們並不是父女?」

    錦瑟壞笑著仰著臉:「怎麼證明啊?滴血驗親?還是......唔......」她話沒有說完,便被某人給堵住了嘴巴。熱切而纏綿,許久不放。

    他轉身帶著她轉入竹林深處,借助婆娑繁密的竹枝隱藏起自己的身影。然後颱風一樣席捲著她的唇,同時手伸進衣衫裡去,有力地撫著她。他的慾望經過了剛才很長一段時間艱難的囤積,釋放的時候便有了些迫不及待。

    她閉上眼,被肆虐的火焰席捲,感覺身體就像隨風四散的灰燼,輕飄飄的,又很迷失。

    兩個人第一次這樣正式自己內心的感情,吻過之後,他粗重的喘息撲在她的臉上有些惶恐不安。

    「瑟瑟......」他低著頭,一手攬著她的腰身,一手輕輕地捏著她紅彤彤的小臉,在她耳邊輕聲的叫她。

    「嗯?」錦瑟低著頭,避開他熱辣辣的目光,呼吸不穩,有些沒臉見人的感覺。

    「抬起頭來,看著我。」

    「不要......你的眼睛會勾魂,我怕我待會兒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你才會勾魂兒......你簡直就是要人命的小妖精......」他手臂一用力把她抱得高了些,再次低頭捉住她的唇輕輕地吻。唇與唇的輾轉纏綿,呼吸纏繞。

    他捉著他的唇像嬰兒一樣的吸允著,每吮一次,她體內就像有什麼東西抽掉了似的,化為飛絮,成了風的一部分,有了癱軟的跡象。她的呼吸開始艱難起來。她沒有想到自己也會出現像書裡描繪的狀況。

    二人正吻到激情高漲時,忽然聽見竹林外邊有人氣勢洶洶的說道:「就是在這裡——太太,那個狗奴才就是在這裡打上了我姨娘的。」

    葉逸風手臂一緊,挫敗的沉吟一聲,頭輕輕地往一側別開。

    錦瑟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推他,卻聽見耳邊一聲低吼:「別動!再動我撕爛了你的衣裳......」

    「呃......」聽見外邊燕舞說話的意思好像是龔夫人已經過來了,錦瑟哪裡還敢任性?惹惱了葉逸風,他說不定真的會不要臉的撕爛自己的衣裳。所以她果然選擇乖乖的不動。

    葉逸風緊緊地抱了她一會兒,在聽見外邊的人已經走到很近的時候,才慢慢地放開她,低聲說道:「我們不理她們,你先跟我回劍影閣去。」

    錦瑟點頭,暗想這樣最好。

    二人從竹林中悄悄地走了一條捷徑,竟比龔夫人等先一步回到了劍影閣。

    進屋之後,葉逸風忽然出手,把錦瑟頭上的雙環髻給扯了一下,髮絲凌亂,頭上的珠花也險險的掉了下來。錦瑟一怔,還沒來得及問他要幹什麼的時候,葉逸風便抬手把她身上松綠色的褙子扯了一把,雖然沒扯壞,但歪歪斜斜的,一看就是經過了一番打鬧的樣子。

    錦瑟聽見外邊有人給龔夫人請安,方有些明白葉逸風是想幹嘛。於是自己抬手拿過旁邊的一盞涼茶,嘩的一下潑在自己臉上,一邊把茶盞丟給葉逸風,自己又匆匆的跪了下去。並拉著衣袖一邊擦臉,一邊低聲的抽泣起來。

    龔夫人冷著臉進門,看見錦瑟髮絲凌亂,身上的衣裳歪歪斜斜的跪在葉逸風面前,衣袖濕了一片,猶自拿著擦著臉上的淚水,小丫頭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

    葉逸風看著氣咻咻進門的燕舞,再看看冷著臉的龔夫人,一臉茫然地問道:「怎麼回事兒啊這是?」

    龔夫人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錦瑟,說道:「羅姨娘昏著被抬回去了,你是知道的吧?」

    葉逸風搖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燕舞立刻急了:「你怎麼會不知道?你明明親眼看見的!你怎麼會不知道呢!」說著,燕舞又轉過身來拉著龔夫人的衣袖哭道:「太太!他騙人!他說假話!他明明看見我姨娘蹲在地上的!他還由著這個野丫頭罵我姨娘......」

    葉逸風冷聲打斷了燕舞的話:「你說什麼?誰是野丫頭?」

    燕舞此時已經在崩潰的邊沿,指著錦瑟罵道:「她是!她分明就是野丫頭,就算你把她認為親女兒,她也是野丫頭,是不知哪裡來的賤種!」

    葉逸風猛然轉身,剛想要過去,卻見跪在地上的錦瑟猛然間站起來衝過去,一把把燕舞給推倒在地。

    燕舞毫無準備的被錦瑟推了個仰八叉,索性躺在地上大哭起來。

    龔夫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冷聲問道:「逸風,錦瑟這孩子如此野蠻,敢對長輩如此不敬,還出手傷人。你必須要好好地教訓她。你父親病著,聽見這事兒肯定生氣。你四妹妹再怎麼說也是你的親妹妹。」

    葉逸風冷聲說道:「剛才她罵出那麼難聽的話,太太也聽見了吧?而且你看錦瑟這樣子也不像是沒事兒的樣子吧?她剛剛從外邊跑進來就哭,正跪在這裡跟我說事情的經過呢。原本就是羅姨娘和燕舞要打她,她們二人欺負錦瑟一個,你覺得錦瑟能佔什麼便宜麼?太太處理家事,不要只聽一面之詞。」

    一面之詞?龔夫人暗暗的咬了咬牙,心裡罵道:你這個混蛋居然連著三次用這種辦法來對付我,難道真的把我當傻瓜了嘛?你們把木香打一頓扔出去是這樣說的,把宋瑞家的綁起來也是瞅準了她是一個人,旁邊沒有證人。這次又用這樣的花招!

    龔夫人沉了沉心思,冷聲笑道:「逸風啊。雖然我不是你的親生母親,可總是你的嫡母。家中之事,無論大小,我都有處置權,你說對不對?」

    葉逸風此時正蹲在地上心疼的為錦瑟整理衣衫,根本看都沒看龔夫人一眼。此時聽她說這樣的話,也沒有抬起頭,只冷聲回道:「家中之事,太太自然都有權處置。可也要有個公平在。不說之前怎麼樣,就剛剛燕舞指著錦瑟辱罵的樣子,太太就能聽而不聞麼?」

    此時剛剛被丫頭扶起來的燕舞聽見這話,又要竭斯底裡的過來爭執,卻被龔夫人回頭喝止:「燕舞!你也太不懂事了!錦瑟不管怎麼說都是你大哥認的孩子。你身為一個侯門千金,滿嘴裡說的是些什麼?看來你的教引嬤嬤平日裡都偷懶去了!回頭我每個人賞她幾十板子,你的嘴巴裡才能乾淨些?」

    燕舞鸞音這樣的小姐們平日裡都是由教引嬤嬤負責她們的針線,禮儀等功課的。龔夫人這樣的主母自然不能直接去罰女兒,但卻有教引嬤嬤這個橋樑。她去罰教引嬤嬤,那些嬤嬤自然有辦法讓這些小姐們乖順一些。

    燕舞的教引嬤嬤就是個厲害角色,平日裡燕舞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卻唯獨怕那個教引嬤嬤。當然,這個嬤嬤敢私下裡對燕舞嚴加管教自然也是得了龔夫人的私下授意。

    龔夫人一提這個,燕舞立刻閉上了嘴巴,只是心裡的那口氣順不過來,拿著帕子捂著臉低聲的哭,小肩膀一聳一聳的,卻又有些叫人心疼。

    錦瑟看了都有些不忍了。而葉逸風則選擇根本不看。

    龔夫人又冷聲說道:「就算燕舞有什麼不對,但錦瑟做的也太過分了些。逸風,你身為她的義父,難道就沒有一點責任麼?」

    葉逸風卻不理會龔夫人的質問,只是微微蹙眉看著錦瑟,抬手撫了撫錦瑟額前的亂髮,低聲吩咐道:「去樓上把自己收拾一下,看你都成什麼狼狽樣子了?」

    錦瑟點點頭,乖順的上樓去了。葉逸風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直到她拐過樓梯再也看不見了方徐徐的轉過來,看著龔夫人,淡然開口:「是的。她是我的人,我自然要為她負責。剛剛的情景太太也看見了。錦瑟受了這樣的委屈,若是我再袖手旁觀,以後這個家裡還有誰能看得起我葉逸風?她們敢罵錦瑟,就等於在罵我。誰是賤種?家裡的姐妹兄弟們倒是要好好地對峙對峙了。到底誰是賤種?誰才是父親的親生孩子?」

    龔夫人的心裡咯登一下,有那麼一瞬,她幾乎可以認定葉逸風真的知道了什麼。關於十年前的那個午後,那個躲在假山石後面的身影和眼前這個玉樹臨風的男子漸漸地重疊,龔夫人的脊背倏地一下子鑽出了一層冷汗。

    只是這種時候,就算是被他當眾揭出了什麼,龔夫人也只有硬著頭皮挺住。她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先徐徐轉身去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坐下來之後,心裡稍微穩了穩,然後才開口問道:「逸風,你這話是不是太過了?你們兄弟姐妹的身份誰敢質疑?燕舞不過是小孩子家口無遮攔,她說的是錦瑟,難道錦瑟是你的親生女兒?」

    葉逸風眼看著龔夫人從慌亂到鎮靜。哪怕只是那麼一瞬間,也足以讓他肯定一些事情的真實性。他的心又往下沉了沉,多年的仇恨加上如今的恥辱,讓他再看這個老女人時,恨不得一巴掌把她拍成肉泥。

    「太太這話問的很是不妥。錦瑟的父親現在是三皇子的師傅錦雲開。太太宮裡的消息一向是靈通的。若是不信的話,可以派人出去打聽一下。問問錦雲開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兒。至於四妹妹說錦瑟是賤種......我想這話若是傳到了錦雲開的耳朵裡,憑他對女兒的愛護程度,也不會善罷甘休吧?」

    「什麼......」龔夫人驚詫的瞪大了眼睛,「她父親是三皇子的師傅?」

    葉逸風鄙夷的輕笑:「太太之前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麼?怎麼會連這樣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龔夫人也輕笑一聲,看了一眼已經不再哭泣的燕舞,又轉回來對葉逸風說道:「逸風,你現在跟以往真是大不相同了。」

    葉逸風冷冷一笑,說道:「逸風一向都是這樣,只是太太只關心姐妹們的事情,對我的事情不怎麼上心罷了。」

    龔夫人似笑非笑的咧了咧嘴巴,轉過臉去看著燕舞,說道:「燕舞,你可知道錯了?」

    燕舞雖然小,但也知道龔夫人素來的性子。況且事情已經牽扯到宮裡,她一向都是以宮裡的事情為先的。一時之間,暗暗地後悔自己的莽撞。卻並不甘心就這樣輸了。她嚶嚶的哭著上前兩步,跪倒在龔夫人的面前,委屈的說道:「燕舞知道錯了。剛才口無遮攔也是因為姨娘的事情,氣急攻心才胡亂說的。可是,太太總不能看著姨娘那個樣子,讓她有緣無處訴啊!打了姨娘的那個小廝,如果還繼續留在家裡,那我跟二姐姐以後也不敢再家裡隨便走動了......」

    龔夫人聽了這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問葉逸風:「逸風,身為大哥,你對這件事情是怎麼看的?」

    葉逸風看著已經恢復常態的龔夫人,心裡暗暗地罵道,這賤婦居然如此沉得住氣,真是小看了她了。心中如是想,他臉上卻依舊冷冷的表情:「家醜不可外揚。羅姨娘自己不守婦道,跟我的小廝拉扯,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你......」燕舞氣急敗壞的站起身來,瞪著葉逸風質問:「你怎麼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23 PM

第88章

    面對燕舞的指責,葉逸風極有風度的淡然一笑,問道:「喲,四妹妹,你敢說你沒有睜著眼睛說瞎話?剛錦瑟跟我說了,她原本是一個人在樹林裡躺著睡覺的,你跟羅姨娘路過看見她,二話不說上去就打,是不是?」

    燕舞氣急,顧不得許多,只竭斯底裡的說道:「那又怎麼樣?她見了我不請安問好,難道我就不能教訓教訓她?」

    這話無疑是觸動了葉逸風的逆鱗。別說是燕舞了,就是杜玉昭歐陽鑠那樣生死與共的兄弟,說錦瑟幾句壞話都要被葉逸風給狠狠地整一頓。這個記憶中從未有過的庶妹又算得了什麼?

    葉逸風那雙桃花眼輕輕地虛起來,緊緊地盯著燕舞,寒聲問道:「我的人,你也有資格說這話?」

    燕舞被葉逸風這樣盯著,頓時感覺渾身冷嗖嗖的,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仰著倔強的小臉,說道:「我是長輩,她不尊長輩,我就有資格教訓她!」

    葉逸風冷冷的笑著,徐徐問道:「那麼你呢?你在我面前這樣說話,就不怕我教訓你麼?」

    燕舞又後退了一步,卻依然梗著脖子回道:「我有太太教導,你不過跟我一樣,都是庶出的孩子罷了。你憑什麼教訓我?」

    「呵呵......」葉逸風忽然笑了。他一笑,燕舞卻越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連一直坐在旁邊看熱鬧的龔夫人也心虛起來。葉逸風卻優雅的轉了個身,在龔夫人對面的一張籐椅上坐下,慢慢的說道:「我憑什麼教訓你?這個問題你自己去找答案。我累了,這裡也沒什麼好茶好水的,還請太太帶著四妹妹回吧。」

    逐客。極其囂張的逐客。

    就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接抽在龔夫人的臉上。

    龔夫人皺著眉頭冷冷的說道:「逸風,你也太目無尊長了。」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我在祖塋那邊放蕩慣了,實在不習慣家裡的諸多規矩。所以還請太太多多擔待。哦——對了,錦衣華裳的胡青海胡掌櫃的前些日子來找過我了,說想承攬避暑行宮裡所有的帳幔紗簾等各種絲織品的用度。太太說我該不該把這一項批給他呢?」

    龔夫人一聽這話,臉色立刻變了又變。便徐徐的站起身來,很客氣的說道:「逸風,這些年來你在南邊,的確受了不少的苦。家裡的日子益發的艱難,你是長子,也應該早些為家裡分擔一些了。錦衣華裳是我們家的生意。你能照顧的,就多照顧一點吧。不管怎麼說你都是侯爺的兒子,咱們侯府的好與壞,都跟你有直接的關係,你說是不是?」

    葉逸風看著龔夫人已經有些亂了方寸,心想她果然把那個綢緞莊看得很重要。對方越是忐忑,他越是怡然自得。一邊悠閒的靠在椅子上,一邊輕歎:「太太這話說的似乎很有道理。可是我每次回到府中,都覺得自己是外人。而且如今家裡跟我沒有一文錢的關係,我的吃喝用度都是自己掙來的。家中如何,自然有太太操心。我不過是個庶子而已,開心與否,根本就是無足輕重。」

    龔夫人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燕舞,心裡輕輕一歎,暗道為了哪一宗大買賣,犧牲這樣一顆小小的棋子也是值得的。打定主意之後,她便擠出了幾絲笑意,說道:「逸風啊,不管怎麼說你是府中的長子,逸賢還要叫你一聲大哥。這十年來你在祖籍,我對你疏於照看,可這並不代表家中沒有你的位置。如今你父親上了年紀,家裡的事情你要擔負大半的責任呀!從今天起,家裡上上下下誰敢小瞧了你,我定會要他不得好過!」

    葉逸風嗤的一聲笑了,搖搖頭看了一眼燕舞,說道:「太太說笑話呢吧?您這會兒都帶著四妹妹來質問我了,你說家裡上下的管事家奴們,哪個還能瞧得起我?估計我待會兒一處這劍影閣的門,立刻就有人上前來指著我的鼻子罵我哦是『賤種』了。」

    龔夫人忙道:「這定然不會。」說著,她又看了一眼燕舞,冷聲發話:「來人。把四姑娘給我帶回去,讓徐嬤嬤好生看著她在她自己的屋子裡思過。半個月不准踏出房門半步。否則,我就把徐嬤嬤給打個半死,丟去庵堂服侍佛祖。」

    燕舞聽了這話後,一個趔趄直接坐到了地上。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門外跟著龔夫人過來的宋瑞家的聽見吩咐立刻進來,和燕舞的丫頭一起把她拉起來,扶著出去了。

    葉逸風微微一笑,拍了拍手站起來說道:「多謝太太主持公道。」

    龔夫人極其不自然的笑道:「逸風啊,之前的過往種種,咱們就此掀過。一會兒我會跟管家說一聲,你是我們府中的大少爺,外邊的事情,你就多多操心了。如何?」

    葉逸風忙擺手笑道:「還是不要了。我自己也有好些事兒呢,府中之事還是有勞太太多操心吧。」

    龔夫人點點頭,葉逸風能不插手家裡的事情是她夢寐以求的。只是還有些不放心,於是問道:「那關於老胡那邊的事情......你是怎麼打算的呢?」

    葉逸風笑了笑,說道:「太太也知道,有句話是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龔夫人一怔,細細一想也明白了葉逸風的意思。隨即笑道:「這話說得好。」

    葉逸風和她相視一笑,又微微點頭。

    龔夫人像是找到一個好的盟友一般,很是高興地說道:「好了,你也忙,我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我先走了,回頭我再派幾個妥當的丫頭來服侍你和錦瑟。」

    葉逸風也不多說,只微微點頭,又吩咐門口的蟋蟀:「替我送太太。」

    龔夫人心裡又被激起了一股氣。暗暗地罵道,小兔崽子好大的架子,居然讓個奴才送我!老娘怎麼說都是你的嫡母呢,你不要太狂了好不好?然而,看在白花花的銀子的份上,更屈辱的事情她都忍了,又何必在乎這一點?於是她尷尬的笑了笑,說道:「不必了,自家母子,何必這麼客氣。」

    葉逸風心裡暗暗地佩服,這老女人的忍耐功夫真是爐火純青啊,自己一再的刺激她,她都不發怒了。嗯,看來其中必然有緣故,回頭要好好地查一查了。

    屋子裡安靜下來,錦瑟已經把自己的美好形象整理的差不多了,便踩著竹板的樓梯咚咚咚的慢慢下樓,走到拐角的時候還彎腰看了看下面,調皮的笑問:「都走啦?」

    葉逸風瞥了她一眼,悠然的把手裡的茶盞放到一邊,哼道:「還不過來?我看你的皮也有些癢了,逼得我都為你扯謊。」

    錦瑟笑嘻嘻的一路小跑下了樓,背著手走到他的面前,哼了一聲,說道:「怎麼是我逼得你扯謊呢?明明就是你教導我扯謊。」

    「你這死丫頭。」葉逸風抬手推了推茶盞,轉了話題:「去給我重新泡一杯茶來。」

    「我不去,我又不是使喚丫頭。」錦瑟說著,轉身坐到他對面去,往椅子上一歪,還翹起了二郎腿。

    「唉!人家養女兒是為了孝順。我這兒是白養你了。」葉逸風歎了口氣,轉身喚了蟋蟀進來添茶。

    錦瑟哼了一聲,說道:「你不是不叫人提這茬麼?這會兒你又拿出來說教。」

    「你對你爹地的好拿出三分來對我,我就知足了!」

    錦瑟笑嘻嘻的說道:「爹地對我好了十幾年。等你再對我好上幾年,再來跟他比吧。」

    「......」葉逸風很想扭著這死丫頭的臉蛋兒轉個圈兒,等幾年?他豈不是要等瘋了啊?

    不過算起來,到這死丫頭及笄之年還真是要等一段時間。話說之後的兩年,這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日子裡,他葉逸風該怎麼熬呢!

    錦瑟坐在對面椅子上嗑著瓜子,忽然間打了個寒戰。抬頭正好看見葉逸風正緊緊地盯著自己若有所思,於是忙把手裡剩下的瓜子一扔,從椅子上跳起來,說道:「我回去了。困死了都......」

    「不許回去!」葉逸風皺眉說道:「我也困了,正好一起睡一會兒。」

    「呃......」錦瑟看著剛提著熱水進來因這句話而停住的蟋蟀,不由自主的嚥了口唾沫,很想上前去掐著這廝的脖子讓他閉嘴。

    葉逸風見錦瑟紅著臉看向門口,便知道是蟋蟀進來了。他也不回頭,只吩咐了一聲:「守在外邊,任何人不許進來。擾了爺的清夢,你們知道後果的。」

    「是。」蟋蟀趕緊的提著水壺下去了。臨走時不忘崇拜的看了錦瑟一眼,彷彿是在說,姐姐你好強,到了種時候了還把大少爺給吃的死死的。

    錦瑟的臉越發紅了。

    葉逸風卻大模大樣的起身,彈了彈長衫上的褶皺,上前來拉著她的手往樓梯上走去。

    錦瑟雖然很羞澀,但心裡確實甜蜜的。事實上她惟願這一生都牽著他的手,一直到兩個人老的走不動了,還依偎在一起看著院中夕陽下的花草,一起回憶之前的種種往事。

    當兩個人面對面側躺在那張籐床上的時候,原本有些疲憊的他們卻一絲睡意也沒有了。

    錦瑟小臉微紅,往後縮了縮身子,跟他保持著兩尺的距離,輕聲問道:「你真的打算把行宮用的那些綃紗綢緞都給那個胡青海去做麼?」

    葉逸風輕笑:「你以為呢?」

    錦瑟不理解他的意思,皺眉歎道:「綢緞莊多了去了。你幹嘛要跟這種人打交道?」

    葉逸風輕聲一歎,抬手捻著枕畔上她的一縷青絲,問道:「若是七王爺派人來跟你打招呼,你會怎麼辦呢?」

    錦瑟忍不住皺眉:「這樣的事情,也犯得著驚動七王爺?他不是個富貴閒王麼?怎麼對這事兒也這麼熱心?」

    「正是因為他是個閒王,又想著富貴二字,才會不擇手段的斂財啊。」

    錦瑟撇嘴,心想你會怕了七王爺?你不是有皇上最信任的六王爺為你撐腰麼?連皇上都召見你了,你還怕誰?遂不屑的問道:「你也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主兒吧?這次示弱肯定是有目的的?」

    「嗯,你這丫頭還夠聰明。我不是說了麼,肥水不流外人田。」

    錦瑟越發的鄙夷:「切!你被告訴我你把侯府當成你自己的家了。你是想給她一個熱罐子抱著,然後回頭狠狠地吃她一口吧?」

    葉逸風笑著捏住她的下巴,讚道:「不愧是我的人。小腦袋挺好用的。」

    卻說龔夫人從劍影閣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思考著關於胡青海去找葉逸風歎那樁生意的事情。在她的心中,葉逸風應該不是這麼好相與的人。這回他肯為了燕舞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輕易地答應自己的要求,讓她的心裡著實有些忐忑。她暗暗地問自己,難道那個錦瑟小丫頭真的有那麼厲害麼?為了給她掙這麼一點情理,葉逸風肯讓自己賺這麼大的便宜?

    想到了錦瑟,她又想起葉逸風說她的父親錦雲開現在是三皇子的師傅這件事。於是她猛然停下腳步,吩咐跟在身後的宋瑞家的:「你待會兒派人出去打聽一下,問問三皇子的師傅裡有沒有一個叫什麼錦雲開的人。再問問這個人的底細,主要是皇上是否看重他。」

    宋瑞家的忙答應一聲,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宋瑞是龔夫人的陪嫁僕從,是從龔家跟過來的心腹。他整日在外邊走動,負責龔夫人外邊的一些小生意,每日和那些雜七雜八的人打交道,小道消息特別的靈通。所以這樣的事情龔夫人都會交給他去辦。

    龔夫人腳步匆匆的回到自己的院子裡,葉逸賢便從旁邊的廂房迎了出來。她見了自己的兒子,方想起木香的事情來因問:「昨日你親自把木香送出去的?」

    葉逸賢點頭道:「剛才父親還問起這件事情,金姨娘剛剛支應過去了。」

    龔夫人眼睛裡精光一閃,看向從正屋裡迎出來的金氏時,便帶了些不滿。等金氏走到近前請安的時候,她又瞥了她一眼,丟下一句:我乏了,你們過來伺候我更衣。然後便轉身往東裡間走去。

    金氏不敢多言,忙低著頭跟進去伺候。

    進屋後,龔夫人抬手站在那裡等著連翹上前來替她換衣服,金氏也忙上前來幫忙。龔夫人方慢悠悠的問道:「你怎麼跟爺說的?」

    金氏忙低聲回道:「回太太的話。剛剛侯爺問起了昨天辱罵錦小姐的丫頭,奴才便回說太太已經打發她出去了。」

    龔夫人冷冷的看她一眼,又問:「侯爺怎麼說?」

    金氏不敢說假話,只如實回答:「爺說,太便宜那小蹄子了。」

    龔夫人臉上越發的不高興,抬手推開金氏給自己系衣帶的手,問:「你又是怎麼回的呢?」

    金氏忙道:「奴才說,家中之事太太素來有分寸,木香隨是太太的丫頭,但太太也絕不會藏私。爺放心就是了。」

    龔夫人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長出一口氣推開連翹和金氏,自己把衣襟上的最後一粒玉扣扣上,搖頭歎道:「你們這些人哪裡知道我的苦衷!想著當初你們都是跟木香一樣的人,如今得了臉,能夠給侯爺生個一男半女的,算是有了著落。可大家也都別忘了本。木香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縱然犯了錯,我也要給她一個活路不是?」

    金氏和連翹均感激的歎道:「太太是仁慈的人,這也是木香和奴才們的造化。」

    龔夫人輕笑一聲,搖搖頭,又歎了口氣,慢慢的靠在軟榻上。說道:「你們能這樣想,也不辜負我對你們的一片苦心。我不是那種拈酸吃醋之輩。你們誰得了侯爺的歡心,我都看著高興。只是有一點,我們幾個人總要齊了心服侍侯爺才是。否則我們內裡先你拈酸吃醋的勾心鬥角起來,到時候白白的讓外人鑽了空子,你們說是不是?」

    金氏點頭如搗蒜一般,感恩戴德的歎道:「太太寬宏大量之人,將來必是福澤綿長的。」

    龔夫人擺擺手,歎道:「我只盼著你們都盡心盡力的扶持逸賢罷了,我這一輩子操碎了心,說到底也還是為了他。」

    金氏和連翹又連聲應著表忠心。

    龔夫人沉思片刻,忽然說道:「連翹,我昨兒恍惚聽說你家裡的老娘病了?」

    連翹一愣,忙應道:「是,夫人明察秋毫。奴婢正想著跟夫人告假回去一趟呢,又怕夫人這裡人手緊,少了人服侍,出了什麼紕漏惹得侯爺不高興,所以才沒敢跟夫人說。」

    龔夫人無奈的歎道:「你是個省事的。不過這也不是小事兒,你一年到頭的在我跟前服侍,如今你娘病了,若不能回去瞧瞧,倒是叫人家職責我刻薄。」

    連翹忙低頭說道:「誰敢職責太太?可不是活膩了嗎。」

    龔夫人搖頭說道:「話不能這麼說。你今兒就回去瞧瞧吧。我叫宋瑞家的送你家去。」

    連翹忙跪下磕頭:「奴婢替家裡的老娘謝夫人大恩。」

    龔夫人擺擺手,說道:「不必謝了。你且去收拾一下,回頭去賬房裡支二十兩銀子拿回去給你娘先治病要緊。」

    連翹答應著下去準備。龔夫人又跟金氏說道:「你也去吧,我累了,等會兒午飯得了你去服侍侯爺用飯,我要睡一會兒,午飯先不用叫我了。」

    金氏忙答應著悄然退下去。外邊便有幾個丫頭僕婦湊在一起悄聲的議論什麼。金氏湊過去問道:「你們在說什麼?」

    一個婆子瞧了一眼她身後的東耳房,拉她到一旁來,悄聲問道:「太太這會兒臉色如何?」

    金氏有些莫名其妙的樣子,也跟著那婆子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屋門,低聲說道:「太太的臉色不是很好,不過也沒發脾氣。你們這是鬼鬼祟祟的在說什麼呀?」

    另一個婆子悄聲說道:「剛我們聽說四姑娘被太太禁足了,說半個月不許踏出房門半步呢。」

    「喲!」金氏嚇了一跳,又情不自禁的回頭看了一眼龔夫人休息的東耳房,拉著兩個婆子走的更遠一些,方悄聲問道:「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嗨!你說如今咱們這府裡但凡有點事兒,不都是跟那個新來的小小姐有關麼?」一個婆子鄙夷不屑的歎道:「你說她算哪門子的小姐呀?我們府上下三等的奴才出身都比她清貴些。一個山溝裡長大的女娃也能來咱們侯府當小姐?我看太太真是讓風少爺給氣糊塗了。」

    金氏忙把手指頭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說道:「你們說話可要小心了。如今風少爺不比往昔,你們是沒瞧見侯爺對他的那份父子情深。連太太如今都讓著他三分呢。這話若是叫他聽見了,你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另一個婆子忙道:「也別說。咱們這位風少爺出手極其大方,我聽廚房裡一個婆子說,他帶來的那個叫珍珠的大丫頭上午去了趟廚房,拍下五十兩銀子說這是他們大少爺和小姐一個月的飯錢。哎呦呦,你們說說,廚房的那些人也不知道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一下子賺了五十兩!」

    「喲,風少爺回家來吃飯,還得給飯錢啊?難道太太沒有吩咐廚房給他應有的月例?」

    金氏忙道:「怎麼會沒有月例?不管怎麼說他都是我們府上的少爺。就算不如三少爺的月例高,難道太太還剋扣他那十兩銀子的月例?」

    「哎呀,你們沒聽說風少爺現在在給皇上修建行宮麼?外邊他們都說,他的銀子幾輩子都花不完,哪裡看得上這幾十兩銀子呢。」

    「說的也是......」

    「就是不知道四小姐怎麼得罪了他,這會子被太太禁足了。唉!」

    「還有羅姨娘,剛剛從後面園子裡被抬回來,聽說心口疼的都背過氣去了。沒聽說她有這個老病根兒呀。」

    「據說是被風少爺的小廝打得。」

    「啊?」金氏大驚失色,「一個小廝居然有這樣的膽子?」

    「嗨!誰知道呢,我聽說是她不守婦道,看人家小廝長得俊,就上去摟人家人家不好意思才一胳膊肘拐到了她的心窩上......」

    「......哎呦!這話兒也太難聽了吧?」

    「無風不起浪,誰知道呢......」

    金氏歎了口氣,擺擺手讓幾個婆子都散了,然後自己慢慢地回後面院子裡去找鸞音說話兒去了。

    鸞音是金氏生的女兒,自小她便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一向不服輸,喜歡讀書寫字,是個有志向的。平日裡也很會說話,和西府葉敬源的庶女鶯歌二人比較談得來,一向不喜歡燕舞。

    這會兒將近午飯的時候,鸞音正在書案前屏息凝視的練字。她的一手小字寫的也很有閨閣體的風範,從七歲起開始臨摹名家字體,到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了。

    中秋十分,外邊艷陽高照,縷縷金色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照進來,一張紅木雕花書案上微塵不染。數方寶硯依次排列在案頭,一端檀香木的筆架上掛著四五隻湖州紫毫。

    鸞音全神貫注於筆端之上,一個個娟秀的字跡便依次在雪白的紙上綻開來。

    金氏進門後並不出聲,只悄悄地站在書案旁邊看著鸞音寫字。等她緩緩地把一首《唐多令》寫完了,方輕聲笑道:「姑娘的字越發的好了。我這不懂得人看著都喜歡。」

    鸞音把筆掛在筆架上,抬手把剛寫的字拿起來捧在手裡,輕輕地吹著墨跡看著它一點點的乾透,方輕笑道:「姨娘也越發的雅致起來了。」

    金氏不好意思的搖頭:「姑娘又取笑我了。」恰好畫眉端了茶來,金氏接過來遞給鸞音。

    鸞音把手中的字放在書案上,慢慢的站起身來接過金氏遞過來的茶,輕笑道:「畫眉,怎麼不給姨娘沏茶來?」

    畫眉忙答應著出去。鸞音慢慢的品了一口茶,轉身去旁邊的小椅子上坐下,又對金氏笑道:「姨娘也坐。你難得過來看我,這會兒怎麼有空?太太跟前不用服侍麼?」

    金氏笑了笑,說道:「太太這會兒像是心裡很煩。特地把我給支出來了。」

    鸞音聽了這話,不由得抬頭看著金氏,納悶的問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金氏低聲說道:「姑娘可曾知道太太把四姑娘給禁了足?說讓她在屋子裡靜思己過半個月的時間呢。」

    鸞音輕聲笑了起來:「她那性子,這也是早晚的事兒。我早就提醒過她,大哥早就不是從前的大哥了。唉!說也沒用,大哥去修建祖塋的時候,她還沒出世呢。這丫頭自以為是慣了,還以為自己真的是金鳳凰呢。」

    金氏便把從前面那幾個婆子那裡聽來的話跟鸞音說了一遍。畫眉端了茶進來聽見她們兩個人在說話,又悄悄地退出去了。直等到二人都沉默不語的時候才輕著腳步端著茶進來。

    鸞音端著已經半涼的茶水淺淺的啜了一口,說道:「姨娘喫茶。」

    金氏忙道:「出來這一會子了,前面該傳飯了。我還得去伺候侯爺用飯。經過這番折騰,太太心裡不痛快,說不吃午飯了,羅姨娘心口疼呢,我再不過去,侯爺該發火兒了。」

    鸞音忙站起身來說道:「若這樣,女兒和姨娘一起過去服侍父親用飯。」

    金氏笑道:「你肯來幫忙當然好。咱們就走吧。」

    鸞音點點頭,和金氏並肩出了房門往前面去了。

    宋瑞家的奉龔夫人之命送連翹回家看望她娘,出了侯府的大門後連翹便在車裡拉著宋瑞家的問道:「大娘,太太今兒這是什麼意思啊?給我二十兩銀子讓我去看我娘。這可是府中從來沒有過的恩典啊?」

    宋瑞家的低聲說道:「你真是傻。太太話裡的意思你聽不出來麼?」

    連翹皺著眉頭搖搖頭,說道:「太太的心思,我們做奴才的如何猜得到?」

    宋瑞家的笑了笑,說道:「行了,待會兒你拿著銀子去看你娘,我要去鋪子裡一趟。有些重要的事情太太要跟胡先生商量一下。這可是關鍵的時候,弄不好咱們這回可要賺個大的了。」

    連翹好奇的問:「賺大的?這話怎麼說?」

    宋瑞家的笑嘻嘻的擺擺手,說道:「走著瞧罷了。我們辦好了差事,到時候夫人自然不會少了我們的好處。你記得早些回來,咱們天黑前還要回去呢。」

    連翹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馬車行至錦衣華裳綢緞鋪子門口停下來,宋瑞家的從馬車裡鑽出來,左右看了看街上並沒有可疑之人,方整了整衣袖進了鋪子裡去。

    鋪子裡的賬房正在櫃檯裡面打著算盤,看見她進來忙賠著笑臉問好:「宋嫂子來了,裡面請裡面請......」

    宋瑞家的見店舖裡也沒什麼客人挑選綢緞,索性也不多說什麼客套話了,只問:「胡先生呢?」

    賬房指了指裡面,說道:「胡先生在裡面呢。這會兒靖國公家的管家娘子剛走,正好有空兒呢。」

    宋瑞家的點頭說道:「如此我就進去了。」

    胡青海這會兒正獨自一人在榻上小憩。旁邊一個丫頭拿著美人拳給他捶著腿,另一個丫頭跪在炕上給他捏肩。他卻閉著眼睛裝睡,那樣子要多享受有多享受。

    宋瑞家的到了門口,輕聲咳嗽一下,說道:「胡先生,我奉太太之命過來見先生,有件要緊的事情要跟線上說。」

    胡青海忙抬手讓兩個丫頭退下去,自己則坐起來整了整衣領,說道:「進來吧。」

    宋瑞家的方自行挑起門簾從外邊進來。因見胡青海在裡面的榻上坐著,她又近前去挑起珠簾,走過去福身請了個雙安,說道:「胡先生好。」

    胡青海抬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道:「宋嫂子不必客氣。你我是一樣的人,何必如此多禮。請坐。香草,給你宋大娘上茶來。」

    小丫頭答應著下去,不多時果然端了兩杯香茶進來,一杯給宋瑞家的,一杯給胡青海。

    胡青海端過茶來只吹了吹茶末便又放下,看著宋瑞家的喝了一口茶,方問道:「不知嫂子來是因為何事?」

    宋瑞家的忙道:「太太今天跟我們家風少爺談妥了條件了。她承認風少爺在家裡大少爺的地位,大少爺回了太太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

    胡青海聽了這話,立刻來了興致。沉思片刻後微微笑道:「這個葉逸風,還真是有點意思啊。他這話雖然算是開了口子,但也沒說具體怎麼弄啊。」

    宋瑞家的笑道:「先生生意場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人。這點事兒您還不清楚啊?」

    胡青海笑了笑,搖搖頭說道:「太太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咱們做奴才的一定要盡力而為才能對得起太太的苦心栽培。嫂子回去跟太太說,我會爭取最大的利潤。但太太也應該知道葉逸風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就算他答應了把行宮那邊的綢緞都給我們,肯定也會扒一層皮。」

    宋瑞家的喝了一口茶,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做生意是你的專長,我一個婦道人家也只能傳傳話什麼的。別的什麼大事兒也辦不了。」

    胡青海呵呵笑著跟宋瑞家的說了幾句家常,又叫了小夥計來吩咐他帶著宋瑞家的去後面倉庫挑幾件衣裳。宋瑞家的心滿意足的起身,臨走前還不忘對胡青海謝了又謝。

    胡青海看著她出門去的背影,一下子想起了葉逸賢來。

    平日裡葉逸賢從沒來過這裡,昨日送木香過來還是第一次。昨天龔夫人悄悄地囑咐葉逸賢把木香送出來,便已經料到了胡青海見了葉逸賢之後心裡不會平靜。俗話說母子連心,父子連筋。天生的血緣是怎麼著都割不斷的。

    就像葉敬淳十年不見葉逸風依然滿心裡都想著他一樣。胡青海也只有葉逸賢五六歲的時候見過一面,之後龔夫人為了安全起見從不讓他再見葉逸賢。算起來也有七八年的光景沒見了。昨日一見,胡青海的心裡便牢牢地印上了葉逸賢的影子。

    他進門時張望的樣子,還有臨走時對木香的那種不放心,他的一舉一動都烙印在胡青海的心裡,讓他的心像是有一隻貓在抓撓一樣的難受。這會兒見了宋瑞家的,胡青海的心思又活泛起來。

    宋瑞家的去庫房裡挑了兩身衣裳,心滿意足的往前面來跟胡青海告辭,胡青海從袖子裡拿出一塊和田玉玦來交給宋瑞家的,輕聲笑道:「嫂子,這是我前幾天得的,這是上等的和田玉,如今進貢給宮裡的貨色也難找這麼好的玉了。你幫我帶回去給三少爺吧,放在我這裡白白的糟蹋了。」

    宋瑞家的有些遲疑,輕聲歎道:「胡先生,這事兒太太知道麼?」

    胡青海笑道:「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罷了,犯不著跟太太說。」

    宋瑞家的依然思量不定,悄聲說道:「胡先生,這事兒若是太太知道了,肯定會怪罪我的呀。」

    胡青海斂了笑,歎道:「嫂子當是幫幫我吧。說心裡話,昨兒三少爺送木香過來,我見了之後便一直想著要送他件什麼東西才好。這玉玨跟了我十來年了,從沒離過身呢。這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吧,這麼個小玩意兒,也驚動不了太太。再說了,嫂子完全可以不跟三少爺說玉玦是我送的。我只求你能把這東西交給少爺的手裡也就成了。」

    宋瑞家的聽胡青海說的心酸,便輕聲歎道:「罷了!你也是個可憐之人,看在我們幾十年的交情上,我就幫你這一次。」

    胡青海忙拱手道謝:「多謝宋嫂子成全。改日叫上宋大哥,我做東,咱們去春香樓好好地擺一桌酒菜,喝個痛快。」

    宋瑞家的嗤笑一聲,說道:「罷了罷了!我為的是你的心。難道還差你那一頓酒菜麼?」

    胡青海又連忙拱手,一直道謝著把她送出門來,又叫小夥計拿了一匹新進來的緞子給她。宋瑞家的忙推脫道:「這衣裳都當不起了,哪裡還能再要這料子?再說,今兒連翹跟我一起出來的呢。回去讓她瞧見也不好。傳到太太的耳朵裡,你又要吃虧了。」

    胡青海笑道:「這不值什麼,太太問起來,我把銀子補上就是了。連翹那丫頭也不是外人,她平日裡也在我這裡拿了不少的好處。想來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宋瑞家的這才放心的抱著那匹緞子出了門,自己叫了一輛車先把東西送家去,又悄悄地往連翹家去了。

    葉逸風一覺醒來,覺得胳膊上一陣陣的酸麻。他下意識的想動一下,卻覺得胳膊上沉沉的似是壓著什麼東西。心中一陣驚喜,他忙睜開眼睛看著不知何時悄悄枕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腦袋,嘴角彎起一個迷人的微笑。

    錦瑟還在沉沉的睡著,昨夜的失眠讓她這會兒十分的渴睡。秋風乍涼,難得有個溫暖的懷抱可以安心的睡一覺,所以她這會兒睡得很是貪婪。

    小臉睡得紅紅的,有凌亂的髮絲從鬢間散落下來,調皮的貼在她的鼻子上。小嘴巴微微的張著,還有一滴口水流下來,呼吸綿長,且有細細的鼾聲。

    葉逸風抬手把她臉上的頭髮輕輕地撫開,然後指尖反轉,像是碰觸著一件稀世珍寶一樣,輕輕地滑過她的臉頰,彷彿用力多一點,她就會消失。

    錦瑟熟睡之中還是被騷擾到了。她抬手拍開臉上致使她癢癢的東西,轉了個身,背靠在他的懷裡,手卻抱著他被枕在脖子下邊的手臂,咕噥了一聲什麼,繼續睡去。

    葉逸風的手臂以十分難受的姿勢被她抱著,比之前單純的枕著越發的難受,可是他卻不想動,只是抬起另一隻手臂攬住她的腰,讓她以更加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著。

    待到錦瑟一覺睡到自然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申時。

    其實她還不算是睡醒的,應該說是餓醒的。眼睛沒睜開她便抬手揉著乾癟的肚子叫著:「嗚嗚......好餓啊,什麼時辰了?」然後從葉逸風的手臂上滾下去,抬手抱住一直枕頭抵在腹部。

    葉逸風坐起來揉著已經沒了知覺的手臂,揚聲叫人:「蟋蟀!去叫珍珠弄些吃的送過來。」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24 PM

第89章

    蜜汁蓮藕,桂花山藥,黃豆花生肉皮凍,糖醋排骨,還有一大盅蟲花靈芝燉老母雞。葉逸風把白米飯給錦瑟盛到小碗裡,回頭看見她正用筷子小心翼翼的夾著一片肉皮凍往嘴巴裡放,肉皮凍還離著嘴巴好遠呢,她已經張開了嘴巴。葉逸風忍不住笑道:「口水流下來了。」

    錦瑟一走神,筷子上的肉皮凍便啪的一聲掉在桌子上。

    「啊啊啊——你故意的啊?」錦瑟這是第三次把肉皮凍掉在桌子上了。看著肉皮凍裡白的花生米,黃的大豆,她真的要流口水了。可是偏偏這該死的烏木鑲銀的筷子滑的要命,每次都是沒弄到嘴裡就掉了。

    葉逸風笑了笑,抬手拿了筷子夾了一塊肉皮凍,穩穩地送到了她的嘴邊,說道:「張嘴。」

    錦瑟果然張開嘴巴,葉逸風把肉皮凍送進她的嘴裡去。錦瑟一邊嚼著一邊感慨:「這麼沉的筷子,難為你拿的這麼穩當。來來,再給我夾一塊。」

    旁邊服侍的珍珠看不下去,悄悄地轉身退了出去。

    葉逸風像是伺候她上了癮,開始是肉皮凍,後面連排骨雞肉什麼的都負責弄好了餵她吃。錦瑟則心安理得的享受著某人的服侍,敞開了肚子大吃大嚼,沒一會兒便撐得靠在椅子上仰天長歎了。

    「啊啊啊——葉逸風,我發現你這人真是太陰險了。」

    服侍完了小丫頭,葉逸風開始往自己的嘴巴裡填東西。聽見吃飽喝足的某人居然這樣沒良心的抱怨,他忍不住停下咀嚼側臉看她:「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會讓你認真感受一下什麼是陰險。」

    錦瑟抹著圓滾滾的小肚皮靠在椅子靠背上叫囂著:「你根本就是成心的。把我喂得這麼飽然後讓我長一身肉,變成又醜又胖的丫頭,將來沒人要,只能一輩子呆在你的身邊。」

    葉逸風聽了這話後臉上的不快蕩然無存,嘴角噙著笑轉過臉去繼續吃東西。直到錦瑟鄙夷的哼了一聲,他方喝了一口湯轉過頭來對自己的行為作解釋:「你看你,都快十四歲了還不如燕舞長得胖。鸞音和鶯歌就更不用說了。我是怕你萬一有一天跟她打起來,而恰好我又不在你身邊。可怎麼辦呢?你一個打一個都打不過,萬一他們姐妹三個一起動手,你不是只有挨打的份了麼?」

    「噢——」錦瑟拍怕自己的腦袋,點點頭說道:「我倒是沒想到這一茬。我覺得她們都是侯門小姐,應該不會動粗的。不過從今天的情形看來,就算她們不動粗,她們的丫頭僕婦們也會聽她們的吩咐。萬一那些婆子們真的耍橫,我還真是打不過她們。」

    葉逸風搖搖頭,歎道:「可惜你卻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啊。還罵我陰險......」

    錦瑟忙坐直了身子,兩隻胳膊撐在飯桌前,撇嘴道:「那你也不能只餵我吃東西啊。」

    葉逸風抬眼看她,輕笑著問:「不然呢?要我給你安排幾個護衛?你一個姑娘家,不管到哪兒都跟著幾個男人,你覺得方便嗎?」

    錦瑟不滿的拍桌:「難道會武功的都是男人嗎?讓藍蒼雲去想辦法,給我找兩個身懷絕世武功的姑娘來呀!」

    葉逸風無奈的搖頭,歎道:「你還真說得出口。身懷絕世武功的姑娘?那些都是武林幫派裡面的千金小姐。最不濟也都是那些幫主夫人的貼身丫頭。你以為是人不是人的就能身懷絕世武功啊?」

    錦瑟聽了這話也覺得有道理,不過卻依然耍賴:「我不管。反正這是你的事情,若是哪一天我真的被人家欺負了,我就跟你絕交!你口口聲聲說我是你的人。如果你不能好好地保護我,我就另尋高明了。俗話不是說——俊鳥攀高枝嘛!就算我只是一個小麻雀,也會貪戀這花花世界滾滾紅塵啊。誰願意跟著一個沒安全感的人混下去啊......」

    「閉嘴!」葉逸風終於被這丫頭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的廢話給弄得失去了耐性,「你每日乖乖的呆在我的身邊,只要寸步不離我左右,我自然保你安全。」

    錦瑟秀眉一挑,小臉上閃過一絲壞笑:「包括更衣出恭的時候嗎?」

    「噗——」一向好潔的葉大公子猛然轉身,把喝到口裡來不及嚥下去的雞湯盡數噴在地上。之後他陰沉著臉拿著帕子擦拭著嘴角,緩緩地轉過臉來看著罪魁禍首,咬牙道:「你這死丫頭又欠收拾了是不是?!」

    「啊?」錦瑟趕緊的站起身來往外跑,一邊跑一邊笑道:「我不是故意的啊。人家都說吃喝拉撒乃是人之天性嘛。你總不能只負責餵飽就萬事大吉了吧?」

    「臭丫頭!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葉逸風再也沒有一點食慾,隨手把擦嘴巴的帕子一扔起身追了出去。

    歐陽鑠乘坐一輛十分奢華的大馬車高調的出現在鎮南侯府的時候,侯府門口的幾個奴才都眨巴著眼睛看了又看,有一人驚歎:「這是哪位王爺來我們府上了」

    另一個人立刻抬手拍著腦門,歎道:「你們趕緊的去迎接,我去告知侯爺!」說完,便轉身飛也似的往裡面跑去。

    歐陽鑠下了馬車,神情怡然的踱著步子慢悠悠的往大門口走過來,幾個體面地家丁忙上前去躬身請安:「請公子安,請問公子高明貴姓,來我們府上有何公幹,請公子賜教,小的們也好進去給我家侯爺通稟一聲。」

    歐陽鑠笑嘻嘻的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一錠銀子拋給帶頭的人,說道:「我姓歐陽。今兒來找我大哥商量點事情的。哦——我大哥就是你們家大公子。」

    「大......大公子?」家丁被手裡沉甸甸的銀子給弄得有點懵了,這一大錠銀子足有十兩多啊,這位少年公子是什麼人啊,出手這麼大方?

    「嗯?怎麼,你們家大少爺不在家?」歐陽鑠微微皺眉,俊秀的臉上帶出不滿之意。

    家丁立刻慌了神,趕緊的後退兩步,做了個請的姿勢,連說話都磕巴了:「呃......不不,大少爺在家。在家——公子裡面請。」

    前面進去報信的人跑到內宅上房,同門口當值的婆子說有個極有身份的少年公子來訪,請侯爺和夫人稍作準備。婆子忙進去回話,後面便又有人匆匆跑來,對門口另一個婆子說道:「快去通知大少爺,說有貴客來訪。」

    那婆子便不耐煩了:「大少爺?我們府裡有兩個少爺,一個是風少爺,一個是三少爺。從沒聽說有什麼大少爺。你他娘的莫不是燒糊塗了?」

    那小廝被這婆子罵的一怔,然後摸著腦袋說道:「人家歐陽公子的確是這樣說的呀......如今風少爺在外邊有極大的生意,還應著皇宮裡的差事。外邊人家都叫他大少爺也是有的。」

    那婆子此時才想起來之前宋瑞家的是叮囑過眾人,以後大家都要叫風少爺為『大少爺』的事情。於是忙改了嘴臉,說道:「你們快去前面伺候著吧,我進去回話。這會兒老爺正換藥呢,風少爺和三少爺都在。」說著,他轉身便要往裡面走,卻和從裡面出來的宋瑞家的差點撞個滿懷。

    宋瑞家的十分不滿的斥道:「你們這些人整天慌慌張張的,成個什麼樣子?過幾天太太得了空,看不把你們都發落出去做苦差!」

    那婆子忙躬身認錯:「嫂子原諒我們這一回吧,以後再不敢了。剛是這小子說話沒說清楚。是前面來了一位姓歐陽的公子要見咱們家大少爺。嫂子快進去回個話兒,看大少爺是什麼意思。」

    宋瑞家的聽了這話不敢怠慢,忙轉身進去回話。

    此時葉逸風和葉逸賢看著太醫給葉敬淳換了身上的傷藥,已經在慢慢的包紮著。宋瑞家的在屏風外邊低聲回道:「大少爺,外邊有位姓歐陽的公子說有事兒找您商議。」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我知道了,叫他等一會兒。」

    葉敬淳因問:「是平南王府的人麼?」

    葉逸風應道:「是平南王的侄子,單名一個鑠字的。在家裡排行最小,我們都叫他四弟。他沒什麼正經事的。叫他等一下無妨。」

    旁邊葉逸賢和龔夫人聽了這話都十分的驚訝。外邊都說歐陽家的小少爺很怕葉逸風,之前他們還以為無非是以訛傳訛。以平南王府的勢力,他們家的人如何會對葉逸風惟命是從?

    如今看來,倒不像是假的了。

    龔夫人立刻想起之前官媒曾經來要過鸞音的八字,說是平南王妃要給他們家侄少爺相親的事情來,便忙說道:「怎麼好讓歐陽公子在前面枯坐呢。逸風,你還是快些過去吧。你們父親這裡有我呢,逸賢,你也陪你大哥到前面去一趟。能結實歐陽家的侄少爺也是你的榮幸呢。」

    葉逸賢忙站起身來,應道:「是。」

    葉逸風則皺了皺眉頭,衝著葉敬淳點點頭說道:「父親,那我先到前面去看看。」

    葉敬淳點頭吩咐龔夫人:「吩咐廚房預備酒菜,留歐陽公子在家裡用晚飯。」

    龔夫人巴不得能留歐陽鑠在家裡吃飯呢,聽了吩咐忙站起身來說道:「是。妾身這就去吩咐下去,叫他們準備上等的席面。」

    歐陽鑠正端坐在前廳裡慢慢的喝茶,見葉逸風身後還跟著一個少年公子,只得把到嘴邊的玩笑話嚥下去,規規矩矩的站起身來對著葉逸風一躬身,叫了一聲:「大哥。」

    葉逸風點點頭,看了看身後的葉逸賢,說道:「這是逸賢。我的三弟。之前你見過的逸平是我二叔那邊的二弟。」

    歐陽鑠便對葉逸賢點點頭,微微笑著說道:「原來是三公子。久仰。」

    葉逸賢也忙拱手笑道:「歐陽公子好。之前聽家裡人提起過公子的大名,只是無緣得見。今日公子駕臨舍下,真是蓬蓽生輝。」

    歐陽鑠聽這些客套話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無奈葉逸風在旁他又不好出言譏諷,只得淡然一笑,說道:「客氣客氣。我來不過是有些小事要跟大哥商量商量。卻不想一併驚擾了三公子。真是不好意思啊。」

    葉逸風早就受不了了,只冷冷的看了歐陽鑠一眼,自顧坐下來彈了彈衣角,說道:「有事兒快說,說完了趕緊的滾蛋。我這兒忙著呢,哪有時間聽你胡說八道的?」

    葉逸賢一怔,顯然是被葉逸風如此粗魯的話給嚇到了,但看看葉逸風冷漠的臉上那種令人發寒的表情,他不敢說什麼,只是轉頭歉然的看著歐陽鑠,極為尷尬的咧了咧嘴,說笑不笑說哭不哭,本來一怔挺俊秀的臉蛋兒皺得跟包子似的。

    歐陽鑠是聽慣了葉逸風這種調調的。相反,如果葉逸風客客氣氣的跟他說話,他倒是要好好地考慮一下自己下一步的打算了。大哥客客氣氣說話的時候往往是要往死裡整人的時候,這麼多年了他早就摸透了。於是歐陽鑠嘿嘿一笑坐在另一邊的椅子上,說道:「大哥,這次來還真沒什麼大事兒。就是受人之托來給大哥和錦瑟送個請柬的。」

    說話間,他伸手往懷裡一摸,拿出一張大紅請柬來往葉逸風面前遞過去。

    葉逸風微微皺著眉頭,卻不去接那請柬,只是看著歐陽鑠,等他解釋。

    「大哥,下個月初九是六王爺的壽辰。他老人家叫人來平南王府送請柬的時候順便把你們的請柬送到了,我大伯讓我給你送來,我敢不走這一趟麼?」

    葉逸風皺眉問道:「為什麼又牽扯錦瑟?」

    歐陽鑠笑道:「六王爺的脾性你還不知道啊。錦瑟這回是必定要去的,這壽禮麼,大哥需要兄弟去準備什麼只管說。」

    葉逸賢見葉逸風沉默的空兒,輕笑著說道:「原來是六王爺的壽辰到了。」說著,他端起手邊的茶來,輕輕地吹著茶末,喝了半口之後見葉逸風依然不說話,忙道:「王爺的壽辰,我們自然是要備一份壽禮的。大哥若是拿不準送什麼東西好,就讓管家擬個單子上來給大哥過目就是了。」

    歐陽鑠輕輕一笑,轉臉看著葉逸風問道:「大哥,如今鎮南侯府也是你當家了呀?」

    葉逸風微微一笑看了葉逸賢一眼,說道:「不要胡說八道的。逸賢是提醒你該去做什麼呢。壽禮的事情你和老二去辦。不但要體面,還要符合身份。明白麼?」

    歐陽鑠忙答應著:「明白。既體面又符合身份......哎呀,大哥,我覺得這事兒還得辛苦一下錦瑟丫頭,若是她肯出手,王爺肯定會樂得合不攏嘴。」

    葉逸風頓時沉了臉,不高興的說道:「你又打她的主意?還不快滾回去想辦法,再多說一個字你就給我回江南!」

    歐陽鑠笑嘻嘻的站起身來,說道:「得來。大哥是寧可讓兄弟們跑斷了腿,也不肯讓錦瑟那丫頭勞碌半分。你真是把她當個稀世珍寶捧在手裡呀?唉......兄弟我終於深刻的體會到什麼是重色輕友了。」說完,他抬腳便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方又轉過身來對葉逸賢點點頭,說道:「三公子,告辭了啊!」

    葉逸賢忙起身相送,卻聽見門口有人匆忙的問道:「喂,歐陽鑠在不在這邊啊?」

    歐陽鑠一聽這聲音頓時樂開了花,忙往外走了兩步衝著來人笑道:「錦瑟丫頭,你還真是有良心啊,知道哥哥來了特意過來瞧我的吧?」說著,他抬手在錦瑟的臉蛋兒上捏了捏,點頭歎道:「不錯,兩天不見,你好像又胖了些。」

    錦瑟抬手拍開歐陽鑠的手,低聲啐道:「去!拿開你的臭手。再捏我更胖了!」

    歐陽鑠也不生氣,只笑嘻嘻的問道:「在這兒住得慣嘛?住不慣的話這就跟四哥走。玉姑娘回來了,今兒剛回別院,知道我來這裡,特意讓我跟你說一聲,說昭陽公主托她帶了好東西給你呢。」

    「啊——她回來了嗎?我要去找她,這裡煩死了,沒人跟我玩。」錦瑟一聽說玉花穗回來了,很是高興,她一直都想跟她學學那些香料的調配,覺得把各種植物淬煉過後提取汁液,在混合調配弄出來的香水兒香粉兒的,能有那麼多神奇的功效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當然,就算不去弄那些什麼調情的,迷魂的,害人的什麼東西,想想辦法弄點薰衣草,依蘭,玫瑰等花卉的精油來用用也不錯啊。這些東西可都是好東西啊,在現代的話那麼一點點就要幾百甚至上千塊,還不夠純。錦瑟一直都想自己做點事兒了,不然的手裡攥著那一萬多兩從別人那裡搜刮來的銀子豈不是浪費了?

    歐陽鑠不知道她心裡想什麼,只是剛剛被葉逸風罵了幾句,這會兒只想著讓他生生氣。他悄然回頭看著端坐在椅子上淡然喫茶的葉逸風,心一橫,索性抬手拉住錦瑟的手,說道:「走走走,要不你這就跟四哥回去吧。」

    錦瑟到底還是有些顧忌葉逸風的,被歐陽鑠一拉手,她立刻回頭去看葉逸風的表情。恰好葉逸風也冷冷的看過來,她正想同他說要回去一趟,卻被他冷聲堵回去:「誰叫你過來的?一點規矩都不懂!看你們一天比一天大了,拉拉扯扯的成什麼樣子?!回房去!」

    歐陽鑠是從九歲那年開始便在葉逸風的霸道下成長起來的。這會兒聽見葉逸風冰冷的聲音,早就把剛才的壞心思給丟開了,忙放開錦瑟的手笑嘻嘻的說道:「錦瑟,大哥生氣了哦。我得走了,你好好保重啊。」

    說完,便急匆匆出門而去,把屋裡屋外的七八個丫頭婆子還有已經起身準備送客的葉逸賢給看的目瞪口呆。

    葉逸風卻把手中的茶盞砰的一下放在桌子上,憤憤的站起身來上前拉住錦瑟的手腕,冷聲說道:「回房去!」然後他們二人便在一對丫頭僕婦的注目中匆匆離去。

    葉逸賢首先回過神來,咳嗽了一聲對眾人擺擺手說道:「都各自忙各自的去吧。那個誰——你去廚房說一聲,酒宴不用預備了。」

    眾人散開,各幹各的去了。葉逸賢方回龔夫人房裡去回話。

    後面姑娘們住的小院子裡,鸞音的丫頭畫眉匆匆的從外邊回來,進了屋門後把裡面服侍的小丫頭打發出去,反手關上房門,方湊到鸞音跟前,悄聲回了一番話。

    鸞音原本正在寫字的手在某個時刻忍不住猛的一抖,一筆重重的筆畫把一副工整的閨閣小字給廢了。而鸞音對自己手下的敗筆毫不在乎,抬手把毛筆放到一旁去,冷聲問著畫眉:「你看清楚了?」

    畫眉點點頭,輕聲說道:「奴婢親眼看見的。這個小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好像跟任何人都沒有戒備的樣子。之前我還覺得她很單純很可愛的,現在看來......她好像真的不簡單呢。」

    鸞音抬手把剛剛寫的字抓在手裡,用力的團成一團,依然不解恨似的捏在手心裡用力的揉搓著,半晌方冷笑道:「她單純可愛?像她這樣山溝裡鑽出來的野丫頭怎麼可能單純可愛?山野之間缺吃少穿的,她們整日裡什麼人不見?吃不上飯的時候,估計都去乞討過。這種人難道你是不知道的?她們為了能多得到一文錢都能打的頭破血流。哪裡有什麼單純可愛之說?!」

    畫眉見自家主子的臉色都白了,自然不敢再多說什麼,只賠笑勸道:「姑娘別生氣了。憑她怎麼樣,也不敢越過了姑娘去。太太可是很器重姑娘呢。她一個小丫頭能興起什麼風浪來?」

    鸞音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如今心裡唯一所念便是能嫁一門像樣的人家,得一個如意郎君,可以斯抬斯敬,舉案齊眉的過一輩子。

    原本之前她也沒有妄想過能嫁入平南王府甚至是平南王的侄子也沒有想到過。但之前那次媒婆來找龔夫人討要她和鶯歌的生辰八字時,她的心裡便生出一份旖旎的想法來。

    既然大姐姐可以入宮做敬妃娘娘,自己身為鎮南侯府的千金小姐,為什麼配不上平南王的侄子?

    但是那件事情也只是議論了幾日而已。後來龔夫人再也沒有提及過。鸞音還以為平南王妃已經選擇了別家的千金。但前幾日她去西府找鶯歌下棋,聽顧無雙說平安王府那個一直奉葉逸風為大哥的侄少爺至今還沒有定親。她的心思便又動了動。

    這幾日正想著該如何跟葉逸風走動走動,找個機會接近一下他,也好打聽一下歐陽鑠的事情呢,卻不想今日忽然聽見前面的小丫頭說平南王府的侄少爺來府上做客,夫人很高興,命廚房裡準備上等宴席待客呢。她的一顆心便欣欣然起來。

    叫了自己的心腹丫頭去前面探聽消息還不放心,自己也想著要悄悄地過去瞧一眼,看看傳說中俊美瀟灑玉樹臨風的歐陽少爺到底長得是什麼摸樣。不過她到底是經過了這幾年的歷練,不再是那種衝動的小姑娘,使喚畫眉去前面打聽消息後,便強迫著自己坐下來慢慢的習字。

    淡妝多態,更滴滴頻回盼睞。

    便認得琴心先許,欲綰合歡雙帶。

    記畫堂風月逢迎,輕顰淺笑嬌無奈。

    向睡鴨爐邊,翔鸞屏裡,羞把香羅暗解。

    自過了燒燈後,都不見踏青挑菜。

    幾回憑雙燕,叮嚀深意,往來卻恨重簾礙。

    約何時再?正春濃酒困,人閒晝永無聊賴。

    厭厭睡起,猶有花梢日在。

    那麼香艷的詞,往日裡念也不敢念的,今日就如此流暢的在她的筆尖一字一字的寫了出來。寫到一半時,聽見外邊有個婆子說話:「哎呦呦,平南王府的那個侄少爺長得那叫一個俊喲!原來以為咱們家三少爺已經夠俊的了,今日一見,竟比咱們三少爺長得還討人喜歡。瞧沒瞧見他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就那麼一眨,就像是有好多好多的話兒似的。嘖嘖......這樣的人物兒也怪不得平南王妃挑挑揀揀的,滿京城的姑娘都相看過了也沒個中意的。」

    聽到這話,鸞音的心便像是被一隻手狠狠地扭了一把,那種酸酸的痛讓她幾乎落下淚來。

    真是無法想像,婆子嘴裡那個比逸賢還俊俏的人兒究竟長得是什麼摸樣。與這樣的人錯肩而過今生今世的遺憾又如何去形容?

    抬手把寫好的字掀去一邊,又另鋪了一張粉色的蘭花箋,拿過紫玉鎮紙壓住花箋的頂端,素手執筆,去哪一方墨玉雕雙螭戲珠的古硯中舔了墨,繼續寫字。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

    深則厲,淺則揭。

    有彌濟盈。有鷕雉鳴。

    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

    這樣明白的心思,就這樣明白的寫在紙上,鸞音自己低頭看時,也不覺得臉紅。然一首《匏有苦葉》還沒寫完,畫眉便匆匆的推門進來,不等她詢問便把屋裡的小丫頭打發出去,又緊張兮兮的關上了門。

    耳邊畫眉的低聲細語,卻如三秋之風,一點一點的把她的那顆心吹涼。直到畫眉說完之後,又勸了她幾句,鸞音才從心底那驚濤駭浪般的憤怒中掙扎出來。

    她一邊狠狠的揉著手心裡的那團紙,一邊咬牙說道:「她這個小丫頭進門不到三天,羅姨娘心口疼到現在還不能起身,四妹妹又被太太禁足半月。你覺得我們府上被她攪合的還不夠亂麼?如今她益發張狂起來了,居然無視家規,不守禮教,一聽說前面來了男子,就顛顛的跑去了,還同陌生男子拉拉扯扯的,簡直是敗壞門風!」

    畫眉見越是勸說這位主子越是生氣,忙換了話來勸道:「姑娘,別生氣了。剛剛我看見大少爺氣勢洶洶的帶著錦瑟回去了。肯定是要罰她的。我們侯府再怎麼說也是要臉面的。大少爺也不是那種沒數兒的人。您說呢?」

    鸞音聽了這話心裡的氣果然小了點。然終究是不痛快,冷聲哼道:「大少爺?如今連太太堅持了那麼久的事情都自己推翻了。我看咱們侯府真的是要變天了。」

    這種話畫眉是打死也不敢接的,她只是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後退兩步,看見旁邊高几上有茶,便去端了過來遞給鸞音,輕聲勸道:「姑娘,喝口茶吧。待會兒還要去前面給太太請安呢。」

    鸞音把手裡的紙團攥得跟一顆石頭一樣的硬,此時揮手扔出去,彷彿是拿石頭砸了錦瑟的頭一樣,長長地出一口氣,心裡也痛快了幾分。

    她抬手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又還給畫眉。沉下心來想了片刻,說道:「燕舞是不中用的。一些事情還是要找鶯歌商量才行。你去找一身出門的衣裳來,午飯後咱們去西府一趟。」

    畫眉忙答應一聲轉身去找衣裳,鸞音又吐了一口濁氣,慢慢的站起身來走到窗前,看著外邊隨秋風搖曳的蘭蕙,暗暗地歎道:錦瑟,咱們走著瞧。

    葉逸賢一個人回到龔夫人的房裡,因見葉敬淳已經換好了傷藥躺回了床上,便悄悄地往東耳房來見龔夫人。僕婦們已經把歐陽鑠離去的事情跟龔夫人說了,龔夫人心裡氣悶,這會子正默默地坐在榻上喝茶,因見葉逸賢一個人進來,便問:「逸風呢?」

    葉逸賢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很生氣,弄著錦瑟回去了。估計是要教訓教訓他的乾女兒了。」

    龔夫人還沒聽見錦瑟和歐陽鑠之間的事情,便納悶的問道:「這又有錦瑟什麼事兒?」

    葉逸賢苦笑道:「我說給母親,您可別生氣。」

    龔夫人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如今我還有什麼生氣的力氣麼?你要說就說,不說就算了。」

    葉逸賢見龔夫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料想她聽了之後也不會生什麼氣。畢竟家裡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身心疲憊,連自己這個閒人都沒有什麼力氣去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何況母親一人執掌家中大小事情,怕是早就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哪裡還有那閒心思生氣呢。

    於是他便放心的把前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龔夫人聽。

    龔夫人初時還很驚訝,想著葉逸風如此不尊重歐陽鑠,歐陽鑠卻還能這樣對他。他怕不是拿著平南王府的什麼把柄吧?不等她把這件事情想明白,又聽見歐陽鑠和錦瑟的親密舉動,便忍不住罵道:「這死丫頭也真是太過分了!逸風若不好好的教訓她,給她立立規矩,我們侯府的臉面都讓她給丟盡了!」

    葉逸賢搖頭歎道:「大哥生氣是生氣。可母親沒看見歐陽鑠跟錦瑟的樣子,他們像是老朋友一樣的熟悉。而且,歐陽鑠還建議大哥把給六王爺壽辰禮物的事情交給錦瑟去辦。母親細想想,錦瑟到底有什麼本事,堪當此重任呢?」

    龔夫人一怔,不由得轉過臉來看著葉逸賢,沉思半晌方歎道:「你這話不錯。像逸風這樣的人能那麼嬌寵一個山溝裡出來的小丫頭,那麼這個小丫頭一定有什麼與眾不同之處。之前我們只想著她出身微賤,卻沒想到這一層去。你這一說,還真是提醒了我。那個丫頭一雙眼睛像是看透了所有人的心思,卻又偏偏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好像天下之間都沒有她在乎的事情一樣。是很奇怪啊。」

    葉逸賢點點頭,說道:「之前她第一次來我們府中,我便覺得她很是與眾不同。但到底不同在哪裡,又說不清楚。今兒見了她和歐陽鑠之間那樣親密卻又那樣單純,當時我的心裡只有四個字:無關風月。」

    龔夫人不悅的瞥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失望的說道:「你又說這些沒用的。你也這麼大了,什麼時候才能幫幫你娘我?有時候我真恨不得把你也趕去祖籍去呆上四五年,說不定也能跟逸風一樣歷練出來了!我就是平日裡太寵著你了,到如今想想倒是誤了你!」

    葉逸賢慢慢的低下頭去,玩弄著腰間的一塊玉珮,說道:「兒子不孝,讓母親失望了。」

    龔夫人的目光隨著他的手看過去,在看清楚那塊玉珮的時候,身子一僵。說話的聲音不覺也變了:「這玉玦你哪裡來的?」

    葉逸賢很是納悶的抬起頭來,看著龔夫人有些蒼白的臉色,遲疑的說道:「是采泉孝敬我的,這玉玨有什麼不妥麼?」

    「采泉?」龔夫人皺眉,看著葉逸風的臉,說道:「宋瑞的兒子?」

    葉逸賢點點頭說道:「是啊。他從小跟著兒子,母親也說他和他老子娘一樣可靠。昨兒他給我的時候說是從外邊得的,看這玉的成色還算說得過去,才拿來給我了。母親,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兒子做錯了什麼嗎?」

    龔夫人皺著眉頭歎了口氣,說道:「既然是采泉給你的,你就留著吧。不過一塊玉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葉逸賢不敢再多問。只是心中想著既然母親不喜歡,回去還是摘下來好了。

    葉逸風拉著錦瑟從前面上房廳裡直接回後花園子裡的雨香榭去,進門後葉逸風冷聲吩咐珍珠:「出去伺候著,不叫你們誰也不許進來。」

    珍珠看這陣勢便猜到了這位小祖宗肯定是又招惹大少爺生氣了,於是二話不說帶著兩個小丫頭迅速退出去,臨走時不忘關上了房門。

    葉逸風進門後便放開了手,冷著臉坐在椅子上,然後死死地盯著錦瑟看。不說話,更不呵斥。

    錦瑟和他對著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憋不過他。忍不住上前兩步,問道:「你幹嘛那麼凶啊?我有做錯什麼了?」

    「你自己想。想不明白就不許你出這個門。」

    「你不講理!」錦瑟仰著小腦袋大聲的反駁。

    「我不需要跟你講理。我的話,你必須無條件的服從。我的心思你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我的耐性。今天——我必須要讓你知道一下。」

    「知道什麼?知道我不能反抗你麼?」

    「自己去想。」葉逸風又把之前的話拿出來,倒是比之前更有氣勢。壓得錦瑟頓了頓,竟然有些語塞。

    「你這是獨裁!封建專制!」錦瑟咬牙恨恨的說道。

    「你說是什麼就是什麼。但你必須要聽話。」

    「你......」錦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時候,腦子開始迅速旋轉。

    看著他冷淡平靜的臉上少了幾分血色多了一些蒼白,錦瑟明白這次葉逸風是真的生氣了。好吧,色厲內荏的自己就先犧牲一下,先哄哄這個彆扭的傢伙。待會兒再想辦法收拾他!

    拿定主意之後,錦瑟臉上昂揚的鬥志漸漸地散去,換做一副小女兒的模樣,走到葉逸風跟前,拉過他的手臂抱在懷裡,輕輕地搖了搖,低聲說道:「我知道錯了呀。你別生氣了好麼?」

    葉逸風冷哼一聲,說道:「你還有錯?這倒是奇了。」

    錦瑟心裡罵道,你個彆扭鬼!嘴上卻笑嘻嘻的說道:「大少爺,人家一時沒注意,忘了男女授受不親嘛。再說了,你也沒好好地教人家呀,你看你從不以身作則,所以人家都跟你學壞了呢......」

    她搖著他的胳膊撒嬌,說話的聲音又甜又軟,一陣陣的撩撥著他心頭的那股火氣,等到她說道後面的時候,他終於忍耐不住,低聲罵了一句「死丫頭!」便猛的把她拉進懷裡,「你是故意氣我呢是吧?」

    錦瑟被他那雙明澈得如墨染般的眼眸看著,心跳忽然慢了一拍,那種霸氣、不羈帶著憤怒的眼神,一瞬間迅速的侵入她的心房,讓她一度感到無所適從起來。

    一連幾個呼吸不說話,她強忍著心中的躁動,裂開嘴沒心沒肺的笑著,企圖用一些大傷風景的話來擊退他:「沒有啊。你是長輩嘛,我再不孝,也不敢忤逆著您......唔......」

    她話沒說完,便被堵了回去。

    兩個人的唇已經碰觸,便點燃起熊熊烈火。

    他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扣著她的後腦勺,直接吻住她水潤的唇瓣攻城掠地,如風捲殘雲般不計後果,不留退路。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25 PM

第90章

    鎮南侯府裡有意見讓人大快人心的事情,那就是新來的錦瑟小姐被大少爺給關起來了。

    有人說,那日錦瑟小姐不守禮教,同歐陽公子拉拉扯扯的,大少爺大發雷霆,回去後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頓,揍得她鼻青臉腫,沒法見人。所以大少爺吩咐不許她出雨香榭的門口一步。

    有人說,大少爺生氣是真的,但揍人卻是假的。他那麼疼那個義女,怎麼捨得打她呢?恐怕是罰她在屋子裡抄佛經也就罷了。

    還有人說,錦瑟是六王爺的私生女,六王爺生辰都點名要她回去呢。大少爺養著她是為了討好六王爺,所以不管她犯了什麼錯,大少爺都不會罰她。不讓她出門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甚至還有人說,府中如今越發的亂了,大少爺又忙,他是怕錦瑟小姐在府中行走一不小心又被人給欺負了。所以才不許她出門,只叫她安靜的在屋子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好幾個丫頭伺候著,廚房裡又拍了銀票,要什麼那些人不都得趕緊的去給弄來?

    總之,大家關於錦瑟被葉逸風給關起來的說法眾說紛紜。

    而實際上的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那次葉逸風發瘋,把錦瑟的脖子裡給吻出了幾道淤青的痕跡,錦瑟瘋了一樣把葉逸風給踹出去了,然後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幾天不出來,任憑珍珠怎麼勸,她就是不肯原諒他。

    幾日後,鎮南侯府又來了一位貴客。

    還是歐陽鑠那輛奢華到不能再奢華的大馬車,侯府門口的下人還以為又是歐陽少爺造訪呢,趕緊的叫人進去通稟的同時,又打開了侯府的左側門,請歐陽公子的大馬車進來,大馬車一直行至二門口方停下。眾人剛要上前去請安問好,馬車上門簾一掀,從車裡下來的卻是一個俏生生的大丫頭。

    幾個門房上當差的小伙子頓時一愣,忙有個老成的上前問道:「這位姐姐,是不是歐陽公子有什麼話讓姐姐來傳?請姐姐告知,小的們也好進去回話。」

    這丫頭只微微一笑,說道:「請你們進去回你們家錦瑟小姐,就說我家姑娘昨兒剛從宮裡回來,受昭陽公主之托,給她送東西來了。」

    「哎呦!」那小廝嚇得一拍腦門,忙打了個千兒,說道:「小的該死,有眼不識泰山,請姑娘稍等,小的這就進去回我們家太太知道。」說完,這小廝飛也似的跑去裡面回話。

    一聽說是受昭陽公主之托來給錦瑟送東西的人,連龔夫人都嚇了一跳,忙問:「可有問明白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如何跟錦瑟那丫頭這麼熟了?」

    進來回話的小廝說話都不利索了,聽見龔夫人問,忙道:「小的一聽是昭陽公主差來的人,哪裡還敢多問。立刻進來回太太了。太太,那位姑娘乘坐的馬車就是上次歐陽公子乘坐的那輛,還請太太早拿主意。」

    龔夫人啐道:「還有什麼好拿主意的?還不快快吩咐下去,隨我前去迎接?!」

    旁邊的眾人忙應了一聲:「是。」便立刻行動起來。

    龔夫人扶著連翹的手匆匆出門,行至院門口又忙吩咐宋瑞家的:「去後面跟逸風說一聲。叫錦瑟也到前面來。另外,把二姑娘也請過來陪客。」

    宋瑞家的忙答應著轉身小跑而去。龔夫人則帶著一眾丫頭婆子們往前面去迎接。

    前廳裡負責迎客的管事婆子已經請了馬車之中的玉花穗下車,更有丫頭奉上專門接待貴客的香茶。

    龔夫人被十幾名丫頭婆子們簇擁著進了前廳,一眼看見端坐在椅子上安靜喫茶的妙齡少女。她穿一身玫瑰色的繡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裙,那瓜子型的白嫩如玉的臉蛋上,頰間微微泛起一對梨渦,淡抹胭脂,使兩腮潤色得像剛開放的一朵瓊花,白中透紅。簇黑彎長的眉毛,非畫似畫。一雙流盼生光的眼睛蕩漾著嫻靜優雅的風情神韻。

    不認識玉花穗的人,都會以為她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安靜平和的時候,她就像是一泓秋水。然若是她這幅神情讓錦瑟見了,肯定要背地裡嘲笑她道貌岸然了。

    龔夫人之前曾見過玉花穗一面,只是時隔很長一段時間,她的印象有些模糊了。於是在玉花穗站起來衝著自己微微笑的時候,遲疑的問道:「姑娘,我看你好眼熟,我們之前肯定在哪裡見過的吧?」

    玉花穗巧笑嫣然,微微一福身,說道:「家父現如今在武英殿供職,姓玉,小女花穗兒見過夫人。」

    「哦!原來是玉姑娘!」龔夫人只覺得眼前一亮,再看玉花穗的時候,便多了幾分惋惜。多好的姑娘啊,而且還是玉家的孩子。她若是能嫁給逸賢,該多好啊!只是......唉!自己當初也不知是犯了什麼混,居然把這麼好的一樁姻緣給錯過了。不過還好,總算來得及。

    心中打定了主意,龔夫人對玉花穗更多了幾分熱情,忙上前拉住玉花穗的手笑道:「早知道你來,我便叫家人在外邊迎接了。你看看,我這兒手忙腳亂的,也不知道這茶水點心可否合你的意。」說著,又轉頭斥責當值的丫頭:「還不去把前兒娘娘賞下來的武夷山香雲霧沏一碗來給玉姑娘?這尋常的茶水哪裡配給玉姑娘用?」

    旁邊的丫頭趕緊的答應著下去。連翹知道敬妃娘娘賞下來的茶別人是找不到的,於是趕忙跟著出去沖茶。玉花穗八面玲瓏的一個女子,這樣的話如何聽不出來?只是她不想跟這些人計較什麼,於是忙笑道:「夫人太客氣了。今兒我不過是受昭陽公主之托,送東西給錦瑟的。不知夫人可否請錦瑟出來,我好把東西當面交給她。」

    龔夫人忙拉著玉花穗在裡間的榻上落座,又拍著她的手笑道:「這是我們家的榮耀呢。我如何不肯?你安心的吃一口茶,我已經叫人去跟她說了,過一會兒她就過來了。」

    玉花穗笑著點點頭,在炕桌的另一邊坐下。

    不多時,丫頭果然端了兩杯香茶來,連蓋碗也是前朝的斗彩官窯瓷器,一看就比之前將就了許多。

    玉花穗又客氣的道謝,龔夫人慇勤勸請。她也只是將茶杯舉到鼻子跟前,輕輕地嗅了嗅,又淺淺的嘗了一口,說道:「果然是武夷山的香霧茶。今年的貢品裡一共也只有二斤多。聽說皇上賞了敬妃娘娘一半,可見娘娘果然是冠寵後宮。老夫人真是好福氣啊。」

    龔夫人一生最得意的就是女兒做了皇上的妃子之事。這會兒聽見玉花穗說這話,自然是喜笑顏開。卻又謙虛的說道:「姑娘說哪裡話。後宮之中乃是百花爭艷的地方。皇家之事咱們做臣子的豈敢多說?至於我們家的福氣,還要感謝姑娘吉言了!」

    玉花穗心裡鄙夷龔夫人的言行,但卻不好當面譏諷。只淡然一笑,又低頭品茶。

    龔夫人剛要再說什麼,門口便有小丫頭回道:「回夫人,二姑娘來了。」

    龔夫人忙道:「快叫她進來給玉姑娘見禮。」

    鸞音穿一身粗心的雲香色錦緞衣裙,頗有些花枝招展的樣子扶著畫眉的手緩步進屋,行至龔夫人跟前,先以家常之禮請安,龔夫人對她很是滿意,便微笑著指著玉花穗說道:「這位就是與姑娘了。你們年紀相仿,倒是有些話說。不像我這老婆子,不管什麼話都說不到你們小姑娘的心裡去。」

    鸞音忙轉身微笑著向玉花穗福了福身,嘴裡叫了一聲:「玉姑娘。」

    玉花穗不好坐著受禮,也忙將茶水放到一旁的炕桌上,起身還禮,輕笑著說道:「都說鎮南侯府的姑娘端莊賢淑,宮裡有個敬妃娘娘已經是楷模了,不想二姑娘也是這般嫻靜淑雅之人。鎮南侯府的水土真真是養人呢。卻不知錦瑟那丫頭來府中這些日子,可是被熏染的有沒有賢淑之氣了?」

    說到了錦瑟,龔夫人的心裡又忐忑了幾分,忙回頭問服侍的人:「怎麼錦瑟還沒過來?莫不是有什麼事情?」

    門口的丫頭還沒回話,便聽見外邊有人回道:「奴婢珍珠奉我們姑娘之命過來給玉姑娘請安。」

    玉花穗便笑道:「你知道我來了,還不趕緊的進來給我磕頭,只在外邊站著做什麼?」

    珍珠忙進門來,先給龔夫人福了福身,並不說話,只轉身又對玉花穗福身嬌笑:「奴婢見過玉姑娘,玉姑娘一向安好?」

    玉花穗上前拉了她的手,很是熟絡親密的樣子,笑道:「我倒是為了她才來京城的,她倒好,如今卻躲起來不見人了。她怎麼不來,如今架子越來越大了。回頭我知跟你們大少爺算賬。」

    珍珠掩嘴偷笑了一下,說道:「我們姑娘身上不怎麼舒服,所以不能出門。她特地叫奴婢過來給姑娘賠禮,說若是姑娘願意,就請過去瞧瞧她呢。」

    玉花穗笑道:「我來就是為了瞧她,豈有不見到她就走的道理?回頭昭陽公主問起來,我也沒辦法回話呀。」說著,她又轉頭對龔夫人道:「夫人,可否容花穗兒去瞧瞧錦瑟?」

    龔夫人忙道:「有何不可?鸞音陪著玉姑娘過去。我說這孩子這兩天沒出門呢,原來是身上不舒服。你替我去瞧瞧她,看要緊不要緊,最好還是請個太醫來給她瞧瞧,小孩子家總是滿不在乎,殊不知有時候小病也會耽擱成大病呢。」

    鸞音心裡再有不樂意,此時也只好含笑應道:「是,女兒知道了。」

    玉花穗又站起身來,同龔夫人告辭,龔夫人笑道:「你們去那裡說說話,我回頭叫人把飯菜送過去,回頭我過去同你們幾個小姑娘們一起用飯,雨香榭雖然是夏天最好,但這會兒秋高氣爽,那裡靠著水,倒是比別處更自在些。」

    玉花穗哪有心思跟她多說什麼,只答應著又看了鸞音一眼,輕笑道:「二姑娘請。」

    鸞音忙道:「玉姑娘請。」

    二人並肩出了前廳,隨著珍珠一路往後面的雨香榭去找錦瑟。

    錦瑟聽說玉花穗來了,又高興又著急。高興地是終於有個人一起玩兒了。鎮南侯府的人雖多,但卻沒有一個能陪她玩的。葉逸風更是忙忙碌碌,有時候一整天都不回來,她一個人在家裡幾乎都要悶死了。

    著急呢,則是因為脖子上的青紫還沒完全褪下去。有的雖然已經褪了,但卻留下一抹茶色的痕跡,總之還沒有復原如初,那些小丫頭倒還罷了,只是玉花穗那女人跟杜玉昭好了很久了,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的。待會她看見了,必定要嘲笑一番。

    想到這個,錦瑟的臉便一陣陣火辣辣的,心裡又把葉逸風的祖宗八代給招呼了數十遍。

    直到外邊傳來玉花穗嬌軟的指責聲時,錦瑟方又拿著粉撲在自己脖子和耳邊狠狠地撲了一下,轉身向著門口跑去。

    玉花穗笑嘻嘻的進來,看見她紅紅的小臉和小鹿般慌張的神色,便上前拉住她的手問道:「居然裝病?快說,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害的你這調皮的丫頭都不敢出門了,嗯?」

    錦瑟剛要說話,卻見後面跟進來的鸞音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便頓時收了那調皮放肆的笑容,淡淡的衝著鸞音點點頭,從鼻子孔兒裡哼了一聲:「二姑娘。」

    鸞音心裡暗暗地罵道,這小賤人還真是會裝,明明活蹦亂跳的,卻說身體不適,看她這樣子哪裡像是有病的呢?若非說有病,恐怕是腦袋壞了也未可知。

    心裡罵的越是狠毒,鸞音臉上的笑容越是甜蜜,她上前去仔細的看了錦瑟兩眼,笑道:「剛太太還說要請個太醫來給你診診脈呢。你是哪裡不舒服?早些讓太醫過來瞧瞧,也好讓太太放心。」

    錦瑟自然知道鸞音的話是說給玉花穗聽的,但她依然還是很乖巧的笑了笑,拉著玉花穗說道:「我這兩天真的不能出門呢,一聞見桂花的香味,這身上就癢的很。身上都抓破了幾處了。真是鬱悶死了呢。」

    玉花穗一進來便瞧見她厚厚的鉛粉下那淡淡的淤青,這會兒聽了這話忙仔細的看了看她的脖子,又伸出手指去輕輕地摸了摸,害的錦瑟癢的直縮頭。她卻忍著笑搖頭歎息:「這應該是桂花蜜的緣故了。這跟春天劃開的時候大家臉上會長癬一樣,回頭調一點藥膏用用也就好了,不要緊的。」說著,她又抬手捏了捏錦瑟胖嘟嘟的臉蛋兒,說道:「你真是長大了,知道要漂亮了,就這樣還不出門兒了?」

    錦瑟被玉花穗眼睛裡曖昧嘲諷的眼神給看得越發的尷尬,只抬手推開她轉身往裡面去,輕聲的嘟囔著:「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哼......」

    鸞音聽了這話信以為真,便回頭吩咐畫眉:「你去跟太太說一聲,錦瑟是怕桂花花粉才不敢出門,身上並沒有什麼病痛。請太太放心就是了。」

    畫眉應聲而去。鸞音也跟著玉花穗進了錦瑟的臥室裡去,也不等錦瑟讓座,便自己坐在窗下的矮榻上,又不露聲色的打量著這屋子裡的家居擺設。

    她的目光從北牆上一溜兒沉檀木雕花衣櫥開始,慢慢的轉到東牆的雕花隔扇百和百寶閣上,然後又回到自己手邊的檀木雕花小炕桌和另一邊的漢白玉雕嵌珠貝的炕屏上。

    粗略的看了一遍之後,心裡的酸澀滋味一再上湧,暗想自己身為侯府正經的姑娘,屋子裡都沒有這麼貴重的東西,這個死丫頭真是好命,屋子裡的東西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可見葉逸風對她多好,在她身上真是捨得花錢。

    錦瑟對鸞音的舉動早就看在眼裡,只是她此時沒工夫跟這她計較。只拉著玉花穗笑問:「你這些日子在昭陽公主那裡可有什麼好玩兒有趣的事情,快說來給我聽聽。你不知道這幾日真真把我悶死了。這裡一點都不好玩兒。」

    玉花穗笑道:「你不說公主我倒是忘了。」說著,便回頭向著外邊叫了一聲:「玉弦,快把公主給錦瑟的東西拿進來。」

    外邊玉弦答應了一聲,抱著一個大包袱進來了。上前去福身給錦瑟請了安之後,把包袱放在錦瑟的床上,笑道:「這是公主給姑娘的幾身衣裳。公主說,這都是她之前的衣裳,現在穿著小了。卻是一次也沒穿過的新衣裳,都是外邊孝敬來的。」

    玉花穗又笑道:「公主說,你若是嫌棄這衣裳手工粗糙,就給你的丫頭穿。」

    鸞音本來聽見玉弦說昭陽公主把自己的新衣裳給錦瑟穿,心裡便已經很不是滋味。後又聽見玉花穗的話之後,心裡越發的憤恨命運的不公來。

    錦瑟笑著說道:「公主真是客氣。她還想著那次我借她衣裳穿的事情呢。」說著,她已經把包袱打開,看裡面竟是四身簇新的衣裳。全是貢品衣料,暗花宮緞,素面棉緞,織錦貢緞,還有一件是雪白的狐皮鶴氅,那尺寸倒是略小,正合著錦瑟的身段。

    錦瑟很是高興,先把那件鶴氅拿起來抖開,從床上站起來交給玉弦,玉弦便披在她的身上,又轉過去把脖子裡的閃金宮絛繫了個蝴蝶結,左右打量了一番,方笑道:「姑娘快看,姑娘穿著真的很合適,這鶴氅簡直就是量身定做的呢。」

    玉花穗笑道:「這可是北胡新國主之前還是王子的時候進貢來的一件衣裳。別的不說,只這玉色狐狸的皮毛就是千金難買。若不是公主不喜歡耶律王子的為人,這鶴氅也不會嶄新的放了三年。今兒倒是便宜了這丫頭,原本我是很想要的,無奈卻穿著小了。你說這北胡王爺真是小氣。這皮毛的衣裳又不能年年換新的,他怎麼就不做的大一點,若是大一些,這件鶴氅可就是我的了。」

    玉花穗一邊說,一邊悄然看了鸞音一眼。因見她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又補上一句:「錦瑟,你可知道這鶴氅若拿去外邊賣,值多少銀子麼?」

    錦瑟素來對皮毛衣裳沒什麼研究,何況又有著時代的局限,她才懶得費那個心思,於是搖頭道:「我又不是皮草商販,哪裡知道這個值多少銀子?」

    玉花穗笑道:「知道你被大少爺寵壞了,向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我倒是比你市儈些,昨兒晚上問了問二少爺,他居然說這幾年玉色狐狸幾乎絕跡了,光一塊玉色狐狸的皮毛就值五千銀子,還不一定能買到呢。你瞧瞧這件衣裳,沒有個五六隻玉色狐狸,是做不成這件衣裳的。別再說這煙霞紫色的貢緞和這精緻的繡工了。總共算下來,沒有五萬兩銀子這衣裳是做不出來的。你呀,還是乖乖地把這衣裳放到箱子裡壓箱子底吧。小心穿著出去被人家給搶了去。」

    鸞音聽了這話終於找到了開口的契機,忙道:「既然這樣,這衣裳也只得壓箱子底了。不說它價值連城,就算是對公主尊敬一些,也不該隨意穿出去的。」

    偏生錦瑟冷聲一笑,說道:「喲,若是不穿,公主會不會以為我們瞧不起她?這可是大不敬的罪過呢。花穗兒姐姐,你說這大不敬的罪過,會不會滿門抄斬啊?」

    鸞音的心突突的跳了幾下,恨恨的瞪了錦瑟一眼,說道:「這話也是能隨便亂說的嗎?小心那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傳出去了,為我們惹來殺身之禍!就是侯爺聽見你說這個,也少不了一頓狠狠的教訓。」

    錦瑟不屑的撇了撇嘴,反問:「二姑娘怎麼知道我們這屋子裡有誰會把這不知死活的話傳出去了?這屋子裡都是侯府的人,你和我都是不願意死的。難道你是說花穗姐姐是那種風言風語的人麼?」

    鸞音登時瞪起了眼睛,無奈的看了錦瑟一眼,忙又對玉花穗賠禮道:「玉姑娘可別見怪,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玉花穗冷冷一笑,說道:「這也沒什麼,反正我本來就是個外人。侯府的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鸞音聽玉花穗到底是起了疑心,忙賠笑道:「姑娘這話說的,我有怎麼會是那樣的人呢?姑娘來我們府上便是貴客,是我招待不周,言語不到。還請姑娘多多諒解才是。玉大人和家父總還是同殿為臣,我們原本就應該多親近親近呢。」

    玉花穗淡然笑著搖搖頭,說道:「俗話都說是客隨主便,錦瑟來的日子也淺,我們在這裡總還是要多看看葉姑娘的臉色的。況且,家父不過是個三品的官職而已,雖然和侯爺同殿為臣,可侯爺位高權重,朝中之人巴結的數都數不過來,又哪裡少家父一個?」

    玉花穗的父親六歲入宮陪伴皇上讀書習武,皇上登基時又出了很大的力。雖然說皇上封他的品級不高,但卻以兄弟之心待他。他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絕非葉敬淳能比。

    再說了,就憑著玉花穗和昭陽公主的友誼,也絕不是鸞音可以比擬的。葉家的大小姐雖然是敬妃娘娘。但後宮妃嬪何其多,說到底這些女人一個個也不過是取悅皇上的工具罷了。她們的地位怎麼能跟昭陽公主相比呢?

    所以,玉花穗這話說出來,便像是一把刀子一樣直接甩到鸞音的臉上。鸞音再好的定力耐性也坐不住了,忙站起來笑道:「玉姑娘說這樣的話可叫我們怎麼敢當呢。我真是......無地自容了。」

    錦瑟看玉花穗只拿著牙籤兒挑了葡萄來,輕輕地剝皮,剝完了卻不吃,連葡萄待皮兒一起丟掉。根本不理會站在那裡的鸞音,便知道該自己出面打圓場了,於是她轉過臉來微笑看著鸞音,說道:「花穗姐姐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二姑娘別往心裡去。今兒她來給我送東西,也是辛苦一場。勞煩二姑娘去太太說一聲,就說我要留她在這裡住幾天可好?」

    鸞音也自覺地無法再在這裡坐下去,便勉強笑了笑,說道:「太太巴不得玉姑娘能留下來住幾天呢,姑娘且跟錦瑟說幾句知心話,我去前面瞧瞧飯菜如何了,順便跟太太說一聲,叫管家娘子給姑娘送新的鋪蓋來。」

    玉花穗終於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就有勞葉姑娘了。」

    錦瑟好歹還站起身來送了送,玉花穗卻屁股都沒挪一下,依舊坐在那裡糟蹋葡萄。

    鸞音出去後,錦瑟慌慌張張的轉身回來,伸手捂著果盤裡的葡萄大叫:「好啦!這是老四的人從新疆弄來的,一共就那麼兩小簍子,除去爛了的,還有青澀的,統共也沒兩盤子,你都給我糟蹋了,我吃什麼呀?啊啊啊——」

    玉花穗把手裡另一個剝好了的葡萄抬手填到錦瑟的嘴裡,撇嘴說道:「姐姐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糟蹋東西。幸好你這裡是一盤葡萄,若是什麼古董字畫什麼的,姐說不定也給你撕爛了。若那樣的話,你才該要哭了。」

    錦瑟生氣的抱著盤子轉身坐去另一邊,罵道:「你這是什麼臭毛病啊?是那個女人惹到了你,又不是我惹你。你有本事把她臉劃花了去呀?沒事兒糟蹋我的葡萄做什麼?」

    玉花穗嘻嘻一笑,說道:「我怕我還沒抓花她的臉呢,她先把我趕出去了。我這次來本就不想走了呢。」

    錦瑟笑道:「她怎麼得罪你了呀?你這麼恨她。」

    玉花穗撅著嘴巴說道:「我這人你還不瞭解?她跟著我來找你,又坐在這裡不走,分明是想聽我們說什麼嘛。剛還搬出什麼什麼規矩來壓制我們。哼,她明明是妒忌昭陽公主對你好,卻還裝出那副鬼樣子來,以為自己多高貴呢。我敢打賭,她這樣的人別說上萬兩銀子,恐怕十個大錢的事情都會計較一番。明明十個小氣鬼,還裝什麼財大氣粗的千金小姐。」

    錦瑟一邊往嘴巴裡丟葡萄一邊點頭,附和道:「你眼睛真毒,說的一點沒錯。」

    玉花穗的眼睛在錦瑟的脖子上看了又看,最後又欠起身來湊到她耳邊細細的看了一會兒,然後拿著帕子沾了水,在那淺淺的青紫於痕上擦了擦,厚厚的鉛粉被擦去後,露出錦瑟白嫩的肌膚。錦瑟被嚇了一跳,忙往一旁躲著,拍開玉花穗的手,叫著:「你幹嘛啦?!動手動腳的,拿我當杜二少啊?」

    玉花穗吃吃的笑道:「大少爺還真是生猛。居然把你跟弄成這樣兒了。我還以為他這麼多年來守身如玉的原因是他根本就不行呢。唉——話說那次你們怎麼都沒發生點什麼事兒啊?白白的浪費了我那麼好的香料。」

    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這事兒錦瑟立刻把原本的羞澀都丟開了,手中的果盤往小炕桌上一放,立刻衝過來掐著玉花穗的脖子叫道:「你這個壞心眼兒的女人。你還敢提這事兒?!你知不知道葉逸風半夜把我丟到冷水缸裡去,害我病了好幾天啊?啊啊啊——我當時恨不得掐死你!」

    錦瑟自然不會真的掐死玉花穗,事實上玉花穗也只推了兩下便把她的兩隻手腕給攥了起來。然後把她的袖管推高,神秘兮兮的問道:「我看看別處有沒有傷?葉大少該不會只對你的脖子感興趣吧?」

    「你丫還說?!」錦瑟緋紅著臉瞪起了大眼睛,「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把你先姦後殺!」

    葉逸風前腳一踏進門口便聽見錦瑟叫嚷的那句:先姦後殺。於是他的眉頭皺了再皺,緊緊的縮成一個疙瘩了也沒忍住那聲怒喝:「錦瑟!你滿嘴裡胡說八道的什麼?!」

    錦瑟和玉花穗都嚇了一跳,二人忙住手轉身,看見葉逸風鐵青著臉進來,冷冷的看著錦瑟,斥道:「你怎麼可以胡說八道到這種地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話,我立刻把你的嘴巴給縫起來,聽見沒有?!」

    錦瑟被他這種氣勢給壓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玉花穗卻撲哧一聲笑了,擺了擺手說道:「大少爺,如果你晚上不想去給某個丫頭叫魂的話,還是不要嚇唬她了。看多伶俐的一個丫頭都被你嚇傻了。」

    葉逸風依然很是生氣,看也不看玉花穗,只緊緊地盯著錦瑟。

    錦瑟被玉花穗提醒,心裡的底氣立刻提上來,冷眼瞥了他一下,哼道:「誰准你進來的?你進人家女孩子的閨房都不知道提前通知一聲麼?你怎麼知道我們沒在裡面換衣服洗澡什麼的?像你這種流氓行為,本就該拉出去打四十大板!你還好意思在這裡衝著我大吼大叫的?」

    葉逸風的目光冷了又冷。盯著錦瑟卻對玉花穗說話:「玉花穗,你出去一下。」

    玉花穗忙不迭的從榻上跳起來,抬腳就往外走,那動作之乾脆麻利,真是讓錦瑟覺得心寒。忍不住從心裡罵道:丫的,往我還把你當成好姐妹,你就是一欺軟怕硬的主兒。剛才欺負鸞音的那股勁頭兒哪裡去了?見了葉逸風你跑的比兔子還快!

    玉花穗的確跑的比兔子還快。因為她可不想杜玉昭再被葉逸風給驅逐到大虞朝的某個角落去了。所以她臨走時還乖乖的為葉逸風關上了房門。

    屋子裡沒了別人,錦瑟越發的有了氣勢,雙手掐腰怒視著葉逸風,絲毫沒有妥協的意思。

    「你敢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看我怎麼收拾你。」

    「且!你想讓我對你先姦後殺,我還懶得動彈呢。說實在的,你沒有花穗兒長得好看,姐姐我提不起那個興致來......唔......混蛋......夫需...要...五(不許咬我)......嗚......」

    嘴硬的結果就是被嘟嘴。

    葉逸風毫不客氣的瘋吻她,還把她的小舌頭給吸出來咬,痛的錦瑟眼淚都出來了,他依然不依不饒。

    錦瑟只好揮著胳膊狠狠地捶他的背,可她那點力道也不過是給他瘙癢而已。

    等到風捲殘雲過後,錦瑟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個人跟個布娃娃一樣掛在葉逸風的脖子上,要靠他雙臂箍著她的腰背才能站住。

    「嗚嗚......葉逸風,你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蛋......」

    葉逸風聽她連罵人都有氣無力地哼哼,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擴大,說話的聲音卻還是冷的:「我警告過你的,但是你好像是吃硬不吃軟。為了迎合你的口味,我只好來點重刑。」

    錦瑟趴在他的懷裡休息了一會兒,終於有力氣推開他轉身走到梳妝台前,揭開鏡袱照著自己紅腫的唇和又添了幾個淤青紫痕的脖子,歎道:「葉逸風,你說還有比你更流氓的人麼?這回可好了,回頭玉花穗還不知怎麼笑話我呢!」

    葉逸風走到她的身後看著那一塊塊勝利的痕跡,笑意直達眼底,又滿不在乎的說道:「你以為杜玉昭就是正人君子麼?下次有機會我讓你也見識見識。你也取笑取笑他們。」

    錦瑟立刻興奮的轉頭:「真的?」

    葉逸風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漸漸地斂了笑容,忽然轉了話題,問道:「瑟瑟,你是不是隱瞞了年齡?或許你已經快十五歲了吧?」

    錦瑟很不理解葉逸風這是發什麼神經,只是一撅嘴巴拍開他的手,不樂意的說道:「有你這樣的人麼?整天就琢磨著讓我變老啊?」

    葉逸風也很不滿的拉下了嘴角,說道:「可你現在也太小了啊,你看你這小身子骨......什麼時候才能長大一些?」

    錦瑟看著他灼熱的目光盯著自己嘴巴下面的方向,慢慢的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有那麼一點點意思的胸脯,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噌的一下子站起來推開他,叫了一聲:「葉逸風,我要跟你絕交!」便抬腿跑了出去。

    廊簷下玉花穗正貼著窗戶聽得起勁,卻見房門一開錦瑟風風火火的衝了出來,便嘻嘻笑著上前去,絲毫不見尷尬的問道:「喲,又被欺負了呀?你還是太小了呀......」她像是故意的一樣,眼睛從錦瑟的胸脯瞄過,臉上笑得那叫一個帶勁。

    錦瑟心想古代人不是最講究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嘛?怎麼玉花穗這女人好像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一樣呢?說出來的話竟然絲毫不輸於現代社會的丫頭們,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玉花穗很是意外的發現錦瑟這次沒有抓狂,而是冷冷的盯著自己看。開始的時候她還沒怎麼在意,可錦瑟就那麼一直盯著自己看,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剝光了一直看到心腹裡去的那種目光終於讓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你別生氣啊,我跟你開玩笑的。我總以為你比其他的女孩子們大方多了,偶爾開個玩笑什麼的也不會生氣,更不會扭扭捏捏的。所以——我才比較喜歡跟你開玩笑呀。」

    錦瑟依然那樣看著她,問:「玉花穗,你今年多大了?」

    玉花穗很奇怪的看著錦瑟,想了想說道:「十六歲啊,怎麼了?」

    錦瑟搖搖頭,說道:「你絕不是十六歲。」

    玉花穗一怔,皺眉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有誰在說自己年齡的時候會想一想。除非她說的不是真的,或者根本是別人的年齡。」

    玉花穗又怔了片刻,然後忽然哈哈笑起來。

    錦瑟吸了一口氣,看看身後從屋裡緩緩走出來的葉逸風,然後忽然身子前傾趴到玉花穗的耳邊,悄聲問道:「你知道二十一世紀麼?」

    玉花穗猛然震驚,後退一步呆呆的看著錦瑟,半晌說不出話來。

    錦瑟滿意的看著她震驚的表情,微微的笑著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等她自己慢慢地消化某些事實。

    葉逸風已經發現二人的異樣,咳嗽了兩聲往這邊走了過來,看著呆愣的玉花穗,再看看做鬼臉的錦瑟,又皺眉問道:「你又說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怪話了?怎麼把人家給嚇成這個樣子?」

    錦瑟抬手挽住玉花穗的胳膊,嘻嘻笑道:「沒有啊。我只是跟她開了個玩笑而已。哦——對了,中午我要吃脆皮烤鴨啊,不知道廚房裡有沒有準備,大少爺叫人去看看啊。花穗兒可是貴客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37 PM

第91章

    葉逸風點點頭,轉身叫了小丫頭來吩咐道:「去廚房說一聲,叫他們準備一隻脆皮的烤鴨,還有甜面醬和小蔥薄單餅。按照上次小姐要求的樣子準備。另外再做幾個像樣的飯菜送到雨香榭來。我的飯菜也一併送過來。」

    小丫頭答應著下去吩咐,葉逸風則頭也不回的又進屋子裡去。

    他都說了,他的飯也一併送到這邊來,那意思不用說大家也明白,今日他這個大少爺要親自陪著玉花穗玉姑娘用午飯。

    小丫頭們一個個兒都避貓鼠一樣躲開,只有珍珠和玉弦兩個大丫頭瞭解主子們的脾氣,而且不管怎麼樣她們兩個都沒有理由躲開去,因為不管男主子還是女主子,只要主子們在一起,端茶倒水等事情還是要做的。

    玉花穗終於從震驚中醒來,轉頭看著錦瑟笑嘻嘻沒心沒肺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問道:「你是從二十一世紀來的?」

    錦瑟確認玉花穗是知道二十一世紀是怎麼回事兒之後,便輕輕一笑,點點頭。

    然而玉花穗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錦瑟幾乎震驚得暈倒過去:「嗯,我比你還晚一個世紀我是從二十二世紀來的。」

    「......」錦瑟咯登一下嚥了口唾沫,腳步也跟著停住。

    一時間她只覺得自己像是傻了一般,腦子裡一片空白。這都他媽的什麼跟什麼啊?這亂七八糟的穿越!

    玉花穗倒是十分淡定的笑了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蛋兒,低聲說道:「趕緊的閉上嘴巴,口水流出來了。還有——葉逸風過來了哦。」

    「嗯?」錦瑟機械的閉上嘴巴抬頭看時,哪有葉逸風的影子在呢。於是她抬手掐住玉花穗的胳膊,低聲罵道:「你這死女人敢嚇唬我?!」

    玉花穗悄聲笑道:「你也太沒出息了。你說你一個現代人,怎麼會怕葉逸風這樣一個古代人?你白白的比人家多吸收了上千年的文明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錦瑟恨恨的咬著牙,低聲說道:「我怕被浸豬籠或者被架到火柴堆上當妖孽燒成灰燼!」

    玉花穗笑道:「哼,你真是狡辯。」

    錦瑟繼續掐她:「難道你就不怕人家把你當妖孽挫骨揚灰?」

    玉花穗咧嘴掙扎:「死丫頭,放手,我的肉都要被你揪下來了!你快放手,不然我喊人了啊!」

    錦瑟因為怕葉逸風忽然跑出來嚇唬人,忙把掐在玉花穗胳膊內側嬌嫩皮肉上的手指拿開,卻依然不放過她,連連追問:「快說說,你來了多久了啊?你想不想回去啊?還有沒有你的親朋好友跟著你一起過來了?快說快說......」

    玉花穗一邊搓著被錦瑟掐的紅紫的胳膊一邊怒罵:「你丫在掐我,我非告訴葉逸風你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不可。我跟她說你來自一千年以後,看他不把你化為灰燼。哼!」

    錦瑟有恃無恐的哼了一聲,碩大:「少來!你以為就你會說話啊?你敢去葉逸風跟前挑撥是非,看我怎麼去跟杜玉昭說。」

    玉花穗笑瞇瞇的看著錦瑟。半晌兩個女人都哈哈的笑起來,錦瑟笑得站不穩,直接去廊簷下依著廊柱坐在欄杆上,玉花穗則雙手捧著肚子笑彎了腰。

    小丫頭秋蕙去廚房傳葉逸風說的話時,恰好龔夫人的心腹丫頭葛花正在廚房裡盯著廚子們做菜,聽見小丫頭說要烤鴨,還要幾個精緻的菜色送到雨香榭去,便納悶的拉住她問道:「難道玉姑娘沒去雨香榭?錦瑟小姐不知道玉姑娘是貴客,要在夫人房裡用飯麼?」

    秋蕙搖搖頭,說道:「沒有啊。大少爺說了,這飯菜就是點給玉姑娘的。而且,大少爺還說,他的飯菜也一併送到雨香榭去呢。」

    葛花皺著眉頭長大了嘴巴,半晌方好笑的歎道:「這是什麼道理嘛!玉姑娘是未出閣的姑娘家,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同大少爺一起用飯呢?!這也太沒規矩了吧?別是你這小蹄子沒聽清楚吧?」

    秋蕙苦著臉說道:「我的姐姐!我是個什麼人,敢胡亂傳這樣的話麼?」

    葛花皺著眉頭想了想,覺得秋蕙說的也是。她不過一個三四等的小丫頭,哪裡敢做這樣的決定。再說,風少爺自從進了侯府,每每說話做事兒總是離經叛道的,喜歡跟夫人對著來。他能這樣吩咐也沒什麼可懷疑的。只是這事兒關係到侯府的規矩名聲,她想還是快些進去回太太一聲比較妥當。

    想到這個葛花也沒心思跟秋蕙這樣的小丫頭爭論什麼了,只吩咐了廚房的人:「好生做菜,不可大意了。太太若是不滿意,你們可有的苦頭吃。」說完便匆匆而去。

    秋蕙為難的歎了口氣,轉身看著忙碌的廚子們,不知道這些人忙成了這樣,還會不會聽自己的話給大少爺他們幾個做菜。

    一個麵點上的廚子看秋蕙這幅模樣,便轉過身來悄聲問道:「你放心,大少爺要的飯菜我們都會想辦法的,平日裡也就你們那邊把咱們當人看。我們又不是傻子,那麼喜歡被人家罵來罵去的還乖乖的賣命麼?」

    秋蕙聽了這話,心中暗喜,想著那五十兩銀子果然沒白白的送給他們。只是想了想又不放心,忙拉著那廚子悄聲說道:「大娘,你們也別耽誤了太太那邊的事情。要不然太太發起火來,大家真的會遭殃哦。」

    那女廚子笑嘻嘻的眨了眨眼睛,說道:「放心回去吧,跟大少爺說,我們一會兒就派人把他要的飯菜送到雨香榭去。」

    秋蕙笑嘻嘻的開玩笑:「您可別往我們要的飯菜裡吐口水呀!」

    廚子笑著抬手捏了秋蕙的臉蛋兒一把,啐道:「死丫頭,你也跟著錦瑟小姐學壞了呢!」

    秋蕙笑道:「我這是被小姐點化明白了才是。」

    同廚房裡的女人們說笑了幾句之後,秋蕙明白銀子加上體諒,雨香榭里的那個小小姐已經把廚房裡的這些女人們給收買了,確定她們不會做那些壞事之後,方放心的走了。

    卻說葛花一路急匆匆的回到龔夫人那裡時,卻聽見龔夫人平日裡起坐的東耳房裡有切切的私語聲。她因為氣憤的關係沒有在意,走到門口便要推門進去時,卻聽見裡面『砰』一聲悶響。然後是龔夫人生氣的低吼:「她這也太過分了!話說的這麼刻薄,當我們鎮南侯府是那麼好欺負的麼?!」

    葛花忙收回放在門上的手,微微的一怔,不知道該不該進去好。

    鸞音的聲音從門縫兒裡傳出來,帶著無限的委屈:「太太是沒見她那副樣子!簡直比錦瑟還可恨!」

    現如今錦瑟乃是府裡最可恨的人麼?可為什麼廚房裡的那些人一說起錦瑟來,一個個臉上都像是贏了錢一樣的高興呢?葛花默默地歎了口氣,已經猜到了裡面母女二人說的是誰,便往後退了幾步,邊走邊揚聲說道:「太太......奴婢回來了。」

    龔夫人正在氣頭上,聽見葛花的聲音從外邊傳來,便忍不住罵道:「還不滾進來?我叫你辦的事情怎麼樣了?」

    葛花忙推門進去,先給龔夫人行了禮,又跟鸞音請了安,然後方回道:「剛剛奴婢在廚房裡瞧著他們做飯呢,雨香榭的小丫頭秋蕙來了,說大少爺吩咐的,要幾個精緻的菜色送到雨香榭去,還有,大少爺的份例飯菜也都送過去呢。」

    龔夫人當時沒反應過來,因問:「這是什麼意思?」

    鸞音撇了撇嘴,哼道:「母親還不明白麼?大少爺的意思是他要親自陪玉姑娘用飯呢。這都是什麼規矩啊,我們府上若這樣下去,可叫人家笑話死了!」

    龔夫人當時就白了臉,冷聲道:「真是太不像話了!走,你們跟我去雨香榭看看。我就不信他們還能把侯府給我翻過來?!」

    鸞音忙起身攙扶著憤怒的龔夫人,添油加醋的說道:「哼!這府裡任誰也大不過太太去。他們也太不把太太放在眼裡了。」

    龔夫人義憤填膺的怒道:「跟我走!」

    葛花還有外邊聽見動靜進來的連翹便一起跟著龔夫人出門往雨香榭去。

    雨香榭精緻的三間小屋子,兩明一暗。

    西裡間是門簾之後是錦瑟的臥室,由到頂的雕花隔扇隔開,門口垂著玫瑰色掐金邊的繡花門簾,臥室裡錦瑟和玉花穗一邊一個靠在窗下的矮榻上,嘰嘰咕咕的說著什麼。

    外邊兩間相通的房間,正衝著門口擺著一張八仙桌,八仙桌後面是靠山幾,上面擺著一個凍紋方鼎,一邊擺著一個精緻的雙面繡小屏風;在往兩邊還有兩個纏枝蓮青圓球長頸花瓶,花瓶裡供著幾朵紫色白色的菊花。

    兩邊的椅子也不是太師椅,而是方形的玫瑰小椅,石青色的椅墊褡褳上繡著粉紫的菊花,更顯清雅。

    東面窗子下擺放一張花梨書案,葉逸風正端坐在書案前翻閱著一疊寫著橫七豎八的文字的紙張,那些都是錦瑟沒事兒的時候自己給自己畫的空間幾何題,她自己出題自己解,自得其樂。之後的這些算慢了數字的紙便成了葉逸風用心研究的東西。

    龔夫人怒氣沖沖的把門推開,光的一聲打斷了一室的寧靜。葉逸風的眉頭忍不住皺緊,慢慢的抬頭看見氣咻咻進來的龔夫人母女,冷聲問道:「你們風風火火的來做什麼?」

    葉逸風冷聲一問,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潑在龔夫人身上。她愣了一下,穩了穩心神,緩步走到八仙桌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慢慢的把手臂放在桌子上,才看著葉逸風微微一笑,說道:「玉姑娘來我們侯府做客,眼看著午飯的時間快到了。既然玉姑娘喜歡雨香榭,那就把宴席擺在雨香榭好了。既然逸風你在這裡,那正好不用我專門派人去請你了。」

    鸞音和葛花連翹三人心裡想著葉逸風那樣跟太太說話,太太肯定會發火教訓他呢。不想卻聽見這樣的話,一時間真是懵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只傻傻的看著龔夫人。

    鸞音先忍不住了,她看了看書案旁邊有低下頭去看什麼東西的葉逸風,轉身走到了龔夫人身邊,低聲叫道:「太太......」

    龔夫人淡然一笑,說道:「你們替我吩咐下去,招待玉姑娘的宴席擺到雨香榭來。哦——對了,去叫逸賢也過來,還有——速速去西府,把逸平兩口子和鶯歌都接過來。玉姑娘能來我們家做客十分的難得,人少了不熱鬧。」

    鸞音頓時明白龔夫人的意思了,於是忙福身應道:「是。那女兒去西府請二嫂子和三妹妹一起過來。若是讓奴才們去,恐怕她們要推辭呢。」

    龔夫人微笑點頭:「你說的有道理,如此就快去快回。」

    葉逸風冷眼看著她們母女在這裡演完了戲之後,抬手把手裡的一疊紙甩到書案上,冷冷的看過來,問道:「太太是什麼意思?」

    錦瑟和玉花穗在裡面聽了一會兒,方手拉著手走了出來。葉逸風衝著她們兩個擺擺手說道:「錦瑟,你去劍影閣一趟,把我的那件月白色蜀錦長衫拿來。」

    錦瑟撇了撇嘴,拉著玉花穗出門去了。臨走時看都沒看龔夫人一眼。

    龔夫人看著兩個女孩子出門去了,方轉頭看著葉逸風輕笑道:「逸風啊。玉姑娘是個姑娘家,她跟錦瑟要好,是他們小姑娘家的事情。你一個大男人怎麼也跟著攙和起來了?你要為人家玉姑娘的名聲著想啊。你說說,她們兩個姑娘家在裡面說話兒,你這個做義父的坐在外邊,像什麼樣子嘛!」

    葉逸風冷聲一笑,說道:「所以太太你要把家裡能出動的人都召集來著雨香榭,好好地熱鬧一場?難道太太不怕玉姑娘出了侯府之後會對外邊的人說,鎮南侯打了敗仗,家裡還擺酒慶賀,歡天喜地的?」

    龔夫人神色一怔,隨即冷笑著說道:「不過是一家人一起吃個飯。難道侯爺打了敗仗,我們一家子連吃個飯都不能了麼?皇上還沒怪罪下來呢,大少爺你就先向我來興師問罪了?」

    葉逸風輕笑道:「太太是因為敬妃娘娘有了身孕的緣故,才這麼有底氣的吧?」

    龔夫人皺眉冷冷的看著葉逸風:「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

    葉逸風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消息在靈通也沒太太靈通。太太頭幾天前就知道了吧?」這幾天這麼沉得住氣耗著,若不是有這顆定心丸,你能耗得住?

    鸞音的動作真是快,來來回回也就兩刻鐘的時間就把顧無雙和鶯歌給接來了。當然,同來的還有蘇夫人這個整天口口聲聲說自己愛玩兒好玩兒的人。有這樣的熱鬧,蘇夫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錯過的。

    這下子熱鬧了。龔夫人,蘇夫人,鸞音,鶯歌,顧無雙,葉逸風,葉逸平,葉逸賢,再加上錦瑟和玉花穗,整整十個人。

    當然,十個人不能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男女分開坐呢,又要設屏風什麼的,很是拘謹。蘇夫人便提議,在雨香榭之外河池旁邊的一塊由漢白玉石板鋪就的平台上,擺放了是個小高幾和十把椅子。每個人愛吃的飯菜都擺在小高几上,眾人以龔夫人和蘇夫人為首,按照主客身份和年齡的大小分坐兩邊。

    玉花穗是客人,自然坐在龔夫人的旁邊。葉逸風身為大少爺,則坐在了蘇夫人的手邊。玉花穗下去是鸞音,鶯歌,葉逸風下手是葉逸平和葉逸賢。顧無雙坐在龔夫人和蘇夫人對面,並不入座,只左右支應著照看。

    按照輩分,錦瑟最小,是要做到鶯歌下手去的。不過玉花穗拉著她的手不放,對著龔夫人笑道:「我說句不知深淺的話,今兒我能到府上來做客,都是因為錦瑟的關係。我們之前便是好姐妹,這會兒見了要好好說幾句話呢,叫她坐在我身邊吧。」

    龔夫人微微笑道:「有何不可。」

    錦瑟便大大方方的坐在玉花穗身邊,順便瞄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面的鸞音,調皮的笑了笑,又回頭看著自己面前高几上的烤鴨,笑道:「這個雖然比不上全聚德,但味道還是很不錯的。花穗兒,你嘗一口。」說著,她拿了小單餅把鴨肉和蔥絲甜醬卷在一起,遞給玉花穗。

    玉花穗卻是遲疑的目光看著她,好像很不相信這件事情。

    錦瑟再遞了一次,強調:「我可沒有你那麼多心眼兒,這個又不是我做的,裡面沒方什麼特別的調料。你放心吃啊。」

    玉花穗接過來輕聲問道:「你說的全聚德是什麼呀?鴨子麼?」

    「......」錦瑟很是無語,心想你也是穿過來的人怎麼會不知道全聚德?

    玉花穗試著吃了一口,然後點點頭極力的稱讚道:「真的很好吃啊!你這丫頭還真會享受。」

    錦瑟笑道:「那是當然。快吃,這兒還有呢。」

    上面的龔夫人和蘇夫人看著這兩個女孩子旁若無人的吃東西說笑,完全沒把旁邊這七八個人放在眼裡,未免有些不怎麼痛快。

    龔夫人這幾日已經被葉逸風和錦瑟的拉鋸戰給弄得沒什麼脾氣了,倒是蘇夫人反而有些坐不住了,只是她的脾氣和龔夫人不同,越是不開心的時候,她笑的越是和藹可親。

    這會兒她就甜蜜蜜的笑著看著錦瑟和玉花穗,歎道:「你們兩個吃的什麼呀,這麼香甜。感情是故意的饞我們的吧?小錦瑟,把你那烤鴨也給我們弄點來嘗嘗?」

    作為一個夫人,她能把姿態放得這麼低,連龔夫人都有點聽不下去了。便抬頭吩咐連翹:「去,烤鴨不是還有麼?再給二夫人上一份就是了。」

    錦瑟已經捲了一片鴨肉站起身來,聽見龔夫人說話,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喲,那二太太還是等他們重新弄一份來吧,我這個還真不好意思拿給二太太。」

    蘇夫人素來選擇是跟龔夫人作對的,這會兒聽了錦瑟的話,忙笑著招招手,說道:「拿過來拿過來。我就是要吃你盤子裡的那個,誰知道他們再做的有沒有你那個香呢。」

    錦瑟聽她這樣說,果然笑嘻嘻的把手裡捲好的小餅送過去,蘇夫人果然也不嫌棄,接過錦瑟遞過來的東西張口就吃,然後還很配合的點頭笑道:「嗯,味道是不錯,這倒是個好吃法。你說咱們之前怎麼就沒發現呢?」

    蘇夫人這麼一說,龔夫人立刻吩咐:「去,在叫廚房弄一個烤鴨來。這麼好的東西,大家每人都嘗嘗。」

    連翹趕緊的下去吩咐。錦瑟卻指了指自己小高几上的盤子笑道:「先把這個拿去給大家嘗嘗再說嘛,再好的東西,我一個人也不能吃獨食啊。」

    珍珠聽話的把錦瑟桌子上的那份烤鴨端過來,放在顧無雙的桌子上,輕聲笑道:「二奶奶,麻煩你給大家分一下吧。」

    顧無雙笑著答應,果然分別把烤鴨和小餅蔥絲甜醬黃瓜條等卷在一起,先送到龔夫人面前。

    龔夫人心裡膈應這份菜之前被錦瑟,玉花穗還蘇夫人都吃過了,便擺擺手說道:「我不愛吃油膩的東西。你擱在那裡吧。」

    顧無雙便轉身拿給鸞音,鸞音心裡也有氣呢,便淡然笑道:「嫂子別忙了,我也不愛吃著油膩的東西。小心長一身肉哦。」

    顧無雙無奈的笑了笑,轉過身來笑問:「幾位爺們是怎麼樣呢?你們該不會也怕油膩吧?」

    葉逸風倒是很淡然的笑了笑,說道:「小孩子喜歡吃的東西,大人都不怎麼喜歡。弟妹還是別忙了。今兒難得大家聚在一起,來,我先敬大家一杯。」

    玉花穗正吃得高興,聽了葉逸風的話後,也抬手拿起酒杯,笑著說道:「多謝大哥啊。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葉逸平之前曾經懷疑過葉逸風喜歡玉花穗,如今見她跟葉逸風有說有笑,一點都不拘束,此時便越發印證了之前歐陽鑠似是而非的話。

    葉逸平不動聲色的和顧無雙遞了個眼色。顧無雙便端著酒壺走到了玉花穗跟前,甜甜的笑道:「玉姑娘,你是頭一次來我們府上,可要吃好喝好玩兒的盡興啊。」

    玉花穗微微一笑,說道:「二奶奶說的不錯。錦瑟是我的好姐妹,我們很談得來。家裡有沒有姐妹跟我一起說小解悶兒,所以我剛還跟錦瑟說要在這裡住幾天呢。這期間少不了麻煩二奶奶了。」

    顧無雙忙笑道:「那可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情。姑娘若是能在我們家裡住幾天,還請到我們那邊去玩一日才好。」

    玉花穗笑道:「一定的。只怕二奶奶會嫌煩。」

    顧無雙笑嘻嘻的同玉花穗說些客套話。錦瑟則只顧專心對付自己面前的飯菜。

    葉逸風看對面的丫頭吃的香甜,嘴上的笑意也漸漸地深了起來。

    葉逸平悄悄地察言觀色,看自己一向冷漠無情的大哥在聽見對面的玉姑娘要在府裡住幾天的時候笑成了那樣,心裡越發篤定,玉花穗就是將來這府裡的大奶奶,心想回頭要跟母親和無雙好好地商議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從玉花穗那裡走走門路,能從大哥那裡挖點生意來做做。

    龔夫人聽顧無雙極力的討好玉花穗,而玉花穗對她倒是和顏悅色的說話,而鸞音在一旁卻一點也插不上嘴,心中未免更不高興。又想著玉花穗差點成了自己的兒媳婦的事情,心中又一陣陣的後悔。你說當初若是自己多想想辦法,這會兒說不定這丫頭已經要來自己面前立規矩了呢。

    別的且不說,龔夫人一想到顧無雙將來對自己的兒媳婦如此巴結的模樣,心裡就暗暗地高興。又暗暗地想著,不管怎麼說,要想辦法趁著這個機會把玉花穗這丫頭跟逸賢的婚事定下來。看二房這幾個人到時候還能笑得出來不。

    蘇夫人素來是個玲瓏剔透的,她坐在龔夫人旁邊看著龔夫人盯著玉花穗只輕輕地點頭,目光又若有若無的在葉逸賢的身上撇過,便想著她肯定是在打玉花穗的主意。於是悄聲笑道:「大嫂子,我看著玉姑娘跟逸賢還真是般配呢。」

    龔夫人便轉過頭來滿臉帶笑的說道:「哎呦,弟妹這話可小點聲兒。這個玉姑娘臉皮兒薄著呢。回頭她聽見了,還怎麼好意思在我們家裡住下去?」

    蘇夫人一聽這話,心中暗想,她果然是打得這個主意。只是如此一來,她恐怕跟葉逸風之間就更難相處了吧?把葉逸風看上的人弄來給逸賢,呵呵......

    想想將來的情景,蘇夫人臉上的笑也更加的深了,忙低頭湊到龔夫人耳邊,小聲說道:「那我可先跟嫂子道喜了。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玉姑娘難得在我們家住著,嫂子可要抓緊時間了。」

    龔夫人聽了這話,一時間便把自己和蘇夫人多年的暗鬥給放到一邊兒去了。窩裡鬥總歸是窩裡鬥,在面對大事兒上還是要一致對外的。所以龔夫人歎了口氣輕聲說道:「弟妹啊,不是我不著急。只是我這一時之間也找不到合適的媒人啊。玉家不比別家。那丫頭的父親如今已經升為武英殿大學士,入住兵部。而侯爺如今又是待罪之身。皇上心裡怎麼想,我們還不知道呢。這婚事......該怎麼去提呢。」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40 PM

第92章

    蘇夫人聽龔夫人如此說話,忙低聲笑著搖搖頭說道:「大嫂子怎麼能這樣想?什麼待罪之身啊?打敗仗又不是侯爺一個人的事情。城池失守,王爺尚在昏迷狀態。是副將下的令,跟侯爺有什麼關係?再說了,敬妃娘娘是皇上寵愛的妃子,侯爺怎麼說也是皇上的老泰山。什麼待罪之身,都是那些不懂事的人再胡說八道。大嫂子素來是個有擔當的人,怎麼會說這種話?」

    龔夫人輕聲歎了口氣,搖搖頭。正要說什麼話,便聽見玉花穗甜潤的聲音:「二位太太,花穗兒借花獻佛,敬二位一杯。感謝侯府的熱情招待啊!以後我在這裡住著,少不了麻煩府上各位。花穗兒年輕不懂事兒,若有言行不得當的地方,先請太太見諒呀。」

    龔夫人和蘇夫人相視一笑,兩個人都端起酒杯來。龔夫人先笑道:「玉姑娘真是會說話。什麼麻煩不麻煩的?玉大人和侯爺同殿為臣,我們就算跟一家子一樣。你母親還在揚州,玉大人又忙。玉姑娘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好了。」

    蘇夫人忙跟著笑道:「就是,玉姑娘就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就是了。我們這宅子沒有江南園林的精巧細緻。不過倒也種了幾樣時鮮的花卉。後面這個園子也還可以讓姑娘們隨便轉轉。若是再悶了,就到我們那邊去,我叫廚房做好吃的淮揚菜給你們。我們說一天的話兒。呵呵......」

    玉花穗點點頭,把杯中之酒喝入口中。龔夫人和蘇夫人也都把酒喝了。蘇夫人又笑道:「如此枯坐著喝酒也沒什麼意趣,不如我們行個酒令如何?」

    龔夫人笑道:「好啊!不如我們就行個擊鼓傳花的令吧。」

    顧無雙忙拍手笑道:「好啊!今兒咱們人多,正要行這個酒令才熱鬧。只是這樣坐著卻不妥當,大家離得太遠,總要坐在一起才能行令呀。」

    龔夫人笑道:「那就換兩張大桌子拼在一起,大家還按這個次序坐就是了。叫他們把這些飯菜撤下去,重新再做幾個熱飯菜來,再把新鮮的果盤擺上來,咱們索性今天下去樂一下午就是了。」

    龔夫人一說話,眾人便都來了興致。唯有葉逸風懶懶的把手裡的茶杯拿起來喝了一口,漱了漱口轉身吐掉,輕聲咳嗽一聲說道:「二位太太好興致,今天下午好好地熱鬧一下倒是很好。只是我還有很多事兒要辦,就先不奉陪了。」

    說完,他便慢慢的站了起來,抬手拿了一塊帕子擦了擦手,一邊離席一邊對錦瑟說道:「錦瑟,你陪二位太太好好地玩玩兒,也算是替我承歡膝下吧。」

    錦瑟和玉花穗都站了起來,葉逸平葉逸賢也跟著站起來。藉著鸞音和鶯歌也都站了起來。

    顧無雙上前笑道:「大哥總是那麼忙,人家都說,偷得浮生半日閒,今兒又難得玉姑娘來了,您不多坐一會兒?」

    玉花穗不等葉逸風說什麼,忙上前兩步笑道:「大哥如今負責皇上行宮的事情,責任重大。怎麼能和我們這些整天無所事事的人相比呢?大哥有事兒還請快去忙吧。別為了花穗兒耽誤了正事兒,這個花穗兒可擔當不起。」

    葉逸風微微一笑衝著玉花穗點點頭,說道:「你幫我照顧好錦瑟。」

    玉花穗微微躬身:「是。我知道了。」

    葉逸風轉身衝著上位上的二位夫人點了點頭,說道:「二位太太,逸風先去忙了。」

    這次葉逸風和玉花穗的對花看在龔夫人和蘇夫人等人的眼睛裡,又多了一層曖昧的色彩。蘇夫人面露詫異之色,回頭看了一眼龔夫人。龔夫人臉上的微笑有些僵硬,但還算穩得住,只點頭說道:「你當的是皇上的差事,絲毫馬虎不得。你忙你的去吧,我們娘們兒幾個不管怎麼都是消磨時光而已。」

    葉逸風笑了笑,又衝著玉花穗和錦瑟點點頭,轉身便走。

    「大哥。」葉逸平忙站起身來,又轉身對著龔夫人和蘇夫人說道:「大伯母,母親,兒子也要先去忙點小事兒,就不陪著二位夫人和幾位姑娘們閒聊了。」

    龔夫人笑著點點頭,說道:「逸平也是個大忙人啊。外邊還多事兒都等著你去辦呢,好,你去忙吧。」

    葉逸平點點頭,轉身對葉逸風說道:「大哥,我們一起走。」

    葉逸風點點頭,和葉逸平二人先後離去。

    離開了熱鬧的雨香榭,葉逸風耳邊少了那些聒噪聲,心裡輕鬆了許多。剛才他坐在那裡都被那幾個女人給吵得一個頭兩個大了。

    葉逸平上前一步趕上葉逸風的腳步,問道:「大哥。你這邊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事情麼,若是需要人手打打雜,跑跑腿兒什麼的,我這邊還能幫個忙。」

    葉逸風微微一笑,點點頭,與沉思了片刻,說道:「嗯,還真沒什麼需要跑腿的事兒。等有了,我再找二弟幫忙。希望二弟到時候不要推脫才是。」

    葉逸平忙拱手:「小弟時刻聽候大哥吩咐。」

    葉逸風笑了笑,又繼續往劍影閣的方向走。葉逸平忙跟上去,又跟葉逸風閒聊了幾句,後看他神色平靜,便開玩笑似的問道:「大哥,玉姑娘這人可真是不錯啊。大哥真是有福氣。」

    葉逸風一怔,立刻停下腳步轉身來看著葉逸平,皺眉問道:「逸平,你這話什麼意思?」

    葉逸平被葉逸風冷冷的一看,心裡咯登一下,看著葉逸風只那麼看著自己並不說話,又忙問道:「大哥,怎麼了?我說錯話了麼?」

    葉逸風微微皺著眉頭說道:「玉花穗不是我喜歡的人,她跟我也沒有什麼瓜葛。你以後不要胡亂猜測了。」

    「喲,大哥,可是......」

    葉逸風一擺手說道:「我知道之前歐陽鑠曾經誤導過你,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以後,我不希望再聽見類似的謠言。」說完,他轉身大步離去。

    葉逸平愣在原地,良久才回過神來。但依然想不明白葉逸風跟玉花穗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那邊宴席上已經換過了桌子,眾人重新入座。葉逸風和葉逸平離開之後,葉逸賢也不好意思在坐下去,便轉身看著龔夫人,用目光徵詢龔夫人的意思,看自己是不是也該走了。

    龔夫人卻淡然一笑說道:「你大哥二哥都有正經事要忙。你呀只想著偷懶。還不去給你幾位妹妹斟酒?」

    葉逸賢忙答應一聲,站起身來接過丫頭手裡的酒壺,先至龔夫人和蘇夫人跟前,給她們兩個斟滿,然後又去玉花穗跟前,微微躬身,輕笑道:「玉姑娘,在下給你斟酒。」

    玉花穗卻抬手把自己的酒杯拿走,淡然笑道:「這可不敢。」

    龔夫人笑道:「你是貴客,這有什麼。就讓他斟就是了。」

    玉花穗搖頭,依然淡笑:「斟酒這樣本是下人該做的事情三少爺如何能做?這裡乃是鎮南侯府,若是讓三少爺屈尊降貴給我斟酒,若是傳出去了,外邊的人怕會笑話我玉花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家父也必不會饒了我。所以——夫人還是放玉花穗一條退路吧。」

    龔夫人一怔。剛剛她已經聽鸞音說這個玉花穗很不會說話,有些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這裡好好地敬著她,她卻反過來咬你一口。

    起初的時候龔夫人還不信,覺得是鸞音在捏造。或者玉花穗是有些傲氣,但卻不至於這麼刻薄。這會兒,她總算是信了。

    鸞音低著頭坐在一旁不說話,心想你不信我的話,非要自己往牆上撞一下才知道疼。這樣的人若真是做了你的兒媳婦,恐怕用不了三天就把你給氣死了,何談什麼榮華富貴?

    龔夫人頓時覺得臉上下不來台,於是皺著眉頭輕輕側轉了臉看了一下蘇夫人。

    蘇夫人笑道:「玉姑娘臉皮真是薄,大嫂子,人家一個姑娘家,初次來我們家做客,跟逸賢不熟,不好意思也是常理。」

    龔夫人的臉色緩和了一些,點點頭說道:「那就叫錦瑟代勞吧。正好你們兩個之前就認識,應該不會不好意思了吧?」

    錦瑟轉頭笑問玉花穗:「花穗姐姐,我來給你斟酒。」說著,她站起身來轉身,葉逸賢要把自己手裡的酒壺遞給她,她卻不接,只問玉弦:「把你的酒壺給我。」

    玉弦忙上前去把自己手裡的酒壺遞給錦瑟,錦瑟接過酒壺來搖了搖,笑道:「你這丫頭真是粗心,這裡面能有多少酒啊?我還想給大家都滿上呢,你這一點酒還沒斟兩杯呢就沒了。快去添酒來。」

    這酒壺裡的酒分明是才填滿的,剛剛只給玉花穗倒了一杯而已,玉弦暗暗地想著,這個錦瑟姑娘是要做什麼呢?

    玉花穗也緩緩起身,抬手拍了玉弦一下,輕聲斥道:「怎麼這麼沒規矩?沒聽見錦瑟姑娘吩咐?快去。」

    玉弦心頭猛然一個激靈,忙接過錦瑟手裡的酒壺笑道:「是,奴婢這就去。」

    葉逸賢呵呵笑道:「我這酒壺裡的酒是滿的,不如錦瑟你用這把?」

    錦瑟笑道:「豈敢。三爺對錦瑟來說怎麼也是長輩,還是讓那丫頭重新提填滿了再來吧。」

    葉逸賢實在想不通自己身為長輩為何這壺酒錦瑟就不要。但這丫頭素來被葉逸風寵壞了,連太太都不理論她的無禮,葉逸賢不糊塗,自然不會在這種時候自找沒趣兒。於是他笑了笑,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玉弦很快端著酒壺出來,交給錦瑟:「姑娘,酒滿了。」

    錦瑟笑瞇瞇的一雙眼睛看著玉弦,輕笑著問道:「真的?」

    玉弦會意的笑著:「嗯。」

    錦瑟點點頭,端著酒壺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並不急著斟酒,而是選端起自己的酒杯想著龔夫人和蘇夫人笑道:「錦瑟最小,也最不懂事。平日裡讓太太和家裡的諸位管家娘子們操心了。這會兒錦瑟先借花獻佛,敬二位太太一杯,算是給二位太太配個不是。之前錦瑟若有什麼衝撞之處,還請二位太太原諒。而且——錦瑟的性子有些大大咧咧,以後也保不齊會做捅什麼簍子,所以——今兒算是提前給太太陪個禮了。錦瑟先乾為敬,二位太太隨意就好。」

    說完,她頗有豪氣的一仰臉,把一杯酒都干了。

    龔夫人心裡不高興很久了,而錦瑟卻一直都在詭辯,從不肯認錯服軟。今兒她忽然這樣說,倒是讓龔夫人心裡有些恍惚摸不著底。她微微的笑了笑,遲疑的端起酒杯來,又轉頭看了看蘇夫人。

    蘇夫人忙笑道:「她本來就是個孩子家,哪有不調皮的?大嫂子就看在逸風的面子上,多疼疼她就是了。」說著,蘇夫人倒是端起酒杯來,一口喝乾了。

    龔夫人自然也不好再怎麼樣,只點點頭,也仰頭喝了那杯酒。

    錦瑟見狀。立刻捧著酒壺跑上前去,先給龔夫人斟酒,笑道:「太太真是大人大量,錦瑟以後可找到靠山了。」

    龔夫人輕笑:「你這丫頭,還真會賣乖。」

    錦瑟笑嘻嘻的又轉到蘇夫人跟前給她斟酒,又低聲笑道:「夫人素來疼錦瑟,錦瑟感激不盡。」

    蘇夫人抬手摸摸她的臉蛋兒,笑道:「你知道我疼你就好。待會兒你可要多喝兩杯。」

    錦瑟滿臉堆笑的點頭:「一定一定。改天我還要帶著花穗姐姐一起去二太太那邊,嘗嘗您的梨花白呢。」

    蘇夫人笑道:「一言為定啊,我叫人備好了酒菜等著你。」

    錦瑟連口答應。

    給龔夫人和蘇夫人斟滿了酒之後,錦瑟又轉身走到葉逸賢跟前,依然甜潤的笑著:「三爺,錦瑟給您添滿。」

    葉逸賢見二位夫人都高興,便也高興地說道:「剛剛夫人都干了,我這半杯酒留著很是不懂事。我喝了,你再斟滿。」說著,他果然拿起酒杯來干了,又舉著手湊到錦瑟跟前。錦瑟看他臉上帶著微微的紅暈,比女孩子家還漂亮,又輕聲笑道:「三爺長得真是俊俏,比大少爺美多了。」

    葉逸賢雖然是個爺們兒,可從未被人如此調笑過。一時間臉上一片緋紅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當然,若是外邊有什麼男人這樣說,葉逸賢非跟他翻臉不可。可這話是從錦瑟這小丫頭的嘴裡說出來的。孬好不計,她還是個晚輩。葉逸賢怎麼好當著眾人的面說什麼?

    於是他吭了兩聲,還是尷尬的笑了笑,說道:「都說你這丫頭調皮,我還之不信。你再這樣,小心我告訴大哥。回頭你挨了打,可別怨我。」

    錦瑟調皮一笑,給他斟滿了酒轉身走了。

    他們兩個說話聲音很低,鸞音坐在對面只看見葉逸賢和錦瑟有說有笑的,錦瑟笑得那麼甜,而葉逸賢的臉卻是紅了又紅,好像他是姑娘家,錦瑟卻是個賺了什麼便宜的皮小子似的,她的心裡就很不爽,於是撇了撇嘴,問道:「你們兩個說什麼呢,說這麼開心。怎麼不說出來給我們一起笑一笑?」

    她這一說話,立刻提醒了上位的龔夫人和蘇夫人。蘇夫人便停止了和龔夫人的低聲交談,轉過身來問葉逸賢:「逸賢啊,你跟錦瑟說什麼笑話呢?快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錦瑟看葉逸賢臉上有些尷尬,忙笑道:「二姑娘,我不過是給三爺斟了杯酒,您看您就不高興了。您稍等,我這就過來給您斟酒。」說著,錦瑟轉過桌子走到鸞音跟前,看著她杯子裡滿滿的酒,便撅嘴道:「唉!我說呢,原來是二姑娘嫌錦瑟剛剛沒給您敬酒。好吧——錦瑟先敬二姑娘一杯酒,然後再給你滿上,如何?」

    鸞音心裡有氣,本來玉花穗已經讓她很不痛快了,不想龔夫人這回又不站在自己這邊兒。如今連逸賢也對這個死丫頭這麼好。鸞音這會兒竟有些眾叛親離的感覺,心裡怎麼能高興?於是她冷哼一聲,說道:「我已經喝多了,再喝就要暈倒了。下次吧。」

    錦瑟的目光微微瞥向玉花穗,心想別人都有了,這回怎麼也不能落下這位二姑娘,花穗兒是看她不順眼的人,若是放過了她,回頭花穗兒該生氣了。

    玉花穗正好也看過來,錦瑟和她目光一對,玉花穗便開口笑道:「我明白了,二姑娘是生我的氣呢。怪我剛才說話不知深淺,這會兒才不高興的吧?來,我先敬二姑娘一杯,算是賠罪。」

    鸞音剛要說什麼,龔夫人在上面發話了:「鸞音啊。玉姑娘是我們的客人,你怎麼耍起了小脾氣了?」

    這話一說,鸞音立刻不敢說什麼了,忙端起酒杯對著玉花穗淡然一笑,說道:「玉姑娘說哪裡話。應該是我們招待不周才是。」說著,便一抬頭把酒乾了,又把酒杯給玉花穗看了看,說道:「這杯算是我給玉姑娘賠罪了。」

    玉花穗笑了笑,不置可否,只也仰頭把自己的酒乾了。

    錦瑟忙給鸞音斟滿,然後又給鶯歌添滿。鶯歌一直沉默不語,靜靜的看著酒桌上的一切,偶爾吃點東西,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嗑瓜子兒。

    顧無雙坐在下手卻不喝酒,只拿著湯匙一下一下的喝湯。錦瑟過去給她斟酒,她卻悄悄擺手,低聲笑道:「好姑娘,我這幾日月事推遲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子。所以這酒是不能沾的。還請見諒啊。」

    錦瑟點點頭,再怎麼說她都不能跟孕婦計較。

    錦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後,玉弦早就另拿了酒壺給她和玉花穗斟滿了酒。

    這這一圈的添酒似乎是渾然天成的。錦瑟去給眾人斟酒,她的酒杯裡由丫頭斟滿,這很合乎清理。玉花穗的酒呢,是剛剛錦瑟先給她斟滿的一杯,卻在跟鸞音一起的時候喝下去了,後來玉弦上來給她斟酒,也沒人去計較什麼。

    此時眾人的酒杯裡都是滿的,葉逸賢身為眾人中唯一的一個男子,已經端起酒杯緩緩地站了起來,衝著上手的龔夫人蘇夫人笑道:「二位太太,玉姑娘。這杯酒是錦瑟替大家滿上的,錦瑟是我們大哥的義女,也是我們家的小小姐。我們家如今也算是三世同堂了,她斟的酒,應該說是福酒。來,我們大家一起干了。」

    龔夫人是無論自己的兒子說什麼都會很高興。蘇夫人今兒來是看熱鬧的,自然也是笑嘻嘻的。鸞音心裡在不痛快,但到底是個姑娘家,什麼幾世同堂的事情跟她無關,她只要一份豐厚的妝奩再嫁一個如意郎君就行了。

    最不高興的是錦瑟。但錦瑟這會兒也只想著大家都喝下這杯酒去,至於什麼孫女不孫女的,她暫時不管。玉花穗是最明白的,卻也只是抿嘴一笑,舉杯對龔夫人說道:「三少爺說的不錯。花穗兒也祝老夫人兒孫滿堂,福澤綿長。」

    龔夫人聽到這話,樂得都合不攏嘴了。

    玉花穗可是她看中的兒媳人選啊,她和自己的兒子一唱一和的說這麼吉祥的話兒,是誰都會高興的。於是龔夫人忙端起了酒杯,笑道:「說得好啊!借玉姑娘吉言了。來,咱們一起幹。」

    說著,龔夫人自己先干了,蘇夫人也端起酒杯了微笑著喝了半杯。鸞音葉逸賢都是酒杯見底,鶯歌卻只喝了半杯。錦瑟和玉花穗也豪邁異常,仰首把杯中酒都喝下去。

    玉花穗還好,錦瑟喝了這杯後便覺得腦袋有些發脹了。於是她忙抬手支著額頭,連聲歎道:「唔......我喝醉了呢......頭好重,眼睛好澀......」

    鸞音心裡暗罵,醉死你才好呢,誰叫你蹬鼻子上臉的,連著喝了那麼多酒。

    顧無雙卻笑道:「真正醉了的人才不會說自己醉呢。你這丫頭啊,莫不是要藏私?今兒二位太太可是在這兒呢,你才喝了幾杯酒啊?」

    錦瑟暗暗地咬牙,顧無雙,行,我記住你了。你現在有身孕,我不能害你的孩子。等以後有機會,姐再收拾你。

    蘇夫人卻忙說道:「無雙,她還是個孩子呢,能喝多少酒?這算下來倒是比那天晚上在咱們府上喝的還多呢。這些日子不見,這小丫頭的酒量已經長了不少了。」說著,她又對錦瑟說道:「丫頭啊,若是不舒服,就別喝了。你小小年紀喝多了酒,會傷脾胃的。」

    這話一說,錦瑟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早知道這老太太還有點良心,剛才給她倒酒的時候該少一點。至少待會兒酒裡的藥性發作了,她會稍微好受點。

    不過這會兒說什麼都已經晚了,那酒她們喝都喝了,總不能吐出來吧?

    錦瑟心中微微歉意,抬頭看著蘇夫人的時候,眼睛裡水汪汪的似是做錯了事兒的小孩一樣的樣子。蘇夫人又笑道:「你們看看這孩子,可不是喝多了麼?丫頭們快些取醒酒石來給她含到嘴裡。再給她換一碗釅釅的茶來。」

    蘇夫人的話是衝著自己身後的丫頭說的,那丫頭聽了之後忙要應聲去弄茶,卻見玉弦上前福身笑道:「此等小事怎麼敢勞動姐姐,我去就是了。」

    蘇夫人的丫頭見有人去,自己又站回了原處。

    玉弦回雨香榭里面弄了兩杯釅茶來,分別給玉花穗和錦瑟二人喝下去。

    錦瑟依然傻傻的笑:「哎呀,我怎麼看你們都是兩個了......唔,花穗姐姐,你比眾人都厲害,你有三個腦袋......」

    龔夫人見錦瑟真是醉了,便吩咐道:「快扶她進去躺一躺,待會兒鬧上酒來再吐了,可就麻煩了。」

    珍珠忙應聲道:「是。」說著,便把手裡的東西交給秋蕙,自己和冬雨二人上前來扶著錦瑟慢慢的站起來,悄聲說道:「姑娘,你醉了,咱們回房去休息一會兒。」

    「你才醉了呢。太太們還在這裡,我還要陪著大家一起玩兒呢。」錦瑟迷迷糊糊的推珍珠,手上卻沒有力氣,只任憑兩個丫頭扶著自己走了。

    玉花穗偷偷地笑了笑,暗罵這死丫頭還真是會演戲。

    只是錦瑟剛回去,玉花穗也只再陪著眾人喝了一杯酒,便扶著頭說道:「二位夫人,花穗兒也撐不住了。府上的酒真是佳釀,怎麼喝著跟蜜水似的,後勁兒卻很綿長,這會兒我的頭都暈了。不怕太太笑話,我這會兒看太太們也都是兩個三個了呢。」

    龔夫人忙道:「反正玉姑娘在我們府上住下了,以後有的是功夫相聚,你們快扶她進去歇息,我們也就散了。」

    玉弦答應著上前來扶玉花穗,玉花穗卻忽然推開她,捂著肚子叫道:「哎呦......」

    龔夫人還以為她要吐,忙問:「怎麼了這是?」

    玉花穗臉色頓時蒼白起來,搖頭沉吟:「肚子有些痛,想是酒喝得多了。」

    龔夫人忙道:「快去請太醫來瞧瞧。」

    玉花穗忙擺手道:「不用了,就剛剛那一下子,這會兒已經無礙了。太太不必著急,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龔夫人不放心,又吩咐自己的丫頭連翹:「你快幫著你妹妹扶玉姑娘進去。若還疼,就立刻去傳太醫來。」

    連翹答應著忙去喝玉弦一起攙扶著玉花穗進去。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42 PM

第93章

    玉花穗和錦瑟先後離席,剩下來的幾個人也就沒了意思。

    又鑒於剛剛玉花穗說自己肚子痛,蘇夫人便低聲跟龔夫人說道:「玉姑娘身體不適可不是小事兒。大嫂子還是早些找個大夫來給她瞧瞧。可別鬧出大毛病來,那樣我們家可就有說不清的干係了。」

    龔夫人微微皺眉,覺得蘇夫人這回說的話雖然不怎麼好聽,但卻是有道理的。玉家和皇家聯繫這麼深,自己就算是有敬妃娘娘護著,若玉花穗真的有什麼事兒,恐怕到時候也難以說清楚。於是點頭歎道:「弟妹這話有道理,不過這飯菜是一樣的,咱們吃了都沒事兒,怎麼偏生她就肚子痛呢?」

    蘇夫人忙道:「因人而異吧。就算是她僅僅是水土不服,咱們也不能大意。」

    龔夫人點頭道:「此話有理。」說著,便立刻叫了宋瑞家的到跟前來,吩咐道:「快去找個太醫來給玉姑娘瞧瞧。」

    宋瑞家的答應一聲顛兒顛兒的去了。

    蘇夫人帶著顧無雙起身告辭,各自坐了竹椅小轎直接從後花園子回西府去。

    龔夫人也勞煩了半日,這會兒只想著回去小睡一會兒,便同鸞音說道:「你替我聽著點,待會兒太醫來了,叫他給玉姑娘診治一下,若無大礙倒也罷了。若有什麼事兒,立刻來回我。我這會兒頭暈,先回去躺一躺。」

    鸞音身上也是勞乏不堪,但龔夫人這樣說,她又不敢多說,這可是夫人對她的信任。在下人看來,二姑娘的確是很受太太的看重呢,就算是為了掙口氣,鸞音也只好強撐著福身答應:「太太只管放心,鸞音就守在這裡,等玉姑娘沒事兒來再回去。」

    龔夫人滿意的點點頭,扶著連翹的手帶著葉逸賢一併走了。

    鸞音輕輕的歎了口氣,看著這裡杯盤狼藉,便皺眉道:「我也有些醉了,這會兒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先給我找個清淨的地方略躺一躺,等太醫來了你們叫我。」

    畫眉忙回道:「在那邊紫竹林裡有個小亭子,奴婢叫人搬過去一張躺椅,再鋪個錦褥,姑娘過去略歇歇兒?」

    鸞音點點頭,說道:「好。」

    畫眉忙去吩咐小丫頭和婆子們佈置,自己卻扶著鸞音往外走了幾步,尋了個欄杆慢慢的坐下來歇息。

    卻說雨香榭的臥室裡,錦瑟和玉花穗一起躺在床上,正面對面忍著低聲笑呢。

    玉花穗笑夠了才低聲啐道:「你這丫頭怎麼不去演戲?你若是去演戲,肯定能把奧斯卡大獎捧回來。」

    錦瑟撅嘴鄙夷的說道:「誰稀罕去當戲子啊,你要知道這這個時空裡,戲子的地位跟妓女相同,是最微賤的人。本姑娘出身再低,也是良家婦女好不好?」

    玉花穗吃吃的笑著,趴在錦瑟的耳朵上低聲問:「你整天被葉逸風摟在懷裡,連個名分也不要。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良家婦女?」

    「玉花穗!」錦瑟惱羞成怒的坐起來,身子一傾把玉花穗壓在地上,雙手伸進她的衣襟裡一陣亂抓亂撓。

    玉花穗被她鬧得全身癢成一團,哈哈的笑著左翻右翻。把外邊的丫頭都給驚動了,珍珠和玉弦慌忙跑進來問道:「姑娘怎麼了?」

    錦瑟這才住了手,放過玉花穗後坐到床裡面去,對帳子外邊的丫頭說道:「玉姑娘瘋了,你們快去找個能治失心瘋的大夫來給她瞧瞧。」

    玉花穗立刻坐起來霸道:「你這死丫頭才瘋了呢。你再撓我癢,我還把上次的香給你聞一聞,叫你發春幾個晚上睡不著覺。」

    玉弦和珍珠聽了這話,知道是她們兩個再開玩笑,便勸道:「二位姑娘都喝了酒,還是快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吧。若是鬧上酒氣來吐了,這胃裡可就難受了。」

    錦瑟不耐煩的說道:「行了行了。你們出去歇著吧,我們哪裡就真喝醉了呢。不過是懶得應付那些人罷了。」

    珍珠和玉弦相視一笑,二人轉身又出去。

    玉花穗理了理蓬亂的頭髮又躺下來,合上眼睛養精神。錦瑟推了推她,好奇的問道:「你到底什麼地方來的呀?怎麼連全聚德都不知道?」

    玉花穗皺眉:「怎麼,全聚德在二十一世紀很出名麼?」

    「烤鴨啊!烤鴨就屬他們家的最正宗了呀。」錦瑟理所當然的說道。

    「可是一百年之後,他們就沒什麼名氣了。」玉花穗歎了口氣,「一百年之後,你不知道地球都變成了什麼樣子。到處都是工業垃圾,人類的生存環境變得十分的惡劣。有句話說,吃的是毒藥,穿的是塑料。」

    錦瑟愣住,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玉花穗又歎了口氣,說道:「我是一個調香師。我的工作是把各種各樣的植物萃取出來的香精進行調和,製作出對人類有益的香料。但是,環境的變化導致許多名貴香精植物的死亡和變異,我都感覺到自己的職業已經走到了盡頭。所以我選擇了另一條路。」

    錦瑟更加驚訝:「這麼說,你是利用高科技有選擇的穿越到這裡來的?」

    玉花穗輕笑:「人類歷史的發展本就在一個戰亂之時產生了分裂。有那麼一部分人被一場血腥的戰亂而帶入了另一個時空。他們同樣發展了千年,卻依然保持著現在的樣子。這是宇宙給我們的驚喜,可從另一個角度來講,又何嘗不是一種悲哀。你看這裡的人,生活在美麗的原生態環境裡,卻進行著另一種殘忍的廝殺。」

    錦瑟長長地呼了一口氣,說道:「人家本來互相勾心鬥角已經很累了。而你這傢伙一來,就給她們帶來多少災難。」

    玉花穗抬手捏住錦瑟的臉蛋兒,低聲罵道:「我才沒害過人呢。剛剛不是你這死丫頭叫玉弦把繡球花花粉的萃取液給倒進了酒裡?你就等著吧,這下侯府可要熱鬧一陣子了。」

    錦瑟驚訝的問道:「剛你又沒進去換酒,你怎麼知道玉弦放到酒壺裡的是什麼東西?哦——我知道了,她是你的心腹丫頭,肯定是剛偷偷地告訴你了。」

    玉花穗鄙夷的瞥了錦瑟一眼,不屑的說道:「你給我喝了一杯,我若是連這個都喝不出來,也不用再跟人家說我是調香師了。」

    錦瑟嘻嘻笑道:「對不起啊,我知道你是有解藥的。所以——你自家的東西總不能都給別人。怎麼樣,解藥已經吃了吧?」

    玉花穗打了個哈欠翻過身去說道:「難道我還能被自己的東西給毒死不成?不跟你說了,困了,睡覺。」

    「毒死?」錦瑟驚訝的坐起來,推了推玉花穗的背問道:「那種東西能毒死人啊?那我不成了殺人犯了?玉弦這傢伙怎麼這麼陰毒啊?靠!」

    玉花穗抬手拍開錦瑟的手,不耐煩的說道:「你放心,她們死了我也脫不了干係。不會死的,只是會長些紅疹子而已。讓她們受幾天罪也就過去了,要不了命的。困死了,你再推我我跟你急啊!」

    錦瑟這回放了心,心裡一鬆,頓時也覺得困頓起來。轉身躺在枕頭上,打了個哈欠也迷迷糊糊的睡去。

    這一覺二人睡得務必香甜,但卻沒睡多久就被丫頭們的慌亂聲給吵醒了。

    「哎呦,我的天哪,二姑娘這下可慘了......」

    「是啊,平日裡她那麼愛漂亮,這回那張漂亮的臉蛋兒可算是完了......你們沒看見,腫的......那麼大,簡直和都沒法看了......」

    「你們都給我閉嘴!」珍珠的聲音打斷了小丫頭們的嘰嘰喳喳,「二位姑娘在睡覺呢,吵醒了她們,小心把你們都趕出去!誰也不許胡說,想在這裡呆下去的話就都給我閉嘴!」

    玉花穗先醒過來,剛一轉身看錦瑟,錦瑟也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一邊揉著眼角一邊問道:「我好想聽見她們說——二姑娘的臉腫了?」

    玉花穗歎道:「估計是她自己又自作主張擦了薔薇硝。繡球花粉裡提煉出來的東西若是和薔薇硝配在一起,是會讓肌膚紅腫的。不過沒事兒,這樣也死不了人,只不過比之前的單獨的紅疹更難受些而已。」

    錦瑟笑嘻嘻的說道:「嗯,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去看看。」

    玉花穗笑了笑,說道:「我還沒睡夠呢,你要看自己去,我還要睡。」

    錦瑟啐道:「還睡,眼看著天就要黑了,你再睡就成豬了啊。」

    玉花穗啐道:「我又不是你,有愛情的滋潤自然時時刻刻都精神抖擻的,我不睡覺,還能幹嗎去呢。」

    錦瑟笑道:「好,你放心,我回頭想辦法把杜玉昭給你找來。你就不抱怨在我這裡無聊的只能睡覺了。」說著,她起身邁過玉花穗的腿下床去了。

    玉花穗聽見她趿上鞋子便匆匆的跑出去,便翻了個身歎了口氣,說道:「死丫頭,好奇心是會害死人的。你還不知道那些人狠毒的心思啊,這個時候還湊上去,你自求多福吧。」

    玉弦見錦瑟匆匆跑出去,便知道玉花穗肯定也醒了,剛端著洗臉水進來便聽見了她的這聲歎息,於是笑問:「姑娘,錦瑟姑娘連外衣都沒穿就跑去了。您怎麼不勸著她呀?」

    玉花穗笑道:「她做了壞事兒,總要付出點代價。不然的話,以後不長記性。」

    玉弦扁了扁嘴,心道您做了壞事兒什麼時候付出過代價呀?不過這也只是心裡想想罷了,說起做壞事兒,玉弦自然不敢多說半個字兒,不管怎麼說,壞事兒都有她的一半兒呢。

    錦瑟跑出去拉著一個小丫頭問道:「二姑娘在哪兒呢?」

    小丫頭慌慌張張的說道:「在紫竹林裡的聽風亭呢,剛給玉姑娘請來的大夫在那邊給她診治呢,姑娘別去了,聽說模樣很難看,萬一二姑娘心情欠佳遷怒於您,豈不是白白的吃虧?」

    錦瑟微微一笑,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啊,倒是對我挺好的。」

    那小丫頭不好意思的福身:「奴婢叫巧雲。是新來的小丫頭。」

    錦瑟有些納悶的看著下丫頭巧雲,問道:「新來的?誰派你到這裡來的?」

    巧雲悄聲笑道:「奴婢是三少爺的人。大少爺給三少爺要人,三少爺便把奴婢悄悄地送來了。」

    錦瑟眼睛一亮,忙抓住巧雲的手,熟料巧雲習慣性的往後一閃身,如一隻靈動的小兔子一樣兩步躲開,錦瑟竟是手中一空,連她的衣帶都沒捉住。於是她更加高興,低聲問道:「你真的會武功啊?」

    巧雲忙低頭道:「奴婢剛才是無意識的躲閃,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

    錦瑟笑道:「沒事兒沒事兒。我不生氣。你起來,既然你會武功,那就不怕那個二姑娘會傷了我了。到時候你可以保護我嘛。走走走......」

    巧雲還想說什麼,卻被錦瑟拉著往外走了。

    這會兒的聽風亭已經把四面的湘簾全部放了下來,而且裡面還擺放了一架小屏風,隔成了內外兩間。外邊太醫坐在一個凳子上愁眉苦臉的冥思苦想,裡面有女子嚶嚶的哭泣聲。地上的角落裡偶有碎瓷片,是剛剛丫頭們沒收拾乾淨的。

    錦瑟拉著巧雲的手一路跑進來,看見這番狀況有點小失望。不過她沒有灰心,卻著急的問那邊愁眉苦臉的太醫:「大夫,我們二姑娘是怎麼了?」

    太醫無奈的搖搖頭,說道:「症狀上看,應該是中毒。可一般意義上說,毒藥都是取人性命的。而如今姑娘卻沒有性命危險,脈象也只是有些肝火旺盛而已。唉!這還真是難住老夫了......」

    錦瑟心想只不過是花卉提取物加上薔薇硝引起的過敏反應嘛,怎麼可能會死人呢。她剛想要轉過屏風去瞧瞧鸞音到底是什麼模樣呢,便有婆子慌慌張張的跑來問道:「大夫,大夫呢?快——我們夫人身體不舒服,快請大夫過去瞧瞧。」

    眾人一聽大驚失色:「什麼?!太太怎麼了?」

    大夫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就被突然闖進來的婆子給拉走了。那邊前腳剛走,又有丫頭跑來問道:「大夫呢?三爺身上長了許多小紅疙瘩,說癢的很,好幾處都抓破了,快叫大夫去看看!」

    錦瑟歎了口氣說道:「大夫被太太屋裡的人給叫走了,你還是叫三爺去太太屋裡吧。」

    「哎呦!這話兒怎麼說的,怎麼連太太也病了?」

    裡面,鸞音氣急敗壞的叫道:「太醫院裡的人都死絕了嘛?天下就剩下這一個大夫了嗎?!你們這些該死地賤婢,把太醫放走了,本姑娘的臉怎麼辦啊!嗚嗚嗚......」

    錦瑟抿著嘴巴看了看巧雲,巧雲猛的一掐錦瑟,給她使了個眼色。錦瑟立刻明白了,於是忙伸手往後背上去抓:「哎呀!我背上好癢啊!巧雲,巧雲,快給我抓抓,啊啊啊——癢死了啊......」

    巧雲慌張的去幫錦瑟去抓,又嚇得不知所措的問道:「小姐啊,你是不是也患了跟二小姐夫人他們一樣的病啊?快,我們也去夫人那邊吧,好歹那邊有大夫呀......」

    錦瑟生氣的罵道:「蠢材!我都癢死了,哪裡還能出門?!快回去,先把衣服換下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胳膊上也癢啊......啊啊啊......真是難受死了。」錦瑟一邊喊著一邊跑了出去。巧雲見狀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跟著跑出去了。

    屏風裡面的鸞音聽錦瑟的叫聲,立刻罵道:「肯定是中午的飯菜有問題,來人!給我把廚房的人都綁了,叫她們去前面的院子裡的規矩石上跪著聽後發落!」說著,她便衣衫不整劈頭散發的從屏風後面衝了出來,往外邊跑去。

    畫眉嚇得趕緊的拿了一件披風追上去,一邊追一邊勸道:「姑娘,外邊風涼了,快披上斗篷再去前面......」

    錦瑟一路跑回雨香榭,進門後立刻吩咐珍珠:「快把門關上,把我的斗篷取來,還要遮臉的帕子!快!」

    珍珠嚇了一跳,忙問:「姑娘,你要這些做什麼啊?是不是你的臉上也長了那種紅疹?」

    「少廢話!快去!」錦瑟一邊吩咐一邊躲進了臥室裡,掀開帳子把玉花穗拉起來說道:「喂!你這女人快想想辦法,如今他們都發病了,總不能咱們兩個都好好地吧?若咱們都好好地,他們一下就知道是誰使得壞了。」

    玉花穗皺著眉頭捂著肚子,哼哼道:「誰說我們好好地?我肚子難受著呢,跟有個什麼東西在裡面攪一樣,又疼又難受。」

    錦瑟先是一愣,立刻就明白了這女人早就為自己想好了退路,反倒是自己只想著看熱鬧了,卻沒想過自己的退路,於是她撇撇嘴,哼道:「玉花穗,你行!姐為了你出氣,你卻給姐來這套,哼!回頭姐也落井下石,看你怎麼辦!」

    玉花穗撲哧一聲笑道:「同一種毒藥被不同體質的人吃了,效果也不會一樣。你看二姑娘的臉腫了,太太和三少爺都是身上長紅疹,而我呢,則是腹痛難忍。你自己該怎麼樣,自己好好想去。不過你可要想好了,可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錦瑟咬了咬牙,哼道:「哼!我自然跟你不一樣,我......我......我昏睡去我!」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44 PM

第94章

    錦瑟說去昏睡,玉花穗卻撲哧一聲笑道:「昏睡了怎麼看熱鬧啊?」

    「那倒也是。」錦瑟一抬屁股坐在床邊,陷入沉思之中。

    珍珠取了斗篷和遮臉的帕子來,見錦瑟好端端的坐在床上悶頭不語,忙上前來問道:「姑娘,你要的東西在這兒,可是......這天也不算冷,你要斗篷做什麼呀?還有這遮臉的帕子......難道您要出門?」

    錦瑟歎了口氣拉著珍珠,問道:「你說,世上有什麼病不怎麼痛苦,還能四處走動呢?」

    珍珠犯難的看了看玉花穗,歎道:「好姑娘,你好好地怎麼想這樣晦氣的事情。他們病她們的,關咱們什麼事兒?用得著裝病嗎?」

    錦瑟聽了這話,似乎有了些底氣,便一拍手說道:「就是!本姑娘身強體壯,抵抗力強。她們吃壞了東西都病了,本姑娘就是沒病!看他們能把本姑娘怎麼樣。」說著,她剛站起身來要往前面去瞧熱鬧,便聽見屋門『光啷』一聲被踹開。

    「誰呀?!」錦瑟極其敗壞的掐腰往外邊去,正好和衝進來的葉逸風撞了個滿懷。

    葉逸風一把把她抱住,先看她的臉,然後又抬手去掀她的衣領。錦瑟忙抬手把他的手推開,低聲啐道:「幹什麼你,動手動腳的!」

    「哪兒長了疹子?癢的厲害麼?」葉逸風焦急的看著她,又把她翻過來,欲掀開她的衣襟看她的後背。

    玉花穗咳嗽了兩聲,提醒了葉逸風,他轉頭反看了玉花穗一眼,又問:「聽說你吃壞了肚子,現在覺得怎麼樣?」

    玉花穗撇了撇嘴,極不樂意的哼道:「大少爺果然是重色輕友。一進來只顧著問錦瑟,倒把我這個客人給丟在一旁了。」

    葉逸風是什麼人?一開始鸞音發病的時候他便聽到了消息。當時他心裡想的是玉花穗這女人要懲治一下那些胡言亂語的人,就讓她去做就是了。

    但後來他一聽說錦瑟的身上也癢了,還一路叫著往雨香榭跑,葉逸風一下子便懵了。他想也顧不得多想便從劍影閣趕過來,踹開門衝進來看見錦瑟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看看她身上是不是也有紅疹,然後把姓玉的女人給轟出去,然後再把杜玉昭找來狠狠地教訓一下。

    可當玉花穗扁了扁嘴巴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是上了錦瑟的當了。這丫頭根本就是裝的。而且床上那個口口聲聲說肚子不舒服的人也是裝的。

    這兩個可惡的丫頭!

    葉逸風想想自己風風火火一路走來時遇到的那些丫頭婆子們紛紛投來的異樣目光,這會兒真想把這兩個丫頭給關個三天三夜,看她們還惹事不惹事了!

    錦瑟看著葉逸風的臉色變了,便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轉身去坐在玉花穗旁邊,耍無賴似的說道:「這事兒是我做的,你可不許怪花穗兒。」

    玉花穗看了錦瑟一眼,心想這小丫頭挺講義氣的,回頭還是多照顧一下她好了。

    葉逸風哼了一聲,吩咐珍珠:「出去外邊守著。任何人不許進來。」

    珍珠哪敢多話,忙答應一聲福身下去。

    葉逸風方在椅子上坐下來,問道:「說吧,為什麼這麼做?」

    錦瑟撇嘴:「還不是為了你啊。」

    葉逸風冷笑:「你少來了!這種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而且你知道麼,逸平的媳婦因為這事兒也小產了。你該不會因為之前那次她們婆媳把你給灌醉了,所以才伺機報復吧?」

    「啊?她小產了?!」錦瑟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先回頭看了一眼玉花穗,再轉回來看著葉逸風:「可她沒喝那酒壺裡的酒啊?她的事情可跟我沒關係啊!當時他她說她有可能懷孕了,不能喝酒,我就沒勉強她啊!」

    「東西是放在酒裡的?」葉逸風皺眉問道。

    錦瑟理所當然的點頭:「是啊。廚房裡的人我又沒那個熟,這種事兒我又怎麼會自投羅網找他們幫忙啊?酒水最好做手腳了嘛。」

    葉逸風好笑的看著錦瑟,歎道:「你倒是蠻聰明的。」

    錦瑟不屑的瞟了他一眼,說道:「不然呢,你當我白癡啊?」

    葉逸風歎了口氣,手指輕輕地扣著手邊的桌子,問道:「侯府一片大亂,你總要給我解釋一下原因吧?」

    錦瑟笑了笑,說道:「你是真不知道啊,還是裝傻?你沒看見太太看花穗兒的眼神就像是發現了小白羊的母狼?她在那裡坐著跟二太太悄聲的嘀咕著,眼神不停的在花穗兒和葉逸賢的身上掃來掃去,傻姑都能看得出來她打得什麼主意。許她們背地裡算計,難道還不許我背地裡給她們的酒水加點料麼?」

    玉花穗忙笑道:「你幹嘛只說我的原因不說你自己的原因?」

    錦瑟立刻反駁:「我能有什麼事兒啊?你這女人別狗咬呂洞賓啊。」

    玉花穗啐了一口,笑道:「我不識好人心?當我是聾子瞎子啊?今兒上午宴席還沒開始的時候,咱們倆從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身邊走過,分明聽見她們在私下裡議論,說是你搶走了平南王府的侄少爺,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跟人家拉扯扯的。當時咱們兩個手拉著手一起過去的,你可別說你沒聽見。」

    錦瑟聽了這話又氣得直咬牙:「所以我才要她們嘗嘗被陷害的滋味。你說我白白的擔了個狐狸精的名聲,多冤啊我。」

    玉花穗掩嘴笑道:「嗯嗯,是夠冤枉的。」

    葉逸風冷眼掃過來,止住了二人的說笑。

    錦瑟看他一臉的不高興,便從床上跳下來,說道:「西府裡二奶奶流產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我再生她們的氣也不至於去對付一個胎兒。這事兒你最好細心的查查,可別把這樣折壽的罪名扣我的頭上。」

    葉逸風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心中暗想,難道這些女人們明爭暗鬥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麼?侯府這邊沒有孫子,那麼她們不惜去害逸平的孩子來保住長房長孫的位置?若是這樣,將來自己的孩子恐怕也會被她們算計。

    想到自己的孩子,葉逸風的目光情不自禁的飄到了錦瑟的臉上。又忍不住歎了口氣。她還是個孩子呢,看她那張稚嫩的小臉,自己面對她連想想那樣的事情就覺得可恥,又何來兒女只說?唉!

    錦瑟被葉逸風這種異樣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的面紅耳熱,為了躲避這種感覺,她忙站起身來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我要去前面看看,大少爺去不去啊?」

    葉逸風點了點頭,說道:「走,我跟你一起去。」

    玉花穗見葉逸風起身要走,忙叮囑了一句:「可別忘了給我催催大夫,我好歹是你們府上的客人呢,沒個客人病了連個大夫都不給請的啊。」

    葉逸風走到門口的時候停住腳步,回頭來淡然笑道:「你確定要叫大夫過來給你診脈?」

    玉花穗很是傲慢的點頭:「當然。生病了怎麼可能不看大夫?」

    「好,待會兒我到了前面,會叫人帶著太醫過來給你診脈的。」說完,他轉身而去。

    葉逸風帶著錦瑟到了前面的上房院,見院子裡的丫頭婆子們都低著頭來去匆匆,一副人心惶惶的樣子。葉逸風便忍不住回頭又看了錦瑟一眼,卻什麼都沒說,只先她一步進屋去了。

    屋子裡,兩個太醫都垂頭喪氣,一個捻著鬍子連連搖頭,另一個則端著一隻茶盞發愣,不知心裡再想什麼。

    葉逸風進門來,抬頭看見從東裡間的屋門口引著一個太醫出來的宋瑞家的,不等她上前來問安,便吩咐道:「你帶著大夫去雨香榭,給玉姑娘瞧一瞧。她說腹中疼痛已經兩個多時辰了,怎麼連個人都沒過去?這可不是我們侯府的待客之道吧?」

    宋瑞家的忙道:「是,剛剛太太,二姑娘和三少爺都忽然間發病,奴才們都慌傻了。奴才這就帶著太醫過去。」說著,她便回身跟剛出來的太醫說道:「馮太醫,還得麻煩你,後面花園子裡還有一位姑娘也病了。您一起過去瞧瞧,看她們是不是中了同一種毒。」

    馮太醫跟龔太醫關係較好,聽了宋瑞家的話之後,便點頭說道:「好,嬤嬤請帶路。」

    宋瑞家的微微躬身,引著馮太醫出去。

    葉逸風便坐在主位上問兩個太醫:「二位,可否告知這是什麼怪病麼?」

    原本垂頭喪氣的兩個太醫被葉逸風一問,腦袋耷拉的更低。原來那個捻鬍子的,輕聲歎道:「在下醫術淺薄,實在搞不懂這是什麼毒。按說這世上的毒藥我也見識了不少。剛剛也給夫人和公子小姐服下了解毒散。可似乎沒什麼效果啊!大少爺,我等已經無能為力,還請你領情高明啊。」說著,那人已經緩緩地站起身來,衝著葉逸風拱拱手,轉身便走。

    葉逸風起身相送,很是客氣的說道:「回頭再下讓下人把診金送到貴府上去。」

    太醫忙擺擺手,很是尷尬的說道:「耽誤了夫人的病情,在下心中已經不安了,哪裡還能收府上的診金。大少爺莫要折煞我等了。」

    另一個太醫見機也站起來說道:「大少爺,當務之急是要請更高明的醫者來給夫人和姑娘少爺治病,告辭了。」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二位慢走,來人!替我送送二位太醫。」

    門口有人應聲送兩個太醫出去,葉逸風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錦瑟,說道:「你進去看看太太和二姑娘,我去看看逸賢。」

    錦瑟點點頭說道:「好。」

    此時鸞音和龔夫人都躺在東裡間的臥室裡,葉逸賢則在西裡間葉敬淳修養的屋子裡的躺椅上。葉逸風和錦瑟分開左右各自進了東裡間和西裡間。

    葉敬淳一見葉逸風進來,便歎了口氣說道:「我如今這個樣子,偏偏又出了這樣的事情。真是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葉逸風忙道:「父親不必憂心。這種病雖然蹊蹺,但幸好不會傷及性命。咱們好好地想想辦法,肯定會治好的。如今宮裡的太醫已經沒辦法了,不如我們去尋訪一下民間的醫者,說不定能有個什麼樣的偏方,正好治了這種怪病也說不定呢。」

    葉逸賢已經欠起身來,葉逸風卻擺擺手上前制止他起身,勸道:「你躺著吧,把衣服袖子掀起來,讓我瞧瞧那哄著你是什麼樣的。」

    聽了葉逸風的話,葉逸賢又欠起了身子,提醒道:「大哥......什麼病啊,這分明是中毒。你看,今日中午我們這些人,除了你和二哥提前離席能逃得一難之外,剩下的人都病倒了。這不是下毒是什麼?」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可是,你們的症狀並不一樣。你和太太是一樣的,二妹和你不同。玉姑娘是腹痛,錦瑟剛剛說身上癢,這會兒卻已經好了。若是中毒,這至少要四種毒藥吧?」

    葉逸賢本來就對這些事情不怎麼懂,此時一下子就被葉逸風給問住了。他搖搖頭,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又無力的靠在了床上。

    葉敬淳卻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樣,問道:「錦瑟已經好了?她吃了什麼東西,竟然好的這麼快?」

    葉逸風搖搖頭,說道:「她哪裡吃了什麼。不是跟大家一樣的麼?又或者,她原本是從窮人堆裡長大的的,身體裡面有我們富貴人家的人所沒有的那種潑辣?還有,西府裡的二太太和三姑娘一個是身上紅腫,一個是臉上起了紅疹。最可惜的是,逸平媳婦小產了。西府裡亂作一團。」

    「什麼?!逸平媳婦小產了?!這......這真是欺人太甚!查,一定要查!把那個下毒之人查出來,我要把他交到刑部裡去制他全家的重罪!」

    葉逸風點頭不語,沉思良久方歎道:「父親,這次各人的症狀大不一樣,可見對方心思慎密,潛伏我們府上很久了,而且,說不定他們並不是一個人,而是幾個人。這個......真的不好查。」

    葉逸賢忽然歎道:「我明白了。」

    「嗯?」葉逸風微微皺著眉頭轉頭看向葉逸賢,沉聲:「你明白什麼了?」

    葉逸賢抬頭看著葉逸風,說道:「大哥,我想,下毒之人一定在廚房裡。你想想,你和二哥離開之後,我們撤掉了之前的飯菜,重新對了一張大桌子,重新擺上菜餚茶點上來。太太要我給大家斟酒,玉姑娘說不敢當,然後錦瑟便把酒壺接了過去。她挨個兒的給我們倒酒,自己卻一直沒吃什麼東西。而我們幾個人卻吃了不少。所以,錦瑟能倖免一難,全是托了她當時挨個兒斟酒的福了。大哥,你要人把廚房的人綁起來,挨個兒的審問,肯定會審出下毒之人,給我們找到解藥的。只是,二嫂子的孩子......真是可惜了。」

    葉逸風心道,這番話合情合理,倒是給錦瑟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借口。只是如此一來,廚房的那些人就要蒙受冤屈了。

    可再轉念一想,桃源福地那邊正好缺像樣的廚子呢,這裡的廚子雖然不是最好的,但也足以應付一些尋常的菜餚。也罷,這也算是一次意外地收穫。既得到了廚子,又給他們一個絕處逢生的機會。

    想到這些,葉逸風不由得笑了:「三弟,他們都說你貪玩,如今看來你是懶得費心思啊。這件事情難得你想得這麼細緻,如此說來,肯定是廚房裡的人搗鬼了。」

    葉敬淳也皺眉沉思道:「逸賢說的有道理。逸風,你馬上去審廚房的那些狗奴才。就算不是他們做的,他們也肯定知道線索。這次一定要徹查!不然我侯府以後連片刻安寧也沒有了。」

    葉逸風答應著起身:「是,父親放心,兒子這就去查。」

    葉敬淳點頭剛要再叮囑兩句,便聽見外邊一陣喧嘩聲,於是皺眉說道:「逸風,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

    葉逸風忙轉身出門,卻見是蘇夫人哭哭啼啼的扶著丫頭們的手進來了。一向都是笑瞇瞇和藹可親的蘇夫人這會兒哭的是老淚縱橫。原本是半老徐娘嫵媚的瓜子臉,這會兒卻成了紅腫的大圓臉,臉上還有面紗遮不住的幾個紅疙瘩甚是可笑。

    葉逸風忍不住心中冷笑,有些時候壞事兒做的太多也會遇見鬼,蘇夫人一向是個笑面虎,這次顧無雙意外流產,她便要藉機來鬧。竟連基本的臉面都不要了!

    卻已經迎上前去關切的問道:「二嬸娘,你先不要著急。先請這邊坐,這邊也是一團亂呢,剛父親說了,今晚一定要把下毒之人找出來,嚴加懲處。」

    蘇夫人見了葉逸風,越發像是見了救星一樣,拉著他嚎哭起來:「逸風啊!你說我這命這麼這麼苦呢......你說逸平這孩子,成家都四年多了,跟前連個女兒都沒有。他媳婦這次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就這麼......就這麼沒了呀!哎呦......我不活了啊......」

    龔夫人在西裡間聽得清清楚楚,此時也顧不得自己臉上的紅疹,抬手狠狠地掐了自己胳膊上瘙癢的地方兩把,把手裡的帕子一扔,轉身下了床,趿上鞋子便往外走。

    鸞音早就哭得沒了力氣,只乾瞪著眼看著龔夫人扶著丫頭的手出去。也跟著伸了伸手,吩咐畫眉:「扶我......起來......」

    畫眉忙上前來拉著她的手臂坐起來,鸞音一抬腿的功夫,還沒來得及下床,又覺得臉上一陣鑽心的奇癢,便痛苦的沉吟一聲,抬手去抓。

    畫眉忙拉住她的手勸道:「好姑娘,千萬別再抓了,這臉上已經抓破了好幾處了,回頭這病好了,恐怕也要留下疤痕,這......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呀!」

    鸞音癢的難受,胳膊胡亂舞著推開畫眉,嘶啞的叫道:「不管了!我不管了!癢死我了啊......嗚嗚......老天爺,我到底犯了什麼錯,你這樣懲罰我呀......嗚嗚......」

    畫眉站在一旁,看著鸞音一邊哭著一邊用指甲掐著自己的臉卻不再抓撓,暗暗地歎了口氣,心想老天爺果然是要報復了麼?好像之前二姑娘終是會在大少爺生辰的那天詛咒他全身潰爛而死,如今卻應道了自己的身上麼?

    想到這個,畫眉便忍不住一個激靈,只覺得後背上一邊冷颼颼的,一直沿著脊椎倏地一下鑽進後腦裡,身子便忍不住哆嗦起來。

    外邊,龔夫人一出去,原本已經止了眼淚的蘇夫人立刻憤怒起來,她抬手指著龔夫人,質問道:「大嫂子,請問你在今天的飯菜裡到底放了什麼東西,居然把無雙肚子裡的孩子也給弄掉了?!你這樣做,就不怕祖宗怪罪,就不怕天打雷劈麼?」

    龔夫人原本是想出來勸勸蘇夫人的,讓她也看看自己這張臉,她或許會消消氣,畢竟大家都是受害者,誰也不比誰好受。可萬萬沒想到蘇夫人一上來便指著自己說這樣的話。

    再好脾氣的人這會兒也要翻臉了,何況龔夫人原本就不是什麼善類。

    原本就非常非常不高興的龔夫人一下子被蘇夫人惡毒的咒罵激起了心底的憤怒和戾氣,她想也不想上前兩步,猛然抬手,『啪』的一聲給了蘇夫人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完之後還不解氣,又指著蘇夫人罵道:「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血口噴人!受害的又不只是你兒媳婦一個!如今我倒是還要問問是不是你們娘們兒暗中做的手腳。你說你兒媳婦懷孕了,有誰知道?哪個太醫給診的脈?你是什麼東西,也敢來質問我?你說不出來,我倒要問你個無視朝廷法度,欺君罔上之罪!」

    龔夫人是侯爺夫人,按照品級來說她是朝廷封過的一品誥命,蘇夫人見了她你不但不行朝廷之禮,還橫加指責,這本身就是無視朝綱,對君主的不敬。

    這一回,蘇夫人不但吃了個耳光,還被扣上了欺君罔上的罪名。實在是賠大了。

    然而蘇夫人也不是等閒之輩,被龔夫人打了個耳光之後,不過是稍一愣神的功夫,便一轉身,揮手『啪』的一聲還了龔夫人一記耳光。憤恨的指著龔夫人說道:「你少拿你那一品的誥命來壓人。你之前干的那些齷齪事兒你當我都不知道呢?逸風的娘死了,可之前服侍她的那個丫頭還活著。」

    說著,蘇夫人趁著龔夫人震驚之際轉頭看著葉逸風,說道:「逸風,你娘是她用毒藥害死的。她們家世代行醫,到了她父親這一輩更是太醫院的三品醫正。咱們家的大太太也是個深諳藥理的人,你娘當年就是被她下毒害死的,這個侯府之中有多少人是死於她手,恐怕連她自己也記不清了。你看看,如今她喪心病狂,為了除去無雙肚子裡的孩子,居然不惜賠上自家兒女的性命,還有她自己這條賤命!」

    「你胡說!我要把你送到刑部去,你污蔑我,污蔑朝廷命婦,你這無恥的賤人!你血口噴人!」龔夫人瘋了一樣的撲上來。葉逸風一閃身擋在蘇夫人跟前,一把把她的手臂抓住。

    龔夫人嚇了一跳,瞪著葉逸風,咬牙問道:「葉逸風,莫非你相信那個賤人說的話了?她出身商宦之家,最是奸詐。小心她是利用這個機會,讓你我相爭,最後她好霸佔侯府,霸佔葉家所有的產業!」

    葉逸風皺著眉頭剛要說什麼,便聽見西裡間門口的屏風後一聲爆喝:「都給我閉嘴!」

    眾人轉頭,卻見胳膊上顫著白紗布掉在脖子上的葉敬淳扶著葉逸賢緩緩地走了出來。

    葉敬淳不愧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侯爺,他平日裡不出聲,只安靜的養病,眾人幾乎都忽略了他的存在。這會兒他盛怒之中站出來,身上的那股氣勢便把屋子裡的眾人都壓制的喘不過起來。連葉逸風都覺得頭皮一陣陣的發緊,手上力道漸漸地鬆開,閃身躲到一邊去。

    「你們這些人若是活膩了,老子就給你們一刀成全你們。怎麼樣?嗯?!」葉敬淳慢慢的走到正位的太師椅跟前,緩緩地坐下。憤怒的看著龔夫人和蘇夫人,還有旁邊幾個心腹丫頭婆子。冷冽的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慢慢的掃過,眾人都默默地低頭,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

    「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你們說的那麼帶勁兒,這會兒都成了啞巴了?」葉敬淳說話的聲音緩慢,卻帶著一股厚重的壓力,龔夫人試著鼓了幾下勇氣,還是沒敢開口說話。

    蘇夫人已經成功的挑撥起葉逸風和龔夫人之間的關係,那麼她走這一趟的目的已經打到一半,葉敬淳已經站出來了,她就沒必要再說話了,於是她再低了低頭,保持沉默。

    葉敬淳見眾人依然不說話,便猛的抬手拍了一下桌子。紅木雕花的大桌子被他拍的顫了幾顫,幾乎要斷去一角。

    一直保持沉默的錦瑟站在角落裡偷偷地抬頭,心想這老頭受了傷還這麼大的力氣,看來的確有兩把刷子。不過再看看龔夫人和蘇夫人兩個老女人此時頭低的不能再低,她的心裡就很是痛快。

    原來還想著把龔夫人跟人家通姦的事情給抖摟出來出口惡氣呢,無奈葉逸風不同意,她便沒有輕舉妄動。平日裡讓這兩個老女人給算計的憋屈死了,這回終於能扳回來一次了。

    葉敬淳依然憤怒著,他粗重的喘息聲把屋子裡眾人心裡的緊張再次拉高一些。

    葉逸賢悄悄地抬頭看了自己的母親一眼,硬著頭皮轉身上前,跪在葉敬淳的面前,說道:「父親。再怎麼說我們也是一家子骨肉,不管什麼事情都割不斷我們葉家子孫血脈相連的天性。這件事情剛才我們已經分析過了,十有八九是廚房裡的人使壞。所以兒子懇請父親,要盡快去審問那些奴才們,以防他們畏罪潛逃或者自殺,到那時線索一斷,我們就難以查出幕後黑手了。」

    葉敬淳點頭說道:「嗯,你說的有道理。」

    「是,父親。母親和二嬸娘都有病在身,還是請她們二位去歇息吧。」

    葉敬淳冷冷的看了剛才還抓成一團的兩個女人一眼,十分不高興的吩咐:「來人,待夫人回房歇息,二夫人麼,先請去鸞音的屋子裡休息,派人好生伺候著,等會兒審問完了那些狗奴才,也好叫二夫人早些知道消息。」

    丫頭婆子不敢怠慢,忙答應著上前去攙扶著兩個夫人要走。葉敬淳又冷聲道:「慢著!」

    眾人又嚇得一哆嗦,躬身應道:「是。」

    葉敬淳扶著桌子角慢慢的站起來,葉逸風忙上前兩步攙扶著他。他徐徐的出了一口氣,說道:「剛才的事情,若有人出去胡說八道一句,讓我知道了必然揭了他的皮!聽見了麼?」

    「是。」丫頭婆子們忙福身答應,看著葉敬淳緩緩地進了西裡間之後,方扶著龔夫人和蘇夫人下去。

    蘇夫人臨走時還不忘回頭看龔夫人一眼。

    恰好龔夫人也回頭看她。一時間二人目光相碰,又產生無數火化。

    二人對視片刻之後,龔夫人冷冷的哼了一聲先行抬腳離開。蘇夫人卻只是冷冷的一笑,轉身往外邊走去。葉逸風把她們二人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卻視而不見一樣的淡然轉身往外走,一邊叫上錦瑟:「跟我到前面去,好生學點東西。」

    錦瑟明白葉逸風是叫自己跟他一起到前面去審問廚房的人,忙疾步跟了上去。

    雖然錦瑟心裡明白龔夫人這些臉上紅腫長疹子的人是怎麼回事兒,但卻對顧無雙小產一事怎麼也想不明白。難道真的還有人在飯菜裡下毒?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為什麼自己吃了那麼多都沒事兒呢?

    又或者說,有人單獨給顧無雙下毒?

    嗯,應該是這樣。如果自己是龔夫人,若不想讓顧無雙生下葉家的長孫的話,也會只對她一個人動手,不會像自己這樣一下子就報復一群人。

    不過,她想害顧無雙肚子裡的孩子,完全可以製造其他的意外,很不該用這麼明顯的手法給自己找麻煩才是。

    想想剛才蘇夫人說的那番話底氣十足,而且她還把龔夫人的老底兒都掀出來了,當真是一點餘地也沒留啊。她就這麼肯定葉逸風會為顧無雙出頭,順便借此機會除了龔夫人給死去的柳氏報仇?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46 PM

第95章

    到了前面的院子裡,但只見院子裡黑壓壓的跪了幾十口子人,從廚房的大廚到打雜的燒水的,上上下下廚房所有的人都跪在那裡。

    錦瑟暗暗地歎了口氣,抬手拉了拉葉逸風的衣袖,悄聲說道:「今晚的晚飯沒有著落了,你要想辦法早做安排,我這會兒已經餓了呢。」

    葉逸風滿肚子的不快被錦瑟這幾句話給弄得一點脾氣都沒有了。他回頭看了看她,說道:「放心,我這就叫人去酒樓給你叫吃的來。」說著,他在院子裡停了腳步看了看滿院子裡跪著的人,最後目光落在從前廳裡迎出來的管家身上。

    侯府的管家叫葉祿,和西府的管家葉富是兄弟兩個。他們的父親就是葉家的管家,也算是幾輩子的老臉了。葉祿見葉逸風在院子裡停下腳步打量著跪著的幾十個人,便急匆匆的迎上來,躬身行禮,恭敬的叫了一聲:「大少爺。」

    葉逸風看著他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道:「葉祿,你先安排人出去找個像樣的菜館定上晚飯。俗話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廚房的人都在這兒跪著,待會侯爺和府中諸人都要挨餓咯!」

    葉祿忙答應著,說道:「奴才也這樣想呢。大少爺再不來,奴才就得進去找大少爺商量了。前些日子西府二爺說,外邊有一家江南菜館叫福滿樓的,菜色做的非常不錯。要不,咱們今晚就叫他們家的菜?」

    葉逸風微微一笑,點頭說道:「行。你去安排吧。老爺,太太,還有二太太也在這邊,還有玉姑娘和各位姑娘們,都按照平時的份例點菜,叫人送到各自的屋子裡去吃。下人們,稍等片刻,等會兒我審完了這些人們,就叫他們回去做飯。」

    葉祿忙答應著下去吩咐人去福滿樓叫菜,不多時又匆匆的回來葉逸風跟前伺候著。

    葉逸風在院子裡的一張太師椅上坐下,又叫人搬了一張椅子放在自己的下手,叫錦瑟也坐下。方接過丫頭手裡的茶來,慢慢的喝了一口,問道:「誰是廚房的管事?」

    跪在最前面的一個穿青綢子長衫的男子忙回道:「奴才葉壽,是廚房的管事。」

    錦瑟剛喝了一口茶,聽見這人的名字後,毫無防備的噴了出來,把葉逸風都給嚇了一跳。

    「你怎麼回事兒?」葉逸風皺著眉頭看過來,臉上的表情是十分清楚的不滿。

    野獸啊!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不好,偏偏叫什麼『野獸』。你說你管個廚房叫野獸,還叫著闔府上下的人怎麼吃飯呢?

    錦瑟忙捂著嘴巴偷偷地笑了一會兒,方咳嗽了兩下把自己胸口裡的笑意壓制下去,說道:「沒什麼,喝水嗆到了。」

    葉逸風自然不會信她的鬼話,但此時也不是跟她計較的時候,於是轉頭問著葉壽:「今天的事情,你有什麼看法?」

    葉壽忙道:「廚房歷來是人來人往最是雜亂的地方。裡面不僅有這些廚子雜役,還有燒水的婆子們。更有各位主子身邊的人進進出出。大少爺,這事兒......奴才說一千個冤枉也是沒用。奴才無能,在這裡跪了一個時辰了也沒想出什麼更好的辦法,還請您想辦法吧。」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你這麼兩句話,就把你們廚房的人都給摘吧乾淨了。你真是聰明啊!怪不得這府裡上上下下都念著你的好。」

    葉壽忙躬下身去,陪著笑臉說道:「大少爺,奴才說的都是實話啊。」

    若是想要查清楚今天的飯菜裡到底有沒有毒,恐怕得先把龔夫人身邊的幾個丫頭都叫過來受審才行。這個道理葉逸風自然是明白的。但是此時,龔夫人自己都深受其害,若是再把她身邊的丫頭叫來受審,恐怕她立刻就瘋了。

    葉逸風心裡歎了口氣——現在還不是讓她瘋的時候,等了這麼久,也不在乎這幾日的光景。

    「實話?」葉逸風冷聲一笑,那手中茶盞往一旁的小高幾上重重一放,冷聲喝道:「我看你是欺我剛回來日子不久,不知道你們那些齷齪心思呢,是吧?來人——把這個眼裡沒有主子的狗奴才給我拖下去,打他四十板子!」

    「是!」葉祿在一旁一直等著這聲吩咐呢。倒不是他跟葉壽不和氣想趁機報復,實在是今天這事兒太嚴重了,渾水摸魚的想法今兒是想都別想。還不如麻利的把事情解決了,好讓這些兔崽子們趕緊的去做飯。眼看著天快黑了,大少爺剛可是只給主子們安排了飯菜,而自己這些下人的飯菜還得讓這些人去做呢。

    葉祿大手一揮,便有四個小廝上前來,兩個抬著一個長條春凳往葉逸風面前一放,另外兩個已經上前去拉著葉壽過來,令兩個上來搭把手分別摁住葉壽的胳膊和腿,拿了繩子來把葉壽給結結實實的綁在了春凳上。

    葉壽一看葉祿這該死的老東西還來真的,趕緊的連聲求饒衝著葉逸風喊道:「大少爺饒命啊,奴才知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大少爺饒命......」

    葉逸風冷笑道:「你倒是很識時務,一看要挨打了,就立刻知道錯了?你倒說說,你錯在哪裡?」

    葉壽梗著脖子說道:「大少爺,奴才錯了。奴才不該拿話敷衍您,奴才該打,奴才以後不敢了......」

    葉逸風笑著點點頭,說道:「連你自己都說該打,嗯——葉祿,那你就先打這狗奴才十下。我知道你們二人素來親厚,據說還要結成兒女親家。不過這回你若是敢藏私偷懶,看我怎麼收拾你。」

    錦瑟聽了這話不禁對葉祿暗暗地伸出了大拇指。看他剛才吩咐人弄春凳綁人的利索勁兒,錦瑟還以為這個葉祿跟葉壽有什麼仇恨呢。不想兩個人都快要成兒女親家了。

    如此看來,這個葉祿還真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換了別人,怎麼說都要替這位准親家說句好話吧?

    葉祿聽了葉逸風的提醒,忙躬身應道:「大少爺放心,奴才先是主子的奴才,然後才是葉壽的好友。奴才決不能因為我們私下的交情,就把主子不放在眼裡。」說著,他親自打起板子來,轉身走到葉壽跟前,悠悠的說道:「老弟,別怪哥哥我心狠。你且咬牙忍著,越是叫喊,於是疼痛。咱們好歹也是個爺們兒,不過是十下子,一咬牙就過去了。」

    葉壽果然也不掙扎,只側臉看了葉祿一眼,點頭道:「老兄,這話不用你說,打吧。」說完,葉壽果然閉上眼睛,低頭把額頭抵在春凳上,不再說話,也不掙扎。儼然是豪俠烈士一般,眉頭都不皺一下。

    錦瑟從心裡暗暗地罵了一聲:「這不一群變態麼?這個野獸怎麼看怎麼都像是故意想挨打的樣子。」

    葉祿果然舉起板子賣力的打起來。

    一下,兩下,三下......

    錦瑟都不怎麼敢看了,可春凳上的葉壽還是一聲不吭。

    不過到底還是血肉之軀,當他屁股上的淡青色長衫印出淡淡的血痕時,那光潔的腦門上也滲出了豆大的汗珠。

    十下打完,葉祿收手,轉過身來把板子交給旁邊的小廝,又躬下身去,回道:「大少爺,打完了。」

    葉逸風點點頭,擺手說道:「把葉壽送回去吧。今兒這事兒就算他想說我也不問他了。中午的飯菜都有誰經過手。給我一個個的站出來。」

    打葉壽,也不過是殺雞駭猴的意思。這會兒院子裡的幾十號人沒有一個敢懷著僥倖心思跟這位大少爺耍花招了。聽見問,便一個個的都站了出來。

    胖胖的大廚一馬當先,然後三個紅案,兩個白案,還有學徒工,順菜的婆子,做點心的廚娘,凡是中午經手飯菜的人,都依次站了出來。只剩下三個燒水的婆子,五個打雜粗使根本排不上號的婆子,還有兩個負責廚房賬目的人留在原地。

    錦瑟坐在旁邊看著,心裡暗笑:根本就應該說,今天中午的飯菜沒沾手的站出來。這樣只有十個人,總比那二十幾個呼呼啦啦的挪動省時間多了。

    唉!錦瑟從心裡歎了口氣,又暗暗地嘀咕:葉逸風這傢伙,統籌方面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啊。

    二十幾個廚子剛在一旁站穩,葉逸風又說話了:「男女分開站,女的到那邊去。」

    這二十幾個廚子裡,又一大半兒是女的。點心上的,小菜上的,基本都是女廚子。只有胖大廚和那三個紅案一個白案是男人。

    男女分開後,葉逸風看著那邊的五個男人,又淡淡的吩咐:「你們五個,把家裡的人和在這府裡的關係都給我說一遍。不許漏掉一星半點,若有一絲差錯,可別怪我不客氣。」

    所以自胖大廚起到下面的燒過送水的人,一個個兒全都被葉逸風的氣勢所壓服,這會兒也沒有誰敢藏著掖著了。

    眾人都把各自的親戚朋友盤點了一遍,葉逸風只庸懶的坐在椅子上喫茶,也不知道聽見了沒有。

    錦瑟自小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倒是把那些人說的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記了個清清楚楚。

    五個男人回完之後,又輪到了女的。

    那些女僕中有五六個都是前面五個男人提到的人,不是他們的妹子就是他們的媳婦,或者姑姑嫂子之類的近親。這幾個人被葉逸風剔除出去站到另一邊,那二十幾個人裡面便剩下十九個人。

    這十八九個人裡多是打雜的。在廚房中並不佔主要位置。甚至那些飯菜她們都沒有機會去碰。

    但葉逸風卻很明白,正是這些人才最危險。

    前面那些都是直接接觸飯菜的人,通常來說,飯菜有問題的話,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手腳,他們是直接受罰的。輕了丟了差事,重了則會丟了性命。而這些打雜的,本來就可有可無,就算是出了事兒,也大不了被扣點月錢,或者打一頓板子也就過去了。

    而且這些人沒有常職,一般都是上頭犯了錯罰下來的,在這裡做個幾月的雜役,等主子的氣兒消了,事情過去了,在想辦法求個情也就回去了。

    這些錦瑟是想不到的,因為她沒在這種封建主義大家庭裡面呆過;但葉逸風卻早就想到了。

    看著這站成兩排的十九個人,葉逸風輕輕地咳嗽一聲,側臉問葉祿:「葉祿,這十幾個人裡面在廚房做事超過半年的,有幾個?」

    葉祿一直悶頭站在那裡聽著這位大少爺一組一組的把廚房的人分開,卻冷不防他叫了自己的名字,一時心裡頭一個激靈,忙回道:「回大少爺,這些人裡面做過半年以上的有八個人,做過三個月以上的有六個。剩下的五個人裡面有兩個是前幾天剛從外邊買進來的,另外三個一個是太太房裡管燭火的人,因為上個月燭火的賬目不對,被太太扣了兩個月的月錢,罰來廚房做粗活。還有一個是二姑娘奶媽的娘家妹子,原本在二姑娘屋裡當差,背地裡嚼說府中主子的事情被二姑娘聽見了,打了二十板子罰來做粗活,最後一個原本是後面園子裡花匠的老婆,原本是在園子裡管著花草的,因偷懶,被園子裡的管事罰過來做粗活。」

    葉祿一邊說,一邊把那十九個人分成三組,最後一組三個人,他挨個兒的把她們的來歷說給葉逸風聽。葉逸風聽他說的倒也明白,便淡然一笑,說道:「嗯,其他人都散了吧。就把這三個人留下來。」

    眾人一聽這話皆歡喜起來,忙上前給葉逸風磕頭謝恩,然後匆匆離去。這些人一個個兒跪了半天了,又餓又累,還擔驚受怕了一回,這會兒終於沒事兒了,誰還願意在這裡多呆一會兒?

    錦瑟看著那三個被留下來的人,那個被龔夫人罰過來的女人姓宋,四十多歲的樣子,高顴骨,高鼻樑,一看就是個精明的女人。而鸞音的奶媽子的妹妹,則是一個胖女人,姓姚,水桶腰,塌鼻樑,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低著頭,雙手不停的揉搓著,手指都被她揉搓的像個紅蘿蔔了。

    至於那個因看管花卉偷懶而被後花園的管事罰到廚房來做粗活的女人的男人姓李,他們都叫她李嫂。這個李嫂則比前面兩個好看多了。錦瑟暗暗地想,不愧是種花的,整天看著花草,心情好,身材也好,臉上的皮膚白嫩,不過到底是歲月不饒人,眼角處雖然有些細微的皺紋,足以證明她的青春不在。只是像她這樣做下人的女人到了這個年紀還能長得這麼好看的,整個侯府也只有她了。

    葉逸風看了看這三個女人,淡淡的吩咐葉祿:「葉祿,把她們三個分別關起來。我要單獨審。」

    錦瑟很意外的回頭看了一眼葉逸風,心想這話怎麼聽怎麼曖昧,什麼叫單獨審?

    葉祿答應著,剛一揮手叫來幾個小廝要把這三個女人帶走。宋婆子立刻沉不住氣了,她上前一步給葉逸風福了一福,說道:「大少爺,這事兒跟奴才沒有關係,奴才今兒一天都在燒水,在茶爐跟前呆了一天,半步都沒離開過。奴才是冤枉的,求大少爺明察。」

    葉逸風冷聲一笑,問道:「你是冤枉的?那你說誰不是冤枉的?」

    宋婆子想也不想轉身指著李嫂說道:「除了這個狐狸精還能有誰?她女兒是西府二少爺的屋裡人。她最見不得二奶奶懷孩子。這事兒肯定是她幹的。哼!她們母女都長了副騷狐狸精的臉,整天除了勾引男人做壞事兒,什麼正經事兒都不幹!」

    葉逸風狹長邪魅的雙眸輕輕地虛起,映著夕陽的餘暉,卻沒有一絲的溫暖。

    錦瑟心裡默默地一歎,這個宋婆子還真是找死。

    「哦?」葉逸風庸懶的出聲,看也不看宋婆子,只緩緩地問道:「你親眼看見這個女人往飯菜裡下毒了麼?」

    宋婆子咬牙道:「大少爺,肯定就是她。這賤人嘴硬,不打是不會承認的。大少爺叫人來打她一頓,保證她就招了。我們這些人裡面,也就她害了二奶奶的孩子後最有好處,不是她是誰?」

    葉逸風冷聲一笑,坐直了身子,收起那副庸懶的神情,冷冷的問道:「原來宋嬤嬤竟然有如此才華,連審問人犯的事情都這麼精通,若你是個男人,很該去刑部供職才是。嗯——我看你在廚房做雜役豈不是大材小用了?倒不如我回了太太,把葉祿這個無用的管家趕出去,你來做大管家豈不更好?」

    葉祿差點沒忍住笑,忙悄悄地抬手摀住自己的嘴巴,低下頭去。

    宋婆子被葉逸風狠毒的諷刺弄得滿臉的尷尬,嚥了好幾口吐沫都沒說出話來。

    而那個被她指證的李嫂,也早就氣得滿臉通紅,只是被葉逸風的氣勢壓制著一直沒敢說話。這會兒她見宋婆子被諷刺的說不出話來,便感覺到這位大少爺並沒有聽從宋婆子的話懷疑自己,心裡頓時痛快了許多。便忍不住轉頭啐道:「呸!你這種不要臉的賤貨成天價就知道搬弄是非,你若不是太太的人,這張嘴還不知被人撕了多少回了。今兒又來往老娘的身上潑髒水,瞎了你的狗眼了!老娘身正不怕影子斜,老娘規規矩矩的當差,還怕這府裡沒有青天不成?」

    李嫂這一罵,又把宋婆子的怒火給勾了起來,不由分說抬手便揪住李嫂的衣領,一邊撕扯一邊罵道:「你這千人騎萬人跨的騷貨!老娘今天就撕爛了你......」

    葉逸風皺眉喝道:「葉祿!把這兩個女人給我綁起來,各打二十板子!」

    「是!」葉祿早就準備著呢,一聽葉逸風吩咐,立刻揮手叫過小廝來把李宋兩個女人分開,先把宋婆子摁在春凳上綁了,辟里啪啦打了二十板子。

    起初的時候這宋婆子還罵,不但罵李嫂,連李花匠和葉逸平的屋裡人李萍兒都罵了。後來又罵李嫂勾引男人,打到十五六下的時候,她居然罵李嫂和葉祿二人有姦情,說他們兩個背著人偷情如何如何的。

    葉祿氣急,手上暗暗的加了幾成力氣,狠狠地打了四五下子,終於把宋婆子給打得昏死過去方才解恨。

    李嫂起初被宋婆子罵的那麼難聽,心裡當然也很氣憤。但她卻比宋婆子聰明,知道這個時候還罵,肯定是找罪受。眼見著宋婆子屁股上血肉模糊被打得昏死過去,她早就跪在地上給葉逸風磕頭求繞:「大少爺,求求您饒了奴才吧。奴才剛才是被她給罵的氣昏了頭,才當著您的面撒野的。奴才絕不敢對您不敬,絕不敢啊!大少爺,宋婆子無限奴才,又罵的這麼難聽,奴才的名聲是小,侯府的臉面是大。大少爺......奴才剛才真的是無心冒犯,奴才以後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大少爺......」

    葉逸風被她求的心煩,而且,此時他要查的也不過是葉逸平的媳婦顧氏小產之事。開始的時候他幾乎都要認定是宋婆子做的手腳。但當他聽宋婆子說葉逸平的屋裡人是李花匠的女兒,心裡便不得不對這個李嫂畫了個問號。

    但,僅憑宋婆子的話,葉逸風也不能斷定就是這個李嫂做的手腳。所以不管李家的怎麼求饒,葉逸風依然冷著臉看了一眼葉祿,冷聲吩咐:「既然她知道錯了,就打她十下子吧。」

    李嫂還要再求饒,葉祿已經叫小廝上來摁住她勸道:「李家的,二十板子減掉一半,這是多大的恩典啊?你還不知足?我勸你趕緊的閉嘴吧。」

    「謝大管家提醒......我......嗚嗚......」李嫂來不及多說,便已經被小廝摁倒春凳上。

    之前葉祿提醒李嫂時,錦瑟差不多都信了宋婆子的話。你說他們兩個若是沒有姦情,葉祿犯得著冒著觸怒葉逸風的危險提醒這個女人嗎?可是錦瑟也不過是剛想了那麼一下而已,接下來她便立刻否認了葉祿和李嫂有姦情的事情。

    葉祿打下去的板子那叫一個狠啊,一下子下去李嫂那件靛藍色的裙子上便透出一塊血漬。一聲悶哼,李嫂差點暈死過去,幸好她及時的張嘴咬住了自己的袖子,不然恐怕都要把自己的舌頭咬爛了。

    葉祿好不停頓的打了李嫂十板子。

    錦瑟最後都不忍再看了,站起身來便要離開。

    葉逸風轉頭叫住她:「你往哪裡去?」

    錦瑟回頭笑了笑,說道:「我不會亂走的,一會兒就回來。」

    葉逸風微微皺眉,臉上慵懶的微笑化為淡漠的不耐煩:「快點。一會兒我們還要出去一趟。」

    「噢,好的。」錦瑟一聽出去,臉上立刻帶了笑容,忙點頭說道:「我去去就來。」

    錦瑟離開,葉逸風似乎也失去了審問的興趣,看了看兩個被打得沒辦法走路的女人,再看看站在旁邊嚇得臉色蒼白的那一個,他皺著眉頭擺了擺手,說道:「葉祿,把她們三個分別關起來。」

    葉祿忙答應一聲,吩咐身後辦事兒的小廝:「把她們三個弄到西跨院西南角的那個院子裡區,東廂兩間屋子關李氏和姚氏,宋婆子關到西廂。你,你——還有你,你們三個好好守在哪裡,誰也不許過去探望。」

    幾個小廝忙答應著,連拉帶拽的弄著三個女人往西跨院去了。

    葉逸風緩緩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彈了彈衣服上的褶皺,吩咐葉祿:「廚房裡的那些人依然不能放鬆警惕。你令派你信得過的人過去監視,若有什麼異常,立刻來回我。若是讓我發現你藏私的話......」

    葉逸風的話沒說完,葉祿立刻躬身下去表決心:「大少爺放心,侯爺曾經吩咐過奴才,家中之事,除了侯爺之外,其他任何主子的吩咐若和大少爺的吩咐有衝突時,奴才們皆以大少爺的吩咐為先。」

    「哦?」葉逸風有些意外。想不到父親會有這樣的話,一時間有些難以置信。也不過是一笑之間,他又恢復了之前的淡漠慵懶,只淡淡的說道:「既然這樣,你就去辦你的事兒吧。待會兒飯菜送來了,記得分別送到各位主子那裡去。哦——後面園子裡住著的玉姑娘的飯菜你就不必管了。」

    「是。奴才這就去辦。」葉祿答應著,後退三步之後才緩緩地轉身離去。

    錦瑟從屋子後面轉過來,邁著輕快地腳步穿過遊廊,走到葉逸風跟前挽住他的胳膊笑道:「好啦,可以走了吧?」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你先回去叫玉花穗收拾一下,換了衣服一起出來,我去前面叫人備車。」

    錦瑟點頭答應著,又抱怨道:「帶她出去啊?怎麼不早說呢。」

    葉逸風笑了笑,沒做任何解釋。

    雖然玉花穗還在裝病,但錦瑟說要帶她出去,雨香榭里的丫頭們誰敢有什麼異議?玉弦比珍珠還高興,忙忙的拿了衣裳來給玉花穗換了,又再三叮囑:「姑娘,奴婢們不跟著服侍,您事事都要小心點啊。」

    玉花穗鄙夷的啐道:「呸,死丫頭,聽你這話好像姑娘我離了你便處處闖禍似的。」

    玉弦扁了扁嘴巴,心想您哪回自己出去不惹事兒啊?若不是有人家杜二公子在後面給你收拾亂攤子,恐怕咱家老大人早就把你打死幾回了。

    錦瑟和玉花穗手牽著手從後花園子一路小跑,穿過半個侯府一直到前廳的院子裡找到蟋蟀和虎子,跟著他們倆行至二門處方看見葉逸風一襲月白色的暗紋貢緞長衫站在馬車旁邊手裡牽著一匹黑色的駿馬,似乎是正等著她們兩個過來。錦瑟回頭看著玉花穗笑了笑,說道:「悶了這幾天,終於可以出去逛逛了。」

    玉花穗猜到葉逸風專門打發錦瑟回去叫自己肯定也會叫上杜玉昭,心裡自然高興,便悄聲笑道:「你整天跟你家大少爺在一起,不過是出去一趟而已,用得著這麼興奮麼?」

    錦瑟低聲笑罵:「你不興奮?你不興奮你這就回去裝你的病去。」

    玉花穗哼了一聲說道:「我幹嘛要回去?你們把廚房裡的人發落了一頓,自己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把我留下來吃她們吐了口水的飯菜?我才沒那麼傻呢。」

    葉逸風看她們兩個說笑著過來,先衝著玉花穗點點頭,然後指了指馬車,說道:「你們兩個坐車,我騎馬。」

    玉花穗拉著錦瑟上車,二人在裡面坐好之後葉逸風方轉身上馬,腳尖輕輕地踢了一下黑馬的肋下,輕聲喝道:「駕。」那匹黑馬方緩緩地抬起了蹄子往大門口走去。

    馬車裡玉花穗透過車窗簾子看見那匹看上去高大威武的駿馬走起來卻跟個老牛一樣的慢,便拉著錦瑟悄聲笑道:「大少爺的馬跟他一樣善於偽裝。分明是一隻駿馬可以馳騁千里,卻偏偏裝成老牛在這裡磨磨蹭蹭......哈哈......笑死我了。」

    錦瑟撇了撇嘴,哼道:「笑吧笑吧,這會兒笑夠了,待會兒再讓你哭個夠。我聽說二少爺那些人弄來的鱈魚爛了一大半呢,不知道待會兒逸風他會不會叫咱們二少爺繼續去北極。」

    「靠!錦瑟你不是吧?」玉花穗立刻不笑了,轉頭看著錦瑟呲牙咧嘴:「你再趕施展你的狐媚手段把杜玉昭給弄到北極去,你看姐姐我會不會讓你的小臉上也長一層紅疹子。」

    錦瑟笑嘻嘻的喊著外邊車轅上坐著的蟋蟀:「蟋蟀,你聽見玉姑娘的話了沒有?」

    蟋蟀是錦瑟的老搭檔了,坑蒙拐騙之術深得錦瑟之傳,聽見她問忙轉頭回道:「聽見了。玉姑娘說她會讓您臉上也張一層紅疹子。」

    玉花穗立刻轉頭瞪著錦瑟,低聲罵道:「死丫頭你好狠毒啊。」

    錦瑟笑嘻嘻的說道:「一般一般了。跟你在一起,我不多一道護身符,以後怎麼混啊。蟋蟀,你記住了啊,從今兒起,我身上若是有任何的不舒服,都是玉姑娘給害的,到時候我若是昏迷不醒,你可要記得跟大少爺說,讓他千萬求求二少爺,別讓玉姑娘欺負我了。」

    玉花穗氣得咬牙切齒,抬手在錦瑟的胳膊上擰了一把,憤憤的罵道:「世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孩子?你不僅僅是沒良心,而且非常的沒良心。怪不得歐陽鑠每回提起你來都是一副心服口服的樣子,如今我也是徹底的服了你了!」

    錦瑟哈哈笑著靠在身後的大靠枕上去,想起歐陽鑠她就覺得很是開心。那小孩,似乎每次都被自己吃的死死的呢。

    葉逸風帶她們兩個去的地方正是管家葉祿提到的福滿樓。

    這家福滿樓本就是葉逸風在京城開的分號,之前都是杜玉昭派人監管生意,他們到了京城之後,葉逸風也只來過一次。剛剛想起錦瑟說過喜歡吃福滿樓的廚子做的牛蒡蘆筍燒魚頭,他才把兩個人帶來這裡吃晚飯。

    當然,他讓錦瑟叫上玉花穗一起,那麼肯定是少不了杜二公子在的。

    玉花穗和錦瑟先後下車,便看見從裡面迎出來的杜玉昭和福滿樓的掌櫃的。杜玉昭上前給葉逸風見禮,那掌櫃的便奴僕似的跟在後面躬身請安。葉逸風只輕輕一笑,轉過身去看後面的馬車。

    杜玉昭的目光順過去看見一身蔥黃色衣裙的玉花穗之後,臉上便堆起了濃濃的笑意。

    錦瑟笑嘻嘻的拉著玉花穗走過來,行至杜玉昭跟前,說道:「二少爺,我吧花穗姐姐給你帶來了,今晚你要點這裡最貴的菜請我吃。」

    杜玉昭天生一副花花公子專的樣子,聽見錦瑟跟自己開玩笑,便玩世不恭的笑了笑,雙手抱在胸前深深一躬,笑嘻嘻的叫了一聲:「兄弟給大嫂請安。」

    錦瑟嚇得趕緊往一旁閃了閃,啐道:「呸!你大嫂還在天上飛呢。少在這兒胡說八道的。」

    杜玉昭這一請安,弄得身後那個掌櫃的越發的迷茫,他呆呆的看了看自家大主子,再看看被大主子拉著手藏在身後的小主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杜玉昭偏偏不作罷,指著錦瑟給掌櫃的介紹:「老余,這可是咱們梁州四少未來的當家主母,快叫大夫人。」

    老余又不傻,怎麼可能這麼隨隨便便的上前去叫『大夫人』?他只傻傻的笑著衝著葉逸風身後的錦瑟抱拳弓腰,嘿嘿的笑了兩下,卻偷偷地看葉逸風的臉色。

    葉逸風正因為錦瑟那句『在天上飛』的話生氣呢,看見余掌櫃的看自己,便冷聲說道:「叫錦姑娘。」

    老余忙答應了幾個『是』又對錦瑟傻笑著叫了一聲:「錦姑娘好。」然後又轉身衝著玉花穗說道:「玉姑娘好。」

    玉花穗被杜玉昭牽著手,只對著老余微微一笑,並沒有說話。

    錦瑟立刻不滿意了,撅起嘴巴說道:「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就耍我一個新來的?」

    葉逸風回頭看了看她那一臉酸溜溜的小樣子,忍不住輕笑:「行了。多大點兒事啊你還計較。進去說話。」

    杜玉昭忙笑道:「大嫂,雖然你是新來的,可我敢保證,在這福滿樓裡不管是誰都得聽你的。」

    錦瑟撇嘴:「我不要別人聽話,只要你杜二少隨時聽候吩咐就可以了。」

    杜玉昭抬頭看著葉逸風,嘴角帶著得意的微笑,問道:「大哥,你今晚是不是該好好地賞我啊?」

    葉逸風顯然心情頗好,明擺著被人家敲詐卻依然很高興,衝著杜玉昭點點頭,說道:「好,你想要什麼?說來給我聽聽。」

    杜玉昭立刻得意起來,回頭衝著玉花穗笑了笑,說道:「快說,想要什麼,這會兒大哥高興著呢。對了——上次你說的那個什麼什麼香菊花,就讓大哥派人給你去找好不好?」

    玉花穗笑著搖頭,說道:「算了。那個神農香菊長在西南山區人跡罕至的地方。這麼難辦的事情你拿去為難大少爺,怎麼好意思呢?再說了,你自己有那麼多爛事兒都沒解決呢,哪裡用得著為我操心。」

    錦瑟被葉逸風拉著上樓梯走在前面,聽見後面玉花穗和杜玉昭的對花後,忍不住回頭鄙夷:「我說,花穗姐姐你可真夠賢惠的呀?這就知道心疼杜二少了?」

    玉花穗抬頭瞪著錦瑟,用眼神警告她:立刻閉嘴,不然小心姐姐對你下黑手。

    錦瑟不怕她,卻轉頭看向杜玉昭:「二少爺,你是不是對你身邊的每個女孩子都這麼體貼啊?我聽說前幾天你在杏春園為了杜若姑娘跟王尚書家的公子打起來了?」

    玉花穗立刻中計,轉頭看著杜玉昭,低聲問道:「怎麼回事兒?」

    葉逸風走在最前面,聽見後面這兩個女人嘰嘰喳喳的說話,忍不住皺了皺眉,手上一用力拉著錦瑟往前緊走幾步,落下杜玉昭和玉花穗幾步台階。

    杜玉昭卻在玉花穗的逼問下停住了腳步,手腕一翻抓住玉花穗的胳膊,低聲笑道:「那丫頭的話你也聽啊?她分明是在挑撥是非。咱們倆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

    玉花穗輕聲哼道:「就是因為我太知道你了,所以才信不過你。你說,你不管走到哪兒不管去幹什麼,什麼時候你這雙眼睛裡能看不見漂亮的姑娘?別的事兒我可以不信,但你為了漂亮姑娘跟人家打架的事情,我是太相信了。」

    杜玉昭無奈的歎道:「我這千年冤案在你這裡就永遠平反不了了呀?」

    玉花穗抬手掙脫開的鉗制,往上走了兩步後,回頭看著他說道:「不是無法平反,而是你屢教屢犯,還樂在其中從來不思悔改。你這輩子是改不了這花心的毛病了。所以我說——咱們倆這輩子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你還是去找個賢良淑德的大家閨秀成親吧。那樣的話你就算是納一百個小妾,泡一萬個青樓姑娘,那大家閨秀都不會怨你一句,說不定還能賠上銀子給你收拾殘局,擺平那些姨娘姑娘們之間的爭風吃醋呢,多划算啊你。」

    說完,玉花穗提著裙子登登上樓,把杜玉昭一個人留在樓梯上,無奈的搖頭。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50 PM

第96章

    錦瑟和葉逸風剛進了雅間,玉花穗便氣咻咻的推門進來。葉逸風似是見慣了這般,只淡淡的笑了笑,便走到主位上坐下來,對錦瑟說道:「你過來,坐我旁邊。」

    「噢,等下啊。」錦瑟嘴上答應著,人卻走到玉花穗跟前,玉花穗年紀大,比錦瑟高著將近一頭,錦瑟抬著頭看她,她低著頭生悶氣,兩人正好目光相對。錦瑟看著她紅紅的眼睛,忙拉了她的手,悄聲問道:「吵架啦?」

    玉花穗生氣的歎了口氣:「沒什麼好吵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錦瑟納悶的問:「剛不還好好地嗎?怎麼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哭了?」

    玉花穗轉身去走到窗口,推開窗子迎著秋風看著外邊大街上星星點點的燈光,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杜玉昭隨後跟進來,抬頭迎上葉逸風冷颼颼的目光。隨後看見並肩站在窗口一大一小兩個美人的背影時,他立刻明白了大哥為何用這種揍人的目光看自己了,他忙拱手衝著葉逸風笑了笑,轉身走到玉花穗身邊,咳嗽了兩聲,問道:「二位美人,有什麼特別想吃的麼,我好去安排。」

    錦瑟知道玉花穗是為了杜玉昭生氣傷心,便抬頭瞪著他,咬牙吩咐道:「就要這裡最貴的菜,從最貴的那個往後排,一共要十六個菜。要葷素搭配得當,口味嘛,要酸甜苦辣鹹全都有的。快去安排,花穗姐姐中午都沒吃飯呢。你沒看她餓的都哭了嗎?」

    杜玉昭忙點點頭,十分聽話的轉身出去安排。

    錦瑟拉著玉花穗回座桌子跟前去,拉著她坐下來。

    葉逸風的臉又黑了一層,因為這丫頭居然跟他隔開一個座位坐。他心裡有氣,卻礙於玉花穗在旁邊不好發作,只好賭氣喝茶,杜玉昭還沒回來,他這裡已經三下兩下把一壺茶給喝的差不多了。

    因為是自家地盤上,沒用了多一會兒杜玉昭便回來了,進門後看見玉花穗和錦瑟已經有說有笑,他暗暗地舒了口氣。至於葉逸風依然用那種凍死人的目光看著他,他也暫時不在乎了。美人開心就好了,兄弟嘛,回頭打一架出一身透汗事情也就過去了。

    「大嫂,兄弟給您報一下菜名兒?」杜玉昭在葉逸風的對面坐下,因為這個位置正好挨著玉花穗。他心情好,便使勁的叫錦瑟大嫂。不為別的,只為回頭跟大哥打架的時候他或許會因為這個稱呼而少用點力氣。

    錦瑟卻衝他瞪眼:「閉嘴!再叫一聲,我跟你急。」

    杜玉昭轉頭看向葉逸風,求救的歎道:「大哥,你到底說句話啊。別光那麼冷冰冰的看著,好歹我也是你的兄弟吧?」

    葉逸風抬手拿起茶壺來給自己斟茶,卻發現茶壺裡的水不多了,於是把茶壺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聲吩咐:「叫人添水來!」

    「得來。」杜玉昭答應一聲,轉身對著門口喚人:「來人!添茶。」

    門外方有一個妙齡少女提著一壺開水進來,先給幾個人福了福身,又走到葉逸風旁邊,把茶壺拿去斟滿了水又回來給幾個人都斟上茶。葉逸風卻忽的一下子站起來,杜玉昭見狀一愣,忙起身跟上去。他卻猛然回頭瞪了杜玉昭一眼,生氣的說道:「不用你跟來,錦瑟——你跟我來。」

    錦瑟正跟玉花穗說笑,忽然聽見葉逸風叫自己,便極不情願的問道:「做什麼去呀?」

    葉逸風想了想,說道:「你先別問,跟我去就是了。」

    錦瑟看他說的那麼神秘,一時好奇,便拍拍玉花穗的手說道:「你等著,我去去就來。」

    玉花穗點點頭,看著錦瑟跟葉逸風出去之後,轉手去端了茶杯來慢慢的喝茶。

    杜玉昭則靠過來悄聲笑道:「我們打賭,大哥和錦瑟不會回來了。」

    玉花穗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杜玉昭笑著抬手握住她的手,歎道:「幹嘛啊,多大點兒事情啊你還生氣?還當著大哥的面哭了,以後我堂堂一男子漢可在大哥跟前抬不起頭來了啊。」

    玉花穗扁扁嘴,抬手掐住他手臂內側的肉狠狠地一擰,啐道:「什麼叫『多大點兒事』?那些事情對我來說就是天大的事兒!你們這些臭男人什麼時候能理解我們女人家的苦楚?哼......」

    「理解理解,咱們花穗兒的苦楚我不理解誰還理解啊,乖,別哭啊......」杜玉昭忍著胳膊內側鑽心的疼痛,滿臉寵溺的把玉花穗摟進懷裡的,輕聲的哄著。

    玉花穗又抬手在他胸口上狠狠地錘了一拳方才滿意了些。

    杜玉昭趁機問道:「花穗兒,這個月我可以讓家裡人去你們家提親了吧?你看看過了年你要十七歲了,再不嫁可就是老姑娘了。」

    「呸!十七歲還未成年好不好?誰說我是老姑娘了?你外邊那些風流債不清了,就是去我家提親也會被我爹把你趕出來。我勸你還是別自討沒趣兒了。」一說提親,玉花穗的脾氣又上來了。

    「哎呦喂,我的老泰山還真是的。他這輩子只有老岳母一個女人,難得非得要求這世上的男人都跟他一樣嗎?老話不是說,人不風流枉少年嘛!花穗兒,女人家都要賢惠些,你得理解一下我們男人啊。尤其是像我這麼優秀的男人,是不是?」

    「你——」玉花穗極其敗壞的推開杜玉昭,咬了咬牙,生氣的說道:「好。杜玉昭,從今以後你去做你的風流少年,我做我的妒婦。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從此後再無瓜葛!」說完,玉花穗蹭的一下子站起身來,轉身就往外走。差點和端著點心水果進門的一個丫頭撞個滿懷。

    那丫頭嚇得往後退了幾步,福身道歉:「對不起,姑娘。奴婢沒撞到您吧。」

    玉花穗沒好氣的推開那丫頭,說了聲:「走開。」便奪門而去。

    葉逸風原本是因為喝多了水,再加上心裡不痛快,而帶著錦瑟去方便的,錦瑟跟著他去了拐角一個僻靜的小屋門口時菜反應過來,當時便罵了他一句:「變態。」轉身走到一邊的走廊欄杆處,低頭看著下面一桌吃飯的客人划拳。葉逸風自以為賺了個便宜,偷偷地笑著進去方便,並不理會這小丫頭在那邊賭氣。

    錦瑟剛站了一會兒,便看見對面樓梯上匆匆跑下去的玉花穗。她剛叫了一聲,準備追過去問問是怎麼回事兒呢,葉逸風恰好出來,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然後錦瑟看著杜玉昭緊接著追了出去,方暗暗地出了一口氣,衝著葉逸風埋怨道:「這個二少爺是怎麼回事兒?明明那麼喜歡花穗兒,怎麼還老是惹她生氣啊?」

    葉逸風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說道:「你不也是老氣我麼?每回都把我氣得死去活來的,你心裡不是很高興麼?這會兒倒是說起老二來了。」

    錦瑟驚訝的瞪著葉逸風,半晌方問:「我哪有那個樣子啊?你——你這人怎麼能這麼想呢?這天底下還有我這麼乖這麼聽話的人麼?遇上我是你一輩子的福氣好不好?」

    葉逸風嘴角上的微笑漸漸地燦爛起來,他握著錦瑟的手指輕輕地揉捏著,低下頭來拉近二人的距離,小聲問道:「你承認了?」

    錦瑟一怔,跟不上這廝如此快的跳躍思維,不解的問道:「什麼?」

    葉逸風繼續笑著:「裝傻?剛剛老二叫你大嫂的時候瞧你那副不高興的樣子。」

    「呃......」錦瑟終於明白他說的『承認』是什麼事情了,一時間有些羞澀,卻並沒有到不堪的地步,稍微一頓,平復了心底的悸動,她仰起臉來把自己純真的笑容展現在葉逸風面前,並作出天真的樣子來問道:「那麼,請問義父,在大虞朝,有沒有義父娶義女做妻子的前例呢?」

    「......」葉逸風暗暗地嚥了口唾沫,恨不得抬手給自己一個耳光。叫你跟人家父親爭風吃醋,這回嘗到自釀的苦果了吧?

    義父娶義女為妻的事情,別說在大虞朝沒有,就是前朝,前朝的前朝,有史以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義女也是女兒,在某種程度上說,除了血緣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跟親生的女兒沒有什麼區別。義女也可以為義父義母養老送終,義女出嫁,義父義母也要為義女準備妝奩。

    那些三綱五常在義父和義女之間同樣存在。這也是葉逸風在侯府說錦瑟是自己的義女之後,侯府上下都尊錦瑟為主子的主要緣故。

    名分上的不同,就會改變人一生的命運。

    錦瑟看著葉逸風的臉陰晴不定,便知道自己這話是真的刺激到他了。

    只是她現在肚子餓著呢,可不想跟玉花穗和杜玉昭那一對傻子一樣,餓著肚子鬧彆扭,回頭還是自己受罪。於是她又拉了拉葉逸風的手,撒嬌說道:「不過呢,只要你不在乎,我是不會在乎的。而且,你放心,我爹地也不會在乎的。」

    葉逸風的心底猝然間湧現一股狂喜,他忙低下頭看著錦瑟,眼睛裡閃爍著異樣的光彩,低聲問道:「你確定?」

    錦瑟笑著點頭:「當然。」

    「太好了。」葉逸風握著她的小手,激動的捏了又捏。卻傻傻的站在那裡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喜悅的心情。之前小時候最不屑的那些句子,什麼『山無稜,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才敢與君絕。』的句子此刻無比清晰的出現在心裡,一個個字歡快的蹦跳著,像是一群鬧新春的孩子。

    錦瑟皺眉說道:「你要把我的手指捏斷了!還有——我們不要站在這裡說話好不好,這是什麼味道啊。不是出來吃晚飯的嗎?這都什麼時候了,我都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看著錦瑟撒嬌,葉逸風心裡好像是被灌滿了蜂蜜一樣的甜美,有生以來二十四年,他似乎都沒有此時此刻這麼快樂。輕輕地揉搓著錦瑟泛紅的小手,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好,我們吃飯去。」

    此時此刻,他忽然很想要這一個女孩,這個能讓他魂牽夢縈的小丫頭。她能夠讓他的心耿耿作痛,能夠讓他激情勃發,讓他體驗蝕骨的相思與顫慄的歡樂。

    他渴望她能夠進到他心尖子上,在上面狠命踩踏,哪怕讓他疼。

    兩個人回到房間時,桌子上已經擺上了七八個精緻的菜餚。錦瑟湊上前去看見有她喜歡吃的芸豆拌雞絲,黃豆凍花蹄,涼拌雙耳,還有蜜汁山藥,還沒看完,錦瑟便覺得口水就要流下來了,於是忙坐下來抓了筷子就去夾菜。

    恰好此時房門被推開,一個丫頭端著新做出來的炸烹玫瑰□子肉進來,那香噴噴的味道勾的錦瑟食慾大動,忙拿筷子戳著飯桌叫道:「快點快點,什麼東西這麼香啊?」

    那丫頭笑道:「回姑娘,這是□子肉,咱們店裡的招牌菜。」

    錦瑟等那丫頭把這□子肉放在葉逸風面前,便伸手去夾。

    葉逸風寵溺的笑著,勸道:「等等,很燙啊。小心燙了你的小舌頭。」說著,他也拿起筷子來夾了一塊外焦裡嫩的□子肉,輕輕地吹了幾下送到錦瑟面前。

    錦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咬到嘴裡大吃大嚼。一邊吃一邊呵氣,皺著眉頭不滿的瞪葉逸風:「還是很燙啊,你吹得不管用。」

    葉逸風立刻檢討:「好,這次我會注意的。不過,這烹炸的肉若是不熱一點,味道會差很多啊。」

    錦瑟一邊吃著一邊含糊的說道:「我不管啊,你想辦法。既不要太燙,也不能失了味道。」

    葉逸風無奈的搖搖頭,又轉頭笑著問錦瑟:「這可不好辦啊。」

    錦瑟看著心甘情願被自己驅使的葉逸風,特別有成就感,於是得意的點頭:「好辦的事情也不會交給大少爺你啊。不然怎麼能顯出你高超出眾的能力呢,你說是不是?」

    葉逸風白順毛順的十分舒服,點點頭笑道:「這話說的好。」說著,又把自己夾著的肉吹了兩下,卻往自己的嘴巴裡放去。

    錦瑟一看就急了:「喂,那是我的肉啊——」

    葉逸風的舌尖碰了碰肉,聽見錦瑟叫忙笑了笑,抬手把肉放到她的嘴巴裡,並微笑著解釋:「我替你試試燙不燙,你看你急的,難道我還能跟你搶吃的呀?」

    錦瑟的嘴巴被肉塞滿,想要表示強烈的抗議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怒目瞪著葉逸風,嗚嗚的叫著。

    葉逸風心情好的不能再好,眼看著她用力的嚼了兩下,終於把那一大塊肉吞進了肚子裡,他忽然伸出手去扮過她的脖子低頭吻住她油膩膩的小嘴巴。

    「嗚——」錦瑟強烈的不滿被他的狂吻席捲而去。

    戰慄,被他激放的情感吞噬,錦瑟覺得自己好似一葉孤舟,任由海浪湧動。

    錦瑟急喘著仰視,從沒見過這樣的葉逸風。又覺得唇上熱熱的,伸手摸去,好似微腫。身上有絲微涼,頷首看去,才發現自己衣襟散亂,大片肌膚外露。低嗚一聲攏起衣衫,兩手掩容不敢與他對視。

    她的雙手被輕輕地撥開,入眼的是他被夜色隱柔的俊美輪廓,以及他耀著象牙白的肌理。

    這美色迷亂了錦瑟的神智,頭腦一陣轟熱。

    他淺淡揚唇,笑得極之醉人。

    黑滑的長髮垂落頸側,細軟的髮梢微拂在她的臉頰,癢癢的酥麻一直流入心底。

    「丫頭。」醇美的嗓音貼在錦瑟的鬢邊輕喃,一聲便讓她的心一點一點的柔軟下來。溫熱的唇觸及發,其中的憐惜讓她心湖蕩漾。

    「瑟瑟。」如絲緞般低穩的聲音,輕滑在她的心底。

    他微冷的面頰貼上她的手背:「你什麼時候才能夠長大啊......」

    錦瑟心頭一顫,僵直的雙手找回柔感。

    「還要兩年,我真的怕自己堅持不住,那一天會一不小心傷了你......」溫溫的語調淺淺低流,那般的柔,那般的讓人不覺歎息。

    錦瑟靠在他的懷裡伸手去拿了一塊芝麻酥放到嘴裡慢慢的吃著,迷迷糊糊的問道:「什麼兩年啊?」

    葉逸風低頭看著她沾了兩粒芝麻的唇,無奈的笑道:「還有兩年你就十五歲了啊。過了及笄之年,就可以做我的妻子了。」

    「啊?不是吧?」錦瑟慌張的推開他的手臂坐直了身子,驚訝的看著他:「十五歲就要嫁人?」

    葉逸風不明白她為何這麼激動,但依然好心情的微笑著把她拉進懷裡。低聲問道:「怎麼,你不願意嫁給我麼?還是,你是比我還等不及?」

    此時此刻,錦瑟多麼希望這只是個美麗的夢。

    可這不是夢,因為她感受到他的真實,他的隱忍,他的渴望。心頭軟軟的,軟的不可思議。

    這個男人在不經意之間便霸佔了她的心底,在她的心湖漾起漣漪。

    一段悄悄醞釀的感情,已如月光,在眼角眉梢靜靜棲棲。終是釀成了一甕讓人思之欲狂的醇醴。

    愛戀之情在胸口發熱,她拋開了矜持,掙脫了赧意。伸出雙手,輕輕觸碰他的身體。

    他驚顫,他低吟,髮絲終是交纏在一起。

    他瞳眸若春水,情思頃刻漫溢。

    「我也餓了,你什麼時候給我嘗嘗你的美味。」他低低沉沉地笑開,將她勾進懷裡。漸近的唇線淺淺飛揚,如絲般低穩悅的聲音輕撫在我的唇際:「丫頭,你這輩子注定是我的......」

    錦瑟的心跳一滯,下意識想要後退。然他卻不容許她後退半寸。

    他的手悄然滑到她的腦後壓著她的後腦,於唇舌間糾纏。錦瑟發現自己真的上當了。什麼融融春水,根本就是灼灼夏火。雖然她很想逃,可卻抵不過他炙烈的燃燒。這火焰燃的她溶成一汪春水一點一滴浸潤到他的血液裡去,卻依舊不肯放過,大有連灰都不給留的狠勁。

    深秋的夜晚,曳著一地清冷冷的月光。六街三市繁花似錦,焰燈齊放的長市裡飄蕩著杳杳笙歌。燈影夾雜著星光籠在渺渺珠樓上,頗有些燈火烘春的美感。

    玉花穗被杜玉昭用一幅絳紫色挑金線繡流雲蝙蝠的寬大斗篷摟在懷裡,兩個人背靠著屋脊上的瑞獸,相擁坐在福滿樓的樓頂屋脊之上,只有一縷秀髮隨著夜風飄散開去。

    如此浪漫唯美的畫面,卻有著十分不盡人意的一面。

    「杜玉昭,你好卑鄙。」玉花穗惡狠狠地罵著。

    這該死的傢伙為了不讓她再跑的無影無蹤,居然直接挾持著她飛上了屋頂。原來以為飛來飛去只是藍蒼雲的專利,想不到這傢伙飛起來竟然絲毫不遜色與出身武術世家的藍三少爺。

    這下好了,在這麼陡峭的屋脊上,稍不留神便會滾下去摔個粉身碎骨。玉花穗鑒於還沒有享受夠這美好的人生,只好乖乖地呆在他的懷裡,任憑他揉圓了再搓扁,除了罵幾句髒話之外,毫無反抗之力。

    「寶貝,我不卑鄙的話,今晚你不得跑斷了你這雙腿啊。你說說你說說,你能跑得過我麼?」雖然屋脊上又冷又硬,坐在這裡比坐在下面的雅間裡不舒服多了,但佳人在懷,杜玉昭便覺得這些都不重要了。

    「杜玉昭,你會遭報應的。」玉花穗咬牙切齒。

    「嗯,如果這報應是你給我的,那麼我樂意之至。」

    「我餓了,你自己想餓死我不攔著,你放我下去吃東西。」

    「不用了,我會叫人把吃的送上來的。下去了,你就沒這麼乖了。」

    「可是這裡好難受!坐的我屁股都疼了!啊——杜玉昭你個混蛋,我也是血肉之軀啊,你怎麼可以讓我坐在這屋脊上!」

    杜玉昭點點頭,輕輕地把玉花穗放開,拉著她稍微閃開一點,玉花穗戰戰兢兢的看著他,他卻把雙腿伸直放在瓦礫上,又一拉她的手臂,說道:「好了,你坐我腿上。」

    玉花穗及其無語,扁扁嘴說道:「男女授受不親你知道嗎?我坐你腿上以後還怎麼嫁人啊?」

    杜玉昭邪魅一笑沒有說話,只是手腕暗暗地一用力,玉花穗站立不穩嚇得尖叫一聲倒在他的懷裡。他雙臂摟住她的腰身和肩膀,低頭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說道:「除非我死了,不然你絕不會嫁不出去的。」

    「不許胡說!」玉花穗心中一緊,抬頭薄怒瞪著他,「你再胡說八道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信不信?」

    「嗯,信。」杜玉昭看她為自己著急,心情大好。抬頭看看四周,衝著不遠處茂密的樹葉打了個響指。

    玉花穗立刻把臉埋進他的懷裡,以免讓他的人看清楚自己的模樣,以後沒辦法見人。

    「二少爺。」果然有一個黑衣人從茂密的樹枝中閃了出來,其速度之詭異令人震驚。

    「下去弄些吃的送上來。」杜玉昭微笑著吩咐:「嗯,再弄一壺梨花白來。我要跟玉姑娘好好地喝一杯。」

    叫你藏,越藏本少爺越把你的身份說出去。跟本少爺喝酒聊天就這麼見不得人麼?

    杜玉昭心裡恨恨的想著,手指卻順著玉花穗背後的長髮輕輕地撫摸,那動作堪稱憐惜無比,讓那個出來應承的黑衣人說話都不自然起來。

    「是......屬下遵命。」

    玉花穗紅著臉從杜玉昭的懷裡抬起頭來,惡狠狠地伸出手去捏著他的耳朵,咬牙罵道:「你不說『玉姑娘』那三個字會死啊?啊啊啊——我的閨名清譽都敗壞在你這裡了!明天滿大街的人都知道我玉花穗半夜三更跟個男人抱在一起在樓頂上賞月喝酒,啊啊啊——我爹還不打死我啊?」

    杜玉昭嘻嘻笑道:「你現在才想起你的閨名清譽啊?早在江南的時候,你的閨名清譽都不在了。至於我那老泰山......呵呵,我想他若是想打死你,你早就死了九九八十一回了。沒事兒,你的清譽沒了,正好斷了他亂給你許親的念頭,咱們倆的事情也更順當些。」

    玉花穗咬咬牙,暗暗地罵了一句:就知道你丫是成心的。

    杜玉昭的人辦事極其利索,他們二人在樓頂上剛拌了幾句嘴,人家就提著一個大食盒飛上來了。

    玉花穗看他提著食盒,剛要挑毛病說屋脊上食盒都放不穩,沒辦法吃飯呢,人家另一隻手往後背一探,拿了一張小方桌出來。

    杜玉昭微微一笑,說道:「嗯,你倒是辦事細心。很不錯。」

    黑衣人微微一笑,一手把小方桌騎著屋脊放穩當了,另一隻手把食盒拎過來放在一旁,一手扶著,一手掀開食盒的蓋子,把裡面四個精緻的菜餚和兩碟小籠蒸包放在下方桌上,最後又拿出一隻粉彩繪人物的酒壺放在桌子上,酒壺的壺蓋上還扣著兩隻酒盅。

    而且,這位黑衣人為了表示對他們家主子的忠心,在擺放完畢之後,還很有禮貌的衝著將玉花穗笑了笑,說道:「玉姑娘,屬下知道您喜歡花,特地吩咐下面的廚子為您做了個菊花鍋,不過那個比較麻煩,要等一會兒才好。您跟我們二少爺先慢慢用著,屬下下去等,一會兒就給送上來。」

    玉花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杜玉昭,點點頭說道:「你調教出來的人真是不錯。」

    杜玉昭擺擺手,讓那人退下後,低頭在她的臉上輕輕一啄,笑道:「那是自然。」

    ......

    晚上回侯府的時候,已經是二更天以後了。

    杜玉昭又叫福滿樓的廚子做了兩盒小桃酥給錦瑟帶上,看著這兩個吃飽喝足髮絲凌亂,衣衫稍微有些不整的女孩子先後上車,然後轉身對身旁的葉逸風悄聲笑道:「大哥,你越來越讓兄弟們佩服了。」

    葉逸風長眉一挑,冷冷的『嗯?』了一聲。

    杜玉昭俯身過來,在葉逸風的耳邊悄聲說道:「錦瑟丫頭的衣服都讓您給撕爛了啊。幸虧那小丫頭不知道,回去後發現了,看她不找你算賬......」

    葉逸風忽然抬起手來在杜玉昭的額頭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冷聲罵道:「你就不知道閉上你的狗眼?下次再亂看,我叫你去跑一趟西洋你信不信?」

    「得,得......」杜玉昭趕緊的雙手合十衝著葉逸風拜了拜:「哥,你還是饒了我吧。我還想著忙完了這陣子就為自己打算一下終身大事呢。您就算要發配我,也要等我把媳婦娶到家再說,行不?」

    葉逸風勉強笑了笑,說道:「你小子通過第一關了?人家姑娘答應嫁給你了?」

    杜玉昭哂笑一聲,搖搖頭說道:「大哥,不是我在您面前吹牛,若說生意上的耍心機鬥智謀,兄弟我承認我是騎著快馬也趕不上你。可這男女之事麼......咱們哥四個誰也不如我。」

    葉逸風瞥了他一眼,看看馬車裡探出頭來催促的錦瑟,說道:「嗯。你的事兒我也懶得管。你愛說不說,我得走了。」

    「哎——大哥大哥......我說還不成嗎?」杜玉昭上前攔住葉逸風的去路,悄聲笑道:「這男婚女嫁的事情,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麼?哥,跟你說我已經決定了,回頭我找個夠份量的人去玉府上提親,我就不怕那個固執的老頭子還能把他女兒留到十八歲。」

    葉逸風沉吟片刻,問道:「有份量的人?你想好了了?」

    杜玉昭點頭,輕聲問道:「哥你說,六王爺怎麼樣?他玉大人再牛,還能駁回六王爺的面子?」

    葉逸風點點頭,沉思片刻,抬手拍拍杜玉昭的肩膀,說道:「嗯,不錯。算你小子有心計。只要六王爺出馬,玉大人就算再瞧不上你,也不至於把話給說絕了。」

    杜玉昭得意的笑了。

    葉逸風似乎看不慣這小子得意的樣子,有給他潑了一瓢冷水:「不過我沒打算拿我們兄弟的私事去麻煩六王爺。小四去的話——也不大合適,畢竟之前南安王爺曾經有心為玉姑娘和葉逸賢做媒。這事兒六王爺恐怕也聽說了。」

    「哥——」杜玉昭立刻得意不起來了,皺著眉頭看著葉逸風,「你是我大哥,我的事兒你不能不管。」

    葉逸風笑了笑,說道:「有個人或許能幫你。她的話六王爺也應該很樂意聽。」

    杜玉昭忙問:「誰?」

    葉逸風笑道:「這人麼,就是比較貪婪,你若是想請動她,不多花點銀子怕是不行。」

    杜玉昭立刻明白過來,嘿嘿笑著看了一眼馬車,感慨道:「大哥,你還真不是一般的重色輕友。」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52 PM

第97章

    回府後,管家葉祿說侯爺找葉逸風,說不管多晚,都要他回來後去一趟上房。

    錦瑟又累又困,懶得理會他們父子兩個怎麼樣,只跟葉逸風在穿堂過道裡擺手告別,便拉著玉花穗回雨香榭去睡覺了。

    俗話說春困秋乏夏打盹,錦瑟這幾天就處於秋乏狀態。每天她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午飯後還要窩在屋子裡睡一個時辰。

    經過四五天的調整,侯府裡上自龔夫人,到各位患病中毒的主子們都從紅疹,紅腫和奇癢中解脫出來。

    不過,這並不是因為他們找到了更好的解藥,而是因為三天過後,人的身體內自然的新陳代謝把那些繡球花粉的提取液給排出體外了,眾人自然也就因為各自體質的強軟先後恢復了健康。

    最先恢復的是二姑娘鸞音。其次是龔夫人,葉逸賢雖然是男人,但卻比西府的蘇夫人恢復的還慢。

    而這一場風波裡至此時唯一沒有恢復的,便是西府的二奶奶顧無雙了。

    小產這樣的事情對女人的傷害是極大的。別說三五天的時間,恐怕沒有兩三個月是不能恢復的。

    那晚被葉逸風關起來的三個女人經過幾日的調查,雖然沒有確切的查到是不是她們給飯菜裡下的毒,但只要徹查,她們沒有一個是不犯錯的,不管是什麼錯,這次犯在了葉逸風的手裡,便別想混過去了。

    第三天的時候葉祿便把這三個女人做的錯事給龔夫人回明白了,龔夫人下令把她們三個都趕了出去。另外,龔夫人還挑出了三個廚子的錯處一併扣了月錢趕出去不用,還把原來的胖大廚降了三級工錢,廚房的總管葉壽也被撤掉了管事一職,龔夫人命他等身上的傷養好之後,去幫著宋瑞收地租子去。

    經此一事,原本很有威望的葉逸風,在侯府的下人中,竟有了些風言風語。

    有人說,大少爺不過如此,根本沒有外邊說的那麼厲害。出了事兒也不過找三個不相干的婆子頂罪而已。倒是叫真正的兇手逍遙法外了。

    有人說,這次中毒的事情,說不定就是大少爺的人暗中做的。所以他才匆匆了事。

    還有人說,這正是大少爺的聰明之處,暗中下手把兩府的人都給毒害一遍,自己坐享漁翁之利。

    另外還有人說,大少爺的陰毒是天下第一,下毒也不忘了把自己身邊的人帶上。那個玉姑娘一心一意的對他,一門心思的嫁給他,他為了混淆視聽,下毒還不遺漏了她。反而是那個錦瑟丫頭卻逃過此劫,真是叫人難以捉摸。

    由此,侯府的下人們得出結論:在大少爺的心目中,任何人都比不上錦瑟姑娘重要。

    葉逸風對這些風言風語聽而不聞。有時候虎子和蟋蟀聽不下去了,也會來跟他嘮叨一兩句,葉逸風只淡然一笑,說道:「不管她們用什麼歪理推算下來,但結果卻是正確的。我只在乎這一點,別的都無所謂了。」

    虎子和蟋蟀二人想不到自家主子的心居然是這樣想的。

    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不過有一點他們算是明白了:這位冷酷無情從來不講情面的主子這回是真的栽倒在錦瑟那小丫頭的懷裡了。

    轉眼即到六王爺的壽辰,因為之前歐陽鑠早就送來過六王府的請帖,葉逸風自然不敢怠慢。早早的準備了兩樣珍貴的壽禮,打算在這一日帶著錦瑟一同往六王府拜壽。

    這日一早,錦瑟尚在夢中,便被珍珠丫頭死活推醒。

    她閉著眼睛伸著懶腰,又翻身蜷縮進床裡面去,十分不滿的嘟囔著:「珍珠,你再推我一下我跟你急啊。說了多少遍了,不到辰時不許叫我起床!」

    珍珠堅持不懈的拉著她的衣袖勸道:「好姑娘,今兒可是六王爺的壽辰,大少爺昨晚說了要您一早起來梳妝打扮,跟著他去六王府拜壽的。您再不起來梳洗就來不及了啊。好姑娘,你回來再睡啊,算奴婢求求你了好不好......快起來啦,快起來啦......」

    錦瑟終於拗不過她,知道自己不起來這死丫頭也會在耳邊不停地嘮叨得她睡不下去為止,於是極不情願的抱著被子坐起來,迷迷糊糊的問道:「花穗兒姐姐呢?」

    珍珠見她坐起來了,便忙把她懷裡的被子撤掉,拿了衣裳來披在她身上拉著她下床,嘮叨著:「玉姑娘早就起來了呀。剛大少爺那邊來人說大少爺有事請她過去一趟呢。哎呦,好姑娘,你倒是起來呀,鞋子在這兒,來來,穿上鞋子站起來,先洗把臉就有精神了。」

    聽說玉花穗兒一早便過去葉逸風那邊了,錦瑟終於睜開了睡意朦朧的雙眼,不解的問道:「這一大早的她跑去劍影閣做什麼啊?難道是杜玉昭來了?」

    珍珠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歎道:「我的好姑娘,您終於是醒了。」

    玉花穗扁了扁嘴,不高興的說道:「我的耳朵都被你嘮叨出繭子來啦!我想不清醒也不成啊。」因為要去六王府賀壽,所以珍珠早就準備好一身銀絲墨雪茉莉含苞對襟窄袖收腰絲製羅裙宮裝,淡淡的鵝黃顏色,雅而不俗,提前用玉花穗自製的香精噴灑過,衣服一拿出來,錦瑟便問道一股清淡的茉莉香。

    珍珠仔仔細細的給錦瑟穿戴整齊,放扶著她坐在一旁的繡凳上,換過端著洗臉水的冬雨過來跪在錦瑟的面前,然後她絞了帕子遞給錦瑟,輕聲說道:「姑娘,擦臉。」

    錦瑟微微皺起眉頭,結果帕子說道:「不是說了不叫她們跪著服侍麼?怎麼又跪?」

    冬雨忙道:「回姑娘,昨兒太太把奴婢叫了去,特備吩咐了要遵守家裡的規矩,不許胡來。姑娘,您還是讓奴婢跪著吧。」

    錦瑟正擦著臉,聽了這話轉手把帕子丟到珍珠的懷裡,生氣的說道:「真是規矩大似天。我們這屋裡竟是一點秘密都沒有的。這樣的事情也能勞動太太來管制,哼!」

    珍珠忙勸道:「小祖宗,這會兒不是說這話的時候。大少爺二少爺都在劍影閣等著您呢。您還是快些梳洗了過去吧。六王爺的壽辰可不是小事兒啊,若是遲到了,恐怕大家的面子上都過不去啊。」

    錦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說道:「罷了,回來再說。梳頭吧。」

    珍珠忙又把帕子弄濕,細細的把她那張小臉擦了一遍後,把帕子丟到銅盆裡,擺擺手讓冬雨下去。自己則扶著錦瑟到一旁的梳妝台前,掀開銅鏡上的鏡袱照著,又把錦瑟頭上的頭繩解開,把她及腰的長髮用象牙雕花梳子一下一下的梳理順滑後,又一縷一縷的挑起來,在她的頭頂綰成一個別緻的髮髻。

    錦瑟看著鏡子裡頗有些像半開的菊花的髮髻,高興地問道:「這是什麼髮式呀,倒是精巧的很。」

    珍珠笑道:「這個是奴婢想了好幾天才想出來的髮式呢。姑娘覺得好看就成了,名字麼,奴婢這種笨拙的人是想不出來的。」

    錦瑟笑了笑,伸手拿起一根蝴蝶金步搖,想了想,卻又放下,又從盒裡挑出不顯眼的飛蝶墨雪鏤寶髻花翠簪遞給珍珠。珍珠把簪子別再髮髻的一側,又拿了一隻山茶繪銀華勝給錦瑟戴在髮髻的另一側。左看右看,又覺得太素,於是勸道:「姑娘,六王爺的壽辰是喜事,這頭上的珠翠不能太簡單了。」

    錦瑟想了想,又挑了一隻芙蓉青玉墨頂翠色串珠步搖和一隻紫金嵌芍葯翠玉搔頭地給她,說道:「這總可以了吧?」

    珍珠又轉身去花盆裡剪了一隻嫩黃色的蘭花別在髮髻的側後面。放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好了。」

    錦瑟歎了口氣,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笑著搖頭:「我說,你把我打扮的這麼花枝招展的真的是去賀壽而不是去選花魁嗎?」

    「呸呸呸——」珍珠連聲啐了幾口,著急的說道:「姑娘,這種話你也隨便亂說啊?」

    錦瑟無所謂的笑了笑,在鏡子跟前轉了個圈兒,看著自己這身漂亮的新衣服,說道:「好了啦,這有什麼,能當花魁也不容易呢。早飯怎麼辦,是在這裡用呢還是去劍影閣?」

    珍珠忙道:「咱們快去劍影閣,省的待會兒有人來催了。」

    錦瑟點點頭又吩咐珍珠把自己之前專門寫的那幅送給六王爺的字拿來交給巧雲帶著。珍珠又拿了一件白底繡橘色小金桂的披帛裹在她的肩上。

    錦瑟想來都以為披帛這東西是成熟女子才用的,自己這個小小的身材披上總有些滑稽的感覺。她本不欲披,無奈珍珠勸道:「今兒有些陰天,怕會下雨呢。還是披上的好,省的著涼。」

    錦瑟這一早晨被她嘮叨死了,只好勉強裹著那件華貴的披帛出了雨香榭的門。

    天氣果然很涼。十月初的天氣在北方的皇城已經算是初冬了。只是今年的秋天天氣一直很好,所以冷的晚一些。這會兒猛然陰天,這冷氣果然叫人受不住。

    「也不知道父親怎麼樣。」天氣變冷錦瑟立刻想到了父親,暗想著他過冬的衣服不知道齊備不齊備。

    珍珠和巧雲兩個都隨著錦瑟一起去劍影閣,聽見她自言自語的話,珍珠忙勸道:「姑娘放心,老爺在楚王府供職,絕不會受了這些委屈。再說了,大少爺也肯定會給老爺安排這些事情的。」

    錦瑟笑了笑,說道:「你知道的還真不少。」

    珍珠笑道:「那是當然,奴婢的一顆心都在姑娘身上呢。姑娘的事情,奴婢都替姑娘細心急著。」

    錦瑟點頭讚道:「嗯,這才是我的好珍珠,你告訴姑娘我你瞧上了那個如意郎君了,姑娘我給你做媒去,再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保證你嫁的開心。」

    「姑娘!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呀!」珍珠羞紅了臉,停住腳步站在原地不走了。

    「哎呦,好了好了,你還還什麼羞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快走吧......」錦瑟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拽著她快步往劍影閣走去。

    巧雲新來不久,只負責錦瑟的安全,所以並不多話。只默默無語的跟在二人身後。

    半路上,錦瑟遇見了奉葉逸風之命來催促的蟋蟀,蟋蟀見錦瑟終於來了,忙上前躬身請安,連聲說道:「哎呦我的好姑娘,你總算來了。二少爺和玉姑娘已經先走了,咱們主子已經等了您半個時辰了。」

    錦瑟不解的問道:「幹嘛這麼早啊?拜壽不是午宴麼?」

    蟋蟀忙道:「這會子恐怕六王府已經擠滿了人了。人家不都沾個『早』字麼?」

    「行了行了。這也就是剛過了辰時。總不能太早吧。」

    說話間,幾個人到了劍影閣,蟋蟀並不進屋,錦瑟帶著珍珠和巧雲踩著竹板樓梯登登的跑上去,卻見葉逸風坐在擺了早飯的桌子跟前,正無聊的翻著一本書。看她進來先是一怔,目光一直追隨著她慢慢的走到自己跟前後,忙把手中的書丟到一邊,咳嗽了一聲說道:「怎麼這麼磨蹭?快來,吃了飯我們也該走了。」

    錦瑟在他身邊坐下來,看了看簡單的早餐,說道:「你沒看我這身裝扮麼?這梳頭洗臉插花抹粉兒的,折騰了將近一個時辰呢。你說人家六王爺壽辰,我打扮成這樣子,有必要麼?」

    葉逸風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點點頭,微微笑道:「不錯。比平時好看多了。也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只是你這說話還得慢一點,不要這麼風風火火的,記住了麼?」

    錦瑟自然懂得大家子的規矩,事實上小時候她跟爺爺在一起的時候,爺爺為了磨練她這風風火火的性子,為了把她教養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沒少下功夫。練字便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琴,棋,茶道等諸多才藝。不過錦瑟風風火火的性子是天生的。縱然後期經過幾番磨練,她骨子裡總帶著那麼幾分熱烈的色彩。後來穿越到這裡被葉逸風寵溺著,倒是把之前爺爺教訓的那些規矩都拋到一邊去了。

    此時葉逸風也說起這樣的話來,錦瑟便斂了斂性子,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福了一個萬福,放滿了語速,頗為淑女的說道:「是,錦瑟謹記義父的教誨。」

    葉逸風見她這般,眉頭皺了又皺,最後還是擺擺手說道:「算了,你還是隨意些好了。這幅樣子好雖好,但我卻不怎麼適應。只要待會兒見了六王爺,拜壽行禮時你收斂一些也就罷了。反正我們也坐不久,一會兒就回來了。」

    錦瑟點點頭,笑道:「我知道了。放心吧,我絕不會讓你丟臉就是了。」說著,她拿起筷子來吃了幾口東西,又轉頭問道:「你說在六王爺的壽宴上,會不會見到我爹地啊?」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楚王爺和楚公子兩個人至少要去一個。你父親麼,應該會去的。說不定他是陪著三皇子一起過去呢。」

    一聽這話,錦瑟忙點點頭抓緊吃東西。早點去六王爺府上或許能早點見到父親呢。

    葉逸風看她這樣,自然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於是莫名其妙的,他的心裡又湧起一股酸意。

    這死丫頭這會兒這麼心急火燎的。至於麼?難道跟著自己她還受什麼委屈了不成?真是不知道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萬般寵愛都不為過了,可還是留不住她的心。一聽說能見她父親,這死丫頭剛剛做出來的一點淑女味兒頓時煙消雲散了,看她這幅吃飯的架勢,儼然一個小野孩兒。

    「咳咳......」葉逸風氣的乾咳兩聲,抬手拿了筷子給她夾了些鹹菜絲放在她的粥裡,說道:「慢些吃,看把你嘴上的胭脂都吃到肚子裡去了。」

    「呃......」錦瑟一怔,珍珠忙上前來遞過帕子,她接過去抹了一把嘴,說道:「待會兒再重新塗吧。」說完把帕子一扔,繼續大吃大嚼。

    葉逸風只能把自己的鬱悶也發洩到飯菜上,跟著錦瑟一起胡亂吃了幾口飯,便叫茶漱口,然後起身進去換了一件米色夾金線暗繡節節高昇的長衫,腰裡繫上滾赭色窄邊兒繡雙螭戲珠的腰封,頭戴和衣服同色的滾金邊暗繡一枝獨爭春的儒生巾。

    一張俊美到妖異的臉,兩道濃濃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漣漪,好像一直都帶著笑意,彎彎的,雨過天晴後的一片遠山,清新如黛卻又帶著一絲疏離的冷清。白皙的皮膚襯托著淡淡桃紅色的嘴唇,瀲灩如墨的眸子偶然一瞥,給他的溫潤儒雅中加入了一絲陰冷和不羈。

    錦瑟一直都在他身邊,原以為自己已經對他的容貌有了免疫,卻想不到只細細的看了他兩眼而已,自己便已經慢慢地沉淪下去,心底有個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只願意沉淪在他寵溺的視線裡永不超生。

    「走吧。」葉逸風看她呆呆的樣子又輕輕地笑了,上前兩步抬手把她唇邊的一粒米抹掉,又拿了帕子來給她擦了擦,說道:「小小的孩子,還是不要用胭脂了。」

    錦瑟不屑的哼了一聲,說道:「你是心疼你那點胭脂錢吧。」

    葉逸風笑了笑,不跟她計較。

    二人從劍影閣出來往前面去跟葉敬淳道別。畢竟葉逸風現在在侯府住著,而且六王府的人也送來請帖給葉敬淳,葉敬淳身上的傷還沒大好,便把鎮南侯府給六王爺拜壽的事情交給了葉逸風。

    龔夫人再三爭取,葉敬淳也只是同意讓葉逸賢和葉逸風同去。並沒有答應龔夫人帶著鸞音也去。

    因此,龔夫人這幾天一直不痛快,就連給六王府的壽禮也沒什麼心思準備了。

    鸞音更是氣急敗壞,把自己平日裡練得那些字全都撕了個稀巴爛,還叫畫眉拿出去燒了。

    龔夫人自然不會如此坐以待斃,她已經明顯的感覺到了葉敬淳對自己的防備,便想辦法去求了龔太醫,龔太醫思慮再三,只答應龔夫人想辦法讓龔夫人的母親馮氏帶著鸞音去六王府拜壽。

    龔夫人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了,所以在頭一天親自去鸞音房裡再三叮囑,告訴她一定要找個機會跟六王妃說清楚,並非自己不想去,而是侯爺身上有傷,家裡實在離不開,等候爺傷好了,她一定上門賠罪。

    鸞音被龔夫人委以重任,十分感激,自然唯龔夫人之命是從。頭一天晚上便帶著畫眉帶著衣服包裹去龔太醫府上了。

    葉逸風叫上葉逸賢,在父親葉敬淳的房裡說了幾句話,葉敬淳又叮囑了他一番之後,才帶著錦瑟離去。出院門時恰好遇見龔夫人從外邊進來,葉逸風微微一笑,客氣的叫了一聲:「太太早。」

    錦瑟跟在葉逸風身後,只得跟著福了一福,並沒有說話。龔夫人看見錦瑟打扮得小仙女一樣,便奇怪的問道:「逸風你們兄弟二人去王府拜壽,帶著錦瑟做什麼?」

    葉逸風淡然一笑,說道:「王爺在請帖中說,要我帶錦瑟一起過去。所以只好帶著她了。」

    龔夫人原本以為是葉逸風的私心而已,錦瑟這小丫頭長了一張討人喜的小臉,又聰明伶俐。雖然有時候很可惡,但她經過這些日子已經看明白了,這小丫頭只對她喜歡的人好。她處處跟自己作對十有八九是故意的。

    今日葉逸風帶著她去,分明是有意栽培她的意思。誰都知道六王爺的壽宴上肯定少不了皇室宗親公侯貴族的公子哥兒們,各家夫人也都會去。說白了,這樣的宴會分明就是一場絕好的相親會,更是各個公侯世家互相攀附結盟的好機會。

    只可惜,自己不能去。

    龔夫人越想心裡越是煩惱,只冷冷的看了錦瑟一眼,說道:「既然是王爺指名叫你去,自然是你的福氣到了。只是你也要明白,六王府不比家裡,你到了那裡要懂規矩,識大體。切不可任性胡鬧,到時候丟了臉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我們鎮南侯府一大家子的都跟著抬不起頭來呢。」

    錦瑟一聽這話就急了,剛要上前反駁,卻被葉逸風一把拉住手腕,她只得站在葉逸風的身後,恨恨的看著這個可惡的老女人。

    葉逸風冷冷的看著龔夫人說道:「太太放心,我帶錦瑟去,是因為六王爺派人送來的請柬是單給我們二人的,和侯府無關。否則的話,三弟今天恐怕也不能跟著去吧?錦瑟怎麼樣,自然有我在。太太還是操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今兒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太太既然要跟我們分清楚,那我們就索性分清楚好了。只要你不後悔就成。」說完,葉逸風便拉著錦瑟走了,看都不看龔夫人一眼,更沒有等葉逸賢的意思。

    龔夫人被葉逸風幾句話搶白的說不出話來,一時紫漲了臉,咬牙道:「我不過是叮囑幾句,這算什麼?難道這個家裡的事情我連說都說不得了?」

    葉逸賢歎了口氣,只得勸道:「太太不要生氣了,這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您又何必為了這些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剛兒子從父親那裡過來,父親跟前只有兩個丫頭服侍著,金姨娘跟二姐姐出去了,父親那裡連個可靠地人也沒有。您還是快些過去吧。」

    龔夫人一肚子的火兒沒出發,又聽見兒子替金姨娘,便生氣的罵道:「你管好你自己也就罷了,哪裡還用操這些閒心?你也是個孝子了,只是卻入不得你父親的眼。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只是你自己怎麼樣呢?」說完,越發覺得心裡悶得慌,便生氣的走了幾步,再回頭看見自己的兒子還站在那裡,便生氣的說道:「還不快去,傻愣愣的站在這裡等什麼?記得給老娘我掙點臉子回來,也好堵一堵那起小人的嘴~!」

    葉逸賢忙躬身答應著,轉身離去。

    龔夫人方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轉頭吩咐身邊的丫頭連翹:「去收拾一下,叫人準備馬車。」

    連翹不解,悄聲問道:「太太,我們要去哪裡呀?」

    龔夫人不悅的看了連翹一眼,說道:「家裡悶死了,出去走走。」

    連翹忙答應道:「是,奴婢這就去收拾東西。」

    ......

    六王爺的壽宴當真與眾不同。儘管他一再低調,只給幾位王爺和公侯之家下了帖子,但朝中眾臣上至宰相,下到六部九卿各級官員但凡平日裡跟六王爺打過交道的基本到了。就算有個別因為特殊緣故不能到場的,也都派人送來了壽禮。甚至一些封疆大吏遠在各地也都提前派家人送了壽禮進京。

    錦瑟跟葉逸風乘坐的馬車到六王府門口的時候,六王府門口車馬如龍已經把王府門口給堵得嚴嚴實實了。這些人中,十有八九都是沒有請帖,不請自來的。他們紛紛堵在王府的門口,只求王府的管家能把大門打開,准他們進去送上壽禮,給六王爺磕個頭拜個壽就走。

    然,六王爺一早入宮去了,這會兒根本還沒回來。王府的管家不得已出動了王府侍衛,才把眾人疏散開來。

    葉逸風的馬車停在王府門外三四丈遠的地方,等著那些護衛把橫七豎八的馬車都疏散到兩旁的道邊上去之後,葉逸風才把自己的請帖拿出來遞給虎子,吩咐道:「上去跟那個老管家說,葉逸風來給王爺拜壽。」

    虎子接過請帖後跳下馬車,快步而去。

    錦瑟靠在馬車裡看著那火爆的場面歎道:「王爺過壽可真是不同凡響啊,居然有這麼多人來拜壽,還被擋在門外不許進去。唉!這些人也真是......」

    葉逸風淡然搖頭,說道:「他們也不過是為了『富貴』二字奔波而已。六王爺是皇上最信任的弟弟。現在朝廷裡的事情無論大小,皇上都會跟六王爺商議的。滿朝上下,想走六王爺門口的人何止千萬。」

    錦瑟忽然想到了什麼,忙回頭來看著葉逸風,問道:「那花穗姐姐呢?她和杜二少進去了沒有?」

    葉逸風微微一笑,還沒回答,便聽見外邊跟車的蟋蟀說道:「回大少爺,二少爺和玉姑娘的馬車過來了。」

    錦瑟皺眉問道:「他們不是一早就跑出來了麼,怎麼才到啊?」

    葉逸風微笑道:「他們一早出來是去吃早點了,你以為他們會傻乎乎的那麼早過來被那些護衛們擋在外邊吹冷風麼?」

    錦瑟立刻噘嘴:「哼,吃早點不叫著我,沒良心的。」

    葉逸風看挑撥離間成功,便微微一笑,繼續沉默。

    外邊有人說話,是杜玉昭問蟋蟀:「大哥和錦瑟在車裡呢?」

    蟋蟀還沒來得及回答,錦瑟便掀開車窗的簾子把腦袋探出去問道:「你們一大早去吃什麼好東西了?有沒有給我也帶一份兒來呀?」

    旁邊的馬車裡,杜玉昭也是從車窗探出腦袋來,笑嘻嘻的說道:「好吃的東西都在大哥那兒呢。」

    錦瑟撇嘴:「都說杜二少風流倜儻,甘願為美人一擲千金。怎麼到我這裡你就這麼小氣了?」

    杜玉昭忙笑著拱手:「別的美人怎麼能跟您比呢。我若是為了您一擲千金,大哥還不得把我廢了啊。」說這話,他已經從馬車裡鑽了出來,身後還拉著玉花穗。

    玉花穗似乎是不滿意他的話,趁著他下馬車的時候,伸手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把,掐的杜玉昭嗷嗷直叫。卻依然回頭堆著笑臉扶著玉花穗下車。

    錦瑟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心裡默默地歎道,這個杜玉昭雖然花名在外,不過他對玉花穗也真是很難得了。回回被她欺負成這樣,還甘之如飴。

    杜玉昭和玉花穗下車,虎子也已經從那邊匆匆的跑回來。杜玉昭問:「怎麼樣?那老管家怎麼說?」

    虎子忙躬身回道:「回二少爺,王府的老管家說,請大少爺,二少爺和兩位姑娘先進去喝茶,王爺進宮去了,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

    葉逸風點點頭說道:「既然這樣,咱們先進去吧。」

    說著,他已經起身下車去。錦瑟也只好起身跟著下車。

    下車後,幾個人沒有多說什麼,葉逸風和杜玉昭兄弟二人並肩走在前面,錦瑟和玉花穗手拉手跟在後面,四人在虎子,蟋蟀,珍珠,玉弦和巧雲幾個下人的簇擁下往王府的門口走去。

    王府的老管家賀樵帶著幾個體面地小廝迎上來,滿臉堆笑躬身行禮:「老奴給大少爺,二少爺請安了。」

    葉逸風忙拱手道:「老人家客氣。我們怎麼敢受您的禮呢。」

    杜玉昭也拱手笑道:「老人家,今兒你可要多多受累咯。」說著,他順手塞給老管家一個紫色的錦繡荷包,又笑道:「這是我大哥的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

    賀老頭笑的滿臉菊花開,又衝著葉逸風拱手道謝:「多謝大少爺的賞。大少爺二少爺,二位姑娘快快裡面請。王爺臨去宮裡的時候特別吩咐了,說二位少爺和姑娘來了,要好生招待。請——」

    「老人家,請。」葉逸風拱手還禮,十分客氣的笑著。

    賀老頭引著葉逸風杜玉昭進了王府,錦瑟和玉花穗手牽手跟在後面,看著左右二十幾個護衛規規矩矩的站在門口,更有烏壓壓的一群人都被侍衛們擋在外邊,一個個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幾個進王府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便悄聲對玉花穗說道:「不知道葉家的三少爺能不能順利的進來。」

    玉花穗悄聲笑道:「只要有請帖的,應該都能進來。被擋在外邊的那些都是不請自到的。」

    錦瑟點點頭,心想那他還能進來,畢竟他手上還有一張六王府送去給鎮南侯府的請帖。只是不知道這位三少爺待會兒來了之後,人家六王府的人會怎麼想。親兄弟兩個來賀壽,卻都不一起來,想也不用想便知道鎮南侯府裡兄弟們不合的事情了吧?

    老管家帶著葉逸風進了王府大門後一直往前走,穿過古樹蒼翠繁茂如雲的寬敞過道,一直走了一箭之地後進王府的二門。二門處,早就有迎客的管事媳婦等在那裡,另有小廝上前來接過虎子和蟋蟀二人手裡捧著的賀禮。老管家客氣的笑道:「二位少爺,二位姑娘,請隨著管事的媳婦進去奉茶,老奴還要到前面去張羅,就少陪了。」

    葉逸風微笑點頭,說道:「老人家,您去忙。我們進去等王爺就是了。」

    老管家又同杜玉昭和錦瑟玉花穗三個人點頭,方轉身離去。

    管事的媳婦上前來福身笑道:「二位公子,二位小姐,請隨奴才這邊走。」

    幾人隨著管事的媳婦進了二門,又穿過了兩道院子,往東拐過一道穿堂,又走了一段路,行至一個小院的門口,裡面有兩個大丫頭迎出來。管事的媳婦方站住腳步,又回頭福身說道:「請幾位的隨從到這邊來。」

    葉逸風回頭吩咐虎子和蟋蟀:「你們兩個跟著這位管事的娘子過去吧。」

    管事媳婦帶著虎子和蟋蟀離去,小院裡迎出來的兩個大丫頭上前福身,輕柔的笑道:「二位公子,二位小姐,請隨奴婢來。」

    錦瑟跟在葉逸風身後,心想,六王府的規矩可真是大。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在若是在現代,這王府也算得上是中南海老首長住的地方了,不層層盤查是不可能進門的。這一路走來沒有人搜身,恐怕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

    小院子十分的幽靜雅致,但一進去便聽見裡面有陣陣笑語。錦瑟不由得轉頭,恰好玉花穗也看過來。二人眼神交匯,輕輕一笑。原來這裡也不只是招待葉大少和杜二少的院子,而早有人已經到了。

    客分男女。兩個丫頭走到院子中間時,徐徐轉身衝著葉逸風和杜玉昭一福身,說道:「二位公子請東廂房裡坐。二位小姐請西廂房坐。」

    葉逸風便回頭看錦瑟。錦瑟笑了笑,說道:「男女有別,七歲不同席。這是理所當然的。」

    杜玉昭叮囑玉花穗:「你和錦瑟去那邊吧,我和大哥就在對面。待會兒六王爺回來了,咱們還要一起到前面去給王爺磕頭。」

    玉花穗點點頭說道:「知道了。」

    四人分開,珍珠,玉弦和巧雲都隨著錦瑟玉花穗進了西廂房。

    西廂房裡已經有兩位女眷坐在那裡喫茶,見又有人進來,那二人便抬頭看過來。其中一個身穿一品誥命服飾的四十多歲的女人驚訝的笑道:「喲,這不是玉姑娘麼?我還說你母親在南邊,不知道你今兒會不會來呢。」說著,她便招手叫玉花穗到她身邊去坐。

    玉花穗拉著錦瑟的手上前幾步,輕輕福身,笑道:「花穗兒給王妃請安了。母親在南邊過不來,父親又忙,所以今兒只有花穗兒一個人來給王爺拜壽呢。」

    被玉花穗稱為『王妃』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楚王妃。坐在楚王妃的對面和她說話的人是當朝一品宰相文華殿大學士太子太傅韓宗瑛的夫人韓王氏。

    韓夫人聽楚王妃叫這個剛進來的妙齡女子『玉姑娘』,便猜到了玉花穗的身份,忙笑道:「這位就是玉大人的千金吧?哎呦,早就聽說玉大人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只是從小養在江南,我們無緣得見。今兒一見,果然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哪。」

    楚王妃伸手拉過玉花穗,對韓夫人說道:「你原來沒見過她?這姑娘前幾年在宮裡住過一陣子。我還以為外命婦們都認得她呢。」

    韓夫人忙道:「前幾年妾身隨我們家老爺山西住著,每年雖然也來京城給太后娘娘磕頭請安,卻總沒緣見過。」說著,她又看著玉花穗身旁的錦瑟,笑道:「這位小姑娘也是玉大人的千金麼?我恍惚聽說玉大人只有一個女兒呀。」

    錦瑟只得輕輕福身準備自我介紹,玉花穗便搶了她的話,笑道:「她呀,我可不敢隨便收來當妹妹。她是錦先生的女兒呢。」

    韓夫人不解的問:「哪個錦先生?」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0:55 PM

第98章

    楚王妃笑著說道:「還有哪個錦先生,可不是三皇子的師傅錦雲開錦先生麼。」說著話,她已經放開玉花穗,伸手去把錦瑟拉到跟前,上下打量越發的喜愛,忍不住抬手摩挲著錦瑟的小臉和髮辮,歎道:「你父親在我們府上,我早就說把你也接過來。可葉家的大公子說什麼也不放人。不過這會兒看看你,跟著他在葉家,倒也過得不錯?」

    錦瑟忙微笑著回道:「多謝王妃掛念。錦瑟在侯府過得很好。」

    韓夫人恍然大悟,忙問:「這就是王妃府上的那個寫了一手好字,連皇上都深深讚揚的錦先生的女兒?聽說錦先生是孤身一人呀,想不到卻有一個仙女般的女兒,你說這世上生的好看的姑娘都聚到王妃府上去了,真真叫人羨慕。」

    楚王妃忙擺手笑道:「夫人這話不盡然,我不過是認識玉姑娘罷了。這位錦姑娘的父親雖然在我們府上住,但她我還是頭一次見面。我這一輩子只養了兩個兒子,卻沒有一個女兒,這好看的女兒哪裡都去了我們家了。」

    韓夫人笑道:「王妃家裡種了梧桐樹,難道還怕引不來金鳳凰?」

    楚王妃聽了這話,果然開心的笑了起來。

    楚王世子楚正陽乃是昭陽公主的駙馬,連皇上最疼愛的公主都能娶回家去,楚王府的梧桐樹的確是獨一無二的。韓夫人這話一語雙雕,倒是說到了楚王妃的心裡去了。

    玉花穗和錦瑟在楚王妃身邊坐下,珍珠玉弦和巧雲三個丫頭給楚王妃和韓夫人福身行禮後,規規矩矩的站到一旁的角落裡去。

    有六王府的丫頭端了茶進來,楚王妃韓夫人便一個拉著錦瑟,一個拉著玉花穗細細的說話。無非是問她們多大年紀,平日裡都做什麼之類的話。

    錦瑟和玉花穗都打起精神來應付這兩位貴婦,把平日裡自己積攢的那些禮儀禮節全都搬出來用上。說話行動都十分得體,應付的楚王妃和韓夫人兩個十分的開心。

    不知今日朝中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眼看著巳時已過,六王爺還沒有回來。

    錦瑟和玉花穗一直坐在這裡喝茶說話,兩個人這會兒都有些坐不住了,玉花穗先緩緩地起身,對楚王妃輕輕一福,說道:「王妃,我要出去走一走,還請王妃和夫人見諒。」

    楚王妃笑道:「正好,我也坐不住了。這屋子後面有預備的盥洗室,咱們去後面洗洗手。」

    錦瑟和玉花穗一起起身,等著楚王妃慢慢的站起身來之後,錦瑟往後退了一步,玉花穗則上前攙扶著楚夫人轉過一側的屏風,往裡面的盥洗室去了。

    韓夫人則扶著自己的丫頭起身,說道:「我倒不用去洗手,我只是坐的久了,腿漲的難受,我要出去走一走。」

    錦瑟也不想去盥洗室,便上前笑道:「那我陪夫人到外邊透透氣。」

    韓夫人笑著拉著她的手,說道:「好。咱們到外邊廊簷下坐一坐,這天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雨的樣子。」說這話,韓夫人拉著錦瑟的手往外邊走去。

    小院雖然不大,但中間有太湖石堆砌成的一人多高的假山,旁邊還有大琉璃盆栽種的石榴樹已經結了一樹的開口笑紅石榴擋住了東西廂房之間的視線。更有數盆名貴秋菊在廊簷下擺成一排,雖然東廂房裡坐的是男客,但卻輕易不能看見。

    韓夫人和錦瑟出了西廂房的門後,沿著遊廊走了幾步路,便坐在廊簷下的欄杆上看著欄杆外邊的菊花,對錦瑟說道:「你看這盆墨菊開的真是好。我們家裡也有十幾盆,只是卻不曾開的這麼好,錦姑娘你看這花朵開的多大。這恐怕是御園離的名貴品種。」

    錦瑟低頭看了看那盆菊花,花朵如碗口大小,花瓣飽滿,色澤是濃重的紫色,紫中帶墨,果然是墨菊的名貴品種。於是笑道:「夫人說的不錯。六王爺和皇上手足情深,不管什麼好東西,只要王爺喜歡,皇上肯定都會賞下來的。」

    韓夫人笑著點頭,說道:「錦姑娘這話不錯。令尊現在是三皇子的師傅,也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了。怎麼錦先生還不修建自己的府邸呢。你看你父親住在楚王府,而你卻在鎮南侯府,你父親那麼忙,整天都在上書苑當值,你們父女兩個連個見面的機會都沒有吧?」

    錦瑟的心事被韓夫人一語說中,心裡有些不舒服。不過她不是那種衝動沒腦子的人。之前耍小脾氣是因為在葉逸風身邊,一切事情都可以控制的情況下。此時在六王府,她一個人單獨面對宰相夫人的時候,她是萬萬不能衝動的。

    心裡在不舒服,錦瑟也微微的笑著說話:「夫人說的是。不過父親原本就是一介布衣,承蒙楚公子提攜才有了今日。正當是盡心盡力為朝廷出力的時候。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也懂得照顧自己。所以我們父女能否時常見面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當然,錦瑟也跟所有的兒女一樣,希望可以在父親跟前盡孝,承歡膝下。但身為大虞朝的子民,還是要把朝廷的事情放在首要之位的。」

    聽了這番話,韓夫人忍不住對錦瑟另眼相看起來。

    怪不得那個錦雲開能平步青雲,一下子就跳到了帝王的身側。能有這樣玲瓏剔透的女兒,想來他也的確差不到哪裡去。這丫頭能說出這幾句話來,可見是個有心胸有城府的人。於是她便把之前那種對錦瑟的偏見漸漸地拋開,說話也隨和了許多。

    錦瑟站在廊簷下看著不遠處石榴樹上纍纍的果實,心裡卻暗暗地想著,總要盡快的為自己準備一個窩了。總不能一直住在鎮南侯府裡,做別人家離得寄生蟲才是。

    這裡韓夫人和錦瑟剛說了幾句閒話,外邊便有丫頭急匆匆的走來,福身回道:「回夫人,我們王爺和王妃回來了,王妃特命奴婢來請楚王妃和韓夫人過去呢。」

    韓夫人忙笑著點頭,說道:「好,我們進去跟楚王妃說了,一起去你們王妃那邊。」

    那丫頭福身後退兩步,立在廊簷下等候。

    楚王妃聽了這話果然立刻站起身來說道:「既然六王妃從宮裡回來了,那我們就趕緊的過去吧。今兒人多事兒多,我們能過去搭把手最好了。」

    玉花穗點頭笑道:「王妃說的是。我跟錦瑟妹妹不懂這些事情,就不過去添亂了。還請王妃替我們說一聲。」

    楚王妃看了韓夫人一眼,又笑道:「你們兩個小姑娘留在這裡算怎麼回事兒呢?你之前在宮裡住過,跟六王妃也不陌生,再說錦瑟也不是外人。你們兩個都跟我們過去吧。這院子裡還有其他府上的公子哥兒在,你們兩個小丫頭留在這裡我可不放心。」

    玉花穗和錦瑟相視而笑,齊聲說道:「那我們就隨王妃過去吧。」

    錦瑟跟著楚王妃和韓夫人往外走的時候,給巧雲使了個眼色。巧雲會意,出門的時候故意慢了幾步,悄悄地轉過假山石榴樹往東廂房那邊去給葉逸風和杜玉昭報了個信兒方匆匆的跟上來。

    六王妃一早是跟著王爺一起進宮去給太后磕頭去了,後來太后留她說了幾句話,六王爺又被皇上叫去說了些事情,回來的有些晚了。

    不過府中早就佈置妥當,更有老管家上下打點,所以儘管六王爺和王妃不在府中,府中依然是秩序井然。各位公侯大人王妃夫人們有早來的只在早就定好的屋子裡奉茶聊天,不見任何紊亂的景象。

    錦瑟隨著楚王妃韓夫人一起往六王妃平日起坐的雍華堂去的路上,也只不過遇見了幾個來往傳話的僕婦罷了,卻並不見什麼拜壽的客人。

    於是韓夫人同楚王妃說道:「六王妃打理王府真是井井有條。你看看今兒這麼大的日子,這王府中竟然是井井有條,紋絲不亂。」

    錦瑟也暗暗地稱讚,心想這位六王妃也必然不是等閒之輩。只是她的女兒嘉禾郡主曾跟自己有過不痛快。不知道待會兒到了她那裡,嘉禾郡主會不會為難自己。而且,都說女兒是娘的貼身小棉襖,這位六王妃會不會因為嘉禾的關係而討厭自己也說不定呢。

    楚王妃她們喫茶閒聊的小院跟六王妃的雍華堂相距不遠,走過一段穿堂過道,往前拐了一個彎兒便是雍華堂的後門了。因為幾位身份尊貴,自然不能走後門。引路的丫頭只領著幾個人轉過雍華堂一側的過道,從正門而入。

    裡面早有丫頭一路小跑著報進去。嘉禾郡主便帶著一群丫頭婆子從裡面迎了出來。看見楚王妃和韓夫人並肩而來,嘉禾郡主迎上前來,十分有禮的福身笑道:「給王妃,夫人請安。」

    韓夫人忙上前拉住嘉禾郡主笑道:「有些日子沒見到郡主了,怎麼這麼客氣起來。」

    楚王妃也笑道:「是規矩了很多,之前的那股調皮勁兒哪裡去了?」

    嘉禾郡主笑吟吟的給二人問好,又問韓夫人:「紫萱姐姐怎麼沒來呢,我母妃剛才還說起她呢。說我若是有紫萱姐姐一半懂事兒就好了。」

    韓夫人笑道:「她昨晚上貪涼,這種天氣了還吃冰鎮的葡萄,今兒一早起來胃裡就不舒服呢,我還說她,這樣的日子不來給王爺磕頭拜壽,真是的。」

    嘉禾忙笑道:「不管怎麼說,身子還是最要緊的嘛。等過了這幾日忙碌,我去府上瞧姐姐去。」說著,她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瞥到了錦瑟,臉上的笑容頓時收起了八九分,只留了一絲冷笑,問道:「喲,這是誰呀,怎麼這麼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楚王妃對圍獵場上發生的事情聽說過一些,知道這位嘉禾郡主對錦瑟頗有微詞。於是一側身拉住錦瑟的手,輕聲笑道:「郡主,這是我府上錦先生的女兒,名叫錦瑟。她極少在外邊走動,你可能並不認識。今兒是王爺特意邀請她來拜壽的。」

    嘉禾郡主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來,一邊點頭一邊感慨:「哦!原來是錦瑟呀!咱們見過的啊,前些日子——在上林苑圍獵場......你該不會忘了吧?」

    錦瑟心裡冷笑,你當時拿著刀刺向我的胸口,若不是昭陽公主及時出手相救,我早就是你的刀下鬼了。如此大事,我錦瑟豈能相忘?

    只是此時不是算舊賬的時候,何況還有楚王妃和韓夫人在一旁。錦瑟只好微微一笑,上前福身:「錦瑟給郡主請安。多日不見,郡主美麗了許多,光華灼灼耀人眼,錦瑟真是不敢認郡主了。」

    嘉禾郡主嘲諷一笑,說道:「都說錦先生滿腹文章,不想他的女兒也是才華橫溢,出口成章的。說出來的話真是好聽。我可沒你這樣的文采,不過我到可以把你的話還給你。錦姑娘今日才是光華灼灼美麗逼人呢。剛若不是王妃介紹,我還以為你是楚王府的小姐呢。」

    楚王妃笑道:「郡主太會說笑了。我們王府上可是沒有小姐郡主的呀。」

    韓夫人也跟著笑起來,玉花穗悄悄地給錦瑟使了個眼色,讓她稍安勿躁,先不要跟這個嘉禾郡主一般見識。

    恰在此時,六王妃扶著丫頭的手從裡面迎了出來,看自己的女兒和楚王妃等人在門口站著說話,便輕聲斥道:「嘉禾這孩子真是不懂事,怎麼讓王妃和夫人站在這裡說話?還不快快請進裡面去奉茶?」

    楚王妃忙笑道:「我們剛見面說幾句親熱話,還沒來得及進去呢,王妃竟然親自迎出來了。」

    六王妃笑道:「王妃和夫人大駕光臨,本來該親自迎接的。無奈宮中太后留下說了一陣子話兒,就回來到這個時候。天色不早了,王妃和夫人快快裡面請。」說著,六王妃又對玉花穗和錦瑟笑道:「這兩個孩子好整齊的模樣,這個倒是像玉大人的女兒,長這麼高了,若是別處見著,定然不敢認的。這個小姑娘倒是第一次見,不知可否是鎮南侯府的小小姐?來來來,都先去屋裡坐吧。」

    楚王妃答應著,拉著錦瑟隨著六王妃進到雍華堂裡面去。六王妃請楚王妃上座,楚王妃客氣了幾句,便坐上去了。錦瑟被楚王妃拉著手,只得隨著她一起坐到她下手的椅子上。

    韓夫人坐在六王妃的另一側,玉花穗跟著她過去坐下。

    嘉禾親手奉上香茶給楚王妃和韓夫人。另有丫頭奉上茶來給玉花穗和錦瑟。

    奉茶畢,嘉禾便去坐在下手的椅子上,面帶微笑,很是懂事的樣子,跟錦瑟上次見到的那個刁蠻任性的郡主好不搭邊。

    六王妃又繼續剛才的話題,看著錦瑟問道:「我聽王爺常說起過錦姑娘,說姑娘才華橫溢,更寫得一手好字。之前總是覺得沒機會見一見,很是可惜。所以前些日子發請帖的時候,我還特意的跟王爺提起,說一定要把錦瑟姑娘請來一見。」

    錦瑟忙把手裡的茶盞放到一旁,站起身來恭敬地福了一個萬福,含笑說道:「承蒙王爺錯愛,錦瑟實在是不敢當。」

    六王妃笑著搖頭,一邊擺手示意錦瑟坐回去,一邊對韓夫人笑道:「夫人是不知道,王爺那次拿了一張字帖回來,整整一夜都沒睡好覺呢,拉著我一直說這孩子多討人喜歡。」

    韓夫人笑道:「錦姑娘能得王爺如此嘉獎,想必當真是才華橫溢了。說得我這心裡也怪癢的,若不是今兒是王爺的壽誕之日,非要讓姑娘當場寫幾個字給我們見識見識才罷。」

    嘉禾郡主趁機插話,笑道:「這也沒什麼,母妃平日裡就喜歡寫字,這雍華堂裡別的沒有,筆墨紙硯都是現成的。既然夫人想看一看錦姑娘的才學,我想錦姑娘肯定也不吝賜教吧?」

    六王妃嗔怪的瞪了嘉禾郡主一眼,輕斥道:「嘉禾,越來越沒規矩了。」

    韓夫人笑道:「郡主說的不錯。只是不知道錦姑娘願意讓我們長長見識否?」

    錦瑟心裡知道這一關是必定要闖的。一個六王妃加上一個宰相夫人和郡主,三個人冷嘲熱諷的衝著自己來,口口聲聲把六王爺的誇讚都掛在嘴邊,自己若是寫不好,恐怕回頭要被這些人嘲笑死了。

    於是她款款起身,又衝著六王妃和韓夫人微微一福,說道:「本來錦瑟帶了一幅自己寫的字來,想著作為微薄的壽禮送給王爺。不過,之前再怎麼平心靜氣的寫的字,總不如應對著現成的景象寫得更和適宜。既然王妃和夫人不嫌棄錦瑟笨拙,那錦瑟就僭越一次,藉著王妃的金筆寶墨,為王爺寫一幅祝壽的字吧。」

    錦瑟說這番話的時候,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神情平靜自然,好像她在這裡寫字本就是十分平常的一件事情而已。

    六王妃楚王妃和韓夫人三個人見慣了大風大浪倒也罷了,除了暗暗地對錦瑟鎮靜自若的樣子稱奇之外,並沒有怎樣。嘉禾郡主卻受不了了,錦瑟的鎮靜自若對她來說便是莫大的諷刺。這是在她的家裡,這個小丫頭被自己打壓嘲諷,卻依然不急不躁,這讓嘉禾如何嚥得下這口氣呢。

    雍華堂正廳的東側,用一架精緻的百寶閣隔開,裡面便是六王妃平日裡看書的地方。

    大虞朝的女子大都讀書識字,更有武將之家的女兒隨父上戰場的先例。六王妃出身名門,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然的話,喜歡字畫的六王爺也不會娶她為妃。

    而這雍華堂的小書房自然是精緻無比。從文房四寶到香爐花草都是六王妃精心挑選的珍品。

    早有丫頭鋪好了紙張,筆墨都是現成的,那方雕蟠龍雲海的墨玉硯台裡,有上等的松煙墨散發著淡淡的墨香。錦瑟走過去,又福身對六王妃道了聲:「僭越。」方抬手拿起一支玉管紫毫伸手在硯台裡舔滿了墨,稍一凝神,凝重下筆,慢慢揮毫,緩緩行筆。

    琥珀盞斟千歲酒,琉璃瓶插四時花。

    錦瑟素手執筆,鼻尖如行雲流水,在雪白的宣紙上筆走游龍,而她卻是氣定神閒。

    當鼻尖緩緩地收在『花』字的末尾時,六王妃,楚王妃和韓夫人三位皆俯首稱讚。

    嘉禾則接過旁邊一個丫頭手裡的熱茶,抬手遞到錦瑟的面前,歉意的笑道:「錦瑟妹妹,之前是我莽撞無禮了。我以為父王誇你,不過是因為你長得漂亮而已。不想你卻是有真才實學的。這杯茶算是我想你道歉,希望你不要再計較之前的不愉快了。」

    錦瑟一怔,心想這個郡主也太容易征服了吧?難道她跟她父王一樣是個字癡?這會兒見了自己的字,竟把之前的嫉妒之心都沒了?

    然思索間,錦瑟卻不能停頓,忙把手中的毛筆放到筆架上,抬手去接茶,且十分客氣的說道:「郡主這話,錦瑟是不敢當......啊......」

    話未說完,錦瑟便忽然間被誰拉了一把,身子往後一仰,險些摔倒在地。

    而嘉禾手中的茶盞卻已經鬆了手,因錦瑟上身往後閃開,腿腳還沒來得及躲,那一盞滾燙的茶便灑在了她的裙子上。鵝黃色的裙裾上登時被熱茶浸透,燙的錦瑟的腿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嘉禾郡主慌張的俯下身去,抬手去掀錦瑟的裙子,卻不知為何,一件新裙子竟被她嘶啦一聲撕裂,裂帛之聲又把旁邊的兩位王妃和韓夫人給嚇了一跳。

    楚王妃忙道:「這怎麼回事兒呀,嘉禾快閃開。錦瑟被燙著了沒有?」說著,她上前去把嘉禾拉到一旁,又吩咐旁邊的丫頭:「快看看錦姑娘的腿上有沒有燙傷。」

    六王妃經楚王妃提醒,忙吩咐自己的丫頭:「快去拿燙傷的藥膏來。」

    眾人忙亂之際,外邊恰好又有人進來回道:「回王妃,昭陽公主和三皇子來給王爺拜壽,王爺請王妃到前面去呢。」

    六王妃歎道:「公主來了,肯定帶著皇后娘娘的話。我得到前面去了,錦姑娘......」

    楚王妃忙到:「王妃去忙,這裡有我呢。」

    韓夫人則歎了口氣,說道:「昭陽公主是王妃未過門的兒媳婦,你們婆媳將來有的是見面的日子,臣妾不敢跟王妃比,還是要到前面行禮請安的。」

    楚王妃點頭道:「夫人請自便。」

    嘉禾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錦瑟衣裙凌亂,神情狼狽,再不像剛才那麼神情自若,心裡不禁有些小小的得意,只是臉上卻不露出來,只轉頭問玉花穗:「玉姑娘跟我一起到前面去迎接公主姐姐吧?」

    玉花穗剛剛就是因為看到嘉禾郡主在給錦瑟遞茶的時候,眼睛裡閃過一絲詭異的神色,才忙不迭的拉了錦瑟一把。錦瑟往後一仰,那杯茶才倒在了她的腿上。不然的話,這會兒燙傷的就是她剛剛握著毛筆的右手了。

    好在此時已經是十月裡,天氣轉涼,錦瑟身上穿了七八層的衣服。這熱茶一層層的浸透了衣料,腿上的燙傷並不算太嚴重。若是直接澆在手上,恐怕總要脫一層皮才罷了。

    所以此時眾人皆不知道錦瑟為何忽然倒地,嘉禾郡主手中的茶盞為何掉在了錦瑟的身上。可玉花穗卻是最明白的一個。嘉禾此時約她一起到前面去迎接昭陽公主和三皇子,玉花穗只淡然一笑,說道:「我還是留下來照顧錦瑟好了。我想公主對錦瑟一向看顧,此時也不會怪我失禮的。」

    玉花穗的話對嘉禾來說無疑是個小小的警告。不過嘉禾郡主沒有在乎——她才不會因為錦瑟的事情而內疚呢,此時她已經打定主意,說本來是自己給錦瑟遞茶道歉的,錦瑟卻故意摔倒,打翻了茶盞。本就是她對自己的不敬,自己不怪她就很不錯了,又哪裡有什麼錯處需要自責呢。

    一時間嘉禾和玉花穗對視無語,卻用眼神暗暗地較量了一番。

    六王妃已經回去整理好了儀表,出來拉著嘉禾說道:「快走吧,你昭陽姐姐這會兒恐怕已經進內宅了。」

    韓夫人趕忙附和著跟了出去,十幾個人霎時去了大半兒,原本滿噹噹的屋子頓時空了下來。

    玉花穗和珍珠上前把錦瑟扶起來,去一旁的矮榻上坐下,關心的問道:「沒事兒吧?」

    錦瑟臉色蒼白,剛已經在片刻的沉默之間明白了許多。只是此時是在六王府,又有楚王妃在旁,她自然不能隨便亂說。於是只微微一笑,說道:「沒什麼,倒是讓王妃和姐姐受驚了。」、

    玉花穗咬了咬嘴唇,很是生氣的哼了一聲,低頭幫著珍珠把錦瑟身上的衣裙褪下來,看著她腿上通紅一片,又驚道:「哎呀,居然燙的這麼厲害!」

    楚王妃歎道:「嘉禾那孩子從小就毛手毛腳的。不知闖了多少禍來。只是六王妃只有她這一個女兒,從小嬌生慣養的,只要不出大錯,也就這樣過去了。唉!今兒倒是讓你白白的受這樣的委屈。」

    王府的丫頭拿了燙傷的藥膏從外邊進來,楚王妃忙叫珍珠給錦瑟覆上。

    玉花穗接過那藥膏來聞了聞,便丟給那丫頭,說道:「這個你留著吧。我有些紫草油給她抹上倒也罷了。」說著,便轉身問玉弦:「紫草油帶了沒有?」

    玉弦應道:「姑娘說,有些東西是必須隨身攜帶的。奴婢時刻謹記著,原來還以為沒用,不想今兒果然用上了。」說著,她便把自己手腕上的一個包袱打開,從裡面取了一個小瓷瓶遞給玉花穗。玉花穗接過小瓷瓶來湊到鼻尖上聞了聞,說道:「就是它了。」

    錦瑟自然知道紫草油是治療燙傷燒傷最好的藥物,在現代社會裡治療燙傷也會用到紫草油。只是那些東西跟玉花穗的這些東西想必,恐怕純度上差了很多。

    珍珠接過那瓷瓶來,把裡面的藥水倒在指尖上,給錦瑟的傷患處輕輕地塗了一層,因要紗布包裹時,玉花穗又道:「別裹了,她這肉皮都被燙的起了泡,用紗布一裹怕是更疼。先這樣晾一會兒再說吧。」

    珍珠歎了口氣,又從包裹裡取了一身衣裙來,說道:「這裡總不是長久坐的地方。還要姑娘把這身爛了的衣裳換下來才好。恐怕沒一會兒公主和六王妃她們就過來了呢。」

    楚王妃歎道:「這倒不想幹。今日的宴會都擺在別處,這雍華堂是六王妃的屋子,賓客們今兒都不會來這裡的。倒是這裡反比別處更清淨。」

    錦瑟聽了這話,歎了口氣說道:「這也是我的一個小劫數罷了,倒是連累了王妃不能到前面去,卻留在這裡照顧我這個小丫頭。」

    楚王妃笑道:「你這孩子,說哪裡話呢。你父親在我們府上,你好歹也算是我們的人。現如我們都今在六王府上做客,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呢。」

    玉花穗一肚子的不高興,生氣的哼了一聲,說道:「這也罷了。剛聽說三皇子來了,想必錦先生也來了。原本還想著借這個機會父女相見呢。你這個樣子若真的給伯父見了,不知又是怎麼樣的牽腸掛肚呢。」

    錦瑟想了想,搖頭說道:「既然這樣,還是別見了吧。省的見了又生出一些牽掛來,倒是讓父親分心。宮裡的日子不比外邊,稍不留神就要掉腦袋的。我們父女的命是小事兒,若是再連累了楚王府,事情可就大了。」

    楚王妃抬手摸著錦瑟的頭,歎道:「好孩子。難為你心懷大義,能這樣想。你放心,以後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有我在,必會護你周全。」

    錦瑟自然不會傻到把自己的周全托付給楚王妃這樣一個初次謀面的人。此時她說那些話無非是想借此機會給自己拉一個同盟罷了。她這樣說,就算楚王妃並不打算為了自己得罪嘉禾郡主和六王妃,至少她不會像韓夫人那樣毫不猶豫的選擇站在六王妃身邊,對自己不聞不問,置之不理。

    楚王妃看著錦瑟低頭坐在矮榻上沉默不語,只當她心裡難過,傷又疼的厲害不敢說。便勸道:「丫頭啊,你也別著急。待會兒我想個辦法,讓你見一見你父親。只是你小心些,別讓他知道你被燙傷的事情讓他牽掛也就是了。怎麼樣?」

    錦瑟聽了這話,立刻高興起來,忙抬頭說道:「多謝王妃。我這傷原本也沒什麼,這會兒已經不疼了。」

    玉花穗撇嘴:「不疼了?看這一大片,疼不死你!」

    錦瑟忙轉身拉著她的手笑嘻嘻的說道:「真的不疼啦,多謝你的紫草神油啊。竟然比王母娘娘的靈丹妙藥還管用呢。」

    楚王妃笑道:「你這孩子,一聽說見你父親,你這張小嘴比抹了蜜都甜。剛才怎麼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呢?」

    錦瑟不好意思的笑了。楚王妃又笑了笑,起身往外邊去喚過自己的隨身丫頭來,吩咐了幾句話。裡面珍珠和巧雲玉弦三人忙上前來替錦瑟換衣裳。

    這邊幾個人在雍華堂裡忙碌著,卻不知道前面的事情。

    六王爺從外邊回來後先去跟各府上來的公侯王爺以及公子哥兒們見了一面,有平輩的上來祝壽,有晚輩的上來磕頭,眾人紛紛獻上各自的壽禮,說盡了拜壽的吉祥話。

    葉逸風夾在那些世家公子裡面,沒有在前面,倒也不是最後一個上來拜壽的。但六王爺看見他時卻從未有過的高興,不但親手拉起他來,還把他留在身邊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把後面等著上前拜壽的幾個公子給看的又羨慕又妒忌。

    當六王爺聽葉逸風說錦瑟已經和玉花穗去王妃房裡時,越發高興地笑起來,對旁邊的四王爺和七王爺說道:「你們是沒見過這個小丫頭,那個機靈古怪的樣子,保證你們見過之後再也忘不了她。」

    七王爺不改平日的溫潤謙和,微微一笑問道:「六哥說的這個小丫頭可否就是能寫得一手簪花小楷,連皇上都讚賞有加的那個小丫頭?」

    四王爺也湊趣問道:「聽說那小丫頭是三皇子的師傅錦先生的女兒?」

    六王爺笑著點頭:「就是她。」

    四王爺捻著那一縷稀疏的鬍鬚輕聲說道:「這丫頭也來了,六弟,等會兒你得叫她出來,當著咱們的面寫一幅字來看看。看她是否真的有六弟說的那般本事。」

    六王爺笑道:「這個麼,你得跟葉大公子說。如今錦瑟這丫頭歸葉大公子管,連她爹都對她無權過問呢。」

    四王爺不解的看向葉逸風,問道:「哦?這話兒怎麼說?」

    葉逸風忙微微躬身,淡然笑道:「這丫頭之前在江南的時候便跟了我。現在跟我住在鎮南侯府中。他的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失散了,是今年她來京城之後才遇見的。」

    四王爺和七王爺都瞭然的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她父親如今在上書苑供職,等閒也不得出來。她倒是住在鎮南侯府更是妥當些。」

    三個王爺說閒話,葉逸風自然不好插嘴,只微微一笑,後退兩步往旁邊站過去。給後面拜壽的人讓開了位置。只是他剛站到一旁,便覺得心裡猛然揪了一下,竟然隱隱作痛起來。

    旁邊的楚正陽看他忽然變了臉色,因悄聲問道:「葉公子,你臉色不怎麼好,沒事兒吧?」

    葉逸風強笑著搖搖頭,說道:「無礙。多謝楚公子關心。」

    楚正陽也淡然一笑,不再多話。

    說話間,昭陽公主和三皇子代表皇上和皇后前來給六王爺祝壽,六王爺自然要親自迎接,先接了聖旨,再請昭陽公主去內宅奉茶入宴。三皇子自然是在前面和諸位王爺同坐。而隨著三皇子一起來的錦雲開則被六王爺安排至葉逸風那邊去,跟葉逸風,杜玉昭等幾位世家公子坐在一起。

    眾人紛紛入座後,六王爺吩咐宴席開始。大家一起舉杯為六王爺祝壽,席間觥籌交錯笑語連連,說不盡的繁華景象。

    酒過三巡之後,錦雲開便側臉看了一眼葉逸風。葉逸風自然會意,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子上,轉頭微笑著向錦雲開點頭,輕聲說道:「錦先生是記掛著錦瑟吧?那丫頭已經來了,這會兒應該和玉姑娘在內宅赴宴呢。」

    錦雲開點點頭,說道:「既然來了,我們父女很該見一面才好。自從上次一別,算起來我們竟然有快兩個月沒見了。」

    葉逸風沉思片刻,說道:「恐怕不太方便。王府之中禮儀規矩甚重。她一個姑娘家怎麼好到前面來。若是非要相見,只能是等待會兒宴席將散時,我們提前走,先生找個機會往二門來見一面了。」

    錦雲開想了想,也只有這樣了。於是點點頭,說道:「好。剛才我出來的時候,皇上說不許三皇子多吃酒。恐怕我也坐不了太久就得隨三皇子回宮裡去。待會兒若是我們先走,你要想辦法通知錦瑟,讓她悄悄地出來。」

    這邊他們二人正悄聲商議著,便聽見上面六王爺的席上七王爺忽然提高了聲音說道:「六王兄,兄弟們知道你一生所好,便是『書畫』二字。今日是你的壽辰,來賀壽的諸人大都是書香門第的世家公子。咱們何不借此機會把諸位公子們都請上來顯示一下各自的才學,比拚一下各自的書法呢?」

    四王爺附和著笑道:「這主意好。正好當個酒令。三人一組上來比試,頭一名自然不用吃酒了。第二名嘛,吃一杯酒,吟一首詩,或者詞曲皆可。第三名嘛,就要任憑第一名處罰了。大家說好不好?」

    眾人都是慣於風花雪月之人,莫說詩詞曲賦,在六王爺的壽宴上,就算是高歌一曲為王爺的酒宴助興也是一件幸事。哪個會說不好?

    見眾人都拍手附和,慣於玩樂享受的七王爺興致越發的好,立刻從酒席之中站起來,高興地說道:「好!難得大家都給我這個面子,附和我的提議。這樣,在書畫上輸了的,也不必掃興,若是詩詞曲賦上博得眾彩,也是一次綻露頭角的機會,大家說是不是啊?」


作者: gigi1433    時間: 2013-8-4 11:04 PM

第99章

    「還有還有啊——大家誰也不要畏手畏腳的,今兒有多大本事,都給我使出來。誰若是藏私,回頭教我查出來......嘿嘿,咱們大家就都去他家連吃帶喝,住上十天半月的,鬧得他們家雞犬不寧,如何?」

    七王爺話音一落,眾人皆哈哈大笑起來。宴席的氣氛頓時高漲,眾人都卸下了平日的偽裝,各自同自己身邊的人舉杯相碰,紛紛稱讚七王爺果然是富貴閒王,這個主意真是不錯。

    六王爺難道高興,便叫家人抬了一張花梨木雕花大書案來放在正廳的中間,旁邊各個酒桌上的公子哥兒們紛紛議論各自搭幫結派,組成三人組,躍躍欲試。

    葉逸風和杜玉昭本就在一桌上,兄弟二人自然是不會分開的。錦雲開原本對這件事情不感興趣,想著待會兒趁機躲出去看女兒的,便跟葉逸風使了個眼色。

    葉逸風點點頭,卻又猛然間覺得剛剛疼痛的地方又一陣疼痛,左手不自覺的摁在肋下的位置。

    旁邊的杜玉昭看他忽然變了臉色,因悄聲問道:「大哥,你臉色不怎麼好,沒事兒吧?」

    葉逸風強笑著搖搖頭,說道:「我沒什麼,你想辦法去探聽一下錦瑟丫頭現在怎麼樣。」

    「明白。」杜玉昭點點頭,左右看了看,藉著方便的理由悄悄地出去了。

    說話間,昭陽公主和三皇子代表皇上和皇后前來給六王爺祝壽,六王爺自然要親自迎接,先接了聖旨,再請昭陽公主去內宅奉茶入宴。三皇子自然是在前面和諸位王爺同坐。而隨著三皇子一起來的錦雲開則被六王爺安排至葉逸風那邊去,跟葉逸風,楚正陽,歐陽錚等幾位世家公子坐在一起。

    不多時杜玉昭回來,依然在原處入座,葉逸風不動聲色,他瞅了個空兒俯身過去悄聲說道:「大哥,打聽過了,錦瑟在雍華堂寫字,嘉禾郡主給她遞茶時,不小心熱茶灑在了她身上,腿上燙傷一片。」

    葉逸風手中的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緊緊地握成拳頭,攥的手指格格的響,關節處都泛起了可怕的青白。

    錦雲開低聲問道:「是不是錦瑟出什麼事兒了?」

    葉逸風回頭看了看他,回了兩個字:「沒事。」

    坐在葉逸風對面的乃是平南王的公子歐陽鈺。六王爺的王妃和平南王的王妃是親姐妹倆,六王爺是歐陽鈺正經的姨父。歐陽鑠今日有事兒沒能跟來,歐陽鈺便也葉逸風坐到了一張桌子上。

    此時見葉逸風的臉色不怎麼好,歐陽鈺也很是關切,但因二人關係沒有好到一定的份上,葉逸風已經說了沒事,他也不好多問。於是只回頭看了看另一席上的幾個公子正說的帶勁兒,便低笑著說道:「看來這次大家可都是卯足了勁兒也大顯身手一番了。」

    葉逸風勉強笑了笑,說道:「我們這一桌上,錦先生自然是不屑跟我們爭的,剩下我們三人便自成一組了。」

    歐陽鈺笑著拱拱手:「還要有勞葉公子多多提攜。」

    葉逸風忙拱手道:「不敢。」

    各自分好組之後,已經有人等不及了,一品宰相之子韓秀率先站起來,向著三位王爺一席上拱手笑道:「今日在座的公子們自然要推楚公子為首。韓秀請求王爺發話,請楚公子一組先來給六王爺賀壽,如何?」

    六王爺微笑點頭,說道:「楚公子正該先來,只是韓公子也不必如此自謙。既然是三個人一起來,那麼就請楚公子,韓公子和葉公子三位先來,如何?」

    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紛紛側目,卻把目光分別投向葉逸風和葉逸賢二人。

    大家早就在納悶,鎮南侯府今兒來了兩位公子,身為長子的葉逸風,和身為嫡子的葉逸賢。

    葉逸風早年在江南,京城中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事情。但這次他一回來不到半年的時間,便做出如此一番事業來,早已經在京城這些王公貴族之中名聲鵲起,成了京城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有為青年。

    而葉逸賢身為鎮南侯的嫡子,宮中敬妃娘娘的胞弟,從小便是這個圈兒裡玩的開的人。各府上的年輕公子多數跟他要好。

    所以六王爺一發話,很有一部分人都以為王爺口裡的葉公子是指的葉逸賢這個侯府嫡子而非葉逸風這個被父親趕去祖籍一呆便是十年的庶子。

    眾人先是紛紛側目尋找葉逸風和葉逸賢的身影,然後又是一陣竊竊私語,私語過後,屋子裡倒是安靜下來。

    葉逸風感受到有人看向那邊的葉逸賢時,便知道眾人心中都在想什麼。所以任憑杜玉昭推他,他卻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而那邊和龔太醫坐在一起的葉逸賢心裡也明白六王爺叫的人不是自己,所以他在龔太醫推他的時候轉頭看著自己的外祖父輕聲說道:「外祖父,王爺叫的是大哥。」

    龔太醫皺眉瞪了葉逸賢一眼,那神情裡滿是恨鐵不成鋼。

    當時的情景有點詭異,楚正陽和韓秀已經站起來了,而葉家的兩位公子都坐在原處一動不動。

    「逸風,想什麼呢?」六王爺笑吟吟的看著葉逸風,說道:「等會兒再跟錦先生敘舊,你先上來讓大家鑒賞鑒賞你的字。」

    六王爺補上的這一句話把眾人的目光都拉到了葉逸風那邊,再也沒有人看葉逸賢一眼。

    葉逸風這才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衝著六王爺拱手行禮,很是謙讓的說道:「逸風剛剛走神,對王爺不敬,還請王爺恕罪。」

    六王爺呵呵笑道:「要我恕罪也可以,你好生寫一幅字來。只要本王和四王爺七王爺都滿意,你這不敬的罪過就免了。若是我們不滿意嘛......待會兒可要加重罰你。」

    葉逸風忙躬身應了一個:「是。」方離席往前面去,和楚正陽,韓秀二人站在一起。

    一張花梨大案前站了三個風流倜儻英俊瀟灑邪魅朗逸的公子哥兒,那情景還真是養眼。

    楚正陽站在中間,先伸手那起了一支毛筆,又側臉看了看葉逸風,微微笑道:「逸風,你可別叫大家失望哦。」

    葉逸風也是微微一笑,說道:「跟楚公子站在一起,逸風敢不盡力麼。只求不要輸得太慘罷了。」

    楚正陽笑著微微搖頭:「你又謙虛了。」

    韓秀年紀最小,今年還不到二十歲,比起楚正陽的中正平和和葉逸風的邪魅陰險來,他則多了幾分瀟灑的銳氣。聽見楚葉二人互相謙遜,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抬手執筆,在自己面前的那張素帛紙上揮毫題詞,那支極品紫毫在他手裡宛如有了生命一般,但見他隨行淡然的運筆題寫,一副五言對聯便一氣呵成:

    松齡長歲月,

    鶴語記春秋。

    韓宰相家乃是世代書香,韓宰相青年得志,書法自成一體,頗得大虞朝讀書人的推崇。很多人都在家裡臨摹練習。韓秀的字深得其父的真傳,筆勢雄奇,姿態橫生,出於無心,是其手心兩忘,具有了最為生氣灌注的特點。

    楚正陽回頭看韓秀面帶得意之色,便輕笑道:「韓公子的書法造詣越發的精進了。看了你的字,我楚正陽想不認輸都不行了。」

    韓秀忙拱手笑道:「楚公子乃我京城年輕公子一輩之中的第一人。韓秀不才,怎敢在楚公子跟前放肆。」

    楚正陽笑了笑,少不得提起筆來,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凝神聚氣,一身的精氣神都傾注在筆端,也寫了一副五言對聯:

    願獻南山壽,

    先開北斗樽。

    楚正陽的字相對於韓秀的字來說,少了幾分清奇和華麗。他的字樸實無華而兼納乾坤,像他的人一樣,以平和中見大氣,其色,其形,其濃淡枯濕,其斷連輾轉,粗細藏露皆變數無窮,氣象萬千。

    葉逸風看他們兩個都已經寫完,自己也不能再看下去,於是提筆蘸墨,稍作醞釀便揮毫題字。他寫的也是一副五言對聯:

    露滋三秀草,

    雲護九如松。

    人說一個人的字往往都帶著此人的性格和經歷,看一個人的字,往往能夠參透一個人的秉性及心態,所以自古的占卜術中便有『測字』一說。其實這話說的一點也不錯。

    葉逸風的字和楚正陽韓秀都不同,葉逸風的字卻和他的人有著截然不同的意境:隨行淡然卻又不失節奏感,運筆如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浩渺。一筆而下,觀之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又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這近乎癲狂的原始的生命力的衝動中包孕了天地乾坤的靈氣。

    楚正陽先為之一歎,忍不住說道:「看了葉公子的字,我們這些都該撕了。」

    葉逸風微笑道:「楚公子說笑了。逸風可不敢當這話。」

    韓秀聽楚正陽的話後不以為然,轉過身來走到葉逸風身邊仔細看去,卻忍不住怔住。

    上面三位王爺見下面的三個俊傑都寫完了,便相視一笑,七王爺先開口問道:「寫好了?快快拿上來給咱們品鑒一番。」

    楚正陽三個人忙躬身稱是,早有旁邊服侍的丫頭上前來將三人的字拿走,並交叉換過了位置,特意混淆了三幅字因為位置不同在人們的心中留下的印象之後,才送至席上給三位王爺看。三位王爺看罷後,皆沉默不語,各自細細的品鑒一番後,方互相看著對方微笑。

    七王爺先問:「二位王兄以為,這三幅字那一幅更好呢?」

    四王爺指著那幅『松齡長歲月,鶴語記春秋。』說道:「我最喜歡這一幅。這字定然是韓公子的,韓宰相的字在我大虞朝能寫出這份神韻的,也就只有他了。」

    六王爺笑著點點頭,又問七王爺:「七弟,你呢?」

    七王爺指著那幅『露滋三秀草,雲護九如松。』說道:「三幅字各有千秋,但我最喜歡的還是這一幅。這幅字淡然灑脫,狂放不羈中又有一種超然世外的感覺,此乃歷經磨難九九歸真之境界,一般人難以做到啊。」

    六王爺點頭笑道:「的確如此。只是這一幅『願獻南山壽,先開北斗樽。』也很是不錯啊。若說這一幅不如其他兩個,我這心裡便很是不服。」

    三皇子把這三幅字挨個的看了一遍,笑道:「六皇叔說的是,這三幅字各有所長,一時難以分出個高下來。倒不如把這三幅字掛起來,讓在座的諸位評論評論,如何?」

    六王爺和七王爺都笑道:「好。那就把這三幅字都掛起來,讓在座的諸位一同品評。」

    服侍的丫頭找了銀針來把三幅字並列別再一架蘇繡屏風上,屏風被抬到大廳裡,讓在座的人都去看。

    一時間氣氛越發的熱鬧起來,眾說紛紜,各執己見。葉逸風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的走不開,便悄悄地給杜玉昭使了個眼色。杜玉昭會意的點點頭,輕聲對錦雲開說了兩句,錦雲開則趁此機會悄悄的退了出去。

    女眷們的宴席擺在前面男賓客們所在的怡和殿東側的清韻閣,清韻閣是個雅致的所在,院子裡擺滿了盆栽的菊花,十月裡,很多名貴品種的菊花正是怒放的時候,宴席擺在菊花之間,眾女眷們便像是花間彩蝶一樣,有說有笑,既隨意,又熱鬧。

    王府的管事還叫了一班小戲,簡單的裝扮了,在臨時搭建起來的戲台上依依呀呀的唱著,那猶如天籟的唱音和歡笑聲,叫好聲連成一片,竟然比前面的男賓客們還熱鬧。

    錦瑟在雍華堂換好了衣服之後,便拜託楚王妃叫人去前面給自己的父親送個信兒,告訴他如果方便的話,可悄悄一見。

    偏生去傳話的丫頭還沒回來,六王妃已經使人來請楚王妃和錦瑟等人過去入席。楚王妃知道推脫不得,便只得帶著玉花穗和錦瑟先去清韻閣應付一下眾人。

    錦瑟的腿雖然沒那麼疼了,但她卻不想逞強,怎麼著也要做做樣子給六王妃和嘉禾郡主看。其實她心底裡有那麼一點意思,是想把這事兒鬧的大一點,最好能傳到六王爺的耳朵裡去。這樣的話,就算六王爺偏袒自己的女兒,也總要教訓嘉禾兩句。

    玉花穗扶著她一瘸一拐的從雍華堂走到清韻閣,不遠的一段路卻用了一刻鐘的時間。楚王妃一再的皺眉頭,不放心的問:「能成麼?要不然還是讓他們安排個清淨的地方你自去休息。那邊的宴席參加不參加也沒什麼要緊的,反正這事兒也是嘉禾郡主鬧得,王妃也怪不到你的頭上,你這丫頭又何必這麼堅持呢。」

    錦瑟也只是淡然的笑了笑,說道:「王妃放心,燙的沒那麼厲害,花穗姐姐的紫草油也很管用,現在已經不怎麼疼了。」

    幾人到了清韻閣,六王妃親自起身邀請楚王妃去她那邊坐,又讓人帶著錦瑟和玉花穗在自己下手的一席上入座。

    昭陽公主自然是坐在六王妃的身邊。那邊一席上是幾位王妃和昭陽公主,連韓夫人都坐在另一席。錦瑟和玉花穗入座時,這邊席上已經坐著兩個女孩子。玉花穗和她們兩個都認識,便為錦瑟引見:「這位是四王府的嘉蘭郡主,這位是八王爺府上的嘉惠郡主。」

    玉花穗給二位郡主福身施禮,自我介紹:「錦瑟給二位郡主請安了。」

    嘉蘭郡主上下打量著錦瑟,拉著嘉禾郡主笑道:「原來這就是六皇叔一再誇讚的錦瑟姑娘啊?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嘉禾因看見錦瑟換了一身玫瑰紫色繡折枝玫瑰衣裙扶著玉花穗的手臂一瘸一拐的走來,明明是受了傷,走路的樣子很難看,可她那小臉上卻依然鎮靜自若。

    嘉禾恨死了錦瑟的這份鎮定,正暗暗地思索著這事兒若是讓父王知道了該如何應付呢。此時哪有心思跟嘉蘭郡主說什麼。只是胡亂點著頭,答非所問的說道:「姐姐替我招呼一下玉姑娘和錦姑娘,我去那邊幾位夫人的席上說幾句話。」

    嘉蘭和嘉惠知道嘉禾作為主人要有很多事情忙,於是雙雙點頭,應道:「你忙你的去吧,我們都不是外人。不用你招待的。」

    嘉禾衝著玉花穗和錦瑟點點頭,起身離去。

    嘉蘭郡主便轉過頭來看著錦瑟,問道:「你的腿是怎麼了?怎麼走路一瘸一拐的?」

    錦瑟輕笑不答。玉花穗和幾位郡主都比較熟悉,便替她說道:「剛剛在王妃的雍華堂寫字呢,嘉禾郡主給她遞了杯熱茶,卻不巧灑在她的腿上,給燙傷了。」

    嘉惠便皺起了眉頭,很是不忍的問錦瑟:「很疼吧?難為你這個樣子了還過來坐。若你是跟家人一起來的,此時不便就走,也該跟王妃說一聲,叫王妃打發人收拾出一間安靜地屋子給你歇息就是了。」

    嘉蘭看著玉花穗說道:「嘉惠說的很是。她小孩子家不好意思的,花穗兒你怎麼不跟王妃說?」

    玉花穗輕輕的歎了口氣,說道:「你們別看她小,主意正著呢。說今兒這麼多人都來給六王爺賀壽,偏生她來掃興,說什麼也不肯求休息呢。」

    嘉蘭歎道:「你這丫頭,竟然是個倔強的性子。」

    正說著,那邊昭陽公主忽然朝這邊說道:「錦瑟,你來我這邊坐,我有話跟你說。」

    錦瑟忙起身,跟兩位郡主點頭示意後,方慢慢的走到昭陽公主身邊去,剛要福身行禮,昭陽公主便拉著她在一旁的繡凳上落座,因問:「前些日子我讓花穗兒帶給你的衣裳你見了麼?」

    錦瑟忙回道:「是,花穗姐姐都給我帶過去了。多謝公主賞賜那麼多貴重的衣服,原想找機會去給公主磕頭道謝的,只是皇宮內院並不是錦瑟這樣的小丫頭說去就能去的。還請公主不要怪罪錦瑟才好。」

    昭陽公主笑道:「你也太客氣了,那些衣裳雖然是新的,但到底是我小時候的衣裳。說句不中聽的話,那些衣裳對我來說都是小了的,根本不能穿了。我留著也是白白的糟蹋了,倒不如送給你。你只別嫌棄也就是了,還說什麼磕頭謝恩的話,又不是我單叫人給你定做的。」

    旁邊的七王妃聽見這話,因笑著問:「這小丫頭是誰呀,竟然能穿咱們昭陽公主的衣服?我可是聽說昭陽公主的衣服不穿的寧可燒掉也是不給人的。今兒聽見這話,我還以為是我的耳朵不好使,聽錯了呢。」

    她這一問,分明是把人往歪處裡想。別人不說,坐在她上手的四王妃就先懷疑了,心想這小丫頭能讓昭陽如此對待,莫不是皇上在外邊跟誰生的私生女不成?昭陽公主可不是個隨和的人呢,她這樣八成是皇上有什麼話在她心裡吧?

    楚王妃倒是微微一笑,對七王妃說道:「你們不知道,咱們公主的衣服給錦瑟穿,是有一段佳話的。這也是緣分所在。不然的話,公主如何會把自己之前收著的衣服都拿去給這丫頭呢。」

    此言一出,眾人立刻來了興致,紛紛拉著昭陽公主讓她說個究竟。

    昭陽公主不願多說,便對楚王妃說道:「王妃跟大家說一說吧,我去走一走。錦瑟,你回去花穗兒那邊坐吧。」

    錦瑟忙答應著,緩緩地站起來隨著昭陽公主離席而去。

    她們兩個這一走,席上立刻熱鬧起來。四王妃臉上的表情神秘莫測,只一言不發的看著楚王妃,瞪著她講那一段佳話來印證自己的猜測,其他的幾個王妃則連聲催促,連六王妃都笑著催到:「你看你勾起我們的興致來,又開始賣關子了。」

    那邊幾位王妃湊在一起說的熱鬧,連旁邊戲台上唱的《長生殿》也沒人看了。

    錦瑟回到座位上去,剛坐下沒一會兒,珍珠便悄悄地過來在她耳邊說道:「姑娘,二少爺叫人帶過話兒來,說老先生在清韻閣後面桂花從的桂香亭等著您呢。」

    錦瑟點點頭想跟玉花穗說一聲悄悄的離開,卻又見嘉蘭嘉惠兩個郡主正在跟玉花穗說話。於是便一個人扶著珍珠的手,跟旁邊的玉弦說道:「我出去方便一下,一會兒過來。」

    玉弦點點頭,笑了笑沒說話。巧雲聽見錦瑟的話後,忙轉身跟了出來。

    清韻閣裡一共擺了八桌酒宴,各位王妃夫人們坐在一起似有說不完的話題,再加上那邊戲檯子上扮相華麗的貴妃娘娘正唱的哀怨淒迷,屋子裡的人誰也沒注意錦瑟悄無聲息的出去。

    只有坐在西邊角落的那一席上的鸞音目光隨著錦瑟的身影漂移一直到她消失在屏風後面的側門外,才收回了視線。對坐在旁邊的龔太醫的夫人馮氏悄聲說道:「老太太,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回來。」

    馮夫人正在同她另一側的一位夫人說話,聽見鸞音說出去,只當她出去方便,也沒多想,便吩咐一聲:「不要隨便走動,快去快回。」便有轉過臉去繼續同別人說話去了。

    鸞音答應著,回頭看了一眼畫眉,畫眉忙跟上來攙扶著她的手臂悄聲問道:「姑娘是要去盥洗室麼?」

    「嗯,我的頭有些疼,我們出去走走。」鸞音低聲說著,腳步匆匆往外邊去了。

    畫眉忙跟出來,卻見自家姑娘站在後面的小院裡東張西望,於是悄聲問道:「姑娘,你找什麼?」

    鸞音看看左右無人,便低聲說道:「我剛看見錦瑟出來了,鬼鬼祟祟的樣子不知道去做什麼。我們找一找,看她到底搞什麼鬼。這裡是六王府,這丫頭沒見過什麼世面,若行動不軌我們還能及時勸阻,若是讓別人撞見了,豈不是把我們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畫眉聽了這話,只是抿了抿嘴巴,不敢多說什麼。

    鸞音看後院只有一個小側門,便帶著畫眉往那邊走去。恰好迎面過來一個小丫頭不只是王府的下人還是跟著那位王妃或夫人過來的別家的丫頭,見了鸞音也只輕輕一福身,什麼話也沒說便自去了。鸞音也不在意,只管帶著畫眉出了側門,沿著石子甬路一直找下去。

    錦瑟在桂樹從中沿著小路尋找過去,果然見一個小小的四角涼亭,兩邊都放著簾子,看不見裡面有沒有人。只是抬頭看時,見那亭子上果然有個匾額,上書『桂香』二字。便知道這裡定是桂香亭了。想著父親在裡面等著自己,她一時也不覺得腿上的疼痛,只快步往裡面走去。

    珍珠回頭看了巧雲一眼,巧雲點點頭閃身躲在桂樹之後。

    錦瑟跑到亭子裡去,果然見一身青緞子長衫的錦雲開正焦急的等在那裡,聽見腳步聲剛轉過身來,錦瑟便驚喜的叫了一聲:「爹地」直接衝過去撲倒在錦雲開的懷裡。

    「唉!瑟瑟......」錦雲開抱著女兒感慨的歎了口氣,把她從懷裡拉出來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搖頭歎道:「咱們有兩個月沒見了吧?原想著找到你便可以父女團聚在一起,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哪裡知道還是不行啊。唉!」

    錦瑟卻開心的笑了笑,說道:「爹地啊,我們好不容易才見一面,你不要唉聲歎氣的好不好啊?」

    錦雲開笑了笑,說道:「好。咱們坐下說會兒話。你怎麼樣,在鎮南侯府住得慣嗎?葉逸風對你好不好?」

    錦瑟被錦雲開拉著手往一旁的石凳上坐的時候,因牽動著腿上的燙傷而忍不住輕聲哼了一下,右腿一軟,身體一歪,差點倒在錦雲開的身上。

    錦雲開大驚,忙扶住她的雙臂讓她慢慢地坐下去,並著急的問道:「你的腿怎麼了?」

    錦瑟搖頭笑了笑,說道:「沒事兒的。剛剛出來的時候走的太著急了,不小心踩到一顆小石子,扭了一下。稍微坐一會兒就沒事了。」錦瑟知道時間緊迫,在六王府裡自己父女不能囉嗦下去,便拉著錦雲開的手讓他也坐下來,方低聲問道:「對了爹地,上次我寫信跟你說要去買一塊地的事情,你覺得怎麼樣啊?」

    錦雲開抬手伸進衣襟裡,拿出一個厚厚的黑緞子小布包交給錦瑟,說道:「這是我所有的積蓄,前幾天我托楚公子把三皇子和皇后娘娘給的東西都拿去換了銀票,一共是兩萬七千多兩。你要買地,就撿著肥沃的土地買,寧可少買些,也不要那些薄沙田。明白嗎?」

    錦瑟接過銀票來,點點頭說道:「爹地你放心,我都明白的。你在宮裡一定要處處小心,要尋找機會讓皇上還你自由,我買了地就蓋莊園,將來你出來咱們父女兩個在自家的莊園裡,吃著自己種的糧食蔬菜,喝著自己炮製的茶,讀書寫字,彈琴下棋,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錦雲開歎道:「我不稀罕這裡的田園風光。瑟瑟,你若是真想聽爹地的話,咱們還是回去的好。」

    錦瑟忙拉著錦雲開的手說道:「爹地,我跟你說過了的,那次我昏迷不醒好多天,就是回去了一趟。我見到了那位大師,也做了一些事情。那邊的一切都很平靜,你也無須掛心。

    還有啊,你知道玉花穗麼?她是來自未來的靈魂。她說,我們生活的那個世紀經過一百多年之後便是另一個樣子,生態被大面積的破壞,生態鏈處處中斷,很多生物都頻臨滅絕,連人類的繁衍都面臨巨大的考驗。她實在是不願意在那個時代活下去了,才選擇來到這裡。

    爹地,我們三個人到了同一個時空同一個朝代,你說這能不是天意麼?這個時代什麼都好,就是封建主義思想桎梏著人們的思想,女子在這裡地位低下,連最起碼的尊嚴都沒有。這本身對生命來說就是一種不公。所以我們不能就這麼匆匆忙忙的走了,總要在這裡留下點什麼再走。」

    錦雲開無奈的笑了笑,說道:「說了這麼多,其實歸根結底你是捨不得葉逸風那混蛋吧?」

    「爹地......」錦瑟羞澀的瞪了錦雲開一眼,低下頭去。

    錦雲開還要挖苦自家女兒兩句,卻聽見外邊有人說話的聲音:「咦?這不是珍珠麼?怎麼你一個人在這裡,錦瑟呢?」

    錦瑟一怔,抬起頭來時臉上的羞澀已經換成了氣憤。錦雲開疑惑的看著錦瑟,錦瑟搖搖頭,悄聲說道:「爹地,沒事兒了,這是葉逸風的妹妹,她不會怎麼樣的。你從那邊先回去。我自會應付。」

    錦雲開點點頭,起身後從涼亭裡悄悄的躲出去,藉著繁茂的桂樹遮掩著,從另一個方向轉了個彎回前面的怡和殿去了。

    看著錦雲開離去之後,錦瑟一個人坐在石凳上,慢悠悠的揚聲問道:「珍珠,是誰啊?」

    珍珠忙回道:「回姑娘,是二姑娘。」

    說話間,鸞音已經快步走到涼亭跟前,她像是要捉賊一樣,來不及轉過垂著湘竹簾的這一側,只抬手把湘竹簾掀開,一雙眼睛閃著寒光往裡面張望。

    只是小小的涼亭裡空間極其有限,除了錦瑟一個人和一張石桌四個石凳之外,別無他物。

    錦瑟卻冷冷的瞥了鸞音一眼,放慢了語氣問道:「喲,二姑娘什麼時候成了六王府的家丁護衛了,不在前面做客聽戲,倒是跑出來捉賊來了?不過你也要睜開眼睛看清楚了,我可是你要捉的賊?」

    鸞音很是失望,卻依然強作鎮定的冷笑一聲,問道:「你也知道自己不是賊?那你鬼鬼祟祟的一個人跑出來做什麼?這裡是六王府,又不是梁州黃沙鎮的小山溝,任你隨便撒潑撒野的亂跑麼?」

    錦瑟慢慢的回轉頭來,冷冷的看著鸞音,反問:「那麼你呢?你又是來做什麼的呢?」

    鸞音理直氣壯地轉過涼亭的欄杆,走進來站在錦瑟的面前說道:「你是我鎮南侯府出來的人,我必須對你犯下的錯誤管教你。不然我們侯府的臉面都要被你這沒規矩的丫頭給丟盡了。」說著,她又抬手去拉扯錦瑟的手臂,並冷聲喝了一句:「你還不跟我回去?這等目無尊長,看回去我回了太太,怎麼教訓你!」

    錦瑟猛然一揮手,把她伸過來的手拍開,並一拍桌子站起來,怒目瞪著她說道:「給你臉不要臉,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人了?滾開,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的,叫人看了噁心。」

    珍珠早在鸞音往涼亭裡走的時候便急匆匆的跟了進來,眼看著鸞音對錦瑟動手,她嚇得疾走兩步上前去阻擋,熟料錦瑟猛然一推,卻把鸞音給推了個趔趄差點撞上珍珠。珍珠慌忙往一旁躲開,鸞音還以為是畫眉跟上來,想著不管怎麼說畫眉都會扶住自己的,便沒有盡力的站穩,想著靠在畫眉的身上或許還可以裝作被打傷。

    熟料珍珠匆匆躲開,卻把她的後背給空了出來,鸞音往後一倒的時候,便覺得不對勁兒,想要站穩卻已經來不及,只得後退兩步,砰的一下撞到了身後的柱子上。腦袋嗡的一聲,登時腫起了一個大包。

    畫眉恰好晚了半步,忙上前把鸞音攙扶起來,鸞音卻氣急敗壞,什麼也顧不上,只揮手甩了畫眉一個嘴巴子,並厲聲罵道:「你個小賤人!故意躲開害我的是吧?我若是死了,一定要拉你墊背!」

    畫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聽見鸞音罵自己,也只好賠禮認錯:「奴婢該死,姑娘沒事兒吧?」

    鸞音心裡的氣沒出撒,便抬手推了畫眉一把,罵道:「我要被那些賤人打死了,你還在這兒假慈悲。你若真是忠心於我,就去把那賤人撕爛了!」

    畫眉這才明白了幾分,抬頭看著一旁扶著石桌站立的錦瑟,不由得暗暗地歎了口氣。

    一次見這位小姑娘的時候,便覺得她與眾不同。如今她可是大少爺的心頭肉,自己又怎麼敢去對她不敬?於是只好忍氣吞聲的欠起身來,一邊攙扶鸞音起來,一邊勸道:「姑娘,這兒是六王府。您消消氣,有什麼事兒等回家去再說。在這裡吵鬧起來叫外人聽見了,不說是奴婢們服侍不周,倒是以為主子們怎麼樣了呢......」

    『啪!』的一聲脆響,把畫眉沒說完的話給打斷,同時也在俏麗的臉頰上打出一個紅彤彤的手印。鸞音氣急敗壞的等著畫眉,咬牙罵道:「你個該死的賤婢!枉我這麼多年待你情同姐妹,你就是這樣對我的麼?」

    畫眉一手捂著臉上火辣辣的手印子,委屈的忍著眼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錦瑟冷笑一聲說道:「你還真是不知道好歹。之前在侯府裡你那麼能忍,怎麼來到六王府你反而忍不住了呢?那丫頭為了你好才勸你,你倒好,真是狗咬呂洞賓。」

    珍珠也為鸞音的舉動而生氣,明明是她自己不好,卻反怪到那丫頭的身上去。聽錦瑟說這話,她便冷笑著附和:「人家是主子呢,我們做奴才的命都是主子的,不管做錯沒錯做,還不是任憑主子想怎麼懲罰就怎麼懲罰。只是——人在做天在看。我勸你也不要太過了,小心遭報應!」

    珍珠在鸞音的眼睛裡也不過是個外來的奴才,憑怎麼著她也沒有比畫眉高貴到哪裡去,此時聽她說這樣的話,更是忍無可忍,扶著柱子站起身來,指著錦瑟問道:「錦瑟!你還有沒有一點規矩,就這樣憑著你的奴才指責我?我想你們今兒是不打算回侯府去了吧?」

    錦瑟冷笑:「侯府是你一個人的麼?你一輩子都留在侯府不出嫁麼?我看你真是糊塗了,才說這樣的話。你放心——我肯定會回去的,這事兒你說了不算。你想趕我出侯府,得先擺平了大少爺再說。」說完,她淡然一笑,拉著珍珠轉身就走。

    鸞音見羞辱不成,氣的一咬牙,怒喝道:「你給我站住!」

    錦瑟哪裡理她,只拉著珍珠往外走。

    鸞音又喊:「站住!你再不站住我就要喊了,你可別後悔!」

    錦瑟果然站住腳步,回頭來冷笑道:「你喊?你喊什麼?你倒是喊一聲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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